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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执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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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冈冷眼看着李师中转身而去。隔得远远的那身紫袍渐渐被人群所遮挡。秦州地位最高的官员,现在对自己怕也是无可奈何,要不然也不会看了自家几眼后,就把目光闪躲了开去。
他很清楚秦凤经略对自己有杀心,要不然也不会硬是把他派发给向宝,想着让向宝废了自己。不过现在这样的情况,不知李师中短时间内,还有没有机会对自己动手?还有没有胆量对自己动手?
弄到你死我活的情况,韩冈知道李师中是不怕的,但要是事情激化成你死我也死,两败俱伤的情况呢?若是运气更差一点,李师中难道不会担心,最后事情变成向宝这种情况?
兔死狐悲,是因为狐狸会担心下一个就是自己。。。而李师中会不会担心自家落到向宝一般的境地?秦州城中,与王韶为敌的官员会不会也有同样的担心?
任何争斗都是要看成本和收获的。一旦与王韶相争,付出的成本让人难以承受,而得到的收获又太过渺茫,这样的情况下,人们又怎么会做?
原则问题有人会坚持到底,但大部分人还是趋利避害的居多。看到向宝的模样,谁还会再为朝堂上的那些大佬、以及一点可能的功劳而跟王韶过不去?
所以事情也就这样了。。。
韩冈一声冷笑,事情也就是这样了。
在衙门里缴了令,韩冈今次的任务也就告一段落。就是出外走了一圈,什么都没做,只看了一场好戏,倒像是旅游。当然,这种在路上提心吊胆的旅行,韩冈不想来第二次,但向宝在最得意的时候被打落地狱,这样的痛快场面却是看几次都无妨。
勾当公事厅里四个同僚都到齐了,这还是第一次。即便是韩冈刚刚上任的最初的那几天,官厅中也都是有人休沐,有人请假,而人数始终凑不齐全。韩冈进去打了个招呼,就转了出来。那半个月,他一人忙得团团转,现在暂时还不想坐在官厅中,而他的几个同僚,也没脸让韩冈再留下来做事。。。
出了衙门,韩冈径直回家。今天这一程是从陇城县过来,走了也有半日,时已过午,韩冈肚中也饿了。
听着肚子咕咕在叫,韩冈想起来当日他娘要找的厨娘,现在应该选定了才是。
只是见到家中新添的那名厨娘,韩冈却一下愣住了。他真是没想到,牙婆找来的厨娘他竟然认识……说认识有点太过想当然,只是在路边有过一面之雅,顺便帮了点小忙,但这未免也太巧了一点。
却见她亭亭走到韩冈面前,敛衽为礼,道了声万福:“严素心拜见官人。。。”
“这位严小娘子,长得一副好相貌,做得一手好菜,女红也是一般的出色,三哥儿看看,她绣得这个鞋样有多精致。”
介绍严素心来的牙婆韩冈没见着,但韩阿李却仿佛变成了媒婆的模样,在韩冈面前尽夸着严素心的好。
韩冈笑了笑,问道:“严小娘子,令嫒可否痊愈?”
自从前两天进了韩家门,严素心一直都在想着韩冈见到自己时会说什么。但她还是没想到韩冈会问到这件事。先呆了一下,知道韩冈的误会,忙回道::“招儿非小女子之女,只是她娘亲过世,举目无亲,所以跟在小女子身边。素心多谢当日官人解囊相助,救了招儿的性命。。。”
“所以说这事巧得很,当真是缘分。”韩阿李笑得很开怀,她很满意严素心,她本意找得也不是厨娘。而且自家儿子当日还帮过她,在严素心进门时她就已经说过了。早早的就结了善缘,难道还有比这更理想的人选?
韩冈心如明镜一般,自家娘亲转着什么念头,自己这个做儿子的怎么会不知?不过他看严素心的感觉也很好,而且谈吐文雅,举止从容,倒有些像是大户人家出身。
多半是在书香门第里做过事。韩冈猜测着。世间大户让仆人读书的不多,但红袖添香,素手磨墨却是每个士子的梦想,婢女读写诗书却是很常见。
“不知严小娘子早前在哪家做事?”
“是在陈举家。”严素心毫不隐瞒。
韩冈心神猛然一凛:“是那个陈举?!”
严素心低下头:“小女子不敢欺瞒官人。”
‘陈举啊……’韩冈对严素心的身份有些顾忌。虽然他看严素心,不像是会为陈举报仇雪恨的模样。但自己让陈举家破人亡,举族尽灭,对陈家出来的人,自然会有些心结。
但韩冈又看着韩阿李,却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难道自己有什么误会不成?
