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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灵

_2 黄易(当代)
  凌渡宇颇为意动,沈翎和他一样,是非比寻常的人物,足可应付任何凶险,况且眼下并没有迫切的危险,那“事物”一旦末被掘起,一旦未到摊牌的时刻,他现下走了,异日可以再来,他确是想去见女友卓楚媛,和地分开有一段很长的日子了。凌渡宇待要答应,一种奇怪的感觉涌上心灵。
  那是被监视的感觉。
  这是凌渡宇的特异能力,每逢破人窥视,他的心灵都能生出感应。
  凌渡宇条件反射般望向左方的窗户。
  沈翎和他合作多年,早有默契,几乎是凌渡宇转头的同一时间,像只久待伏击的猛虎,运动家的身体,矫健有力地反身扑往窗户,人还在半空时,手枪握在手里。
  凌渡宇欲由前门包抄,后方转来奇怪的声响,来自厨房的方向。
  凌渡宇闷哼一声,弹起身来,旋风般往厨房扑去。
  假设对方是王子派来的人,把刚的话传到王子耳里,那他们在印度度过的每一天,都会变成亡命窜逃的时光。
  凌渡宇疾如飞矢,刹那间扑进厨房里。
  厨房空无一人,同屋后的大窗打了开来,封窗门的防盗铁枝,给割断了三条,恰好容一人通过。
  凌渡宇毫不停滞,飞身穿窗而出,一个筋斗,美妙地站在屋后花园的泥地上,眼光一扫下,恰好见到一团黑影,跨越高墙,消失在墙的另一面。
  凌渡宇一声不响,紧蹑而去,一个弓弹跳跃,借手攀之力,翻到墙的另一边。
  那是一条长长的窄巷,两边均投在无尽的黑暗里。
  换了是一般的人,一定会生起歧路亡羊之叹,可是凌渡宇拥有超乎常人的灵觉,强烈地感到敌人往左边去了。
  凌渡宇迅如鬼魅般往左方追去,刚走出窄巷,刚好捕捉到那团黑影,在微弱的路灯照射下,向巷外长街的右方疾奔。
  凌渡宇如何肯放过,全力狂追。
  他的脚步迅捷有力,瞬眼间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黑影惊觉回头。
  凌渡宇迫近至十码之内。
  那人非常机警,一看凌渡宇的来势,自知无法逃遁,索性转过身来,手上拿黑黝黝的手枪。
  凌渡宇迫近至四码之内。
  那人提起手枪,待要发射。
  凌渡宇滚倒地上,以肉眼难以分辨其动作的速度,抢到那人脚下。
  那人正要发射,凌渡宇猛拉他的双脚,立时使他站立不稳,变成滚地葫芦。
  一声娇叱和凌渡宇的呼声同时响起。
  踉是奇怪的沉默。
  凌渡宇紧紧压对方,眼睛离开她冰雪般幼滑的俏面,只有三寸许的距离。
  两人的目光交缠在一起。
  凌渡宇首先道:“你要来探访我们,我们欢喜还来不及,为何要这样鬼鬼祟祟?海蓝娜大小姐。”
  海蓝娜长长的眼睫毛轻轻颤动,大眼睛一闪一闪,棱角分明的小嘴却紧闭成一道温润的横线,面上泛起骄傲不可侵犯的神色。
  换了是别人,凌渡宇一定紧挤一下她动人的胴体,不规矩一番,报复她的傲态,但想起老朋友沈翎对她的微妙感情,又似乎不太适合,正容道:“假若你答应乖乖的随我回去,我让你起来,怎么样?否则!嘿……”
  海蓝娜难以觉察地点头,表示应允。
  她答应得这么爽快,反而使凌渡宇怀疑起来,当机立断,右手把她的手枪缴了过来,另一只手迅速在她美丽的胴体上摸索。
  海蓝娜扭动身体,抗议道:“噢!你干什么?”娇声软语,在这样的情况下,份外令人心动。
  凌渡宇跳起身来,道:“搜身完毕,没有武器,你可以起来了!”
  海蓝娜敏捷地跳起身来,一巴掌向凌渡宇掴去。
  凌渡宇闪身来到她身侧,左手一把抓她打人的玉手,反扭背后,另一手搂紧她的蛮腰,贴在她耳边道:“对不起!你应该明白自己作贼的处境,现在请先回屋里,若我有不对的地方,愿给你也搜身一次。”
  海蓝娜贴在凌渡宇的怀抱里,胸口强烈地起伏,沉浸在盛怒之中。
  僵持不下间,沈翎的声音传来道:“凌!都是你使得……噢!什么?原来是你……
  ”
  海蓝娜怒道:“是我又怎样?两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弱女子,还不放了我!我是为你们好,才找你们。”
  凌渡宇向是来的沈翎苦笑道:“老沈!你看怎么办?”
  沈翎笑道:“我们可以怎么办,放了她吧!”他眼中满是笑意,罩定海蓝娜的俏面,后者不屈地把俏脸偏向一旁,彷佛不愿给对方饱餐秀色。
  凌渡宇耸耸肩胛,松开海蓝娜。
  海篮娜伸手整理秀发,大模斯样地越过沈翎,同长街另一端走去。
  凌渡宇向沈翎施个眼色。
  沈翎摇摇头,示意让她离去。
  海蓝娜没入黑暗前,转身道:“记!这笔账,一定会和你们算个清楚。”转身走了。
  凌渡宇摇头苦笑道:“这样恶人先告状,你遇过没有?”
  片刻后,两人返回屋内。
  厨房的后窗,锯开来的铁枝,首尾端都黏胶状的物体,看来他们末回来时,已给海蓝娜割了开来,又用胶黏回上去,他们返来时,海蓝娜躲在厨房里,见势色不对,急忙逃走,可是终逃不过凌渡宇的追捕。
  沈翎把凌渡宇带出屋外,来到凌渡宇感到有人窥视的位置,指窗玻璃上一个三寸许直径的圆形物体道:“我扑出来时,人早走了,却留下这扩音窃听器,所以那人虽末入屋,我们的说话,休想有一字瞒过对方。”
  凌渡宇呆了片晌,道:“老沈!形势愈来愈复杂了,你一个人怎应付得了,无论你怎样说,我也要留下来助你一臂之力。”
  沈翎默然不语,深心中确不愿凌渡宇卷入这个漩涡。
  凌渡宇道:“你信得过海蓝娜吗?”
  沈翎反问道:“你呢?”
  凌渡宇略作沉思道:“不知怎地,我直觉她没有恶意,虽然她的动机不明,但放了她,不失为一种解决办法。”跟望进沈翎眼内,正容道:“好了!你也应告知我事情的真相,不要告诉我你只是想钻个几千米的地洞来玩耍!”
  沈翎道:“明天一早,我往瓦拉纳西,实地处理开采的事情,你留在这里……”顿了一顿,续道:“我在这里有间公司和十多个职员,你负责所有器材付运的事宜和支付费用,事了之后,再往瓦拉纳西和我会合,届时我一定将整件事和盘托出,如何?”
