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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学

_11 妖舟(现代)
  佣兵A:“是啊,谁把他教坏了?”
  李笑白,无辜且认真的蹲在门口享用他的午后甜点……
  ……
  ·记录·
  李笑白:“长官,这个叫做LAED·B的人是谁?”
  凯文教官,头也不抬,“那是谁?”
  李笑白:“保持了这一地区所有特种训练全项最高纪录的男人,你不可能没印象吧?”
  凯文教官,兀自忙碌,“知道也不能说。队员资料不得泄露,何况我知道的也未必是真的,佣兵团并不要求队员提供真实信息,你忘了吗……Bye?”
  李笑白:“我只要知道他的长相。”
  凯文教官:“绿眼睛,黑头发,身高187公分,体重80公斤左右,五年前大概20岁上下。”
  李笑白,转身就走,“我明白了。”
  凯文教官,莫名其妙,“他明白什么了?”
  当晚,绿眼睛的大盗先生被无故殴打了很久……很久……
  行凶者最后还一脸无辜的感慨:“原来不是装的,真的不是你啊……”
  罗德,血泪……
  ……
  ·误会·
  佣兵A:“你们猜,Bye有没有恋人?”
  佣兵B:“没吧,我看他除了训练什么都不关心的样子。”
  佣兵C:“不是医疗兵Lod么?”
  众人:“……啊啊?!”
  阿齐兹:“这么说来,我也的确看到他经常去找那人。”
  鲁曼:“听小酒馆的老板说,两人经常去那儿喝酒的,每次都是那个医疗兵付钱。”
  佣兵D:“Bye的伤口好像只让那家伙包扎的样子……”
  众饥渴男人的心声:意思即是……只给他一个人摸?!=□=
  佣兵A:“真他妈爽……”
  佣兵B:“好羡慕……”
  佣兵D:“让人嫉妒的家伙,靠!”
  阿齐兹:“喂喂,这些并不算切实的证据吧?不要随便就把队友归为同性恋啊……”
  佣兵C,严肃的,“不,有证据。其实……我昨天晚上,听到他们两个的对话……”
  昨晚的对话:
  李笑白:“对不起,我太冲动了,弄疼你了吧?”(殴打后的悔过)
  罗德:“好疼……呜呜……我都站不起来了……”(被殴打后的悲鸣)
  李笑白:“啊,因为想知道真相,所以比较用力,最后那下尤其重,伤到腰了吧?”(多少觉得自己那一脚有点过分了)
  罗德,悲愤:“我不是都说我站不起来了吗?!”(这小子真下死手啊!老子的腰椎!)
  李笑白:“对不起,我抱你去床上吧。”(笨拙的示好)
  罗德:“我不去!我要躺在这儿,让所有人都来看看我的惨状!我要揭发你这禽兽的暴行!”(没天理了!打完了道个歉就了事吗!?还有没有王法了?!)
  李笑白:“还是不要吧,那样你会比较难看吧?”(一个大男人打架输成这样……)
  罗德:“我豁出去了!我要脱光了躺在这儿!让大家都看看你都对我做了什么!”(全身都是淤青!靠!你真下得去手!)
  李笑白:“……对不起,是我不好。不过你也有不对,总是说谎,让我不知道能不能信任。”(这个诈骗王,不得不疑……)
  罗德:“那你对我做了这种事就能信我了吗?!”(打成猪头)
  李笑白:“当然。”(打完就知道你到底会不会打架了)
  黑云缭绕沉入谷底的众人……
  佣兵A:“与其慢慢拖着产生各种怀疑不如切实的上了就是自己的了……多么……鬼畜的想法啊!”
  佣兵B:“居然做出这么劲暴的事,长着那样的脸和身材,居然会强X……”
  佣兵C:“而且对方放抗不能,申诉无门,真是太惨了……”
  佣兵D:“奇怪了,Bye怎么喜欢那种类型?我明明长得比他强啊……”(喂!)
  鲁曼,抱头哀叫:“他果然就是个禽兽!我说过的吧,他就是个禽兽啊!可怕的家伙……他上次果然也是真的想吃我的……”
  阿齐兹,远目,“……为什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呢……”
  就这样,在Bye的鬼畜谣言在军队里流传开来时,大盗先生还无知无觉的坐在小酒馆里吃着杀手先生的赔罪甜点……
  军队生活,今天也很和谐。
  ——阿拉伯篇·End——
  第二十四章
  人家怎么可以活得这么帅?
  ……
  被从荒蛮的非洲大陆扯下,然后强硬的贴在文明的欧洲南部,披着中世纪教会最豪华的外衣,骨子里却奔腾着原始的野性,这块土地,被称为,西班牙。
  他蕴育了地中海最强大的海盗时代,也成就了横跨两个世纪的海上第一大国!