严素心这时在韩冈面前跪倒:“家严本是成纪主簿,曾欲举发陈举不法之事,却为陈举所害,连家慈亦是被陈举凌迫而死。”
说起家仇,严素心泪水不住的从眼中流出,划过白皙的脸颊,一滴滴的落在地上。只听着她哭诉着:“小女子在陈家苟且偷生,本意是想着为父母报仇雪恨,让陈家举族覆亡。但这些年来,始终没有等到机会。本以为这辈子无法再如愿,不意有官人出手,让小女子的血海深仇终于得雪。官人大恩大德,小女子粉身难报,愿从此做牛做马,服侍官人。”
“三哥儿,素心她说的都是真的。前两日周家小哥和王五过来,也是这么这么说的。”
韩冈点了点头,自陈举倒台后,成纪县衙有了不少空缺,韩冈趁机在其中安插了不少人手,比如周宁周凤、王五王九,有他们在,严素心有没有撒谎,的确是一查便知。
只是韩冈没想到,韩阿李能想到利用他们,自己的这位老娘,还当真不简单。
第二卷 六二之卷——河湟开边 第四章 素意兰心得君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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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严素心的身份家世已被查清,韩冈也就可以放心下来,不必担心半夜醒过来时,面前出现一个拿着尖刀的黑色剪影。
只是他这时倒是佩服起陈举的胆量,能把一个仇家的女儿放在家里,不过严素心当时年纪应该还不大,又是女孩子家,估计陈举才有这个胆量。换作是男丁,大概就会给装进麻袋扔藉水里去了。
“三哥,你现在还没吃吧?”韩阿李终于想起儿子大概还饿着肚子,“素心做得一手好菜,也会做汤,也会烹茶,你都可让她试试。”
韩冈点点头:“随便弄些就可以了,快点就成。”
严素心正等着韩冈的发落,听到韩冈让她去准备饭菜,知道他这是答应了。。。抬起头,泪水还挂在脸上,却已经笑了起来,“素心明白了,官人请少待。”
少女转身去了厨房,韩阿李便急着问儿子:“三哥儿,你看素心如何?”
严素心无论身材还是相貌,都是难得一见的出色。韩冈也不是七老八十、古井不波的年纪,当然免不了要动心。不过在听说了严素心的身份后,他便有些犹豫。
严素心是士人家的女儿,虽然他父亲是因赃罪而丢官去职,被编管琼州。但这是陈举的陷害,如今陈举族灭,他过去陷人于死地的案子,不用说都可以翻案。。。
把一个流囚的女儿收入房中做妾,不算什么大事,但收一个士大夫的女儿,传扬出去,在士林中却要受到不小的压力。
韩冈盘算着利害得失,却没想到才一转眼的功夫,严素心便端了一碗热腾腾羊肉汤,两块胡饼和一盘子炒豆芽上来。
“这么快?”韩冈微微吃了一惊。
“本就是准备好的,官人回来,只要再炒个菜就够了。官人且垫垫饥,一会儿就入夜了,晚上素心再做些费功夫的。”
严素心把碗筷摆好,看着韩冈拿起筷子,手攥得紧紧,双眼睁得老大,紧张的等着韩冈的评价。
韩冈先喝了一口汤,羊肉的鲜味在嘴中漫开,却没有半点腥膻,也不知炖了多久,羊肉嫩得入口即化。。。豆芽是掐头去根,炒得晶莹剔透,看着就是美味可口。胡饼即是烧饼,芝麻如今称为胡麻,也是烤得一般金黄香酥。
说起来,的确比过去家里的饭菜要强。但过去做菜的是韩阿李和小丫头,韩冈可不会笨到说过去的菜实在比不上严素心的水准。
“蛮不错的。”韩冈点了点头,很平淡的说着。筷子动得却很快,转眼便吃了个精光。
稍稍把饥肠辘辘的肚子填饱了一点,韩冈接过严素心递上来的擦嘴的手巾,开始期待晚上的饭菜。
把碗碟撤下去,严素心又给韩冈端来一盏消食的茶汤。。。莹白如玉的一双纤手掀开茶盅,深褐色的乌梅汤在白瓷盏中荡漾:“官人轻慢用。”
韩冈轻抿了一口茶汤,汤水酸甜适口,的确能开胃消食。喝了两口,他问着严素心:“不知严小娘子在乡中还有没有亲族?”
严素心的脸色冷淡下去:“当年爹娘受苦的时候,可没哪位叔伯为素心的爹娘说过半句话。这样的亲族,有不如无。”说着,她眼中又噙起泪花,“官人可是要赶素心走。爹娘都不在了,素心已是无处可去……”
“胡说什么?!安心住下就好!”韩阿李一声断喝,“既然都定了契,你也不想走,哪个会赶你走?三哥……你说呢?”