  凌渡宇微笑道:“一言为定。”
  他像是知道了很多,却又是一无所知。那就像生命,你以为知道了很多,其实永远是个提灯的盲人,不知手中的灯笼是否熄灭了。
  凌渡宇驾吉普车,沿依恒河主要源流朱木拿河的公路,同瓦拉纳西的方向进发。清晨时分,空气份外清新,今天是他第二日的车程了,估计下午四时许,将可抵达这印度教徒心目中最神圣的城市。
  恒河的源头起于喜马拉雅山脉南坡加姆尔的廿戈特力冰川,冰川溶解的水,和印度的季候雨,造成恒河大小河道源源不绝的水流,所以在西南季风盛行约五月至九月的雨季,水位猛涨,时常发生泛滥,一月至五月旱季时,流量剧减,恒河这种不稳定的性格,也决定了印度人笃信天命的性格,在其一程度上甚至有点自暴自弃,安于命运的安排。
  这时是八月中旬,印度季候雨肆虐的期间。昨夜才下了场大雨,道路泥泞满地,幸好凌渡宇的吉普车性能极好,当然免不了颠簸之苦了,不过他的情绪却颇佳。
  并不喜欢新德里,人太多了,农村经济长年不景,引致大量印度人涌往城市,工作僧多粥少,街上满是流浪者和讨钱的贫民,使他感到非常不舒服。
  兼且最怕烦琐碎事,这两星期来为沈翎的开采大计忙得透不过气来,日下所有必需的器材付运,均已办妥,人也轻松过来。
  朱木拿河清澈的河水,在左侧奔腾汹涌,远近的树木青葱翠绿,使他心胸扩阔,焕然一新。
  吉普车以六十多里的时速前进,在这样的道路条件下,是最高的车速了,遇上太崎岖不平的路段,车子还要停下来慢行。道上交通幸好并不繁忙,途中遇上多是运货的大货车,也有原始的驴车利大象拉的车,印度旅行的工具最方便是火车,印度拥有全世界最繁密和最长的铁路网。可惜不是最先进的,管理亦不完善,意外无日无之。
  朱木拿河与恒河,并排由北而东南,当抵达瓦拉纳西前的另一大城阿拉哈巴德时,朱木拿河清洌的河水,与恒河褐浊多沙的水流汇合一起,形成十分显明的水线,以后逐渐交融混合,气势磅礴地流向名宗教圣地瓦拉纳西——凌渡宇此行的目的地。
  当日的十二时,在炎阳高照下,他的吉普车越过了阿拉哈巴德,比原定时间迟了二小时,目的地仍在五个小时车程外,他的计画是希望在入黑前到达沈翎的开采点。
  心神转到卓楚媛身上。
  她深明道理,不单只没有怪责他失约,还特别为他跑了瑞士一趟,往巴极的秘密户口,提调了二亿美元,供他们周转。不过他拒绝了她来印度的要求,从沈翎的态度看来,这件事一定凶险非常。
  凌渡宇猛踏刹车掣,吉普车倏然上下。一群牛优优游游,在他面前横过。
  印度是世界上最多牛的国家,几达三亿之众,略少于其一半的人口。
  印度教教徒心目中,牛是繁殖的象征,是神圣的,恒河便被认为是牛嘴里流出来的清泉,当然也是圣洁无比的了。
  待牛群过尽,足足耽搁了十五分钟,凌渡宇继续行程,他有少许焦急,若不能在五时前抵达瓦拉纳西,他便不能在入黑前到达开采的营地。一来由瓦拉纳西往营地还有数小时的车程,另一个原因是开采地处偏僻,纵然有沈翎给他的地图,也不是那样容易找到。
  或者要改变行程了。今晚留在瓦拉纳西,明早才出发往会沈翎。
  黄昏时分,圣城瓦拉纳西在前方若现若隐,暮色里,苍茫肃穆。
  路上的行人愈来愈多,大部份都是朝圣城的方向进发,他们神色端正,充满向往的表情,使他的车速更是缓慢。
  有些印度人一跪一群,缓若蜗牛地向圣城推进。
  凌渡宇对这情景泛起熟悉的感觉。
  少时在西藏,这种朝圣者,充满在通往拉萨布达拉宫的大小路上。
  瓦拉纳西位于恒河中游的“瓦拉纳”和“阿西”两河之间,印度教徒把她视作最接近神的地方,一生中至少来这里朝圣一次,能于此地归天,则更是蒙神眷宠了。市北的鹿野苑据传是释迦牟尼第一次讲道的地方,所以瓦拉纳西又被称为“印度之光”。
  三公里路,足足走了个多小时,凌渡宇的吉普车缓缓进城。
  下午六时多了,日照西山。城内人多、牛多,马路上人车牛相争,凌渡宇逐寸逐寸推进,时间真不巧,可能是遇上什么大节日了。
  圣城不愧是印度的宗教中心,千步一庙,古迹随处可见,建物古色古香,饰以精美的石雕,洋溢神圣的气氛,有若整个印度文明一个缩影。
  香烛的气味,充溢在空气里。
  大街小巷,布满摆卖各种宗教色彩纪念品的地摊,叫卖声、讨价还价声,此起彼落。
  印度本土人中杂很多慕名而来的游客,倍添热闹。
  凌渡宇的吉普车,紧跟在两辆载满日本游客的大型冷气旅游车之后,一群叫卖的印度人,紧追车旁,静待游客下车的时刻。
  几经辛苦,凌渡宇转出了沿圣河的马路,连忙叫苦连天,刚车子行行停停,这里却是完全动弹不得。
  左侧是宽阔的恒河,一个接一个水泥筑的台阶码头,延伸往污浊的圣河水里。这时成千上万的本土教徒,正浸在河水里洗“圣水浴”。
  有些祭司模样的人,站在码头上口诵祷文,虔敬的教徒们,扶老携幼,沿一级级的石阶走进河水里。
  浸泡在圣水中,教徒们顶礼膜拜,加上远近寺庙传来的乐声,混和在沐浴教徒的诵经声里,颇有一番情调。
  凌渡宇注意到沐浴后步出河水的信徒,手中大多提一壶恒河的“圣水”,应该还有一定的祭拜仪式。不过他希望教徒们不要把“圣水”饮进肚里,因为表面看来,“圣水”
  污秽非常。
  印度的一切,都是为了宗教而存在。凌渡宇摇摇头,暗忖人杰地灵,印度是受了什么山川风水的影响,变成这样一个狂热于宗教的民族。
  前方的人群一阵骚动,依稀间见到一大群信徒,簇拥几个人,沿河岸,同凌渡宇这方向走过来。
  敖近四周的人纷纷膜拜,来的人当然是备受尊崇的宗教领袖。
  人群逐渐迫近,凌渡宇运足目力,只见为首行来的,是一个意气轩昂、身躯笔挺的老者。
  他走过的地方,所有人都纷纷拜伏。
  他看来很老了,最少八十岁以上,然而地的步伐和精神,却又使人感到他精力充沛,充满年轻的味道。
  黝黑的身体,只有一块腰布围下身,接近赤裸的身体,特别腹部和赤的脚,布满泥渍,使人联想到他刚进行了圣河浴的仪式。
  老人没有包头,长长的头发,在头顶正中打了一个大髻,套了一个红色的花环,像顶帽子般鉴在头上,鲜明夺目,唇上和颔下,长满粗浓纠结的棕黄须髯,面上的骨格粗壮有力,一对眼却是清澈平和,粗犷里见精致。
  迎面来的虽有上千人,但凌渡牢一眼便看到他,眼光再离不开。
  他的神采风范把凌渡宇心神完全吸引。凌渡宇感应到他庞大无匹的精神力量。
  老者走到凌渡宇左侧十多码处,转了个身,笔直向凌渡宇的吉普车走来。
  凌渡宇吓了一跳。
  老者乃众人之首,在他带动下,原来跟在他身后的人,变成向凌渡宇的车子围来。
  凌渡宇不解地望向他拥来的人群,他们成三角形迫近,三角的尖端,就是那气魄慑人的老者。老人一直来到凌渡宇车窗前。
  凌渡宇放下玻璃,望向车侧的老人。他发觉完全不能思想。
  他的心灵像是一片虚白,又像无比地充实。
  老人深邃辽阔的眼神,有若大海的无际无边,闪烁智慧的光芒,望进凌渡宇内心的至深处。
  在他一瞥之下,凌渡宇有赤裸身体的感觉,好像没有任何事可以在老人眼下隐藏。
  凌渡宇自问不凡,也有点措手不及。
  老人面上露出一个动人的慈祥笑容,雄壮低沉的声音,以凌渡宇最熟悉的藏语道:
  “神的兄弟!神会使我们再见!”