  他的远航船连接了东西两个世界,也摧毁了另一个。
  这里的人们有着血液里的狂放粗野,又沉淀着教皇时代的傲气和底蕴。
  这里的男人英俊挺拔,有着斗牛士的玩命激情和绝对的自尊。
  这里的女人热情似火,有着卡门的奔放生命和决绝的爱情。
  弗拉明戈舞起的瞬间,整个世界都是我的……
  安达卢西亚的天空湛蓝,村落雪白,座落在长满橄榄树的山野间,背靠着灰色的欧洲山丘,面朝着梦幻的地中海……
  耀眼的阳光从安静的村落古老的白墙上反射回来,照亮了整条宽敞的大路,蜿蜒进漫山遍野的橄榄丛葡萄园之间,爬上远远的另一座山丘,在翠绿中画出一道线条优雅的雪白。道路并没有刻意的铺圧平坦浇铸沥青,而是保持了最原始的白色砂石地,汽车过后扬起一片带着土地清香的尘雾,在阳光下漫扬出干燥爽快的豪气。
  南欧田野间的路上总是人烟稀少的。天地间只这一辆汽车踏上旅程,在长长不见终点的道路上扬起潇洒的烟尘……
  道路颠簸,罗德却心情不错,一路将这辆码头上买来的二手破车油门催到最高,音乐放到最大,呼啸前行……
  李笑白懒懒的靠在副驾驶的座位上,单手随意的搭在车窗外,享受着南欧慷慨的阳光和地中海更慷慨的风……
  “我的家乡在马拉加,前面是地中海的太阳海岸,后面是南欧最大的葡萄园,一年有300天是晴天,棕榈树长满庭院。站在码头可以看到对面的非洲海岸,站在山顶能看到西班牙总督的阿尔卡萨瓦城堡和最古老的角斗场。姑娘们穿着清爽的小可爱,露着漂亮的橄榄色皮肤,见到陌生人也会热情的喊Hola~甜美的葡萄酒,最新鲜的海鲜,肥美的虾子,极品雪莉,鲜香蓝莓酱……Honey,我保证你会爱上那里!”
  “马拉加……”李笑白支着下巴百无聊赖的望着车外,“为什么是那里?”
  “什么为什么?”罗德不解。
  “从前你说过,‘只要是毕加索的画,你临摹的,无人能辨真假’。”李笑白的视线落在车后座用牛皮纸包裹着的两幅画上,“《玛雅和玩偶》《雅克利娜肖像》,加上最早的《抽烟斗的男孩》,你似乎只偷毕加索的画……毕加索的孙女迪亚娜·维德迈尔·毕加索,是后两幅画的主人吧?没记错的话,你的姐姐似乎也叫迪亚娜……”李笑白挑眉看着驾驶座上带着墨镜神色不辨的大盗先生,“帕布洛·毕加索,1881年出生于西班牙南部安达卢西亚的小镇马拉加*1……所以,为什么,你的家乡,是那里?”
  罗德愣了愣,然后有点诧异的轻笑:“Honey~你美术史学得真不错!我还以为在佛罗伦萨的留学都是个幌子,没想到你还挺认真的做课后作业呐……”
  “不要转移话题。”
  “唉嗨……”罗德耸耸肩,勾起嘴角,空出一只手伸过来揉乱了杀手先生的头发,“去了你就知道了~”
  汽车呼啸驶过,带起路边一片橄榄林的沙沙作响,马拉加太阳海岸的阳光带着秘密灿烂昭彰……
  ……
  ……
  “我们需要一份见面礼。”
  罗德这么说着,便在一片绿毯子一般的牧场边上停下车,兴致勃勃的跳下来,活动着胳膊腿,一边噢噢叫着一边从座位底下拽出破烂牛仔帽扣在脑袋上,“拉玛奶奶可不是好说话的人。”他耸耸肩解释。
  “拉玛奶奶?”李笑白随意的坐在车顶,慢吞吞喝着外壁挂着水珠的冰啤酒。
  “我外祖母,”罗德微笑,“有着美好传统的吉普赛人。给你个忠告,不要在她面前失礼,不要惹她不高兴,因为……饭是她做的。”
  李笑白严肃起来,放下啤酒,“我们要做什么?”
  “唔……抓一只羊吧。”
  当大盗先生和杀手先生齐心协力把一只眼神柔弱发出咩咩颤音的小绵羊按倒在大草原上的时候,离草场不远的白色马路上,一辆叮当作响的脚踏车慢悠悠的骑了过来,脚踏车上的胖警察对二人的强盗行为视而不见,热情的跟罗德打着招呼……
  “Hola~!罗德里安,你这臭小子,什么时候回来的?!”
  “Hola~!桑切斯叔叔!今天早上到的!”罗德一手压着羊,一手用力的朝那人挥挥,满面灿烂笑容,“回村时跟拉玛奶奶说一声,我晚饭回去吃!”
  胖警察吆喝了一声知道,便一边敲打着脚踏车上的铃铛一边用李笑白听不太懂的带乡音的西班牙语有节奏的大声念唱着“罗德里安回来啦!维德迈尔家的臭小子回来啦!”慢腾腾的朝不远处白色的小村子一路唱一路骑了过去……
  李笑白望着他胖胖的背影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转向大盗先生,“你叔叔是警察?”
  “嗯?哦,不不,他不是我叔叔,称呼亲切是村里人的习惯,那意味着整个村落都是一家人。”罗德头也不抬的回答,解下腰上的绳索,想把猎物的四个蹄子捆起来,小羊可怜巴巴的望着他,颤颤的恳求的叫了一声软软的“咩……”
  罗德开始冒汗……
  “唔,Honey……要不,咱们别捆它了,你抱着吧?”
  “为什么是我?”
  “因为这是你送拉玛奶奶的见面礼啊。”
  “我的见面礼?那你的呢?”
  “我送那两幅画啊。”
  “……对你奶奶来说,两幅世界名画跟一只绵羊的价值是一样的?”
  “唔,对她来说,恐怕还不如一只羊~”罗德无奈的耸肩,然后递上绵羊,“来,抱着。”
  杀手先生低头,看了看那孱弱的小生物,匕首从袖子里滑出来,面无表情,“干脆杀了塞在后备箱好了。”
  “咩……咩咩!”
  “喂喂!”满头黑线的罗德抱着一脸惊恐的羊羔后退,“新,新鲜的比较好啦!不然拉玛奶奶可能不喜欢!然后就没饭吃喔!没饭吃!”