韩阿李的声音中带着杀气,仿佛韩冈要说个不字,她就会杀去厨房,抄起擀面杖。。。
严素心双眼红红的,雨带梨花,楚楚可怜。韩冈看了她,心中也是不忍。自己是为她全家报了仇,她甘愿以身相报,也没人能说不对。他点点头:“严小娘子便住下了就是,我也只是问问。好好的,谁也不会赶你走。”
韩冈在这里跟严素心和韩阿李说话,而小丫头却不见踪影。自己回来都有一阵了,韩云娘也不出来,平常可不是这样。
心中有了挂念,他跟韩阿李告了声罪,起身往后院书房去。身后严素心跟出来,“官人有什么想吃的,跟素心说一声,素心好去筹办。。。”
韩冈摇头笑笑,“倒没什么想吃的,我一向也不挑。你看着爹娘的口味,随着他们做。”
一进书房门,就看着小丫头搬了张小木墩,靠着窗边坐着。手上拿着块尺许见方的绿色绸子,正一针一线的在上面绣着花纹。
韩冈开门进门,韩云娘头也不抬,专心于手上的女红。等到韩冈走到身边,她才问了一句:“三哥哥吃过了吗?”
只是一句很平常的问话,但韩冈还是从中闻到了一股子浓浓的酸味。
这还真是有些让人头疼。清官难断家务事,要安抚吃醋的女孩子,本就是桩苦活计。。。韩云娘性格温婉可人,并不代表她不会吃醋。想必韩阿李已经把她的想法跟小丫头说过了。韩云娘没有反对的权力,但心中肯定是不高兴的。
韩冈惯于单刀直入,一把将她抱起来,在她耳边笑道:“吃哪门子飞醋?”
“吃醋?没有啊。”小丫头靠在韩冈怀里,也不动弹,手上的针线却不停。
看着韩云娘捏在手指上的银针闪烁,韩冈的心中有些发毛。小丫头的身子骨还是孩子般的纤细,个头也只到自己的胸口,但闹起脾气来,却是跟大人一样,让人心惊。
“还说没有……”韩冈硬是把她的身子转过来。
小丫头与韩冈面对着面,手上的针线动不了了。。。但她头低着,就是不说话。韩冈略略**的托着她小巧可爱的下巴,强着她把头抬起来,清丽的小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但韩冈紧紧盯着她,就见着她的眼眶渐渐红了。
韩冈怜意大盛,轻搂着云娘纤弱的身子,轻柔在耳边说着:“你放心。”
“嗯……”小丫头轻轻应了一声,低头在韩冈怀里感受着从他胸膛传来的温暖。
韩冈仰头叹了口气,齐人之福还真是不好享,都是要靠水磨工夫了。不管怎么说,在他的心里面,云娘还是排在第一位的。不论是严素心,还是周南,都比不上。
到了晚上,韩冈见到了当日得了水痘的小女孩,现在她脸上已经看不到病时留下的痕迹。。。长得很清秀,很老实的跟着严素心请安问好。听说她也是父母双亡,也难怪同病相怜的严素心会收养她。
接下来的几天,韩冈白天去衙门里,晚上回来读书。严素心饭菜做得好,而且烹了一手好茶。分茶斗茶,韩冈在京城时,经常在路边上看到有闲人在比拼着技术。只是他对此一窍不通,也没精力和时间去学。没想到严素心倒是个中里手,也是让韩冈好好的享受了一番。
不知什么时候,严素心和韩云娘分了工,韩云娘人多在韩冈的书房中,严素心的主阵地则是厨房,闲暇时则都是跟在韩阿李身边做女红,而韩冈的夜宵则是两人一日一换的分担。。。另外,一是由于心中在意小丫头的感受,另一方面,韩冈也不想表现得太过急色,有些事并没有发生。
这段时间里,秦州城内则很平静。李师中虽然对王韶的自作主张上书进行了弹劾,但实际上,他在公开场合并没有再说王韶的什么不是。只有窦舜卿跳得厉害,有事没事就骂王韶。有一次韩冈在衙门里遇到,还被他籍故训了一通,让韩冈很遗憾为什么中风的不是他。
而说起中风,向宝却是令人惊讶的康复了起来。从他在永宁寨发病,到现在才不过十几天的功夫,他已经能站起来被人扶着走路了。这个复原速度实在让人吃惊不已。来给向宝诊治的几名名医,也都说他们从来没见过中过风后,还能恢复得这般快的。
不过等到他们听说向宝发病时,韩冈就在身边,便一齐摇头说着难怪难怪,那可是孙真人的弟子啊,难怪能保住向钤辖的性命。对于医生们的误会,向宝和他的亲信幕僚们差点大骂出口,韩冈那厮明明什么都没做!他根本就不懂医术。
但这番话一传出来,反而有人说他们忘恩负义。韩冈虽然说自己不懂医术,但他在疗养院救了不知多少伤病,今次随军出征,一来一去半个月,军中也没几个生病的,难道这些事情都是假的不成?