  凌渡宇听到自己心脏急速跳动的声音。
  老人面容一正,抬头望向天上,心神似已飞往无限远的天外,好一会才带人群,折回原先的路线,逐渐远去。
  凌渡宇眼光追踪而去,视线已被密麻麻的人群阻挡,再看不见这举动奇怪的老人,四周的人纷纷向凌渡宇投以奇异的眼光,他听到四周的人群中,有人耳语道:“奇怪,兰特纳圣者从来没有这样的举动!”
  车子又再通行无阻,看来适才是为了让这群人通过马路,阻塞了交通。
  凌渡宇条件反应地驾车,心中却在想刚的兰特纳圣者。
  他究竟是什么意思?他看中了凌渡宇什么?
  车行半小时后,来到临河而筑的一所五星级大酒店。
  今晚,他要在这里度宿一宵了。
  一个小时后,凌渡宇梳洗完毕,穿轻便的T恤牛仔裤,来到酒店内的餐厅门前。
  凌渡宇轻松地踏进餐厅,一名侍者迎土夹道:“先生:预订了台子吗?”
  凌渡宇摇头。
  侍者面上泛起抱歉的表情,礼貌地道:“你可以稍待一会吗?”
  凌渡宇待要答应,来了个领班道:“阁下是否凌渡宇先生?”
  凌渡宇微一错愕,点了点头。
  领班堆起恭维的笑容道:“贵友在贵宾厅内等你,请随我来!”当先带路前行。
  凌渡宇天不怕地不怕,毫不犹豫跟进,心内嘀咕:究竟会是谁?难道是沈翎?他应该忙得不可开交,那有闲情在餐厅给他一个这样的惊喜。
  领班把他引进一个独立的厢房内,一张长台,首尾燃点两合烛火,银色的餐具,台心的鲜花,洋溢浪漫的气氛。
  长台一端靠墙的主家位。坐了位传统印度华服的女子。
  凌渡宇一见,大感愕然,通:“什么?是你!”
  女子面上冷冰冰地,吝啬地把动人的笑容收起来,道:“请坐吧!”
 
 

  原来竟是手握几家赌场、被尊为大小姐的海篮娜。
  凌渡宇老实不客气坐在长台的另一端,遥望另一端的海蓝娜。
  海蓝娜浅紫蓝色的头巾,配一身轻柔的湖水篮底印白花的纱裙,在烛光掩映下,神秘而不可即。
  海蓝娜淡淡道:“我为你要了一个精美的素餐,在这个六年一度的圣河节,你不会反对吧?”
  凌渡宇作了个不在乎的表情,心中另有一种想法,海蓝娜是因为不愿有人在她面前吃肉,才显得这样体贴。
  侍者捧上素餐和薄饼,退出房外。房内剩下他们两人。
  左侧是落地大玻璃,俯瞰恒河。
  灯火点点在河面上移动,众多信徒在进行宗教的仪式。
  凌渡宇看看海蓝娜面前的台面空空如也,清水也没有一杯,奇道:“你的晚餐呢?
  ”
  海蓝娜平静地答道:“今天是我断食的日子,请不要客气。”
  凌渡宇恍然道:“噢!快是月圆的时刻了。”难怪海篮娜是那样平静和轻缓。
  修练瑜珈的人,每选择满月和新月时断食,不吃食物和清水,因为他们认为这可对抗月亮对人身心的影响力。
  月球的引力,在这两个时间达到最强的力量,因为太阳、月亮、地球在同一线上,造成地上潮汐涨退。人的身体百分之七十是水的分子,月球在这两个时刻,亦同时影响到人体内的“潮汐”。
  据研究,满月及新月后三天内,月球的引力把人体的水份吸到脑部。这异常的变化,形成焦虑、不安、亢进等情绪。另有一派理论,则认为月亮在这两个时间,影响气压,以至产生连锁的影响,及于人体内的血压升降和腺体的分泌,结果当然影响到人的情绪。
  瑜珈的手段是通过对物质身体的控制,达至对精神的控制,所以在满月和新月前的三天,瑜珈师会进行断食,以减少身体内的水份,就是这个道理。
  凌渡宇倒不客气,伏案大嚼起来。海篮娜蛮有兴趣地看他进食。
  凌渡宇笑道:“你远道来此,设宴招待,是否心中不服气,想搜还我一次身?以牙还牙!”
  海蓝娜面上飞上两朵红云,倍添艳丽,显然是回想起当晚的气人情景,好一会神色才回复平静无波,避而不答道:“今趟是有事相求。”
  凌渡宇愕然,道:“你……”
  海蓝娜轻轻摇头,道:“不是我,我代表一位很特别的人来请求你们。”
  凌渡宇给她弄得糊涂起来,指指自已道:“我们。”
  海蓝娜点头道:“是的!你们!”
