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回 党员末路远走高飞 督军自戕无独有偶
却说老段开枪自裁,当时只有傅良佐在旁,连忙上前救护,只见枪子从耳旁掠过,老段并未受伤,却把站在背后的一个卫兵打死,咕咚一声,倒在地下,早有左右的人抬了出去。良佐向老段劝道:“老师三次维持共和,功在民国,今日虽败,天下之人,总好相谅,若遽行此短见,人家都说老爷畏罪自尽,那才真是名誉扫地呢。”
老段也恍然大悟,即令良佐拟就呈稿,自请辞职。等到缉捕令下,各罪魁已先期逃遁,徐树铮、曾毓隽、李思浩,均连眷属避往六国饭店。其余有躲在日本人家内的,有托庇某国使馆的,各人所携的现款都不下数十万,曾有人亲见他们用大车运到东交民巷去。还有许多同党,通缉中虽然无名,也都预先跟了来,约有七八十人,所以依然嫖赌逍遥,很为热闹。但诸人所出保险费,至多有到数十万的,可算骇人听闻了。
当日军警既然奉命,明知无济,不能不逐家搜查,由卫戍部协同警察,按照单开住址,先到丁士源宅,搜获飞机所用炸弹数十枚,吴光新宅搜出烟土数箱。其余徐树铮宅,动产一百余万,不动产三十余万。曾毓隽宅,动产三百余万,不动产三十万。丁士源宅,动产一百五十余万,不动产八十余万。朱深宅,动产五百余万。李思浩宅,动产八百余万,不动产二百余万。吴炳湘宅,动产二百余万,不动产四百余万。然十人中始终无一人拿获,总统令将十人照片悬挂各城门车站,分别标定赏格,获到小徐者赏三万,余者二万一万不等,共为十七万元,迄无效果。尚有安福部员在外省勾结土匪,潜谋扰乱的,也都归失败。马良在山东被困,吴光新在湖北遭擒,姚步瀛就获于奉天,王揖唐潜逃于国外。只要看张作霖、李纯的电报与通告,也可以知其大概了,张电云:奉省侦获由北京派来姚步瀛等十三名,亲笔供认,受曾云霈(毓隽宇)等指派,并有定国军第三师委任,给与大洋十二万元,来东省招募匪徒,在山里或中东路线一带扰乱东省,使奉省内顾不暇,牵制奉省兵力。且据曾云霈云,款项如果不足,即由哈尔滨绥北木植公司取用,不拘多少。该公司系曾云霈所开,并说此事详情,已与徐文铮议妥,商承段督办意旨,决定照此办理等语。姚步瀛并自认为督办谋主,一切计划均经详细供明。 江苏李督军通告云:据确实探报,王揖唐与青红匪帮已有密切关系,匪首黄德林、严小麻子,现为王揖唐之密友,王派之赴扬镇一带起事。
又报匪首现寓上海民厚里,王揖唐嘱季光恩组织暗杀队,在南京督署附近,抛掷炸弹。又报王派匪人赴句容天皇镇岳王村与匪首任某接洽,已与无锡宜兴匪徒联络,拟乘机作乱。又报组织三师兵,以抗苏皖军队,已委季光恩为皖省总司令,袁志卿为清江浦、扬州、天长、六合等处司令,王拟招募土匪,与地方官为难,在苏浙公然造反。以上报告皆来自可恃方面,是王揖唐叛乱已达极点。苏民无辜,何能任其捣乱,亟宜公布真相,俾众周知。南京督署接有报告,王辑唐、季光恩等已派人分赴扬州、淮安、镇江、南京等处,携款一万五千元,招致土匪起事,督署已分饬严拿。现又得报告,王、季复派严小麻予、黄德林、、白子章、汪定、韩恢等,分赴各处勾结土匪作乱。除已谕令拿办外,合行通告,凡缉捕此种乱徒者,无论死活,定予以逾格之奖赏。尔军士当知除暴安良,是其为国之天职,尚望格外认真云云。
原来当王揖唐在哈同花园杜门不出的时候,有些外部随员,知道和议难成,都纷纷四散,别寻门路而去。只剩了素来厚密的,如史启藩、光云锦、周秀文、曹曾、张开屏、陆敬熙等二三十人,尚在上海厮守不去。好在他所带人多,还不觉寂寞,这是九年二月间的话。后来花园中揖唐所住左近,发现了两次炸弹,连假山石都被轰碎,虽说没有伤人,王已吓得心惊胆裂。因李纯正在与他反对,便疑惑是李指使,常想报复。
到了四五月间,粤省护法诸总裁大约也是为了争权攘利之故,忽然自起内哄,弄得四分五裂。广西云南各自为政。国会议员月俸,已经几个月不发,都纷纷到沪。光云锦得信,忙来报告,揖唐大喜,以为时机已到。乃大施展他的交际手段,结交这班议员,今日请吃酒,明日请吃饭。有经济不甚充裕的,又每人致送津贴。果然钱能通神,顷刻改变论调。等得孙总理、伍廷芳、唐绍仪等到了上海,连日接洽,对于揖唐极表欢迎。
并宣言此时欲谋统一,非与彼手携手不可。此信传出,散去随员,纷来报到。王见大愿可偿,忙命打扫会场,分派书记,一面电告中央,预备开议。此时广西省亦派有议和代表温宗尧在申,见此情形,只得回去。不意开议未久,忽有人向江苏督军处首告揖唐勾结民党,收买会匪,煽惑军警,意图扰乱苏省。
李纯即电请政府严拿惩办,并咨请沪上各国领事请予引渡。此时正在京中老段兵败,安福部被封严办的时候,政府遂下令缉拿。于是堂堂北总代表,竟与十大罪魁一同远扬不知去向了。
中央自靳云鹏辞职后,内阁总理,屡提田文烈、周树模,均因不能满安福部之意,未能实现,遂由海军总长萨镇冰代理。
现在安福既已消灭,仍由靳云鹏上台。徐总统见和议既已接近,统一大有可望,不可失此机会,遂派李纯为总代表,继续开议。
李纯本是主张统一的人,遂密商岑春煊、陆荣廷等,说是安福剪除之后,南方第一步最难办的要求已达目的,其余都可迎刃而解,尽可直接与政府磋商。一面电致国务院,说是己身卧病在床,泄泻不止,力辞总北代表。政府接到电报后,以为督军职务,还可以暂时给假,最要紧的乃是总代表,无论如何总要叫他担任,不能准辞。李纯深恐误事,又派何恩溥进京当面陈述病状。岂知中央非但不肯允许,又特任他为长江巡阅使,李钝始终不肯就职,再请给假一月,到北戴河养病。中央因大局关系,也派了张一麟、恽宝惠两人到了南京,面劝李纯千万不可离开苏地,务要力疾从公,打消辞意,李纯只得答应。但南方各要人意见分歧,互施武力,陈炯明又率师攻粤,唐继尧也陈兵滇北,和议遂不成问题。惟对于督军职务,李仍力疾任事。
这年秋天,江苏财政厅出缺,李纯委令俞纪琦继任。苏议会因与俞素来办事不合,群起反对,舆论也群起附和,甚至拒绝不令到任。李纯无可如何,只得改委文和,群情仍不以为然。
李心中不免愤怒,病势日加沉重,渐渐卧床不起,虽请中西医生诊治,毫无效验。李素好名誉,虽然睡在床上,仍常看报纸,见有讥讽自己的话,便痛哭不止,说是不能活命了。十月十日,总统因国庆酬勋,特授为英威上将军,他也不甚注意。岂知第二天夜晚,夫人王氏见他写了几封信,写完睡下,夫人因不识字,不知他写些什么,便也安睡。到了半夜,忽听得砰然一声,王夫人从梦中惊醒,再侧耳静听,又有痰气上壅的声音。知事不妙,连忙过来观看。李督面色惨变,即命延西医须藤到来。
才要解衣审察,见衣襟上斑斑的血迹,身旁放着小手枪一枝,又从枕头底下检出几封书信,才晓得已是用手枪自尽了。书信共分五件:遗笔一:纯为病魔,苦不堪言,两月不能理事,贻误甚多。
求愈无期,请假不准。卧视误大局,误苏省,恨已恨天,徒唤奈何!一生英名,为此病魔失尽,尤为恨事。以天良论,情非得已,终实愧对人民,不得已以身谢国家,谢苏人。虽后世指为误国亡身罪人,问天良,求心安,至一生为军人,道德如何,其是非以待后人公评。事出甘心,故留此书,以免误会而作纪念耳。李纯遗书。九年十月十日。
遗书二:和平统一,寸效未见,杀纯一身,爱国爱民,素愿皆空。求同胞勿事权利,救我将亡国家。纯在九泉,亦含笑感激也。李纯别言,十月十一日。
遗书三:一、代人民叩求卢督军子嘉大哥,维持苏浙两省治安,泉下感恩。二、代人民恳留齐省长,候王省长到苏交卸,以维地方公安。三、苏皖赣巡阅一职,并末拜命,即请中央另简贤能,以免贻误。四、江苏督军职务,以齐帮办燮元代理,恳候中央特简实授,以维全省军务,而保地方治安。叩请齐省长、帮办及全体军政两界周知。李纯叩遗。十月十一日。