现在向宝中了风,却一转眼的功夫就又站了起来,不是向宝发病时就在他身边的韩冈的功劳,难道还是向宝他家常常烧香拜佛的关系?这世上中风得多,拜佛的更多,拜佛又中风从没少过,也不见他们转眼就能走。
韩冈听到这个传言,却是苦笑连连,向宝那是底子好,跟自己哪有什么关系。但人们总喜欢比较耸动的新闻,向宝因为身体好,撑了过来,当然不如孙思邈的私淑弟子妙手回春把人救起听起来有趣。
这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韩冈最怕的就是有人把自己抬得太高,日后摔下来可不得了。害得韩冈去衙中的时候,都得跟人不停的解释——我真的什么都没做——但信的人还是不多。
就在韩冈跟着向宝一起大骂的时候,王韶终于凯旋而回,几辆囚车载着托硕部的族长首酋们招摇过世,而一众有功的蕃部首领也跟着一起回来。
第二卷 六二之卷——河湟开边 第五章 平蛮克戎指掌上(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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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顼今天的兴致很高,自昨夜收到两份急报后,他的心情便一下转好。因为上个月,又夭折了一个儿子的痛苦,到今天已经烟消云散。
一个是绥德城那边的消息。绥德城是横山中无定河的枢纽要地,自从两年前种谔设计攻占绥德之后,西夏为了夺回此城,连连派大军攻打。前段时间,西夏权相梁乙埋甚至学着宋人的样,在绥德城北,一口气建立了八座连环寨,试图用一个寨堡群来抵消宋军占据绥德城后,逐渐在横山确立的战略优势。
梁乙埋的策略看似很有效,因为自八座连环堡建立之后,绥德城的守军便杜门不出,任凭党项骑兵在城下耀武扬威。。。但就在七天前,鄜延路主帅郭逵在忍耐许久之后终于出手,遣大将燕达自绥德城中攻出,西夏人猝不及防,一日间八堡尽毁,守军狼狈逃离。此一战,宋军败敌愈万,斩首数百,实为绥德立城以来第一功。
一个则是来自秦州的奏章,另外还附带了几份弹劾,都是说了一件事。就是秦凤经略司机宜文字王韶,于前日集七家蕃部之力,一举击败近日颇为不顺的托硕部,俘其族长以下首酋百余人。
无论是绥德还是河湟,这两件事,都是赵顼近年来最为关心的事务之一,同时也是朝廷在关西确定的主要战略。。。两地同时来了捷报,赵顼当然心中难掩喜意。
虽然王韶那边还是被弹劾,说他不守经略司之命,私自联络蕃人。但这个指责很无稽,因为王韶的职司就是提举秦州西路蕃部,他能召集到七家蕃部,反而是他为人忠勤职守,行事卓有成效的明证。
故而今日赵顼在崇政殿中,便命他的宰执们一起商议该给王韶和燕达什么样的赏赐——至于郭逵,他的官职已经升得太高,都已是节度留后,总不能因为一场小胜就封他做节度使。那可是从二品的官位,而现在的两位宰相都还没有从二品,郭逵升得太高,对宰执们来说也是不想见到的,所以仅是加封他的食邑。。。
燕达的赏赐很快定下了,虽然文彦博还是酸酸的说了几句怪话,批评赵顼妄开边衅:“鄜延自绥德立城以来,日日烽烟不断。郭逵虽遣燕达破西贼围城八堡,但西贼败而不损,不久之后,必然再起大军。”
但文彦博如今势单力孤,原本与他一起拖人后腿的吕公弼最近终于离开朝堂。尽管吕公弼一走,文彦博在枢密院是一人独大,但到了崇政殿上,形只影单的他,就被王安石压得喘不过气来:“西贼连番攻打绥德,又不惜人财物,连设八堡围城,由此可知绥德之重,实甲于横山。西贼即重绥德,我又何能弃之?”
“燕达之赏不必多言,依功赏之制照常赏赉便可。。。”赵顼很干脆的加以处断。燕达的功劳明明白白,没有什么可说的。
天子下了决断,文彦博摇了摇头便不再多说什么了,垂下眼帘,退入班中,仿佛入定了一般,他这么快就宣告放弃争执,让赵顼都觉得很不习惯。但少了文彦博的反对,赵顼也觉得轻松了不少。接下来,他又问道:“王韶之功又该如何封赏?”
“此事王韶无功而有罪!”文彦博又站了出来,六十多岁的老臣,依然声如洪钟,冲杀在反对变法的第一线上。
方才在绥德和燕达方面的退缩,本就是为了在王韶和河湟这件事上蓄力。。。文彦博在朝几十年,早就是老狐狸褪白了毛成了精。若是每件事都硬顶到底,天子听听就会厌了,下面的话便听不进去。有些事可以说几句就放下,这样其他更重要的事情,就可以重点攻击了。事分主次,时分前后,文彦博很清楚今天哪件事可以作为突破口。
“王韶不尊将令,以诈术取功。向宝一路钤辖,为其所诓,以至阵前中风。此人此事如何可以论功?!”