  凌渡宇沉默起来。“你们”当然是指他和沈翎。难道她也想像王子一样觊觎他们要发掘的“东西”?他实在不愿将眼前这看来玉洁冰清的美女,和贪婪连结起来。
  海蓝娜虽在凌渡宇的灼灼眼光迫视下,依然问心无愧地淡然自若,缓缓道:“放心吧!我代表的人和王子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无论你们掘出任何宝物或在这世俗里很值钱的东西,他也不会沾手。”当她提到她代表的那人时,神色间自然透出高度的崇敬。
  凌渡宇呆了一呆,仔细端详她美丽的俏面,不解地道:“那他有什么请求?”
  海蓝娜吁出一口气,轻轻道:“我只是负责为他传话。”
  凌渡宇静心等待,海蓝娜有种宁静致远的特质,使人和她一起时,感到一切都是和平、安静、美好。
  海蓝娜续道:“他说:他想下去看一看,就是那么多,绝不会带走任何一样物质化的东西。”
  凌渡宇脑中一片空白,他不知道沈翎要发掘什么东西,故此无从作出任何判断,事情愈来愈不简单。王子也可以说是通过沈翎的异常行为,估计沈翎志不在石油,从而要求分一杯羹。
  海蓝娜代表的这个人,似乎知道的又此王子更为深入,他的请求亦更是奇怪。究竟这是什么一回事?
  “不取走任何物质化的东西”,对比是“会取走非物质化的东西”,那又是什么东西。“精神”是非物质的,那又和深入地底的一个洞有何关系?
  海蓝娜见凌渡宇苦苦思索,先发制人地道:“不要问我,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没有人可以明白他。”
  凌渡宇迫问道:“他是谁?”
  海蓝娜道:“现在还不能说。”
  凌渡宇心中有些许愤怒,沉声道:“你的请求,为何不直接向沈翎说……”微微一笑,意有所指地道:“我看他不会拒绝大小姐你的要求,无论是如何地不合理。”
  海蓝娜面上再起红云,垂下头道:“你和我代表的人,都是非凡的人,我以为你们会明白对方。”
  她这样一说,凌渡宇知道海蓝娜真的只是个传话人,她羞态可人,刺激起凌渡宇,使他步步进迫,道:“那你为什么不直接找上沈翎?”
  海蓝娜抬起俏睑,深澈清美的秀目,一触凌渡宇透视心灵的锐目,不敌地重下目光,以蚊蚋般的声音道:“我怕见他!而你是他的好朋友。”
  凌渡宇大乐道:“怕什么?怕爱上他吗?”
  海蓝娜料不到凌渡宇这么单刀直入,大胆了当,俏面更红,头垂得更低了。
  凌渡宇微笑不语,欣赏对方动人的女儿情态。
  足有数分钟之久,海篮娜勇敢地仰起俏面,红潮退去,坚定地道:“是的!你说得很对,因为我心中另有所爱,不能再接受这以外任何的爱了。”
  凌渡宇愕然道:“你结了婚吗?”
  海蓝娜面容回复止水般的平静,摇头否认。
  凌渡宇失声笑道:“既然非名花有主,你怎能封起别人追逐于裙下的门路,你怕爱上他,这表示你对他大有情意。”
  海蓝娜摇苜道:“这是很难解说的,我也不想再谈。”
  凌渡宇道:“那你又为什么要找我,难道我没有吸引力吗?你不‘怕’我吗?”
  海篮娜软声道:“凌先生!”她语声中充满恳求的味道,把对方凌厉的词锋,一下子化解于无形。
  凌渡宇叹了一口气道:“好吧!这件事我不能作主,让我和沈翎谈过再说。”站起身来,准备离去。
  海篮娜默坐不语。
  凌渡宇正要离去,海蓝娜道:“假若你们需要资金,无论多少我也可以忖出。”
  凌渡宇离开桌子的那一端,走到海蓝娜身前,俯下头去,离开她晶莹的俏面数寸的地方说道:“你既愿付钱,那天为何又要赢沈翎的钱。”
  海蓝娜微微一笑道:“我也不知道为何发展到那情况,我原本是蓄意输一大笔给他的。”
  凌渡宇一呆,随即大笑起来,转身往门走去,留下海蓝娜在背后。
  一路往房间走去,他的心神仍然转在海蓝娜身上,当晚在赌场时,海蓝娜牌面约三条K,比起沈翎约三条A是输多赢少,看来她的话非是虚语,可是造化弄人,她最后来了一条K,成为“四条”,胜了此局。
  他又想起沈翎末翻过来的底牌,有点后悔适才没有乘机问一问海蓝娜,不过这也好,这成为了他们两人间的事了。
  来到房门前,心中一动,停了下来。
  他的目光落在门隙一条断发上,他出门时,会抽下一根头发,以口水黏在门隙处,门环挂上“请勿骚扰”这牌子,日下头发断了,显示有人曾进房内。
  他犹豫片晌,终于如平常地推门进内,警觉性提到最高。
  几乎同一时间,一把性感的女声道:“回来了吗?”就像妻子对下班回来的丈夫的欢迎语。
  云丝兰安然挨坐在房内的沙发上,左手优美地拿长长的烟嘴,吸了一口烟,轻轻吐出,烟雾在她的俏面前升起,诱惑的大眼,带野性和挑战。
  她穿了鹅黄色的两件头套裙,有点男性化的西装外套上衣内,是银白的丝质恤衫,颈项处挂了一串珍珠,光华夺目,修长的大腿交叠在一起,高雅中带有使人心动的魅力。
  她说话时,两颗月形的耳坠轻轻颤动,惹人遐思。
  凌渡宇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如果我是星探,一定不会放过你。”他的目光这时才有余暇打量放在她面前小儿上的小型录音机。
  云丝兰深深吸了一口烟,笑道:“多谢好意,但却不用了,谁不知道云丝兰是印度最红的艳星,今届的影后。”
  凌渡宇呆了一呆,摇头失笑,关上门,在她对面的沙发坐下。
  两人的目光交缠一处。
  云丝兰眼中露出欣赏的神色,道:“你是个性感的男人!”
  凌渡宇回敬道:“你是个性感的女人。”
  云丝兰动人一笑,以近乎耳语的性感声音道:“你还末真正尝试过我的滋味,否则你这句话,将会有感情多了。”
  凌渡宇“洛”一声吞了啖口水,只觉喉咙有点乾燥,给云丝兰这样主动挑逗,是极难抗拒的。
  凌渡宇感到有改变话题的必要指几上的录音机说:“你不是特别来放段音乐给我欣赏吧?”
  云丝兰淡淡道:“我要给你听的,比贝多芬或巴哈音乐更动人,那是你和你的大探险家朋友的美妙声音。”
  凌渡宇动作凝住,沉声道:“你要怎样?”他思路极快,立时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云丝兰道:“果然是凌渡宇,一个使恶势力束手无策的人物,没有错,那晚王子要我跟踪你,在窗外偷听你两人说话。我也想不到,只看你一眼,便给你发觉了。幸好我录下你们的说话。”眼睛望向录音机,续道:“这盒翻录的版本,算是我给你的见面礼。”
  凌渡宇不怒反笑,舒舒服服挨在沙发里,道:“你究竟想怎样?”