遗书四:新安武军归张督文生管辖,其饷项照章径向部领,如十月十一日恐领不及,由本署军需课代借拨二十万元接济,以维军心而安地方,关于皖省可告无罪。此致皖张督军、苏齐帮办查明办理。十月十一日。
遗笔五:桂山二弟手足,兄为病魔,苦不堪言,长此误国误民,心实不安,故出此下策,以谢国人,以免英名丧尽,而留后人纪念。泪下嘱者,一、兄为官二十余年,廉洁自持,始终如一,祖遗财产及兄一生所得薪公,并实业经营所得,不过二百数十万元存款。以四分之一捐施直隶灾赈,以减兄罪。以四分之一捐助南开大学堂永久基本金,以作纪念。余半数,作为嫂弟合家养活之费。钱不可多留,须给后人造福。二、大嫂贤德,望弟优为待遇,忽忘兄言,三、二嫂酌给养活费,归娘家终年。四、小妾四人,每人给洋二千元,交娘家另行改嫁,不可久留,损兄英名。五、所有家内一切,均嘱弟妥为管理。
郭桐轩为人忠诚,托管一切,决不误事。六、爱身为主,持家须有条理,尤重简朴,切嘱切嘱。兄纯别书。九年十月九日。
当由江苏省长及齐帮办急电府院,并通告各省,闻者莫不哀悼,苏省绅民尤为感念不已。盖苏浙两省,犬牙相错,与浙督因统系关系,双方不免各怀意见,稍一不慎,最易发生冲突。
即如政府拟将松沪护军使改为上海镇守使,已下命令,卢督军因与统辖权限有关,通电反对,何丰林亦不肯拜命。浙省已派兵驻南翔,苏省军队亦驻昆山,几启战祸。经苏浙两省绅商往来调停,英威先肯让步,一天大事,才得无形消灭。后来又派委员来沪,提取制造局旧存军械,何不肯交付。函电纷来,总说是等大局平定再议。英威愤不能平,左右均请用武力索取,英威道:“因此小事,惊动地方人民,甚不合算,不如罢了。”直皖战后,谣传甚盛,又有浙军攻宁之说,英威乃命拆去南翔铁路一段,人心遂安,战事亦无形消弥。所以近年以来,各省风鹤频惊,苏省独安堵如常,人民不致遭锋镝之惨,不是英威维持之力能够如此么?徐总统闻报震悼,一切饰终典礼备极优渥。所有江苏督军一缺,竟照英威遗意,任命齐燮元代理。
不意天下事无独有偶,不到几个月,又有陕西督军自裁的事。政府因各方面关系,忽命令陕西督军陈树藩解职,即任阎相文为陕西督军,前往接替。相文早料到陈未必肯从中央命令,带了几营人马,赴西安到任。树藩果然抗拒,出兵迎战,他本来在陕西多年,又是以逸待劳。相文军队无多,再加远道而来,如何打得过他?不过政府为着保持威信起见,不能不四路调兵遣将,前来援助,战了多时,好容易才把陈树藩逐出省城,阎相文才得接印搬进督署居住。不意过了不到半个月,这天麾下众将校都等他议论,到了日已过午,还不见督军起来,众人很为诧异。忙叫人进去,推开房门看时,却大吃一惊,正是:陇表战云犹末散,西陲又见将星沉。
要知阎相文有何变故,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九回 王占元被逐离鄂 吴佩孚受命攻湘
却说仆人走进房去,但见阎相文仰卧地上,身旁放着一枝勃郎林手枪,晓得事有不妙,不觉狂喊起来。众人闻声奔进,上前搀扶,原来手足僵硬,气息全无,早已死去多时了。解开衣钮,详细观看,胸旁有枪伤一处,血迹模糊,弹子从右胁而出。拾起手枪与弹子比对相符,显系因伤身死。又从衣带检出遗嘱一纸,上写着此次人陕,眼见时局多艰,生民涂炭,自愧无能挽救,不如一死以谢天下的话。阎督眷属尚未前来,当由师旅长等替他备棺盛殖,一面电告中央。因陕省正当军事吃紧,即命师长冯玉祥代理督军事务。但对于阎相文乏死,一时纷纷议论。因他新授督军,甫经到任,正当得意的时候,环境又没有为难不得已的事,何至于遽然自尽?因此有人疑惑是被刺而死的,又有人说署中素有鬼狐,常常出来作怪,这回或者是受了邪魔,不由自主的。究竟真相如何,一时虽然不能明白,但就表面看起来,在现在督军中也总算难得的了。
且说湖北督军王占元到任已是七年,非但对于本地人民感情素恶,就连部下军队也弄得怨声载道。鄂省绅商屡次电达政府,请将占元撤换。政府因他手握兵权,迟迟未敢动手。王督得信,深恐自己地位不保,趁曹锟、张作霖在天津大开国事会议,便也远来加入。曹张两使许与携手,令他担任长江一方面职务。占元自以为势力巩固,即跟随曹张进京,向部里逼索欠饷六百万元。部里没法,只好勉筹了一半给他。他拿着这笔巨款回到武昌,只晓得盘剥生利,安享荣华。全省军队来索饷的,只用东搪西塞的法子对付。
不上一个月,宜昌、武昌两处军队先后哗变,到处焚掠,商民叫苦连天,损失不下千万。王督自觉面子上下不去,派出心腹将士带兵剿灭,击毙变兵不少,并当场擒获几名营长连长,解回督署枪决了事。至于商民无辜遭殃,却未见分文赔偿,只得纷纷请商会及各团体电致政府,陈述王占元罪状。政府见人言啧喷,乃派蒋作宾来鄂。一来向王占元责问,二来慰问受害各区商民。等到蒋氏南下,占元置诸不理。作宾这一气非同小可,遂亲往湖南面见赵恒惕,请他出兵援鄂。恒惕道:“湘鄂两省,境地毗连,倘若干戈一动,难保不兵连祸结,地方糜烂,岂不是要相救百姓的反害了百姓么?”作宾道:“将军的话,固然不错,但鄂人受了王督之害,如在水深火热之中,我辈安忍坐视不救?况且此次用兵,只以驱逐王氏为止,连北政府也久有此意,不过不好卤莽从事。将军如果出师,非但南北政府,全国人民均必赞成,即吾辈为民除害之心,也可以无愧了。”
恒惕听了,虽然被他激动,终有些游移莫决。岂知在这时候,王占元又因省长问题,与鄂人大起冲突,于是在北方的鄂人,齐向政府请愿。一面到保定去,运动曹锟、吴佩孚;在南方的鄂人,也向粤政府及湘省请愿。且湖北人在湘省当兵士军官的,为数不少,都动了爱护乡里之心,在赵恒惕面前竭力怂恿,个个磨拳擦掌,非逐去王氏不可。但赵氏不能不瞻前顾后,却另有一种缘故。
这时候粤桂两省正在开战,胜负未分,倘若广西得胜,势必出兵来攻湖南。到了那时,前后受敌,试问怎样收拾?所以不得不迟疑观望。现在陆荣廷向北方要来的子弹饷银,尽被南军四面拦截,不能到手。内部又发生变故,沈鸿英、贲克昭等纷纷倒戈相向,陆荣廷只得弃桂而逃,谭浩明、陈炳焜等自然不能再战,赵氏这才放心。又有鄂中诸大老及各公团均派代表前来欢迎,赵氏司令见时机已至,当派出两师,以宋鹤庚、鲁涤平分任援鄂正副司令,并饬财政厅长杨丙回任,兼统兵站总监。杨丙受任,先在岳阳设立分站,并密令岳阳鲁知事采办粮秣草鞋等件备用。
且将赵总司令进兵计划略为一叙:(一)出发之军队,除派定的一二两师全部外,还有第一第八两混成旅,还有驻湘鄂军团不在其内。所有派出各军,在省的即日向岳阳开拔;分驻各处的,奉到军令后,限期齐集岳阳,不得违误。(二)我军共分三路进攻,正面由岳阳临湘以攻蒲圻等处,以鄂军团为先锋队,夏斗寅为先锋司令官。第一二两师继进,右路由平江以攻通城,以第一混成旅叶开鑫为指挥。左路由澧县进攻公安、松滋,以第八混成旅长唐荣阳为指挥。(三)兵站总监部设在长沙,岳阳、临湘各设分站,总监之下置军需监一人,每处更分设数科,以便应付。(四)各路出发后,深恐省内空虚,另拨军队在各要隘填驻。 赵恒惕分派已定,还怕实力不能取胜,为王占元所笑,乃假做不晓得,先打了一个电报到武昌道:“敝部受人煽惑,局部发动,未及制止,比日即饬令撤退,并派唐参谋长一斌为代表,前来晋谒,共商继续联防”云云。王督也明晓得语中有诈,也复了一个电报,说是执事如能约束所部,占元决不为已甚的话。一面却调拨军队,也分三路抵御。蒲圻正面原驻有近畿第十八师,步兵第三十五旅全部,现添派该师步兵第三十六旅,同骑炮辎工全部,及鄂军第二旅步兵第四团全部,以羊楼司赵李桥至蒲圻县为第一防线,咸宁县汀泗桥,为第二防线,山坡土地堂,为第三防线。崇通左翼原驻有近畿第二混成旅全部,现添派近畿第二师,骑炮团全部,及鄂军第一旅步兵第一团全部,以通城为第一防线,崇阳为第二防线,通山为第三防线。