赵顼倒觉得无所谓,在他看来,王韶拿大张旗鼓的向宝做幌子,自己却潜渡古渭调集蕃部兵马,打了个托硕部措手不及,这是古之名将才有的智术,近人罕有一见,是难得的人才。。。他笑呵呵的说着:“自来兵不厌诈……”
“向宝可不是兵!”文彦博厉声说着,“王韶为人诡谲,心怀狡诈。军议中,王韶亲举向宝为主帅,事后却连夜入古渭,召集七家蕃部。向宝忠于王事,却受此奇耻大辱,再以此事厚赏王韶,非是朝廷优待重臣之道。”
的确,向宝在赵顼面前也是露过脸的,听说他被王韶气得中风,赵顼也觉得王韶做得过分了一点,要是能在事先透露给向宝两句……赵顼这么想着,突然自己都觉得好笑。这怎么可能?!两边早就跟仇人一样了,王韶怎么可能透露自己的计划,向宝也不会为王韶守秘。。。
王安石出面为王韶辩解:“托硕部被王韶以七家蕃部合攻,不费朝廷一兵一卒,便俘其族主,汉之班超也不外如是。向宝之事,是其气量太小,也算不得王韶的错。”
“越是得胜轻易,越是得谨慎小心。今次得胜轻易,下次得胜轻易,终有轻易不来的时候。唐明皇便是因为西域屡屡大胜,而忘记了虚外守中之理,将朝中精锐尽数付与胡人,最后至于有安史之乱,马嵬坡之厄!”
文彦博说得声色俱厉,他还记得赵顼刚登基时,就穿着一身甲胄跑到曹太皇和高太后面前,问着自己这身盔甲穿得怎么样。虽然给曹太皇训了一顿,问他天子须着甲的时候,国事又会如何?但这皇帝就是不吃教训,总是想着观兵四方。。。
难道‘兵者,凶器也,圣人不得已而为之’这句话没人教过?不知道一场仗打下来要死多少人,朝廷又要付出多少粮饷?
“兵甲不休,士卒不练,且空饷之多,骇人听闻。如此弱兵,如何堪用?”文彦博摇着头,他是枢密使,军中情弊他看得比谁都清楚。
“所以冗兵要加以编练,汰其老弱,择其可用者而留之。正如蔡挺近年来在渭州所创将兵法,便是编练士卒、加强战力的良策。”
事情哪有这么简单?!文彦博亲身经历过战争,可不相信世上会有一道命令就让士兵变成精锐的策略。。。他对战争的了解,比在列的十几名重臣,和坐在上面的天子都要多。
仁宗时的贝州王则之乱就是文彦博带兵平定的。王则是弥勒教信徒,他以‘释迦佛衰谢,弥勒佛当持世’的名义在庆历七年起兵,占据贝州,乱了整个河北。朝廷几次用兵不果,最后不得已,时任参知政事的文彦博自请领军。
当年文彦博出征时,仁宗皇帝很高兴的对侍臣说,此战必胜。以文彦博的‘文’,加上贝州的‘贝’,合起来就是‘败’,王则必败啊。但打仗可不是靠一个好意头就能获胜,当日为了围堵王则,文彦博和副帅明镐可是把贝州城用围墙围了一圈出来,挖掘地道,又声东击西,费尽了气力才打进去的。。。
在文彦博看来,赵顼高坐在宫廷里,却指点着边疆战事,实在是不知军中疾苦,跟何不食肉糜的晋惠帝也差不离:
“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殍。陛下重武好战,一闻兵戈便欣喜不已,如此日久,边臣必有投陛下所好者,边衅再无一日而绝!”文彦博诉说着赵顼重兵事会带来的后果,他不是在危言耸听,这是他的经验之谈。
王安石为官多年,心知文彦博说的也并不算错。人都是有私心的,一旦看到王韶、郭逵、燕达、种谔等人因军功而封赏连连,总会有人见猎心喜,想着学他们一样,通过边功来加官进爵。但喝水会呛死,吃饭会噎死,总不能因此而不吃饭不喝水吧?