  云丝兰身子前倾,媚声道:“你知道假设这录音交到王子手里,后果会是怎样?”
  恤衫的胸口开得很低,这样前倾,凌渡宇的眼光不期然地望进她深深的乳沟内。
  眼前奇景消去,她坐直了娇躯,脊骨挺得直直的,高耸的酥胸,颤颤巍巍,尤其是有了刚的春光乍曳,更增人的遐想。
  她确是男人的大克星,举手投足,莫不把对方的心神吸摄。
  凌渡宇发觉自己没法生起对她应有的愤怒。
  凌渡宇吸了一口气,道:“说吧!”
  云丝兰默然片刻,沉声道:“我要你为我杀一个人!”
  凌渡宇皱眉道:“你当我是谁,一个职业杀手?”
  云丝兰道:“不,我知你是个怎样的人,我手上有很详尽的关于你的资料,你是绝不反对杀这个人的。”
  凌渡宇道:“谁?”
  云丝兰道:“王子:我要你杀他,在你把东西掘出来前,干掉他!”
  凌渡宇神情一愕,奇道:“什么?你不是为他工作的吗?”
  云丝兰笑起土来,这次笑声合深刻的悲愤,恨恨道:“我不止为他工作,还是他的情妇、他的玩物、他巴结政要的工具。”
  凌渡宇恍然大悟,那次在赌场遇上云丝兰,敢情并非巧合。她是奉王子之命,来监视沈翎,难怪赌场的人这样慑于她的威势,谁敢惹她的强硬后台。
  一时间默然无语。
  凌渡宇打破僵局,道:“你这样来访,不怕王子知道吗?”
  云丝兰傲然道:“我对他太有用,除非犯了他的大忌,他还管我不。何况,他要我色诱你来加以控制。”言罢轻摆娇躯,作了个动人的姿态,仰脸给了凌渡牢一个飞吻。
  凌渡宇的心脏触电似的跳了几下,叹口气道:“杀了他,对你有什么好处,没有靠山,你还能横行无忌吗?”
  云丝兰首次垂下头,幽幽道:“你知道吗?由我十五岁开始,便想杀他,他是我的杀父仇人。”
  “我妈妈生我时难产死了,自我懂事开始,我的家便是街头,爸爸带我从南印度,一直流浪到北印度,我们偷、乞、骗,什么也干,还是吃不饱、睡不暖,末曾经历过那种日子的人,是不会明白的。我学会了很多东西,学懂如何保护自己,如何开锁、偷东西、打架。我和父亲两人相依为命!”
  云丝兰猛地抬起头来,道:“不!我不愿意说了,你也没有兴趣听,是吗?”
  凌渡宇柔声道:“傻女,说罢说罢!我正在留心听。”
  他的声音温厚平和,使人感到能真心信赖。
  云丝兰眼中露出回忆的神色,道:“我不会忘记,至死也不会忘记,那是下大雨的黄昏,爸爸站在那里,一架黑色大房车铲上了行人路,爸爸就倒在地上,他附近的地上全是血、血、血……”
  云丝兰面上满是惊悸,可见当时的惊吓是多么深刻。
  云丝兰沉声道:“一个人从车上走了出来,一脚踢在垂死的爸身上,诅咒道:”赐死你这贱种,居然敢阻我去路。”我要冲上去拚命,有人拦我,告诉我那人就是王子,哼!就是王子!”她语声中的恨意,使人不寒而栗。
  凌渡宇道:“既然你和他有这样的过节,为何又跟他。”
  云丝兰放纵她笑起来,泪水却不停地留下,好一会笑声停止,缓缓道:“十七岁时,我考进了一所明星训练学校,造化弄人,原来那是王子辖下的企业之一,一天他来巡视,看中了我,以后的事你可想像得到,他捧起了我,使我成为千万人羡慕的偶像。可是每天我都想杀死他,但杀死他后,我的一切也完了,他的手下绝不会放过我,我不想再过以前的那种生活,那是此恶梦还可怕的经验。”她语气虽然平静,却带深如大海的无奈和对自己的恨意。
  云丝兰道:“所以当我知道你是怎样的一个人物时,我立刻想到求你杀掉他,只有他死了,我才可以真正地生活,过我自己决定的生活。”
  凌渡宇道:“杀这种人我绝不手软,问题是可否在发掘后,而不是之前。”
  云丝兰站起身来,走到凌渡宇身前,直至双腿碰上凌渡宇的膝头,才跪了下来,一双玉手按他的大腿,香唇蜻蜓点水地吻了对方一下,微笑道:“傻子!你太不明白王子,这人从来不遵守任何誓言,绝不会把好处份给任何人,只要他掌握到你们所知的一切,你们便完了,所以你只能在那样的情况出现前。”她用左手掌缘在自己的咽喉作了个切割的手势,道:“割断他的喉咙。”
  凌渡宇道:“想干掉他的人必然很多,但直到今天他仍活得那样好,可知并非易事,这还不要紧,问题是据我推想,很多为我们工作的人,由工程师以至工人,可能都是他指派来或受他操纵。他假若死了,我们的计画怎样进行。”
  云丝兰站起身来,道:“这是件的问题了,记!为了你自己,也为了我,你一定要比王子先动手。”她递过一张纸条道:“这个电话号码,可以找到我。”
  她推开了门。
  凌渡宇扭头叫道:“你不是要色诱我吗,为什么赶走?”
  云丝兰扭头沉声道:“今天是我爸爸的忌辰……我……很喜欢你。”指了指几上的录音带,道:“那是唯一的一盒,你……爱怎样便怎样……”
  动人的身形,随闭起的门,消失不见。
  凌渡宇来到开采的营地时,是次日的早上十一时。
  风雨交袭下,整个营地陷在白茫茫的豪雨里,视野不清。
  营地在一个四面围高山的盆地核心处,庞大的钢架竖立起来,广大的营地围铁网,车进车出,数百工人在忙碌,进口处守卫森严。
  他在一间临时搭建的木造房子内找到沈翎,后者正沉地与一群工程师开会,研究工作的步骤和程序。
  凌渡宇进入会议室,沈翎略作介绍后,他被安排坐在沈翎身侧。
  总工程师艾理斯是英国人,有丰富开采油田的经验,指会议桌上一个立体的地势图道:“这是瓦拉纳盆地,我们的开采点,位于盆地的正中央处。”
  众人点头表示明白。
  艾理斯道:“我们会通过地形分析,遥感勘探,和查阅有关的资料,对于地层的组织,有了一定的结论。”
  众人露出注意的神情。
  凌渡宇大感兴趣,石油的开采,是非常不简单的一件事,必须根据地质的结构和变化,决定钻井的方法,才不致事倍功半。
  艾理斯道:“这由威正博士解说。”
  威正博士是位四十多岁的美国人,身材瘦削,唇上蓄了胡子,面相精明,道:“坦白说,瓦拉纳盆地并不是钻井的好地方,地面构造非常复杂,以浊积岩体为主,构造上产生了高陟背斜,多断层,兼且地层坚硬,膏盐和垮塌层段密集相连。”
  凌渡宇听得头也大了起来,这是非常专门性的名词,教他们这个门外汉一头雾水。
  沈翎沉声道:“这对钻井会产生什么后果?”