嘉监右翼原驻为近畿第二十一混成旅全部,现添派第二师步兵第四旅全部,以新堤螺山为第一防线,嘉鱼县龙口宝塔洲为第二防线,簰洲金口为第三防线。又特派孙传芳为前敌总司令,兼中路司令。刘跃龙为左路司令,王都庆为右路司令,刘王两人已在前敌,孙传芳携带山炮野炮各数尊,机关枪数架,并工程电信救护各队乘车赴羊楼司指挥一切;一面传谕魏财政厅长,及杨兵工厂长赶办饷械,以备应用,大有反守为攻之势。
其余各省援鄂军队,有靳云鹗的第八混成旅第二团程鹏九,直军也派第二十五师萧耀南来援。鲁豫等省军队也陆续赶到,统计有一师四混成旅,吴佩孚并拟亲自前来,王督已在署内西花厅代为预备行辕。其余江西陈光远,奉天张作霖,均有电来,愿出兵协助。照此看来,鄂省兵力充足,一时很不易攻的。但赵总司令并不稍为退缩,即在总部举行誓师典礼。总部内外均悬旗结彩,气象一新。宋鲁两军长因已定各路,即日赶赴前敌,向鄂军开始总攻击。
七月二十九日午前三时,夏斗寅所部由路口铺五里牌进攻鄂境羊楼司,鄂军由第十八师三十六旅七十二团及第二师三旅六团出来迎战,约两小时之久,湘军奋勇前进,鄂军退至羊楼峒,湘军直前追赶。看看已到鄂境,忽听得轰然一声,如山崩地裂烟尘四起,鄂军埋伏地雷两枚,同时猝发,湘军约死百余人。夏斗寅依然挥兵前进,战到午前十一时,鄂军渐不能支,纷纷退后,夏军即占据羊楼司要隘。计鄂军死伤约五六百人,损失枪械甚多,并有驻防羊楼司七十二团团长藩守桢中弹殒命,湘军方面死伤亦不少。第二天斗寅仍向前攻击,与鄂军在赵李桥以南开战。这天因为南风大作,枪炮不易施放,鄂军射来弹子多不能描准,又不能及远。湘军乘此机会,又前进十余里,又将赵李桥占据,但两军尚在互斗,并未中止。
再说王督在署中迭接前敌失利警报,大为愤怒,要把孙传芳调回护理督军,亲自到蒲圻前线去与湘军决一胜负。经参谋等在旁劝住,遂连夜电令孙传芳命前线各军一律改取攻势,实施对湘总攻击,并指点机宜,添助弹药。又听说直奉两处援军大队,指日可到,所以非到了不能再战的时候,决不肯弃职离开武昌。赵恒惕也晓得专靠湘军恐不能得志,非借邻省兵力帮助不可。当派了代表秘密赴川,运动刘湘,由鄂西进兵,攻打宜昌。刘湘答应出兵二万人,自为援湘自治军总司令。声明此次出兵,并非受了广东政府命令,也没有占领湖北土地的意思,只要王占元离鄂,侯鄂民组成自治政府后,与湘军同时撤退。
当派总司令胡济舟、颜德庆分道向宜昌进发,因此湘鄂战事,愈推愈广了。
却说前敌方面,湘军连得要隘,仍猛力向鄂军攻击,双方血战两昼夜,湘军奋不顾身,有进无退,虽死伤枕藉面前仆后继,气不稍衰。结果鄂军死伤千余人,湘军则加一倍,但鄂军阵地被湘军冲动,抢去机关枪六架,大炮两尊;所以仍算湘军得胜。不过一连几昼夜,两军均已疲惫,不能再战,只有暂时停止。 王督见此情形,要想恢复失地,非求助于外来的生力军不可,先向靳云鹗商量。靳面子上很为冷淡,只得亲到刘家庙去回拜萧耀南,请他援助。萧本来不肯,禁不起王督再三乞怜,又允许他两种条件:一由鄂省支给该师军饷十七万五千元,一由汉厂补助该师快枪三千支,萧耀南才勉强答应,将所部分批开拔,由商轮运赴前敌。靳云鹗与河南援军司令赵杰,见萧军发动,均有随后赶来的话。不料萧军第一批动身的四十九旅九十七八两团,到了鲇的鱼套车站,稽留了三天,并未启行,才晓得萧耀南别有宗旨,前日虽满口答应,仍靠不住,因此靳云鹗、赵杰的军队,也都不肯前进。
王督至此才晓得倚赖他人,终归画饼。而且连日得前敌消息,湘军节节进攻,蒲坼失守,咸宁危在旦夕。蒲圻乃是武岳线最后险要,蒲圻既失,武昌已无险可守,自己所处境地非常危险,不得不早为离鄂之预备。即派亲信人伴送家眷,并将所有现款行李运至上海,有人看见计银钱箱一百六十口,衣物箱八十口,行李百余件,还有由票号汇往山东馆陶原籍的银洋数百万不在内。一面即用急电向政府辞职,次日又发出一电自行剖辩道:“萧总司令按兵不动,靳旅不受调遣,业经电陈在案。
前线鄂军因援军不肯前进,纷纷向后撤退,大局已不堪收拾。
孙传芳、刘跃龙、宋太霈所部,困守十昼夜,无法再行维持。
占元保境有责,回天乏术,请查照前电,任命萧耀南为湖北督军,或可挽回危局。萧总司令桑梓关怀,当有转移办法”云云。
政府也不去管他,但王既然说无力维持,只有听其去职。
惟因接任人物,关系紧要,靳云鹏电询张作霖,复电说是可就近与曹使商量。靳即开出名单,命蔡成勋到保定,取得曹锟同意,次日方才发出三道命令:一准王占元免去本兼各职;一任萧耀南为湖北督军;一特任吴佩孚为两湖巡阅使。当日王占元接到国务院专电,即赶急预备交代,并用督军命令任孙传芳为第二师长;又交出名条数张,令财政厅一概委充各处货捐局长;又将留守省城自己军队发饷一月,作为临别纪念;然后才把印信交给参谋长。方日中,十一日一早携了他的第三宠妾,至文昌门乘楚振兵轮,下驶而去。
再说吴佩孚受了中央委托,以全权主持湘鄂战事。到武昌后,连日与湘首磋商条件,以期和平解决。湘省援鄂之原意,声明扶助鄂人自治,吴氏亦力劝省议会通电,实行制宪,并予以种种有利于湘军之条件。蒋作宾、夏斗寅、孔庚等均甚赞成,本有即时和解之意。惟湘军援鄂总司令宋鹤庚,对于各项条件,均不容纳,蒋夏孔诸人兵力薄弱,又因与湘省有密切关系,不能不受其牵制。盖宋鹤庚主张所部军队,无论如何,均不肯退出鄂境。吴氏对此不肯承认,两方决裂之机已现。
吴氏主张非将湘军攻击逐出鄂境,将鄂省失地完全恢复,决难议和。于是双方遂于十七日齐下总攻击令,吴佩孚通令所部军队,限一星期克服岳州,自己亲赴战线指挥一切。汉口方面,由杜锡珪军队及萧耀南之一部担任防务,武昌汉阳由萧氏调遣主客军队扼守,负维持治安之全责。此外所有第三师,第二十四师,第二十五师军队,一律开赴前线,一部在金口方面,一部在官埠桥。陆路布置既定,吴佩孚正恨无水师辅助以为缺点,这天忽有第二舰队司令杜锡珪前来拜会,说是愿带所部军舰,由水路相助进取岳州,亲往城陵矾布置一切。正是:已夸陆路剸犀兕,更教水底截蛟龙。
要知湘军如何抵敌,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回 率舰队杜锡珪奏功 破岳州吴佩孚奋勇
却说吴佩孚见杜锡珪肯来效命,大喜过堕,亟表欢迎之意。
从此上游战事,直军渐形得手,计有楚泰、楚同、江鲲、江元、建中五舰,为陆军掩护。金口恶战,湘军曾借得盐款稽核所大船三只,满载兵士,行至中流,被楚豫炮舰了见,开炮轰沉,溺死不少。即大江南岸之湘军,亦被他舰轰击,不能立足,乃于夜半渡过对江,在江岸高处,架大炮扼守,虽甚艰苦,仍无退缩之意。在这时候,赵恒惕曾派高级参谋至新堤申请议和。
吴佩孚允许停战两天,但南军代表所提条件,绝对不能相容。
佩孚特开军事会议,多数主张完全拒绝,非直捣长沙为城下之盟不能歇手。于是双方又开大战,吴使亲往中伙铺督战,土气为之一振。约数小时之久,南军因子弹缺乏,接济断绝,死伤甚众,北军遂将中伙铺占领,于是新堤、嘉鱼、簰州,均无南军踪迹。
当簰州争战,直军协同楚材、楚同、鱼雷三兵舰,竭力进攻,南军死守不退,直军无法,见簰州北面有一横堤,乃乘黑夜令人坐了小艇,将堤圩决断,江水遂如潮涌而进。湘军出其不意,慌慌逃遁,已溺死数百人,辎重尽皆损失。最可怜的是左近居民,约有一千六七百户,正在睡梦之中,遭此浩劫,男女老幼,淹没三千余口,牲畜米粮漂流更难数计,争教他不怨声载道呢?