  李笑白收起匕首,抱过羊,钻进车里,乖乖坐好了……
  罗德肩膀微微颤抖的爬回方向盘上……
  ……
  ……
  罗德出生的村落,在李笑白看来,就是纯种的乡下。
  完全是走的人多了才踩出来的狭窄土路,远比住户多的家畜,大片的牧场和果园,低矮的白色小房子,墙上晾着熏肉和培根,四处乱跑吱喳乱叫的小孩子,男男女女的脸庞都是长期户外劳作晒出的健康的红黑,谈不上款式的牛仔裤和蹭脏的大T恤,身宽体胖的大妈在敞开式的庭院里晾着带清香味的床单……
  这里的空气飘荡着与城市截然不同的气味,大概是土地和葡萄园或者牧场的味道,也许是饭菜和晒干衣服的味道,也可能是悠闲的味道。这里所有人的节奏都是慢吞吞的,这里的人们觉得阳光明媚的午后就该坐在屋檐下来两杯冰凉的葡萄酒,磕着无花果,胡思乱想。甚至有那惬意的小伙儿叼着根稻草躺在草垛上,任牛羊在附近低头慢慢啃草皮……
  也许钱不多,也许楼不高。
  但这里的人们在享用生活,而不是被生活赶着跑。
  做想做的事,在想笑的时候笑。
  爽完一生后去死,死的时候觉得一生都爽。
  人家怎么可以活得那么帅?
  “走吧~”先跳下来的罗德夹着两幅画,拉着还在呆呆张望的李笑白下了车,甩上车门,熟门熟路的往村里走去。
  李笑白回头看了一眼被随手丢在村口,既没上锁也没入库,基本上跟扔在旷野没有区别的汽车,微微皱了皱眉……毕竟,在这个明显跟现代脱节的村子里,这辆车搞不好是有意外发生时的唯一救命工具,优秀的杀手应该随时给自己留好后路……
  仿佛看出李笑白心思一般,罗德咧嘴一笑,“不用锁车啦,这个村子里的公私物品分得没有那么清楚。更何况,锁了也没用。这里随便拎出来一个三岁小孩都能用一根铁丝废了它!你以为培养出我这么优秀大盗的村子会那么简单吗?”
  “……”于是……全村都是贼……么?
  托那位警察叔叔的福,罗德要回来的消息早就传遍了不大的村子每个角落。
  一路上二人几乎被全村的小孩围追堵截,伟大的罗德哥哥散尽了身上所有糖果,丢失了除了怀里那两幅画之外的所有值钱东西,才得以护着自家Honey回到拉玛奶奶的小房子。
  由于杀手先生周身散发出的煞气太重,没有死孩子胆敢近身。但其抱着一只颤抖咩咩羊的形象实在大打折扣,于是“虽然沉默但大概是个和善的人”的错误印象在村子里占了上风,一路上不时有那羞涩少女三三两两躲藏在辘轳或者屋檐后指指点点窃窃私语娇笑议论着……
  拉玛奶奶在村子里的地位似乎很高。
  男人们总是会摘下帽子鞠躬,恭敬的叫一声拉玛奶奶,连吵闹的小孩子们跑到这个屋子前,都是规规矩矩的低头行礼然后绕开。
  大概因为天生带着长者慈祥而庄重的气场,当拉玛那双吉普赛老人特有的深邃黑眼珠凝视过来时,李笑白下意识的跟着罗德立正站好乖乖点头,低声道:“拉玛奶奶。”
  然后伸手献上绵羊……
  “可怜的孩子。”她叹息,手上接过羊羔,眼睛却依旧看着杀手先生。
  李笑白分不清她这句感叹是在说谁。
  “去吧,去吧,你自由了。”她弯腰放下小羊,摸摸它身上柔软的小卷,拍拍它的屁股赶它离开……
  小羊却并不肯走,扭回头看了看拉玛奶奶,又颠颠的跑了回来,腻在老人的脚边……
  “过来,我的孩子,”拉玛朝杀手先生伸出双臂,“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对于这种家族式的亲昵,李笑白还很不适应,完全不知如何反应,于是求助的望向一旁的罗德……
  拉玛奶奶却等不及他的询问,伸手拉住他的袖子,热情的拥抱了一下,在他脸颊上亲了亲,“欢迎来到维德迈尔家!”
  李笑白下意识的弯腰配合老奶奶的身高,在长辈的亲吻下喃喃回答,“我叫李笑白……”
  “哎呀,真是个拗口的名字!中国人吗?你们的名字很美,但对我们来说太困难了……”拉玛奶奶扶着杀手先生的肩膀,端详了一会儿,便很有效率的切入了李笑白最关心的话题,“你们饿了吧?”
  杀手先生立刻点头,心里对拉玛奶奶的好感倍增,低头扫了一眼依在老奶奶脚边的小羊……
  “咩……”对方楚楚可怜的仰望着他,又往奶奶身后缩了缩。
  罗德满脸黑线的连忙递上两幅名画转移话题!
  拉玛奶奶漫不经心的翻了翻,抚着那幅《雅克利娜肖像》叹了口气,嘟囔着“死心眼的姑娘”,对那幅《玛雅和玩偶》则是看都没看,挥挥手就让罗德拿下去了。
  晚餐早就准备好了。
  乡下人家没有仆人,一家老小都来帮忙摆桌子端菜。
  李笑白也被吩咐洗了手去盛汤切面包。
  朴实的乡村餐桌上铺上一块色彩活泼的格子布,摆上厚实的陶瓷杯盘,抱上一篮子烤面包,美食就上桌了。
  酸甜可口的凉菜汤,焦香的蒜蓉面包,外酥里嫩的土豆煎蛋,咬一口还冒汁的乳酪油酥馅饼,滋滋作响的橄榄汁烤排,色彩鲜艳诱人的海鲜饭,热腾腾的苹果派,金灿灿的小炸鱼洋葱圈,配上水灵灵新摘下来的紫葡萄,品一口回味无穷的当地特产雪莉酒,简直美味得让人想咬舌头……
  一顿饭之后,杀手先生望向拉玛奶奶的眼神,已经上升为崇敬了……
  饭后又是一阵兵荒马乱的洗盘子洗碗,罗德还教李笑白用削下来的胡萝卜皮喂绵羊和兔子,两个胳膊长个子高出手不知轻重的小伙子几乎毁了拉玛奶奶的厨房,于是被踢去打水洗澡。
  这个村落仿佛完全隔断于现代社会一般,没有火车巴士,没有电视电话,甚至没有自来水。洗澡的热水也要人工从井里打上来,或者干脆去村子南边的一条小河里洗。
  懒惰二人组商讨出的办法就是:只打一次水,两人一起洗。
  于是我们的杀手先生第一次体验到了坐在木桶里洗澡,背后还垫个男人的乐趣……
  “什么东西顶着我?”