  威王博士答道:“因为地层复杂,使钻井过程内,曾遇到很多不能预料的情况,例如井壁易于垮塌,发生恶性井漏或强烈井喷,钻井液柱平衡地层压力困难,井眼缩径,以至发生种种不能预估的意外……”
  另一位印度籍的工程师出那里插口道:“这会使到钻头选型频繁,拖慢了工程的进行。兼且钻井时地层崩塌意外发生时,钻井液将受到严重污染,会毁坏钻油台的机械操作。”
  总工程师艾理斯接口道:“还有一个最大的问题,就是因井的作业非常困难,尤其是沈翎博士指定油井必须可容一架升降机在井内自由升降,这将把成本提高至一般油井的十二倍以上,假设井深不是沈博士要求的三千米,情况可能会好一点。”
  沈翎道:“这是我重金聘你们来此的原因,钱没有问题,我想知道,有什么解决的方法?”
  艾理斯道:“办法总是有的,我们已在固井方法上动了脑筋,例如要采用能耐高温、防黏卡的优质磺化泥浆体钻井液,预备好各类型的钻头,采用大斜度定向井、水井、丛式井的混合技术,加大套管尺寸……”
  当会议结束时,是当日下午二时正。
  凌渡宇和沈翎两人留在会议室内,吃他们的午餐。
  默默进食。
  两人情绪有点低落,开采的工程看来是非常艰苦。
  正是外内患,交相迫煎。
  凌渡宇道:“我想他们中没有一个人相信你是要采石油。”
  沈翎道:“当他们银行户口内的数字不断增大时,那还理会在干什么。”跟眨眨眼道:“有钱使得鬼推磨,我和他们的合约上列明只须遵照指令,弄它个深井出来,其他一切无权过问。”跟压低声音道:“山那星可能是王子派来的监视的人,三日前才来报到。”
  凌渡宇叹了一口气道:“好了!现在到了你和盘托出的时刻了。”
  沈翎微微一笑道:“当然当然!我怎敢再瞒你。”
  凌渡宇道:“说吧!”
  沈翎面容一正,道:“你听过名的‘死丘之谜’没有?”
  凌渡宇愕然道:“当然听过,这是人类历史上最大的奇谜之一,和这里有什么关系?”
  印度文明的起源,来自印度河文明,代表印度河最早和最重要的两个古城遗址,是位于现今巴基斯坦信德省的“摩亨佐达罗”城址和旁遮普省的“哈拉帕”城址。根据碳十四的测定,这两个城的年代应是介乎公元前二千年至三干年间,面积约二。五平力公里,人口估计二至四万人。城市颇具规模。
  沈翎站了起来,道:“来!让我带你三观三观。”
  凌渡宇醒悟他怕破人偷听,忙随他一道往外走。
  走出房子外,两人精神大振。
  使大地化成一片迷茫的季候雨,被高挂的艳阳取代,湿润的植物在阳光烈射下,散发翠绿的生机,植物清新的气息,扑面迎来,极目远眺,远处环绕的高山,挂看一条条由上往下的白线,隐闻隆隆的水声,是暴雨做成的飞瀑。
  凌渡宇道:“这地方特别热。”
  沈翎极目四方,答道:“这是盆地,四周高起,中间凹陷,热气不易消散,尽管日落西山,还是很热,你知道吗?只是清理开采区内的树木,便用了两个多月的时间。”
  凌渡宇望营地中央的巨型钢架结构、远近的房舍、在活动的数十部货车和工人,叹了口气道:“真不简单,这事你筹备了多久?”
  沈翎若无其事地道:“五年了!”跟道:“来!”
  两人走上凌渡宇驶来的吉普车上。
  沈翎把吉普车一直驶出营地外,停在一个高起的山丘上,这处刚好把营地全景尽收眼底之下。
  两人下了车,来到一块大石生了下来。
  沈翎道:“你对死丘的事知道多少?”
  凌渡宇把记忆中的资料整理一番,道:“在公元一九二二年,印度名考古学家巴纳尔仁,在印度河中央一个荒岛上,发现了一处远古城市的废墟,就是印度河文明的两个古文明遗址之一的”摩亨佐达罗城”。”
  沈翎道:“你对古城的年代,有没有下过研究的工夫。”
  凌渡宇摇头。
  沈翎仰头大力吸了几日清新的空气。闭上双目,长长于出一口气道:“我却有,事实上,自二十七岁开始,到现在我四十一岁了,从未有一刻停过对它的研究,断断续续地,我在该城进行了大小百多次的广泛发掘。”据惠勒作的《印度河文明》一书,断定它的年代在公元前二五零零年至一五零零年间,这个判断,是最流行的说法。年代的问题暂且不论,最奇怪的是,从废墟里所发掘出来骷髅分布的情况来看,古城的居民是在同一天同一时刻全部死亡的,所以考古学家把这古城称为‘死丘’。古城为何会突然毁灭?古城的居民为什么会在同一天内同一时刻全部死亡?这成为印度河流域古代文明发展史上的一个奇谜。”
  凌渡宇皱眉道:“我曾看过点有关这力面的作,一些学者从地质学的角度来阐释,认为由于远古印度河河床改道,发生地震,河水泛滥,引起了突如其来的大水患,把河中央小岛上的古城摧毁,城内居民一齐被淹死。”
  沈翎不屑地道:“这是雷克斯撰写的《印度河古代城市衰亡录》和威尔帕特的《印度新史》所提出的说法,这些人只可用他们能理解的方法去解释一切,其实漏洞百出。
  ”
  “他们也不想想,假设真的是大洪水为患,古城内居民的体,当会随水漂流远去,城内没有可能保留大量的骷髅。我会仔细察看遗址,并没有发现任何遭受特大洪水的证据。”
  凌渡宇沉吟不已,暗忖是不是一场大瘟疫造成的集体死亡,很快他又推翻自己的断定,因为人类的知城内,还没有任何急性传染病能在同一天同一时刻内,使全城人一齐死亡。而且从骷髅分布的情形分析,当时有些死者是在街上散步,又或者在房舍里干活,不似患有重病。
  凌渡宇道:“是不是别的种族大规模入侵做成的呢?”
  沈翎道:“这说法可能有点道理,可是当时其他的种族,根据现存的考古资料,还没有那个倾向和力量。有人认为是雅利安人,但他们的出现,是几个世纪后的事了,入侵的不会是雅利安人。据考古发掘,当时有居于俾路支斯坦的部落,有和伊朗部落相连的诸部落,他们的移动规模极少,应该不能做成这类消灭全城数万人的灭绝大祸。”
  凌渡宇道:“你的想法是怎样?”