且说吴使接连打了几回胜仗;想要取破竹之势,将汀泗桥及咸宁官埠桥两处要隘夺来,军事便可大定。汀泗桥已在彼此拒守,惟咸宁方面,战事应如何区划,非亲往视察一周不可。
正在预备启行,忽见行辕外面递进一信,信面上写着天津梁寄字样,连忙拆开看时,书云:子玉将军魔下,窃闻照乘之珠,以暗投人,鲜不遭按剑相视者。以鄙人之与执事,夙无一面之雅,而执事于鄙人之素性,又非能灼知而推信。然则鄙人固不宜于执事有言也,今既不能已于言,则进言之先,有当郑重声明者数事:其一,吾于执事绝无所求;其二,吾于南军无关系;其三,吾对于任何方面、任何性质之政潮,绝不愿参与活动。吾所以不避唐突致此书于执事者,徒以执事此旬日间之举措,最少亦当与十年内国家治乱之运有关系,最少亦当与千数百万人生命财产安危有关系。
吾既此时生此国,义不容默然而息,抑为社会爱惜人才起见,对于国中较有希望之人物如执事者,凡国人皆宜尽责善忠告之义。吾因此两动机,乃掬其血诚,草致此书,惟执事垂察焉。
此书到时,计雄师已抵鄂矣。执事胸中方略,非局外人所能窥,而道路藉藉,或谓执事者将循政府之意而从事于武力解决。鄙人据执事既往言论行事以卜之,殆有以信其不然,君果尔尔者,则不得不深为执事惜,且深为国家前途痛也。自执事挞伐安福,迅奏肤功,而所谓现政府者,遂托庇以迄于今日。执事之意,岂不以为大局自兹粗定,将以福国利民之业责,付之彼辈也?
今一年矣,其成绩何若,此无待鄙人词费,计执事之痛心疾首,或更有倍蓰于吾侪者。由此言之,维持现状之决不足以谋自安,既调若观火也。夫使现状而犹有丝毫可维持价值,人亦孰欲无故自扰,以重天下之难?今彼自身既已取得无可维持之资格,则无论维持者,费几何心力,事必无所救而徒与之俱毙。如以执事之明而犹见不及此,则今后执事之命运,将如长日衣败絮、行荆棘之下,吾敢断言也。而或者曰,执事之规划,殆不在此,执事欲大行其威,则不得不以武力排除诸障。执事今挟精兵数万,投诸所向,无不如意,且俟威加海内以后,乃徐语于新建设也。执事若怀抱此种思想者,则殷鉴不远,在段芝泉。芝泉未始不爱国也,彼当洪宪复辟两役,拯国体于飘摇之中,其为一时物望所归,不让执事之在今日。徒以解民治之真精神,且过恃自己之武力,一误再误,而卒自陷于穷途。此执事所躬与周旋,而洞见症结者也。鄙人未尝学军旅,殊不能知执事所拥之兵力,视他军如何。若专就军事论军事,则以齑粉湘军,谁曰不可能?虽然犹宜知军之为用,有时不惟其实而惟其名,不惟其力而惟其气。若徒校实与力而已,则去岁畿辅之役,执事所部,殊未见其所以优胜于安福;然而不待交绥,而五尺之童,已能决其胜负者,则名实使然,气实使然。是故野战炮,机关枪之威力,可以量可以测者也,乃在舆论之空气,则不可测量。
空气之为物乃至弱而至微,及其积之厚,而煽之急,顺焉者乘之以瞬息千里,逆焉者则木可拔,而屋可发,虽有贲获,不能御也。舆论之性质,正有类于是。二年来执事之功名,固由执事所自造,然犹有立乎执事之后,而予以莫大之声援者曰舆论,此谅为执事所承认也。呜呼!执事其念之,舆论之集也甚难,去也甚易。一年以来,舆论之对于执事,已从沸点而渐降下矣。
今犹保持相当之温度,以观执事对于今兹之役,其态度为何如。
若执事之举措,而忽反其大多人数心理之豫期,则缘反动之结果,而沸点则变零点,盖意中事也。审如是也,则去岁执事之所处地位,将有人起而代之。而安福所卸下之垢衣,执事乃拾而自披于背肩。目前之胜负,抑已在不可知之数耳。如让一步,即现政府所愿望,仗执事之威,扫荡湘军,一举而下岳州,再举而克长沙,三举而抵执事功德夙被之衡阳。事势果至于此,吾乃不知执事更何术以善其后?《左传》有言,尽敌而返,敌可尽乎?试问执事所部,有力几许,能否资以复满洲驻防之旧?试问今在其位,与将在其位者,能否不为王占元第二?然则充执事威灵所届,亦不过恢复民国七八年之局面而已,留以酝酿将来之溃决已耳,于大局何利焉?况眈眈焉惎执事之后者已大有人在。以吾侪局外所观察,彼湘军者或且为执事将来唯一之良友,值岁之不易,彼盖最为能急执事之难。执事今小不忍而齑粉之,恐不旋踵而乃不胜其悔也。执事不尝倡立国民大会耶?当时已形格势禁,未能实行,天下至今痛惜。今时之发展,已近于昔矣,联省自治,舆论望之若渴。颇闻湘军亦以此相号召,此与执事所夙倡者,形式虽稍异,然精神吻合无间也。
执事今以节制之师,居形胜之地,一举足为天下轻重。若与久同袍泽之制军左提右挈,建联省的国民大会之议,以质诸国中父老昆弟,夫孰不距跃三百以从执事之后者?如是则从根本上底定国体,然后率精锐以对外雪耻,斯乃真爱国之军人。所当有事,夫孰与快阋墙之忿,而自陷于荆棘之中也?鄙人比来日夕淫于典籍,于时事无所闻问,凡此所云云,或早已在执事规划中,且或已在实行中。则吾所言,悉为词费,执事一笑而拉杂摧烧之,固所愿也。若于利害得失之审择,犹有几微,足烦尊虑者,则望稍割片晷,垂意鄙言。呜呼!吾频年以来,向人垂涕泣以进忠告终不见采,而其人事后乃悔其吾言之不用也,盖数辈矣。吾与执事无交,殊不敢自附于忠告。但为国家计,则日祝执事以无悔而已。临风怀想,不尽欲言。