  “对不起……Honey,我,我好像勃 起了……”
  “……没关系,很快就不会了。”
  “啊啊啊!Honey啊!把刀收起来!维德迈尔家还指望我传宗接代啊!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啊!哪个男人被磨蹭到这里都会有生理反应好不好……”
  “滚出去。”
  “呜呜嗷……”
  于是,夜色中,湿淋淋的大盗先生光着身子蜷缩在浴室外面打着小小的喷嚏……
  厨房里的拉玛奶奶,欣慰的感叹着孙子交到了好朋友真不错(您老眼睛脱窗了吧= =)……
  院子里的小羊,则战战兢兢的低头啃着杀手先生喂的胡萝卜皮……
  ……
  ……
  罗德成年后就离开家乡四处游历,很少回来,所以并没有固定的房间。拉玛奶奶只在屋顶阁楼里,给他保留着一个类似于工作室的地方。
  洗过澡的李笑白穿着干净松软的衣裤跟着罗德爬上梯子,钻进阁楼,踏着吱嘎作响的木地板,坐在倾斜屋顶的大天窗旁边,眺望着村落远远近近的灯火……
  这里的灯火,是真正的灯火。
  还是最古老的那种煤油灯,用着铁制的花纹古典的灯罩和架子,点亮的时候,橘红的灯光燃起满屋的温馨……
  微弱的灯火不足以夺去大自然天然的光彩,满天的繁星是夜晚的主角,铺洒下来,仿佛静谧深蓝的珍珠穹窿,覆盖了整个世界……
  马拉加的白日,阳光普照过于炽热,而夜晚,却吹拂着最和煦温柔的海风。
  阁楼窗口的风铃,被徐徐的夜风吹出叮当的轻柔零落的音符,不显得吵闹,倒是衬得夜色更深更静……
  李笑白靠坐在窗口,十分放松,罕见的放松。
  这里不同于浮华的佛罗伦萨,不同于喧闹的京都,不同于荒凉悲哀的沙漠,也不同于繁复的阿拉伯宫廷。这里不同于拼命变强的训练场,不同于取人性命的孤独夜晚,也不同于逃亡中的仓皇道路……
  这里是特别的。
  很喜欢这里的气味,李笑白想着,又贪婪的呼吸了几次。
  罗德盘腿坐在地板上摆弄着上次离开时落在这里的小设备,那两幅世界名画被随意丢在阁楼的角落,拉玛奶奶泡的加了朗姆酒的热可可摆在两人中间,自在的冒着热气……
  床铺已经铺好,是用大垛带着阳光味道的干稻草包上洗得干干净净的床单,铺上松软的枕头和被子,躺进去,就好像陷入了一个弥漫着乡村味道的美梦里……
  这里的一切都让杀手先生感到新奇,刚刚爬上阁楼之前,拉玛奶奶还亲吻了两个人道晚安,罗德回身拥抱她,那么自然。
  那一瞬间李笑白看着祖孙俩,觉得自己与这里是格格不入的。
  可是当拉玛过来拥抱他的时候,温暖的人类体温又让他觉得,也许自己是可以,慢慢的,一点点的……ˇ﹏.玲ěr.整.理
  远远近近传来模糊的狗叫声,在乡村的夏虫鸣叫中带上了一点人气。
  李笑白平平的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的呼了出去……
  这里安详淡定的气氛仿佛随着一呼一吸间蔓延了全身,让肌肉血管神经都忍不住放松下来,让人忍不住轻轻阖目……
  罗德抱着热可可抬头看了一眼猫一样蹲在窗台上杀手先生,轻笑,“Honey,你喜欢这里?”
  李笑白睁开眼看看他,没有回答,只是端起杯子也喝了一口,继续懒在窗口,转头望着窗外祥和的夜色,任细风吹动刚洗完的蓬松发丝……
  罗德没有等待他的答案,只是在翡翠色的眸子里加深了笑意,肯定道:“……你喜欢这里。”
  To be continued……
  第二十五章
  羊群里的一只狼并不比狼群里的一只羊好当。
  ……
  村里的人们习惯于日落而息日出而作。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李笑白就被折腾了起来。
  意识不清中被罗德胡乱套上了跟他同款的难看大T恤和短裤,拖着下了楼。
  低血压的杀手先生凌乱着头发靠在大盗先生肩膀上,头一点一点的啃完了迷糊的早餐,就在拉玛奶奶的嘱咐声中出了门……
  晨风一吹,小鸟一叫,沿路村民一笑……李笑白就醒了。
  睁开眼就看到之前停在村口的汽车不见了。
  它变成了一辆女式脚踏车。
  车篮里还有一束烂漫山花。
  把手上系着粉色丝带。
  铃铛上打着蝴蝶结。
  李笑白默默的看了罗德一眼……
  大盗先生淡定的踱了过去,长腿一伸,无耻的骑上。然后欢笑着拍拍后座招呼杀手先生,“来~Honey,上吧!”