王安石再次出头反驳。说起来这也算是王安石的悲哀,司马光不在,朝堂诸公就他和文彦博针锋相对,其他人都是做了锯嘴葫芦。而王安石的几个助手,地位都够不上站到崇政殿上,即便吕惠卿的崇文院校书一职,也只够让他多见天子两面。
就听着王安石接着文彦博的话头,反过去质问着:“御西贼为边衅否?破逆羌为边衅否?郭逵、王韶皆是秉王命而行威福于边地,岂是妄开边衅者?至于他路边臣妄开边衅,朝中自有律例在,当会依律处置。”
“王卿所言甚是。”赵顼一等王安石说完,便立刻点头表示同意。不想再继续这番争执。
但文彦博却不肯消停下来,他转移话题:“王韶前次欺君罔上。秦州并无一亩荒田,他却敢妄言良田万顷。前罪尚未治之于法,岂可赏其微末之功?”
王安石道:“李若愚曾在广西帅司与李师中交好,王【和谐】克臣又宥于流俗之论,皆不能秉公而言。还请陛下再选派良臣,前去秦州查验。”
赵顼想了想,王韶刚立了这么大的功劳,也不便就因妄奏之事深罪于他,既然王韶坚持秦州有万顷荒田,就还是再派人去查证一番,“荒田垦殖,向来是转运司份内事。就让沈起再去一趟秦州,他是陕西都转运使,去秦州正好名正言顺。”
第二卷 六二之卷——河湟开边 第五章 平蛮克戎指掌上(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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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中的秦州,已经有了炎暑的一点苗头。在家中还好,但到了外面,尤其是午时前后,日头火辣辣的,照得人皮肤发痛。
在正午时分,顶着烈日出城,王韶原本就是黝黑的一张脸,被太阳晒得黑里透红。韩冈也是热得受不了,要不是顾及着形象问题,都恨不得换上一身短打,而不是穿着宽袍大袖、厚重无比的公服。
通往西门的大街上,韩冈和王厚紧紧跟着王韶,外围是赵隆和杨英带着护卫们守着。他们没有骑马,反而是安步当车。虽然连韩冈都不知道王韶是搭错了哪门子的弦,但既然王韶有这份兴致,他和王厚这样的小辈,也只能奉陪到底。。。
王韶很悠闲的走着,左右看着大街两边的店铺,时不时的还走进铺子问问价钱,显得兴致很高。
“是不是为了市易在查货价?”韩冈在王厚耳边低声问着,王韶不是爱逛街的性子,何况大热天里逛街,本就是脑袋坏了才有的蠢事。
“谁知道。”王厚也摇摇头,他的老子心里在想什么,他这个做儿子的有时也不清楚。
韩冈看着在一间绸缎铺中,问着一匹碧纱价的王韶,心中越来越是疑惑。若他真的是为了市易做调查,应该把那个元瓘一起叫来才是,他才是王韶内定的主管市易事务的人选。。。
从绸缎铺出来,王韶又转进来一间兵器铺。在西北,为了抵御党项西贼,官府并不禁止平民百姓携带兵器,只要不是硬弩长枪,如长弓、腰刀这些并不犯忌讳。不像中原内地,平民出外远行,只许带着朴刀。
这样的政策,使得兵器铺也能光明正大在大街上营业。也就是平民购买弓刀,必须在簿子上加以登记,就像药铺卖砒霜等毒药一样,都是要登记的。
王韶走进的这一间兵器铺,在秦州城中算得上比较大了。三开间的门面内,在墙上高高低低挂了不少长弓腰刀。王韶在里面转了一圈,看上了一张弓。招手让掌柜把弓拿下来,冲着韩冈和王厚道:“玉昆,二哥,你们过来看。。。”
“是不是兴州的弓?”韩冈看了一眼,便问道。
“官人好眼力,的确是兴州造。”兵器铺的掌柜点头笑道:“三位官人,这可是小店的镇店之宝,足足两石一斗的力道,力气小一点的根本拉不开。”
虽然大宋是以弓弩为上。远程攻击,向来在军中被看得很重。上阵时,卒伍们无论拿着长枪还是刀盾,都少不了带上一张弓或是一架弩,
但党项人那边,也是一向重视弓弩。军中用弩,党项人由于技术原因,造不出力道出众的硬弩。但长弓的制造技术就是有名的出色,能造上等弓箭。。。尤其是兴庆府的官造,比起东京城弓弩院的出品,还要高上一等。
在西北,一张兴州良弓,往往能卖到十贯以上。韩冈常用的那张,由过世的二哥送给他的一石三斗的战弓,便也是出自于兴州。
“玉昆,你既然认出来了,就来试试。”王韶说着,就把长弓递给韩冈。
韩冈接过王韶递过来的长弓,用力拉了一下,缠了马鬃和人发的弓弦勒得他手指生疼。果然是张能杀人的硬弓,不是给墙上装饰用的玩具。
“有没有扳指?”韩冈问着。
“有!有!”店主立刻从店里的角落处,掏出一个牛角做的黑色扳指。。。
韩冈拿过来套在右手大拇指上。用扳指勾住弓弦,前后弓步站定。右手后扯,左手向外一推,两膀子一起用力,只见他吐气开声:“开!”