吴使看完,哈哈大笑道:“古人说的得一知己,可以无恨,任公但从表面上推测,如何能晓得我的怀抱?即就湘事而论,我自从带兵南下,并未存有用武力征服湘省之意。不过湘军恃其方张锐气,任意要求,时局永无解决之日,不能不叫他稍尝挫败滋味,自然容易就范。况且君子不为已甚,我与赵恒惕交好有年,又岂肯给他下不去呢?当时将信收拾起来,即带领马术队等,由鲇鱼套乘车赴咸宁。见湘军虽有叶开鑫及陈嘉佑、易震东之混成旅,共有一万余人,好在豫军总司令赵杰,带领大部人马,已由火车赶到,足资抵御,尽可放心。当嘱令得胜后,严守防线,勿必进攻,再等后命。吴遂至汀泗桥督战。二十三日下令总攻击,湘军亦因这回战事,为南北胜败关头,非常慎重,赵恒惕亲自向将士慰劳劝勉,军心极为振奋。当在官塘驿(在汀泗桥中伙铺中间)开始接战,双方炮火均极猛烈,从朝至暮,死伤甚多,惟防线仍无变动。湘军忽出奇计,趁着夜深月黑的时候,派出敢死队五百人,改扮行旅模样,身边各藏手枪炸弹,从小道绕过汀泗桥侧面,一声呐喊,手枪炸弹齐向直军抛射。直军事出不意,突出迎战,仓猝之间,弄得手忙脚乱,旅长陈嘉谟腿上早中了五颗弹子,稍一迟延,防线已被冲动。湘军见已得胜,勇气百倍。次日黎明,又向官塘驿正面猛攻,直军前线疲倦不能支持。旅长董振国下令将前队调至后面,后队调当前线。正在移动之间,忽听得阵后炸弹爆发,全军自相惊扰,不能成阵。湘军在高阜处望见,放起开花大炮,向阵中打来,直军不能支持,纷纷溃散。靳云鹗所带的第八师混成旅,竟然全军覆没,其余第三师二十四旅,第十五师第十三混成旅,豫军第一旅,均受重大损失,湘军遂将汀泗桥占据。
吴佩孚得报,飞马赶到,立将首先败退的某营长提到军前正法,大喊道:“今日之事,有敢退后的,某营长便是榜样。
兄弟们有血性的快随我来!”部下军队顿增勇气,各各冲锋冒弹,跟随前进。中途忽见一炮弹迎面飞来,正在佩孚身旁落下,但听得轰然一声,石破天惊,左右卫队副官十余人,均已血肉横飞,不知去向,独佩孚依然无恙,举起指挥刀督军前进。不过面目间,受了烟火的薰灼,蒙了一层黑翳,黄色军服,溅满血花,变做深红色罢了。兵士望去,疑是天神下降,越显得威风凛凛,都说他暗中有鬼神保护,更加死力向前。吴使又令军士弃去枪械,用刺刀砍刀向前冲锋,湘军亦持刀接战。战到日午,湘军困顿不支,渐渐退却,汀泗桥遂被直军夺回。
统计这两天的战事,直军虽然得胜,失去旅长一人,团长团副各一人,阵亡营长二人,排长连长以下,死伤者更难以数计,已觉得不偿失,更加上湘军方面,死伤总在四五千人以外,还有受伤兵士,断手折足,在医院奄奄待尽的,也有千余人,可不是浩劫么?
话分两头,当吴使夺回汀泗桥之际,他所派的第二十四师长张福来,也乘了江犀兵舰,赶赴罗山,督同海陆军,将城陵矾占领。从此岳州无险可恃,已发岌不可终日。直军又得曹锟派员解到饷银一百万元,愈加活跃。吴使带同所部,节节胜利,指日已到岳州城下,下令开炮攻打。岂知连放几炮,城上并无人抵卸,佩孚大为诧异,叫人进城探察,才晓得赵恒惕见大事已去,带领残军,开放南门,向长沙去了。吴使即整队进城,将岳州完全占领,居民安堵,市肆无惊。当时左右还有劝吴使乘胜追赶,可以直捣长沙的,吴使勃然道:“我与赵公交谊不薄,此次进占岳城,事实出于万不得已,岂有再去逼迫他的道理?至于我向来不喜穷兵黩武,难道你们随我多年,还不晓得么?”盖此时湘军已完全退出鄂境,吴使之目的已达,自以商量议和条件最为要事。萧督军亲至岳州,与吴会面。并有北方派来代表张一麟、张绍曾、张钫、孙定远,湖南代表旅长弃开鑫、参谋长王承斌等,均已到齐,遂定于三十一日大开会议,即由吴使主席,结果协定事项四条:一、以岳州临湘一带,归湖北军管辖;二、平江临湘以南,为湖南军管辖区域;三、保留湖南总司令赵恒惕之地位,援助湖南自治;四、两湖联防,依然继续。
这时的湘鄂人民均额手称庆,以为从此可以脱离兵燹,同享承平。
这天吴使正在遣派代表,分赴各省,劝请一致行动,以达造成联省自治制之目的。忽闻探马飞报到来,说是川军刘湘派但懋辛、蓝文尉、张冲等带领大队人马,直攻宜昌,我军纷纷退败,眼看全城不保了。正是:方欣赤手擎天柱,倏见苍头起异军。
要知吴佩孚如何对付,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一回 保定作寿大集优怜 奉天示威预储饷械
却说吴佩孚听说宜昌被困,川军声势甚为浩大,正在焦急,第二次探马又到,说是连日东下已得秭归,我军力本单弱,被川军杀得四散奔逃,纷纷落江而死,已有二三千人。现在川军已据住南岸,用大炮向城内攻打,宜昌已危在旦夕了。吴使因岳州新下,防守事宜关系紧要,不便远离,只得添派精兵,星夜前去援救。岂知川军后路大队彷佛波翻潮涌而来,直军虽勇,无奈众寡不敌,早又败了回来,城中死力抵御,被川军围困数重,破而复完者已不止一次,施宜镇守使赵荣华急电乞救。
吴使见此情形,谅非自己出马不可,只好将岳城防务托付了萧耀南,统领所部军队,直向宜城进发。赶到前敌,天已昏黑,老远的看见川军漫山蔽野,正在炮火连云,齐向城内攻打。
吴即大喊一声,杀向前去。川军正在战得高兴,忽从炮火中看见吴字帅旗招摇空际,知是吴使亲到。平日本已久耳他的威名,此时不由得魂飞胆落,自相惊扰起来。佩孚趁势亲开机关炮猛攻,川军各顾性命,四散逃溃,宜昌顷刻解围。城里守兵一齐杀出,同向川军追赶,川军逃不及的,或中弹倒地,或坠入江中,死者不计其数。杀到天明,所有南岸磨盘山、翠佛山、五指山等处着名的险要,尽被夺回,方才安营下寨。
吴使进城与赵荣华面筹防守事宜,休息数日,先行奏凯而回。这回所坐的乃是楚豫兵舰,从长江顺流东下,舰旁装设着机关大炮六架,中桅顶上掣起帅字红旗,迎风飘展。所有沿江要寨各炮台,以及停泊的炮舰,老远的了见,均各鸣炮致敬。
一路隆隆的声音,不绝于耳,气象十分庄严。到武昌时,早有萧督军、刘省长带同所属文武官员,以及军乐队巡警队在码头等候迎迓。兵舰一到,军乐齐奏。吴使上岸时,身着上将军服,腰悬九狮宝刀,襟旁满缀勋章,脸上现着极谦和的颜色,向诸人表示谢意。督军省长一一趋前致敬,吴使略与周旋,即跃上特备的汽车,风驰电掣而去。路上人民驻足观看的,倾城塞巷,俱各欢声雷动。此次暂以督署为行辕,当晚萧督特设盛筵款待。