  李笑白:“……”
  去码头的一路上,罗德都在唱歌。
  嘎叽嘎叽的蹬着那辆单薄的女式车,载着一只杀手,和一篮子鲜花,在安达卢西亚略微潮湿的清新空气里,悠哉前行……
  李笑白面无表情的坐在车后座,靠在前面的人背上,干净的风吹起他的发丝,让他忍不住眯起眼睛……前面卖力哼唧的家伙那调子和歌词都一派随意的歌声,完全谈不上好听,但那份快乐很轻易就感染了周围的人,李笑白离他最近,自然最容易被感染,于是嘴角也忍不住,微微上翘……
  “真难听。”他说。
  “没事,听着听着就习惯了~”他笑咪咪。
  脚踏车的铃声便沿着马拉加村落间蜿蜒的白色道路一路清脆的响过去……
  ……
  ……
  马拉加的城镇是西班牙著名的港口。
  当地居民购买海鲜都是直接去码头,那里有刚从海里捞上来的鲜货,清晨装上商运船之前一律平价出售。大堆大堆活蹦乱跳的鱼虾堆满码头两侧的海货店,挽起袖子的健壮西班牙渔民用铲子铲起大把的海鲜倒进顾客的篮子水桶……
  马拉加自古是亚欧非交流密集之地,腓尼基人,印度人,希腊人,非洲人,犹太人,西班牙人,吉普赛人……各种民族都在这块土地上占过一席之地。正因为如此,马拉加一直是座开放的城市。这里的居民带着各种肤色操着各种语言穿着各种服饰游走在熙熙攘攘的早市里,成了一种别样的和谐。
  如此一来,推着一辆粉色女式车的大盗和杀手先生,倒是不那么起眼了。
  脚踏车自然依旧是不上锁随便扔。
  李笑白从口袋里摸出拉玛奶奶塞的购物字条,默念一遍:
  虾子,小鱼,牡蛎,面包粉,不带壳的杏仁,大罐蜂蜜,绵羊铃铛……
  “那么,”面无表情的收起购物清单,无意识做着主妇工作的杀手先生淡定的走向海货店,“先买鱼吧。”
  罗德笑得见牙不见眼,勾着李笑白的肩膀一路把他拖到了码头旁边,摇着手指说Honey咱吃鱼从来不花钱……然后转身朝着停泊得最近的渔船大声吆喝:“Ho~la~!大叔,你们今天缺人手吗?我这儿有俩活蹦乱跳的壮丁您要不?!”
  于是……
  十分钟后。
  两人便蹲在海鲜山里跟着渔民大叔们流水作业了……
  渔民A:“哎呀,今天来的小伙子刀法真好啊!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可以手不沾鱼在空中就完成剁鱼头破鱼肚全套工作呐!”
  渔民B:“是啊是啊,另一个也很厉害啊,我至今也没看到他是啥时候把内脏处理掉的,这手法也太快了!”
  渔民C:“其实我觉得那个人每次都能把清理完的鱼扔在对方脸上而且从不落空比较厉害……”
  渔民D:“我倒是觉得用脸接了几百条鱼还不生气的家伙比较牛……”
  船长,深沉的吐着烟圈:“男人不生气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理亏。我告诉你们这些老光棍儿吧,夫妻吵架都是这样的~”
  渔民众:“原来是小两口闹矛盾么?”“在呕气吗?”“在呕气啊……”
  议论声中,扎着渔夫围裙的李笑白,扬手又是一条杀气四溢的飞鱼!
  凌厉精准的啪!
  “欧!”捂着鼻子蹲下的罗德,捧着鱼小声辩解,“Ho……Honey……你听我说,劳动是最光荣的耶……啊——!”
  渔船起航出海的时候,临时工们的工作结束。
  渔民大叔分给罗德和李笑白一人一桶新鲜鱼虾海货。
  杀手先生抱着桶子有点愣怔。
  这,还是他第一次,不是用杀人换回来的报酬。
  边上的罗德懒洋洋的趴在他肩膀上,揪起两人的上衣嗅嗅,啧啧感叹:“Honey,这下咱俩一个味儿了~”然后拽着李笑白直奔小镇街上古香古色的店铺。
  一个味道吗?
  李笑白有点想笑。
  一个味道啊……真是这样就好了……
  ……
  ……
  马拉加的店铺多数还是老式的售货柜台,每家杂货店都带着家庭的温馨,装饰得别具特色,橱窗总是打扮得引人入胜别出心裁,各式商品堆满小小的屋子,打包的袋子是随手拿来的褐色牛皮纸,盖上店里的印章,被售货员的巧手熟练地折成漂亮的纸袋,然后装上顾客满满匝匝的战利品……
  李笑白站在一家杂货店的黑猫门牌下,两手插着口袋靠在店外斑驳的老墙上,守着脚下的两桶海鲜,等着罗德在店里跟胖胖的店主研究哪种蜂蜜做派更好味。
  还没到中午,街上的人没多少,偶尔经过的都踏着自己的步调。
  街角有老唱片一样的音乐断断续续的飘来,一只很老很老的狗趴在对面的店铺门口,下巴搁在爪子上闭着眼睛打瞌睡。
  在这样安详的气氛里,李笑白也忍不住打了个呵欠,仰头看着黑铁浇铸的风格传统的黑猫门牌,那猫表情慵懒,四只爪子都细细的,围成一个漂亮的拱形,四周装饰着葡萄藤蔓,猫尾巴卷起来,脖子上系着蝴蝶结,身下挂着一个铃铛,随风微微晃荡……
  李笑白又打了个呵欠,百无聊赖的伸手扒拉着铃铛下的绳子,叮当叮当的响声便在这条充满南欧风格的街道上应景的响了起来……
  一只气球慢腾腾的从眼前飘过去,勾在了高处的树枝上,摇摇晃晃。
  那个样子跟罗德摇头摆尾的时候有点像,李笑白想,然后单手撑了一下窗台轻巧的跃起,准确的拽下气球,单脚点在黑猫门牌上缓冲了一下,微一躬身跳下,下坠的风鼓起宽大的T恤,飘飘然的稳稳落地。
  “啊!”“哇!”小孩子赞叹的叫声……
  “妈妈!那个哥哥好像猫喔!”叽叽喳喳的喧闹声……
  “没礼貌,快跟人家道谢。”温软的母亲的声音。
  李笑白有点迷惑的拉着气球站在原地。
  “谢谢你,猫哥哥!”小男孩跑过来,闪亮的大眼睛紧紧盯着他。
  小女孩有点羞涩的拽着妈妈的裙子躲在大人身后,轻声挤出嫩嫩的半句话,“……猫哥哥,气球……”嗯,虽然比起道谢更关注气球,但对李笑白猫哥哥的定位倒是很认同。
  妈妈连忙纠正:“不是猫,是大哥哥!啊,小伙子,谢谢你帮忙把气球拿下来啊……”
  李笑白闪过她伸来接气球的手,简洁申明:“这是我的。”
  “呃!?”