  沈翎眼中闪动慑人的光芒,他一生人都在探索大地上神秘的一面,那是他的生命和目标。
  沈翎望向凌渡宇,吸一口气道:“在死丘里,有一种很奇怪的痕迹,只能用大爆炸去解释。”
  “发生爆炸的中心区域,所有建物全部夷平,爆炸的痕迹十分明显,破坏程度由近而远,逐渐减弱,只有最远边的建物得以幸存。”
  凌渡宇脑海中勾出古城爆炸的骇人情景,隆的一声下,地动山摇,建物泥沙般塌下,震力一下子摧毁了数万人命。
  沈翎从衣袋中取出一块石头,递给凌渡宇。
  凌渡宇拿在手中揣揣,颇为沉重,似乎是泥土和矿物扭结而成。
  沈翎道:“这是我在废墟内找到的,是黏土和合矿物烧结而成,我曾经把这拿去化验,证实使这块东西烧成的熔炼温度高达摄氏一干四百度至一千五百度之间,”他吁出一口气,严肃地道:“这样的温度,只有在冶炼场的熔炉里,或持续多日森林大火的火源核心,才可以出现。”
  凌渡宇好奇心大起,这样的森林,在此岛上,过去没有,现在也没有,可是这块东西却是铁一般的事实,这是什么道理?
  沈翎道:“你听过印度流传的一次奇特的大爆炸吗?”
  凌渡宇霍然一惊,他从没有将这传说中的大爆炸,和死丘连在一起。
  相传在印度的远古时代,发生了一次惊天动地的大爆炸,爆炸发出了“耀眼的光芒”,引起了“无烟的大火”、“河水沸腾”、“鱼被烧焦”,爆炸后的情景更是耸人听闻,产生了“紫白色的极光”、“银色的云”、“奇异的夕阳”、“黑夜中的白昼”……凌渡宇望向沈翎,后者沉醉在这远古的异事里,眼中充溢向慕的神情。
  这时西方天际有团颤动的大黑影在空中掠过。
  沈翎也看到了道:“那是蝗虫群,又有农作物要遭殃了。”
  凌渡宇回目四望,这美丽的士地,偏是多难多灾,古今依然。
  沈翎道:“你想到了!”
  凌渡宇点头。
  这样的爆炸,只有现今的核爆炸可相比拟,但那是在距今三干六百多年前,根木不可能出现核子爆炸。
  沈翎道:“据我最初推想,可能是一块庞大无匹的殒石掉到古城去,但那只会做成一个巨大的陨石坑,古城一点渣滓也曾不下来。”
  凌渡宇默不作声,他推测到沈翎一定是有了惊人的发现,可是眼前这开采点,和古城相距数百哩,究竟有什么关连呢?
  沈翎道:“于是我想到,可能是有一艘外太空飞来具有高度文明的宇宙飞船,经过漫长的旅航后,在古城上空爆了开来,毁灭了古城。”
  凌渡宇依然役法把这推断和目下进行的庞大工程拉上半分关系。
  沈翎道:“于是我进行了一个以古城为中心点,逐渐扩展的仔细搜查,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给我发现了这块宝贝。”
  他从袋中取出一块两寸乘两寸的扁圆形物体,银光闪闪,细看下又变成灰色、褐色、深黄,叫人难以肯定,不知是什么质地。
  沈翎默默地递过去给凌渡宇。
  凌渡宇接过扁圆物体,一拿上手,怪叫起来道:“这是什么?为何像羽毛那样轻?
  ”用手一捏,有些许弹性,似乎是种有机的物质,教人难以形容。
  沈翎早知他会惊怪,淡淡道:“说得好!没有人知道这是什么物质,因为它从未会在地球上出现过。”顿了一顿,面容严肃起来,通:“我会把它拿到世界上设备最好的实验室。”
  凌渡宇精神一振,静待沈翎说出研究的结果。
  沈翎看见凌渡宇期待的神情,苦笑摇头道:“结果令人更糊涂,就是这几个实验室都有截然有异的结论,例如西德的一个化验所,便说它是外太空掉下来的坚硬物质,即管核爆也不能将它熔解。另一间在华盛顿的核子研究所,却说这可能是一种生物死去的肌肉纤维,因为那种组织不可能是无机性的。法国的一间实验所说的最奇怪,他们说它是一种仍有生命的物体,因为它的分子,对光、热等,都有一种奇异的反应。众说纷纭,教我不知信谁才好!”
  凌渡宇沉吟半晌,抬头道:“有很多奇怪的地方,假设这物质确是通核爆也不能摧毁的东西,那印度史前的大爆炸,便可能是比核爆更奇异的力量做成,难道是有太空船来到地球上,却发生了我们无法理解的意外。撞入了地壳里?”
  沈翎道:“没有错,就在我们脚踏之下。”
  凌渡宇面上泛起前所末有的凝重,沉声道:“你怎知道?”沈翎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望向晴空,缓缓道:“找到这物体后,我心中形成了一个坚强的信念,就是那艘太空船,是用非常难以毁灭的物质造成的,虽然发生故障,产生了把整个古城毁去的意外,可是它仍是安然无恙。一是修好后,飞离了地球;一是发生了不能弥补的损毁,那是我们不能想像的意外……”扬了扬手中的扁圆物体,通:“把船身做成某一程度的损伤,掉下了这东西,而飞船却撞进了地层内。”于是我把搜索的范围逐步扩大,经过了差不多一年的努力,终于得到了成果她就是在我们脚下三干米深的地方,我变卖了所有收藏和家当,筹措了达八亿美元的资金,进行这庞大的计画,不过最后仍是经费末足,其他的事,你都知道了。”
  凌渡宇凝望对方,道:“你怎能知道‘她’在脚下三千米的深处?”
  沈翎一拍凌渡宇的膊头,笑道:“凌,你真善忘,忘了老哥一项惊世的专长。”
  凌渡宇恍然而倍。
  沈翎是一个“魔叉探物者”(Dowsing),而且是最好的一个。
  魔叉探物是始于中世纪时的一种奇异的技术,施术者以榛木、花愀木、柳木枝、或分叉的金属棒,两手持两端,悬摆平胸处,探测水源、矿藏、财宝、文物,甚至体等隐藏的物体。
  探物者紧握探杆两叉,当收到隐藏物发出的频振时,探物者会生出感应,肌肉不自觉地收缩、弯曲或颤震。
  凌渡宇想想,道:“我知你是世界顶尖儿的探物者,以往和你出生入死时,亦多次靠你这种异能,得以死里逃生……但……”
  沈翎打断他道:“还记得那回在撒哈拉大沙漠,我在断水两日后,找到地下水源吗?”
  凌渡宇笑道:“那种要命的口渴怎能忘记!”