吴使雄辩高谈,开怀畅饮。勾留了几天,打算暂回洛阳,还要绕道赴保定为曹经略使祝寿。
原来吴使今日虽武功盖世,有无敌大将军之誉,岂知在他年少的时候,也曾伏安咿唔,尝过风檐寸晷的滋味。后来因为屡试不售,才弃文习武,投入保定武备学堂,深为靳云鹏所器重。晓得他家景艰难,先荐与王士珍,后又从吴禄贞,虽然没有什么表现,军事学却大为进益了。曹锟任第三师师长时,便在他麾下,由副官长升至旅长,迭着战功,才有今日,不能说不是曹使一手提携之力。其中最得力的,便是直皖这回战事,不到一星期工夫,居然将全国共愤的安福部推倒,又将根深蒂固、唯一的大军阀家打破,大有气概三山,力拔五岳之概。而且顺此世界潮流,力倡公民大会,发起庐山国是会议,一时盛誉鹊起,人望之几如天半朱霞,人间鸾凤。但旁人颂扬他的越多,妒忌他的人心越深了。
姑无论别个,就连向来与他统系相连、恩泽最厚的曹使对于他也不能无疑。盖论功名,同是巡阅使,已属并驾齐驱;论势力,则湘楚陕洛均在吴使掌握之中,曹使心中更不能无芥蒂。
再加上一班不得志的小人,从中挑拨排挤,两人久已貌合神离,不免各怀恶感,面子上却依然互相羁縻。在曹使一方面,就目前局势而论,既有奉系与他旗鼓相当,而直军势力,全靠吴使方能增重。若骤然分裂,非但与奉系相形见绌,且自己又添了一个劲敌。而在吴使一方面,既因直系而成名,若遽然独立,尚无此力量。且部下所有士卒,都是曹使的旧人,脑筋中只印着虎威大帅,倘若真个倒戈,哪个肯听号令?所以精神虽然涣散,形式上依然团结,而且遇事反不能不故示殷勤。
这回曹使寿辰,值阴历辛酉十月二十一日,乃是六旬大庆,自然格外兴高彩烈。记得民国肇建以来,京外长官做寿的风气本来极盛,曹使却更要出人头地,先期三个月就派定本署参谋长,与直隶财政厅长会同筹备庆祝事宜,一切务要穷奢极侈,不准稍惜金钱。共做戏七天,京津沪汉四处男女名伶,都传到保定伺候。各省官员自督军省长以下,均来送礼拜寿。京中除徐总统、靳总理各派代表外,余均亲自前来。所收寿礼,堆积如山,真是锦绣生光,金玉焕彩。其余屏障联对,各用千数计算。在督署旁光园别墅特设寿堂,堂上陈列着奇珍异宝,光怪陆离。各班戏剧,从十八日起便已开演,一时袍笏登场,笙歌盈耳,说不尽富贵繁华的气象。
到了正日这天,为着行礼的人数过多,除外交团另列一班特别接见外,其余军政商绅各界,均令开出衔名,再由司仪人排定行礼钟点,先期刊布传单,好叫他们各按次序进来叩祝。
所以人数虽多,却丝毫不至紊乱。至于名字不在单上的,想要上前磕个头都不能了。军界中的名单,自然该让吴佩孚居首,他前几天便在这里,殷勤照料,行礼后又帮同招待,自朝至暮,方才回去。这天最特色的,乃是北京航空署长派遣飞机四架,前来祝寿。到保定后,环绕寿堂,飞行三匝,又撒下各种香艳香花,夹杂着锦笺写就的祝词,五彩续纷,在天空飞舞。这时候风日温和,恰交午刻,满园贺客,正在肆筵设席,水陆杂陈,仰头望见,均各拍掌欢呼,声如雷动。曹使左颐右盼,非常得意。再看戏台上正是梅兰芳的麻姑献寿上场,歌声宛转,舞态翩跹,精神更比平日增加百倍。曹使连呼放赏,早有仆人向帐房取了一千元的一张银票,用红纸封好,送上台去。计算这回寿戏共演了七天,各大名角每日都是双出头,十分卖力讨好,冀博大帅欢心。曹使亦挥金似土,因此均满载而归。但曹使触景生情,不免想起刘喜奎来,觉得有些闷闷不乐。
原来刘喜奎乃是北京最着名的女伶,前几年曹使做寿,曾专人到京聘来演戏。喜奎怎敢怠慢,第一天所演的乃是游龙戏凤,曹使见她在红氍毹上,艳如出水芙蕖,加以身段苗条,歌喉宛转,不觉倾倒石榴裙下。等她一曲演完,遂约到上房里去,当晚庄真个销魂。从此一连留住半月,日里唱戏,夜间侍寝,大有纳,作小星之意。不料喜奎方面,固然是不能同意,就连自己的后庭,也同声反对,只得仍把她放了出来。喜奎得了这个恩命,好像奉到大赦纶音,立刻出署,跟着老娘回去。喜奎深怕曹使不免再来胡缠,当即开出几条订婚条件:(一)年在二十五至三十二岁以下,并未娶过妻室者;(二)曾在国内外高等专门以上学校毕业者;(三)曾任荐任职以上之官吏,家资在十万元以外者。
必须兼有此三种资格,方肯许以终身。曹使自然不好再去强迫,但除曹使以外,军界中想吃天鹅肉的还不止一人,其中最有优先权的,要算参谋次长陆锦。当喜奎才上舞台,全亏得陆氏为之捧场,芳誉乃蒸蒸日上。喜奎对于陆氏本非所爱,不过他既有此功劳,不能不以身为报。等到后来根基既固,别有所欢,遂弃陆不顾。陆愤恨交加,亟思报复。
喜奎晓得非早日择人而事,恐难逃出若辈势力范围。这回在保定,虽然受了几天闷气,却结识了一个知己,这人姓崔名承炽,乃是天津杨村人,现充参谋部某司司长,这回也在曹督署中帮同招待。为人性格温柔,出言蕴藉,新近断弦,尚未续娶。与喜奎相遇之后,互谈身世,彼此倾心,遂问明喜奎在京住址,从此便时相往来,遂订啮臂之盟。后来被陆锦晓得了,竟拿出上官牌调,向崔承炽当面申斥,禁止他不许再往。承炽大怒,以为个人恋爱自由,岂他人所能干涉,此仇非报不可。
因打听得陆锦曾有吞没公款一事,便怂恿部中司员指名控告,从此两人仇恨愈结愈深。陆锦又把刘喜奎如何忘恩负义的话,去告诉曹使,并求代为设法。曹使也触起旧事,向陆锦道:“崔承炽竟敢如此荒唐么?你去告诉张怀芝,这种人终日在外面游荡,如何好叫他做官,岂不贻误公事?先将崔承炽免职,看他可能够履行喜奎的三条条约么?”陆锦称谢而去,果然不久便已照办。崔承炽免职家居,喜奎非但不以为嫌,对于他爱情转更深了一层,订期实行婚嫁。从此远山芙蓉,可以终日相对,哪个不羡慕她的清福呢?