  母亲伸出的手僵在半路……
  冷风吹过……
  路人们指指点点着……
  “哎?”母亲脸上的表情很是调整不过来,“你刚刚说什么?我好像听错了……”
  “我说……”杀手先生有点不耐烦的开口,一只手从后面伸上来一把捂住某人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嘴!罗德麻利的夺过气球塞回给五官僵硬的妈妈小孩,满脸赔笑……
  “啊哈哈哈~这小子就爱开玩笑,夫人您的气球,拿好。喔,小弟弟,下次不要弄丢了喔!小妹妹也是,系在手腕上吧!来来我帮你……那再见咯,再见!路上小心噢!”
  直到那母子三人走远,罗德才长出一口气,松开手。
  李笑白拨开他的手,并不看他,只轻声嘟囔了一句,“那是我的。”
  罗德脱力扶墙,“Honey,这又不是动物世界,谁抢到就是谁的……难道你被我熏陶了这么久也没培养出一点助人为乐的伟大精神吗?”
  李笑白没搭理他,兀自抱起买的东西走到前面去。
  两人一前一后漫步良久,杀手先生停下脚步,回头看看罗德,轻声说:“罗德,我跟这里太不一样了,对不对?”
  罗德没回答,他觉得李笑白那个有点无奈的笑容很难过。
  ……
  ……
  在码头,没锁的粉红色女式脚踏车变成了一辆没锁的粗犷墨绿色破吉普。
  回村后第二天,破吉普变成了豪华的凯迪拉克。
  然后第三天的煎饼摊旁,凯迪拉克又变成了一只骆驼。
  人们依旧淡定的换着座驾。
  重要的是去哪里,不是坐什么去。
  接下来的一个月,在交通工具完全随机的变化中,罗德领着杀手先生逛遍了半个西班牙。
  王宫,角斗场,海盗巢穴,博物馆,古老的庄园,神秘的酒窖……这个粗犷而优雅的国家,就像罗德家的后院。
  但他最爱去的,还是美术馆。
  “看这幅,《阿威农的姑娘》,毕加索1907年的作品,算是相当早期的了。啊,这幅是赝品,真的在我奶奶家。哦,看那幅,《骸骨的藏室》,毕加索1944年画的,酷吧?不过这幅也是赝品,真品在迪亚娜巴黎的公寓里。”
  “罗德,你把全西班牙的美术馆都偷光了吗?”
  “嘘,小声点Honey,我只断了监视摄像头,可没断馆内监听。而且我不是偷光全西班牙,我是偷光全世界好吗?”
  “……你只偷毕加索的作品?”
  “嗯。”
  “按年龄来看……他是你祖父?”
  “嘿!我可不姓毕加索啊!”
  “那为什么?”为什么这么执着于毕加索的作品?为什么你的姐姐和他的孙女同名同姓?
  “这个,有很多理由,很多,很多很多……而且人总得找点事来干,有事做的人生才是有盼头的,最好这件事还是很难办到的,比如,收集毕加索的作品。你知道毕加索有多少作品么?据说不少于三万件,而且大部分都在各国王宫政府或者私人收藏家手里。想集齐,可能我一生都不够用。你不觉得这样一来我一辈子都会过得很充实么?”
  “……”
  “呜呜,Honey你在心里嘲笑我么……?”
  “没有。”李笑白扭过头……他想,我大概,是有点羡慕你吧……
  虽然罗德说他不姓毕加索,不过既然他的姐姐迪亚娜是有名有姓的毕加索孙女,那么罗德大概也是与那个家族有些牵绊的。毕加索一生风流,女人无数,私生子也不少,死后留下的财产更是富可敌国。从罗德对毕加索作品的这份执着来看,恐怕关系还不一般。
  李笑白决定下次离开村子的时候,去查查那个家族的事。
  通常来说他不是刨根问底的人,但这次,他不太想把罗德赌上一生的执着归因在一个叫迪亚娜的女人身上。
  那样的理由,会让他觉得有点失望。
  至于为什么会觉得失望,他懒得想。
  罗德决定带他去看《格尔尼卡》*1真品的时候,显得比以前都兴奋。
  “那是毕加索的杰作。”他感叹,“他不是个好人——你知道,但那幅画,绝对是杰作!只是站在那幅画前面,我就感到窒息。大概他在画的时候真的是饱含愤怒的吧……说实话,我觉得格尔尼卡比他那些昂贵的画要棒得多。”
  “你喜欢那幅画?”