就听着弓身嘎嘎的响了两下,这张硬弓在韩冈手中被拉成满月。
“玉昆好神力。”王厚拍手笑赞着。
兵器铺的掌柜也在说着好话:“官人果然神力惊人。”
韩冈松开手,弓弦嗡的一声回复了原状。他放下长弓,摇了摇头:“哪有两石一,能有一石七八就不错了。”
被韩冈戳穿,掌柜仍是一脸笑容,“做生意嘛,这也是正常的。不吹上几句,本钱早折光了。。。何况真有两石的弓,也不是普通人就能拉开的。如官人这般两膀子有千百斤气力的人物,秦州城……不,秦凤路中也没有几个。”
韩冈把长弓递还回去,又道:“如果掌柜的你弄到两石二三的硬弓,我倒想要一张,若只是这一石七八,那就算了。”
王厚听着乍舌:“也只有玉昆才能用得好两石两斗的硬弓”
“是想拿来练练手罢了,如果是阵上使用,我的那张一石三就已经够用。但平日习练,力道强一点倒没坏处。”韩冈笑道,“不过,兴州的两石强弓,做出来的少,流出来的更少。不定能弄到。”
不知被韩冈的话触动了哪根心弦,王厚突然叹到:“现在西北说起弓,就是兴州弓,说起鞍,就是灵州鞍。。。如今的都作院、弓弩院,造出来的什物是越来越差了。”
王韶点点头,转身往外走,边走边说:“最近王相公有意更易军器监,设提举军器监一职,究其因,便是因为京城都作院里的弓弩兵甲越造越差。”
“我军向以弓弩为上,籍以与契丹、党项骑兵相拮抗的,也是以锋锐著称的箭阵、弩阵。可如今,弓弩一年不如一年,一批差过一批,再难上阵。”韩冈附和着,关于军中的弓弩兵器,的确是质量越来越差。
“玉昆你只是听说,我在可是亲眼见着。。。的确不堪……”王韶话说了一半,突然停住脚。向着斜对面拱手作揖。
大街斜对面,王韶行礼的方向,一个官员刚刚把腰直起来。韩冈认识他,是与王韶同为机宜文字的官员,复姓宇文。韩冈看他的模样,应该是先一步向王韶行礼。
就跟韩冈把陈举弄得族灭之后,秦州城中的胥吏少有人再敢招惹他一样;自王韶把向宝气得中风后,除了李师中、窦舜卿那几个高官,秦州城内的低品官员,还真的没几个敢在王韶面前拿大,这个宇文机宜先向平级的王韶行礼也是一桩事。
王韶和宇文机宜都没寒暄的意思,隔着老远行过礼后,宇文机宜转身离开。。。看着他背影,王韶叹着:“都是向宝的功劳啊……”
“不知向钤辖什么时候会被调走?”韩冈问着。
王厚道:“向宝最近不是听说已经能走了吗?说不定过几天就销假回来了。”
“向宝不可能再留在秦州。”王韶边走边说:“他肯定要走的。不管向宝最近恢复得有多好,但中风就是绝症!多少人盯着他的位子,现在有了这么好的一个借口,哪个肯放过?天子或许会看在他为朝廷丢了脸的份上,让他继续留在军中。但秦凤为军国之重,天子不会容许一个五尺残躯,执掌秦凤军事。”
韩冈点点头,王韶说得的确没错,在世人心中,中风就是绝症,再怎么都恢复不了。。。既然向宝因中风而病倒,没人会相信他能复原。即便他真的复原,官场上那些想顶他的班的,也会当作没看到。
大概张守约也是这么想。韩冈便问道:“不知张老都监能不能接任钤辖一职?”
张守约也是韩冈的举主,韩冈当然希望他能水涨船高,再晋升几步。别看都监和钤辖在一路将领中只差了一步,钤辖下来就是都监,但这一步几乎就是天壤之别。就像州官中,知州和通判的差距。张守约若能跨过去,日后他的面前便是海阔天空。
“张守约这个月就要回京奏复,就看他在天子面前的表现了。”王韶也挺希望张守约能更近一步,“若是张守约能为钤辖,在秦州城中,也能多个人说话。”
韩冈也道:“希望张老都监能在天子面前把万顷荒田之事为机宜分说清楚。”
“荒田……荒田!”王厚突然怒起,“把一万顷说成一顷,又从一顷说成一顷都没有,窦舜卿他们还弄不厌吗?!”
韩冈笑道:“除了荒田之事,他们还有什么能用来攻击机宜?”