且说吴佩孚向曹使祝寿之后,本拟仍赴武汉,处分军备,忽然想起奉天张作霖久有带兵入关之说。乃此次湘鄂战争数月,关外大王忽然寂然无闻,不知有何深谋秘计。不如仍回洛阳,将直鲁豫副巡阅使任内事件略为料理,借此亦可以察看动静。当即陈明曹使,告辞而去。
原来张作霖自从皖系失败之后,无日不谋扩张势力,绥远、热河、察哈尔三特别区已经归人彼之地盘,渐现作侵入长江之准备。照表面上看起来,天下之大,可以与他对抗的只有直军。
其实他看透这位曹亲家公(张与曹系儿女姻亲)庸懦无能,毫不在意,心目中所刻刻不忘的只有吴佩孚,因此两人遂常处于誓不两立之地位。凡是稍为留心时事的,都晓得早晚必有一场恶战,特不知在哪一天罢了。
即如本年二月初间,曹使特开保定会议,内容皆由吴佩孚主张。当时鲁赣鄂湘汴等省以及信阳冯玉祥,各各遣派代表赴会,两议重要事件:一为缔结六省同盟;一为编练模范军队,皆因抵制奉系而起。其余如反对张勋做苏皖赣巡阅使,用武力驱逐张宗昌,皆由六省同心协力,次第进行。后来被关外王晓得了,更加了几分仇恨,同时也想出几条计策来对付:第一条乃是联络赵倜,在汴梁就近监视吴佩孚行动;第二条劝齐燮元与张文生联衔保张勋巡阅苏皖赣,自己再保齐燮元实授苏督,作为交换品;第三条乃是亲统大兵进京,用太上政府之威权,拿强硬手段来解决时局。旁观者都不免惊心丧胆,其实双方均不过纸上空谈,日久就无形消灭了。然就当时实力而论,直系共有六师六旅四十营,奉系直辖的约有七师十混成旅。此外能够归张节制调遣的,尚有八师三旅之数,无怪其雄视海内了。
曾记得某次大开军事会之后,张使忽向左右笑道:“吴佩孚未免太不自量,竟敢与我争胜负,可笑之至。我练兵十余年,手下精兵四十余万,士饱马肥,械丰饷足,前路有步马炮工辎,以及机关枪机关炮等队,色色俱掣,后路有飞机厂、兵工厂、牧马场、军粮库、军装库,样样完备,正愁着没人敢来较量较量,子玉果然肯来,我岂有不欢迎的呢?”当时还有人议论他专说大话,现在又过了一年工夫,双方各走极端,即日便有决裂之势。
闻奉军种种预备,更与前不同了:第一件军饷。已由王永江首先允认,在奉省军费节余项下拨出三百万元,又由东三省官银号兴业银行、商业银行、交通银行等处,备妥大洋二百万元,随时可以支取动用,又有张敬尧张宗昌俩愿报效出兵费二百万元,础嗟之间,已筹得巨款七百万。第二件精锐。张使深恐前驻关内各军队,均系新募未经训练,不是直军敌手,特调老于战阵的五十四旅同卫队旅及第七混成旅等回省,待命出发。这三旅共有将校七百十七员,下士卒八千五百九十三名,马匹八百八十五头,野炮十六尊,过山炮九百零五尊,手枪七百零八枝,弹子九万六千颗,炮弹七百零六箱,枪弹九十二万五千发,军需品三千件。此外还有驻扎洮南的骑兵独立队,驻扎新民的第七混成旅,也在陆续调动呢。第三件军用器械。已由奉天军械厂连夜制成被服棚帐等三万套,其余米粮草料,已在京奉各站,堆积如山,随时运达。此外还有飞机队,张使特令试演掷放炸弹法,悬有重赏,以示鼓励,预备空中作战,这都是后来的话。至于张使因何积极备战,其间原因复杂,今且慢表。单说民国十年秋间,双方正在酝酿之际,忽有一件惊心动魄的消息,从海外飞来,正是:莫说域中夸武备,须知世界尚和平。
要知是何消息,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二回 华府会议收回青岛 信使往还统一中原
原来美国大总统哈定与国务卿休士为保持太平洋永久和平起见,特在美国华盛顿,开一大会,名为太平洋会议,定于十一月十一日开幕,特请有关系诸国与会,中国亦在被邀之列。
一电传来,举国人士,自政府以及百姓,均以为此乃中国转危为安、救亡图存的一大机会,莫不振刷全神,竭力注意。
政府中由靳总理商明徐大总统分电各省,认筹赴会经费六十万元,当派驻外王宠惠与公使顾维钧、施肇基三人,为正式代表,就近赴会。原拟派外交部总长颜惠庆为代表领袖,临时忽因有要事,不能启行,改由施肇基为首席代表。此外派与参预大会的,更有梁如浩、周自齐、朱启铃等,连同各部局所派专门委员,不下四五十人,均由上海陆续放洋,国民大会并公举蒋梦麟、余日章二人为全国国民代表,一同赴会。计此次赴会的共有九国,除中美二国外,英国首席为贝尔福,法国为白里安,荷兰为加希比克,意国为史谦塞尔,比国为玛欣奈,日本为德川,葡国为阿尔德。惟中国此次社会宗旨,全国所最注目的,乃在解决中日两国青岛问题,及取消二十一条苛约而已。
开幕这天,美国休士首先登台演说,宣布开会宗旨,首在令各强国裁减军备,实行减轻海军吨数,大致不外乎扶弱抑强之意,各国均无异议,惟对于手续上不能不详细调查考虑。转瞬月余,各事均议有具体办法,计中国所得利益,如裁撤外邮,各国在中国各埠所设邮局,限于西历一千九百二十三年一月一日以前,一律撤除。各国允许中国各海关进口税,实行值百抽五,赏还庚子赔款。其余如撤退驻华军队,收回治外法权,均将次第实行。独有人民引领跂足终日盼望的收回青岛以及取消廿一条约中日两要案,尚未提出大会,人心都惶急起来。又听说大会不久闭幕,倘若将这千载难逢的机缘错过,岂不是永无翻身之日么?当下各省爱国志士奔走呼号,函电纷驰,有诘问中央政府的,有径向施顾王三代表催迫的,全国一致,声势汹汹。
直至年近岁逼的时候,才得着确实消息。原来青岛一案,业经中国代表提出大会,请为公断,而日本代表坚持冷静态度。
英美两国明知此案不易解决,深恐有碍华会进行,乃出面调停,劝令中日两国在会外谈判,仍由英美两国派员共同列席,与在大会无异。惟谈到胶济铁路问题,日本主张借日款赎回,我国坚持即付现款收回。中国代表恃有舆论为之后盾,不肯让步,又约美国各报纸表同情于中国,均不以日本代表所持理由为然,逐日均有评论,日本代表始有转圜之意。惟因条件不合,彼此又将决裂,幸得外交颜总长意甚坚决,特训令各代表,倘若此案始终不得要领,我国宁可退出大会,中国代表渐有方针可循。岂知当这一发千钧之际,北京忽发生倒阁风潮。
靳云鹏因见各方面空气不佳,且值阳历阴历两重年关,财政一无措手,各路索薪索饷之电纷至沓来,实在无法维持,止有出于辞职一途。大总统再三慰留不得,只得听其自去。不过对于继任人物,却是一件难题,先须征求两大军阀的同意。只得将奉天张作霖、保定曹锟一同请到京中,面商办法。但历数当代诸要人,有总理资格的,不是双方不能满意,就是本人不肯上台。好容易才想到梁士诒,彼此均无恶感,本人又在跃跃欲试,遂由总统下令,不到几日工夫,燕子内阁完全成立,张曹两使才分道出京。
梁氏因许久不握政柄,此次入阁,格外兴高彩烈。到任之初,即将阁中冗员大加裁汰,另换一班特别人才。又因为国家事繁,逐日朝出暮归,甚感不便,吩咐在阁中腾出房屋一所,修饰得十分华丽,共用去二万余元。第二天就携同两妾一子,以及厨役仆婢人等,搬入阁中居住。岂知不到几天,各界人士,见他此次卷土重来,所持政见,种种违反民意:第一件乃是大赦安福罪魁,将曲同丰、陈文连、张树元等六人,俱取消通缉;第二件又力保全国鸣鼓而攻的曹汝霖,任为京内某某要职,陆宗舆任为北京市政公所督办,世人已同声骇诧。又因为他是向来着名的亲日派,当此交涉吃紧的时候,更是议论四起。有的说他已经在京里与日本小幡公使接洽,大借日款,以鲁案让步为交换条件的;有的说他早经训令华会三代表,将青岛问题取至北京直接交涉的。事之确否,虽然不敢断定,但就三代表来电,说是日本代表在议会上,忽然顿翻前议,以致更加棘手,不能令人无疑。连日各团体各议会反对之声浪四起,函电纷来,有说对于内阁誓不承认的,有劝他自己退位的,梁士治看了均付之一笑,依然照常办事。想不到激恼了这位无敌大将军,当发出通电道:(衔略)均鉴。害莫大于卖国,奸莫甚于媚外,一错铸成,万劫不复。自鲁案问题发生,辗转数年,经过数阁,幸赖我人民呼吁匡救,卒未断送外人。胶济铁路,为鲁案最要关键。华会开幕经月,我代表坛坫力争,不获已而顺人民请求,筹款赎路,订发行债票,分十二年赎回,但三年后得一次赎清之办法。
外部训条,债票尽华人赎买,避去借款形式,免受种种约束。
果能由是赎回该路,即与外人断绝关系,亦未始非救急之策。