  沈翎笑骂起来,真是木末倒置,妄顾隆恩。
  凌渡宇正容道:“我绝不怀疑你地底探物的能力,然而有两个问题存在,首先,你怎能确定地底下是艘外来用同样物质造成的宇宙飞船;其次,那是三千木下的深度,而不是数米下的流水。”
  沈翎道:“没有事能瞒得过你,我自十七岁学懂探物的异能时,积聚了无数次的经验,发觉不同类的物体,会引致探杆产生不同的共振,甚至同是矿物,锡和铜的振动便不同,虽然只是非常微异,我却能知道。于是当我找到这非地球的物质时,做了一个小实验,实验直接而简单,就是把它埋在土内不同的深度,再去感受和把握它振动的频率,结果是怎样?你知道吗?”
  凌渡宇道:“是怎样?”
  沈翎道:“一点反应也没有。”
  凌渡宇瞪目结舌,这答案出人意表,假设一点反应也没有,沈翎凭什么利用这实验得来的知感,探测出刻下脚踏之地,藏有同类型的物质。
  沈翎吁了一口气,道:“我尝试了足有三个多月,所有努力均告失败,就在我最失望、最颓丧的当儿,最奇怪的事发生了。那是一个春光明媚的早上,我把那东西埋在土下十米的地方,一如以往,所有尝试都失败了,我觉得很疲倦,将魔叉探杆挂在颈项间,坐了下来,不自觉地盘膝打起坐来,通过深长的呼吸,进入冥想的境界,也不知过了多久,探杆强烈振动起来,吓得我跳了起来,探杆停止跳动,但当我再进入冥想的境界,它又跳动起来,于是我领悟到,必须在冥想的精神境界,才能和这东西产生感应。那种感应的强烈,甚至在数哩之外,也可清楚感到,而且有非常清楚的方向感和距离感,所以找只再花了六个月的时光,便找到这地方。她在下面。”
  凌渡宇拿起手上的扁圆物体,直勾勾地审视,心神飞越到太空无限的深处。
  假设这真是宇宙飞船遗留下来的某部份,那他手上拿的,就是全人类盼望了无数年代,来自另外一个文明的东西。
  这东西具有令人不解的特性,能和人某一种精神状态产生共振。
  凌渡宇的眼光转到营地中心的巨大钻油塔去,心想,换了他是沈翎,也会去干同一样的事。
  所有人世间的生荣死辱,比起这与天外文明的接触,是何等地不重要。
  她在下面。
  沈翎的声音传入耳际道:“你知他们为什么唤我作船长吗?”
  凌渡宇愕然,这和眼下谈论一艘深埋地底的宇宙飞船,叉有何关系?
  沈翎眼中射出回忆的神情,道:“那天我一人驾游艇,沿恒河,一直驶往瓦拉纳西,当时我把魔叉挂在颈部,那时我已找遍了大半个印度,还是什么也找不到,心中沮丧之极,几乎便要放弃。”
  凌渡宇的注意力大大提高,心中感到沈翎要说出很关键性的事。
 
 

  沈翎道:“那天天气很好,我一边驾船,来到了瓦拉纳西,忽地迎面来了一只小艇,艇上独坐了一位老人,小艇几乎擦我的游艇而过,我很自然望向艇上的老人,最奇怪的事发生,忽然间我什么也看不到,只看到他的眼睛,我从末见过如此深邃辽阔的眼神,同一时间,我感到挂在颈项的魔叉生出感应,吓得我连忙把心神集中,进入冥想的状态……”
  凌渡宇也在沉吟,沈翎遇到的老者会是谁,心中隐约地有个印象。
  沈翎的声音提高,显示他陷进令他兴奋的回想里,通:“我突然清楚地感觉”她”
  就在我的脚下无尽的深处,在我几乎要欢呼起来时,我的游艇撞上了岸边供人举行圣浴的码头,还伤了几个人,幸好伤势都不重,赔钱了事,不过“船长”之名,却由是人振。”
  凌渡宇现在反对此不感兴趣,面色前所末有地凝重,眼神注定沈翎,沉声问道:
  “你既然是在瓦拉纳西发现了宇宙飞船藏在地底下,为何跑到这五十多公哩外的地方来钻洞?”
  沈翎沉沉地道:“人类总爱以自己的经验,去测度宇宙其他生物的经验,例如宇宙飞船,我们总爱以我们的交通工具去比较,例如像艘最巨大的油船。”
  凌渡宇截断他道:“不用废话,告诉我!”
  沈翎道:“很简单,魔叉清楚地告诉我,宇宙飞船横亘在由瓦拉纳西的恒河至我们现在立足之处,长度达五十多公里。”
  凌渡宇不能置信地叫了起来道:“这样的庞然大物,撞进了地层内,怎能一点痕迹也不留下来,你会走遍整个印度,有否看到什么特殊的地理结构?”
  沈翎道:“我明白你的感受,可是魔叉清楚地告诉我,这是事实,飞船在地底三干多米处。小凌,掉开你的人类脑袋吧!掉开你的盲目和无知,这宇宙的事比任何人能想到的更奇怪千百万倍,‘她’怎样掉进地底,不是我们这舍月球外从未到过任何地方的‘乡下小子’所能明白的,单是这样庞大的太空船,已不是人类能想像的了。”
  凌渡宇默然不语。
  或者人类最可怜的事,就是自我欺骗。整个人类文明只是活在一个充斥无知的孤岛上,在广阔无边的宇宙空间里,作了一个无足轻重的极短途旅行,但我们却要把那当作永恒,将人类变成宇宙的核心。
  太多事情是我们不能想像,也不能理解的,就像太空船的体积,在人类的角度来说,那已不能当作一种交通工具,而是整个世界。
  那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世界?
  凌渡宇和沈翎头戴钢盔,手中拿无线电话,不断发出指令。
  二十多方尺的井眼已开凿出来,位于钻台钢塔底部正中心,粗若儿臂的钢索,从十多米高的塔顶,通过一个定滑轮,把钻杆缓缓吊下来,伸进井眼的巨大套管内。因应升降机的装设,套管是特别订制的,比一般常用的要大上上至八倍。因应这比例,同时用上了三个钻头。
  总工程师英国人艾理斯,指导工人把泥浆管的一端装嵌至套管,泥浆管的另一端,早接驳钻台旁的泥浆池,只要启动泥浆泵,开动卷轴,水泥浆会通过浆管,压进套管和井壁问的空隙,使水泥形成一个密封环,这是固井的必要步骤。
  二百多工人非常戮力地工作,沈翎给他们的工资,是一般的两倍之上,他们怎能不卖命。
  沈翎浑身湿透汗水,气呼呼地走近凌渡宇身边道:“怎么样?”出奇地兴奋。
  凌渡宇笑道:“才是刚开始,你根本不是开采石油,每件装置都不依常规,我看他们的表情,并非那样乐观。”
  沈翎道:“什么困难的事情我末遇过,我订购了大量作打地洞用的炸药,文的不成来武的,掘个洞也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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