“三百里的渭水河谷,窦舜卿、李若愚他们竟敢说一亩地都没有,朝中竟然还正经八百的派人来查验……”
“没办法。自来都是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京城和秦州隔着两千里路,天子亲眼看不见,还不是只能由着人随口乱说。”王韶悠悠叹着。这种事,谁也避免不了。天子不是圣人,不可能真的洞烛千里,只能通过文字作出判断。当来自秦州的两方奏报互相矛盾时,赵顼也只能听着他派出去调查的内臣的一面之词。
“其实也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韩冈沉吟着,突然说道,“就让天子亲眼看一看秦凤地理,自然能知道谁在说谎。”
“怎么看?”王厚奇怪的问着。
“看地图?”王韶的反应很快,他摇着头,韩冈的办法并不现实,“不可能的。地图谁都能画,而且即便看着地图,也照样分辨不清哪里是山,哪里是田。即便呈上御览,在天子那里也比不过内臣的一句话。”
“不是地图。”韩冈笑了一笑,又摇着头强调一遍:“不是地图。”
第二卷 六二之卷——河湟开边 第五章 平蛮克戎指掌上(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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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韩冈卖了个关子,并没有说出他的计划。只是留下了一句话,让王韶王厚等上一天。王韶能耐得下性子,而王厚却做不到。虽然他学着他父亲的模样,硬是等了一夜。可到了第二天,便再也忍不住,就想过去找韩冈,打算问个明白。
谁知道,韩冈没等王厚去找,便主动上门。在韩冈手上,王厚并没看到什么锦囊妙计,而是见到了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那汉子脸上的皱纹如条条深沟,沟壑间还带着尘土,名副其实的灰头土脸。
“玉昆,他是谁?”王厚低声的问着。
韩冈反问道:“不知处道兄听没听过邠州田家?”
“邠州田家?没听说邠州有田姓大族啊。。。”王厚低头想了半天,终于想起来邠州田家的田,是哪里的‘田’:“就是那个卖泥人的田家?!”他奇怪的问着,韩冈的计策,跟做泥人的田家有什么关系?
田家的泥人倒的确卖得高价,一对往往价值数贯,而一套七只,那就是十几贯才能拿下,相当于几亩地的价格。王厚曾经想给自家留在老家德安的弟妹捎几个过去,但一问价格后,当即打消了念头。
但泥人价格再高,也不可能跟韩冈说的扯上关联。王厚立刻怀疑起自己的猜测,摇头道:“不可能是泥人田家。”
“不,小弟说的正是邠州的泥人田。。。”韩冈伸手向王韶和王厚介绍:“这位田员外,就是邠州田家出来的远支子弟。”
“田计拜见王官人,王小官人。”田计上前向王韶和王厚行礼。
王韶脸上看不出什么异样,他知道韩冈不会在正事上乱开玩笑。韩冈带田计过来,必然是有大用的。欠了欠身,示意田计坐下来说话。
王厚则是又深深的看了田计几眼。还是四十多岁诚惶诚恐的乡农模样,横看竖看都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也就身上的衣服应该是贵价货色。听韩冈称呼他田员外,显然他颇有些身家。
但这于王韶所面临的问题有又何干?
“机宜和处道兄还记得春牛吧?这十年来,每年祭春用的春牛都是田员外所亲制。。。”韩冈坐下来,继续介绍着田计这个人。他相信王韶、王厚能记得起来立春祭典上的春牛。
王厚回忆起几个月前在城南看到的祭春春牛,被百姓哄抢之后,就剩下几块土而已。但王厚还是不明白韩冈带来田计,提起此事究竟是为何?
“玉昆,别卖关子了,快点说啊。”王厚催促着,他是心急难耐。而王韶虽然没说出口,但他略略前倾的姿态,也**出了他心中的急不可耐。
韩冈笑了一笑,揭开谜底:“昨天韩冈已经说过了,要想让天子相信机宜的话,就必须让天子更加了解秦州地理。不过机宜也说了,用舆图是不行的,天子不一定能看得懂,而且地图上也分不清山岭和谷地。。。所以给天子看得东西,必须直观清楚,易于理解,而且一目了然。”
王厚猛然惊起,指着擅长雕塑的田计,张口结舌问着韩冈:“玉昆的意思是?”
“玉昆是打算用泥塑一个有山川城池的舆图出来?”王韶慢慢的问着。
韩冈点点头,他要做的就是沙盘。虽然韩冈并不知道如今实用化的沙盘究竟出现没有,而且沙盘的原型在史书中都能找到,但他能确定,至少秦凤路上是没有的。
“将秦州山脉河流城池关隘重现于桌案之上,呈于天子御前,想必天子也不会再惑于窦舜卿之辈的污蔑之词。。。”
韩冈将自己的想法解释过后,又向王韶父子推荐田计,“不过若想做到这一点,非田员外的手笔不可。田员外家学渊源,立春之日,一头泥牛塑得与真物一般无二。如此塑工,是制作沙盘的不二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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