乃行将定议,梁士诒投机而起,突窃阁揆。日代表忽变态度,顿翻前议。一面由东京训令驻华日使,向外交部要求借日本款,用人由日推荐。外部电知华会代表,复电称请俟与英美接洽后再答。当此一发千钧之际,梁士诒不问利害,不顾舆情,不经外部,径自面复。竞允日使要求,借日款赎路,并训令驻美各代表遵照。是该路仍归日人经营,更益之以数千万债权,举历任内阁所不忍为、不敢为者,今梁士诒乃悍然为之。举曩昔经年累月人民之所呼吁,与代表之所争持者,咸视为儿戏。牺牲国脉,断送路权,何厚于外人,何仇于祖国。纵梁士诒勾援结党,卖国媚外,甘为李克用、张邦昌而弗恤。我全国父老兄弟,亦断不忍坐视宗邦沦入异族。祛害除奸,义无反顾,惟有群策群力,亟起直追,迅电华会代表坚持原案。凡我同胞同泽,偕作后援。披沥直陈,伫候明教。吴佩孚歌。
梁士冶看了才惊慌起来,赶紧通电申辩,声明并无电致三代表之事,而且自愿担认募款三百万元,为赎还胶济路铁之用。
但空言无补,何能见信于人?长江各督军均速连袂而起,与吴使的通电大致相同。且吴使的第二次通电又早发出,大有声罪致讨之意。当此强权世界,武力是最可怕的,燕子如何还敢恋栈,早带着宠姬爱子溜到天津去了,一面具呈向府中请假。徐总统晓得他这假是不容易销的,内阁不可一日无人,只有遴员代理的法子。当此华会正在要紧关键,自然是外交总长最为相宜,颜惠庆勉强应允,担任一星期。履任之后,首先电嘱华会三代表,贯彻最初主张。此时中日代表因彼此坚持,已屡经停顿。遂由英美两国提出具体的调停条件,双方又迭次谈判,美国驻京公使又面劝颜总长早日容纳调停美意,三代表又往返电商,直至民国十一年一月三十一日开第三十六次谈判,完全成立条约。多年的悬案,从此算解决了。当拟订条约十一款,附约八款,全文如下:
第一条 胶州租地。
(一)日本以前属德国胶州租地交还中国。
(二)中日政府各派委员会同清理,移交胶州租地行政及公产等项事宜,并解决一切需乎清理之事。在本条约发生效力后,中日委员应立即齐集。(三)上述移交及清理应赶速办理完竣,无论如何,不能迟至本条约发生效力六个月以后。(四)日本政府愿将胶州租地行政机关之案卷,为移交上及日后行政所必要者,交付中国。此项交付,在交付胶州湾土地后行之。
第二条 公产。
(一)日本政府允以胶州租地内一切公产,包括土地建筑工程设置等等,无论前属德有或日本管有期内所购得建造者,一律交给中国,惟本条第三款所列者,不在此项。
(二)移交公产,中国不任何项赔偿,惟(甲)日本官厅所购置建造者,(乙)日官所改修扩增者,不在此限。属于(甲)(乙)两项者,中国政府应按日本政府所支出之实费斟酌,继续损耗成数酌给相当赔费。
(三)胶州租地内此等公产,其属于设立日本领事馆所需要者,日本政府得保留之,日人社会所特需之学校、寺院、墓地等项,亦准日人社会保留之。此条详细事宜,由本条约所规定之中日委员联合办理。
第三条 日本军队。日本军队连同驻防胶济沿路之日本宪兵,应于中国派有兵警接防铁路时,赶即撤退。中国兵警之接防,日军之撤退,可以分段为之。分段撤除日期,应由中日得力官员协订。日军之全部撤清,应赶于签订本条约之三个月内为之。无论如何,不能迟至签订本条约之六个月以后。青岛日守备队应于移交胶州租地行政权时,同时撤清。万一不及,至迟亦不能过移交行政权之三十日以外。
第四条 海关。
(一)本条约发生效力后,青岛海关即完全成为中国海关之一部分。
(二)一千九百十五年八月六日,中日所订青岛海关临时合同,本条约发生效力后,应即废止。
第五条 胶济铁路。日本以胶济铁路支路,及一切附属财产,如码头货栈等项交还中国。中国以上述铁路财产之确实价值,贴还日本。德人所留铁路财产之确实价值,现估定为五千四百万金马克,中国于贴还此数而外,并贴还日本管路时期中之重大增修实费,惟须酌除损耗计算。上述之码头等项产业,除为日人所增修者外,交还时不须贴费。日人曾作重大之增修者,中日政府各派委员三人,共同组成铁路委员会,按照上所规定,评定铁路财产价值,并办理移交此等财产事宜。此项移交,应赶速完成之,无论如何,皆当在本条约发生效力之九个月以内。中国在此项移交完成时,同时应以贴还日本之国库证券,交给日本。此项证券,以此项铁路财产为担保,分期十五年清偿。但在发行此券满五年后,中国得一次清偿之,惟须于六个月前预为通知。在此项国库证券完全赎回之前,中国应选任一日人为事务长,一日人为会计长,会同中国会计长共同办事。此项日员,统归中国局长指挥管辖监察,有相当理由时得免其职。上述国库证券之详细条款另定之。本条所列诸事,须由中日当局协定者,应赶速协订之,至迟当以本条约发生效力后六个月内为限。
第六条 胶济支路。高徐、济顺两支路之让权,归国际新银团接受,其余件由中国政府及银团自定之。
第七条 矿山。淄川坊子金岭镇矿山之采矿权,前由中国许与德国者,移交于中国政府特许之公司接办。日人在此公司之股本,不得超过中国股本之数。此等办法条件,由中日委员协定之,此项委员在本条约发生效力后,应即齐集。
第八条 开放前属德国之租地。日本政府表示无意设立日本专管或公共居留地于青岛,中国政府表示,愿公开前属德国之胶州地全部,准外人在此区域以内自由居住、经营工商业及其他合法职业。凡外人在此区域,合法公道取得之权利,无论在德国租借时期,或日本军事古领时期取得者,皆尊重之。日人所得此等权利之效力与地位问题,由中日联合委员协定之。
第九条 盐场。制盐在中国为政府官业,日本公司日本人沿胶州湾所经营之盐场,统由中国政府备价收回。惟日人对于此等盐场所出者,得购买相当数量,另定相当办法办理之。商订此等办法,并实行移交盐场,由中日委员赶速办理,至迟须本条约发生效力之六个月内竣事。
第十条 海电。日本表示凡前属德人之青岛至烟台,及青岛至上海间海电权利之益,均归中国,惟此两线中有一部分为日本利用,作青岛佐世保间之海线者不在此例。青岛佐世保海电之办法,由中日委员协订之,惟须尊重现在有效之中外条约。
第十一条 无线电台。青岛济南之日本无线电台,应在该两处日军撤退时交给中国,中国给以相当赔偿,其数由中日委员协订之。
附约如下(按:附约电文缺一项)
(一)日本表示放弃德国依据一千八百九十八年三月,中德条约所取得之供给人才、资本、材料之优先权。
(二)电灯电话等事业,概皆交还中国,电灯、屠宰场、洗衣厂在市政机关成立时交还,按中国公司法酌立公司办理,归市政机关监督管理。
(三)电话事业,交还中国政府,中国政府对于电话之扩张改进,有关公益者,外人如有请求,中国政府当酌量允行。
(四)中国政府表示,凡道路、沟洫、自来水、公园、卫生设备等项公共工程,由日政府交还中国政府者,青岛外侨得举相当代表襄理。
(五)中国政府表示,中国海关总税务局,准许青岛日商用日文向海关陈述,并依此趋向选用职员。
(六)胶济铁路中日委员会,对于条约应行协订之事宜,如不能协订者,应由两国政府以外交手续订之。在决定此等事时,必须参酌三国专门技师之同意。
(七)日本政府表示,胶济支线之烟潍铁路,可由中国自行建筑,若用外资,国际新银团可以承借。
此约缮就同样三分,由中日代表各各签字,存大会一份,余由中日两国分别执守。事毕大会即日闭幕,惟二十一条始终未及提议,只好留以有待。从此全国上下都忙着集款赎路问题,政府也派出王正廷为东省善后督办,积极进行,这且慢表。
单说梁内阁假满之后,接连三次四次续假,颜惠庆不愿久代,徐总统又想到鲍贵卿组阁,因未得各方同意,不能实现。
张使方面忽又将内阁问题丢开,欲联络西南谋大局统一,借以抑制异己。西南也乘内阁风潮,张吴失和的机会,派专员赴奉接洽。曹使亦派曹锐前来请张使力维大局,自愿竭力赞助。张使大喜,即派张景惠赴京,保派朱庆澜赴西南,分头筹议进行方法。张使拟定大要策略如下:一、此次之南北会议,张使主张以东省国民之代表资格组织之,联络各省公正大吏及地方法定团体代表公同进行。一、该会系采取国民真意,以定国是,政客军人不得干预及发表意见。一、该会应议之各案,一半由中央核定,一面由国民公定,中央核定者亦须得国民之同意。一、南北统一会之宗旨,除先谋双方和议外,至国会总统选举、裁兵、自治各项,亦次第实行。一、会议地点拟在北京,如元首不欲多事,可移至奉天。
一、会期约在五月中旬,若诸务纷繁,至期不能举行,无可如何,亦必须于三个月内实现。一、拟于四月初,联络曹使及西南首领,在奉开预备会议一次,征求全体同意,共筹进行手续。
一、由张使领衔,通电全国,详述华府会议后,国势之变动,不得不早谋统一之理由,以期举国觉悟,共挽危局。
各省多已复电赞同,又听说吴使亦在保定大开会议,宗旨极其和平。从此统一果能实现,永远不见兵戎,就是作者所馨香祷祝的了!
十年前事已如尘,梦境迷离记不真。
信手拈来聊点缀,眼前但见笔花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