  “我最爱那幅画。而且,它是在我出生那天被送回西班牙的,让我有种被祝福着出生的感觉……”
  “罗德,你知道那画是描写被轰炸的惨状的吧?”
  “反战!那是反战!我说是祝福就是祝福!”
  “随便你……我们去哪里看?地下室?”
  “不不,这幅画我没偷回来。”
  “哦?”李笑白挑眉,这倒是罕见。
  罗德笑笑,“我觉得他创作那幅画的本意应该是想让更多的人看见。所以不应该私藏起来。”
  李笑白看看他,“难得你说这么正义的台词。”
  “喂,我也有我的坚持啊。”
  “那么我们要去索菲亚皇后博物馆么?”
  “也不在那里。”罗德闭着眼睛摇摇手指,“Honey,你记住,世界上的真品都在私人手里,博物馆和美术馆里挂的,从来都是赝品。这幅画1981年被送回来之后立刻复制了三份,分别收藏在索菲亚皇后博物馆和两位民间收藏家手里,而真迹则藏在西班牙王宫藏宝室。”
  “那我们要去马德里?”
  “又错。”罗德得意洋洋,“刚才说了,我最爱这幅画。不仅仅因为它是毕加索最好的作品,还因为它也是我们最棒的杰作!”
  “真不要脸啊……”李笑白喃喃,心里淡淡翻腾了一遍“我们”这个单词。
  被嘲讽的家伙则毫不在意的继续炫耀着自己的功绩:“呐,我说了那幅画应该给大家看嘛,怎么可以让它窝在王宫逼仄的地下室?所以我们就把它偷了出来!你知道那幅画有多大吗?横向将近8米,纵向也有3米多!偷画的大忌是折叠,所以通常来说,大小超过1米的画都是很难成功搞定的,啊……我们那次真是杰作啊……”
  “嗯,我们要走了么?”
  “Honey……”被对方的冷淡反应打击到的罗德,嘟囔着穿上鞋,“一般人这种时候起码会好奇的问一句‘你们是怎么办到的’吧?”
  “哦,你们是怎么办到的。”冷淡无起伏音。
  “Honey……呜呜……”
  ……
  ……
  原来这幅毕加索的一生杰作,就被放在马拉加小镇上。
  毕加索童年时住过的二楼小公寓,如今被开发为这位伟人的博物馆。
  《格尔尼卡》被拉开挂在走廊的一面墙上,旁边挂的小牌子用西班牙文和英语写着简介,并标明是仿制品。
  真讽刺啊,李笑白想,然后朝着画歪歪头,“就是这幅?”
  “嗯……嗯?”罗德顿了顿,身体前倾,趴在玻璃镜面上死死的看了良久,“奇怪……”
  “怎么了?”
  “我在角落里画的小兔子不见了……”某人不死心的掏出特制玻璃举到眼前反复检查着画的左下角。
  “你在世界名画上画兔子?”
  李笑白忽然想到上次那幅世界第一贵的《拿烟斗的男孩》的遭遇……是啊是啊,这个人好像有在名画背后写名字的恶习!那么在毕加索的画角用特殊墨水画只兔子也就不算奇怪了……
  罗德却已经没空回答他的问题,揪着那幅画的角落研究了半天,最后脸色难看的总结:“被掉包了,这幅也是赝品,靠!”
  原来,这才叫讽刺啊……李笑白远目……
  当天晚上,大盗先生又不死心的潜进博物馆把画从玻璃里拽出来近距离研究了一遍,终于无可奈何的接受了“神偷先生偷回来的画被偷了”的惨痛现实……
  更可恨的是,这幅赝品,还是罗德自己画的。
  “我偷的每幅画只会画一幅赝品,顺藤摸瓜肯定抓得到调包的人。”罗德咬牙,“死也要查出来是谁干的!”
  李笑白对这事没什么执着,但还是跟着大盗先生跑了一趟马德里,联络上人在日本的七重朝和威月,调查真品的去向。
  但这画丢得隐秘,连耳目灵通的罗德都不知道,查起来自然无比费力。通缉下去大半个月也没有回信,倒是威月提醒罗德要小心些,最近似乎有些奇怪的人在找他。
  李笑白隐约有些明了是谁在找他。
  心下冰凉的同时,多少动了离开的心思。
  罗德一个月来只等消息,倒也沉得住气,每天只坐在阁楼里画《格尔尼卡》,弄得李笑白每夜在梦里都闻到颜料味儿……
  画的颜料只有两种,除了黑就是白。
  牛代表残暴,马代表哀痛,人民是被蹂躏的,伸出的手在呼唤和平……那些不过是官方的解释。罗德翡翠色的眼睛在黑白的画前明亮的望着李笑白,“你看到了什么?”
  “死亡。”
  罗德轻笑,“这就是抽象画的好处,每个人看到的都是不同的东西。比如你跟我,看到的就截然不同。”
  “是么……”李笑白淡淡点头,他想到会是这样。
  “喂喂,这种时候起码好奇一下‘那你看到的是什么’吧?”罗德无奈的晃荡着画笔指着面前毫无好奇心的杀手先生。
  后者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罗德,”李笑白转向他,侧脸被阁楼落地窗外的阳光晃得朦胧,“一年之内,不要离开这里……好么?”
  “哇,我是知道你喜欢这里,但没想到这么喜欢!”罗德挑眉,“陪你是可以啦,不过我可从来没在什么地方待过一年啊。”
  “不,我说的是,你留在这里,我走。”
  罗德愣住。
  ……
  ……
  那幅画完成的时候,威月他们传来消息,真品的下落找到了。
  罗德却没有立刻动身,甚至不紧不慢的帮村里人准备着婚礼。不知道是听了李笑白的话,还是另有打算。
  婚礼当天,难得回村的混小子罗德被村民灌得酩酊大醉……摇摇晃晃的围着火堆拍手跺脚,给跳舞的人们打着节拍。
  小村子里,新人的婚礼就是全村的盛宴,这里没有中国式繁复的人情红包和致辞,有的只是所有人的祝福和相爱两人的浓情蜜意。流水宴过后,西班牙响板一敲,吉他声响起,啪啪几声清脆的击掌,动感的弗拉明戈就围着篝火舞起来了!
  如果说斗牛士精神是西班牙民族坚毅果敢的脊背,弗拉明戈则是西班牙人体内奔腾流淌的血液。
  舞到热闹处甚至新娘子也卷起雪白的婚纱来上一段!
  李笑白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能把纯洁的白色舞得这样奔放而决绝!
  最妖娆的动作,最严肃的表情,带着奇妙的韵味让人移不开视线……
  给新娘伴奏的新郎是个英俊的小伙子,抱着吉他深情的凝视着自己所爱的姑娘,指下流淌出的调子忧伤又美好,让人忍不住跟着舞蹈……
  村里的老人围着火堆纷纷感叹要说最好的吉他声,还是罗德里安那臭小子的最行!众人便起哄要罗德给新娘伴奏一曲当贺礼,罗德却抵死不从,宁愿连罚三大杯然后滚倒在杀手先生旁边,靠着李笑白的后背喘着气傻笑……
  “为什么不肯为她弹吉他?”起哄的小伙子们散去后,李笑白低声问。
  “弗拉明戈……可是特别的舞蹈……Honey,你觉得那新娘跳得怎么样?”罗德转过身趴在他肩膀上一起看着热闹的场内。
  被罗德那被酒精烧得高温的肌肤烫了一下,李笑白挣开了点,轻声回答,“很不错。”
  后者却没发现这个细微的动作,粘得更紧的攀上人家的脖子,哼哼唧唧的嘟囔,“你觉得不错是因为没见过迪亚娜跳舞的样子,那才是真正的弗拉明戈……我这辈子……只为她一个人伴奏!”
  李笑白淡淡反问,“只为她一个人?”
  罗德闭目,一脸幸福,“只为她一个人……”
  李笑白单手推开他,起身走到圈子里,拿过一旁闲置的吉他,低头稳稳的调弦……
  杀手先生好像有一种特别的气场,如果他想稀释自己的存在感,就很难引人注意。
  可如果他想站在众人目光下,大家就很难移开眼睛。
  哪怕是在这样喧闹的地方,他的四周仿佛也环绕着安静淡定的气氛……
  他坐在中间,只一会儿,周围便渐渐安静下来。
  “罗德,”李笑白抱着吉他淡淡抬眼,静静的望过来,“我伴奏,你来跳。”
  人群愣怔了一下,然后马上热烈的哄闹起来!鼓着掌吹着口哨要罗德里安献舞!几个年轻的小伙子干脆扑过去把罗德架了起来扔进人群中央……
  “Ho……Honey啊……我咋不知道你还会弹吉他?”罗德愣愣的看着杀手先生娴熟漂亮的手指。
  “你不知道的还有很多。”李笑白抬头看他一眼。
  人群已经开始打节奏,响亮而热烈的击掌声让所有人跟着亢奋!
  男子的弗拉明戈不同于女性的妩媚,既阳刚又激烈,拍手顿脚响指,利落的旋转,脚跟脚尖脚掌飞速击打地面,节奏快捷,动作有力,配上熊熊火光和小伙子们的叫声,仿佛连每一个细胞都在起舞!
  弗拉明戈是最适合罗德的舞蹈。
  从前的吉普赛人把它从北印度带来,一路混杂了阿拉伯犹太甚至拜占庭元素,在奔波旅途中融合成一种混杂的音乐,在西班牙扎根,却如风般自由飘忽,代表着一种慷慨、狂热、豪放和不受拘束的人生态度……大盗的人生态度。
  弗拉明戈,真的是最适合罗德的舞蹈。
  随着全场的嘿哈声一曲舞毕,一片女性的尖叫……
  新娘亢奋的挂在罗德脖子上连献数吻!新郎脸都绿了,联合了小伙子们把罗德举起来塞进啤酒桶,顺着小山坡滚了下去……
  李笑白独自抱着吉他远远看着罗德被众人围着又摸又闹,觉得这样热闹的人生才适合他。
  是的,罗德就是那种容易被大家喜欢和接受的人。
  他适合留在人群里。
  跟自己刚好相反。
  李笑白站起来,沿着啤酒桶滚下去的山坡慢慢的一路找过去。
  夜已深,小小的山坡上铺着细绒绒的嫩草,偶尔有几朵小花,散发着淡淡的稚嫩的香气,都被杀手先生视若无物的踩过去……
  啤酒桶躺在山坡最底下,罗德懒洋洋的坐在里面,只露出一个脑袋靠在桶边上,貌似很舒服没有要爬出来的意思。
  李笑白走过去,也靠着啤酒桶坐下。
  四周是夏虫不紧不慢的鸣叫声,安达卢西亚的夜空依旧是繁星满天,烂漫无比,远处的婚宴上不时传来隐约的哄笑声和歌声,更显得这里远远的,静静的……
  罗德望着山坡上婚礼中幸福的新人,轻声感叹:“我跟她,永远不会有这么一天,对么?”
  李笑白点头,“嗯。”
  罗德苦笑,“喂喂……你起码不要回答得那么果断吧?多少安慰安慰我啊……”
  “你想要我安慰?”
  李笑白转过头,静静的凝视着他翡翠色的眸子一会儿……
  然后慢慢倾身,侧过脸,吻住他……
  这是个淡淡的吻,两个人谁也没有更深入,可谁也没有后退。
  只是慢慢的轻柔的辗转,享受对方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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