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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易-覆雨翻云

_81 黄易(当代)
  岂知韩柏更是狗口长不出象牙,笑道:“阉我?月儿不杀你头寸怪!”虚夜月羞得更不知钻到那里去才好。
  韩柏讶道:“老贼头你有很多时间吗?为何尽在这里说废话?”
  范良极另有深意道:“当然有的是时间,朱元璋离宫去对付蓝玉、胡惟庸和楞严,那能这么快回来?”
  虚夜月和韩柏失声道:“为何要等他回来?”
  范良极成竹在胸,在怀里掏出一个布袋来,重甸甸的,不知装了些什么东西,塞给韩柏道:“待会我们从被我弄宽了的通风口潜入皇宫后,你便拿着这东西朝坤宁宫逃走,那是内宫,守卫最严密,记着不要杀人,然后乖乖被捕,那便可完成了你在这次最伟大的盗宝行动中赋与的使命了。”
  韩柏呆了一呆,隔袋摸过了袋里的东西后,遂渐明白过来,涌起怒容道:“你这老贼头,为了偷东西,竟要我白白牺牲。”
  虚夜月仍是一头雾水,伸手往韩柏手中布袋摸索几下后,叫道:“我明白了:这是只仿制的九龙杯!”范良极怪笑道:“我这小妹子真冰雪聪明。”接着向韩柏道:“你不是说朱元璋肯任我去偷东西吗?你这就是偷给他看,朱元璋难道会为此杀了你吗,给押到他龙座前,你只说是为我接赃,其它一切都不知道。不过切记加上一句“好象他还偷了其它东西,这只是其中一件。”那朱元璋定要亲往查看,并要把这假的放回原处,我便可凭此知道九龙杯是放在那里,抢先一步盗宝而回了。看:事情多么简单,事后除非朱元璋拿杯饮酒,否则怎会知道九龙掩月杯失窃,知道时我们早离开京师了。”
  韩柏和虚夜月不由得佩服他贼略的大胆和妙想天开,难怪能成为天下首席大盗。
  虚夜月记起一事道:“不成呢:方夜羽约了韩郎今晚子丑之交在孝陵决斗,这么一闹,韩郎怎能依时赴约?”
  韩柏若无其事道:“失约就失约吧:有什么好打的!”虚夜月听得哑口言,旋即“噗哧”掩嘴失笑,神情欢欣。
  方夜羽的武功深浅难知,既敢约韩柏决斗,自然是有几分把握。
  虚夜月遇上韩柏,沉醉爱河,那还会像以前般爱找人比拚,自然亦对韩柏是否要充英雄毫不介意。
  范良极捋高衣袖道:“好了:让我们进禁宫盗宝去也。”
  庞斑嘴角逸出笑意,看也不看无想僧凌空印来的一掌,提脚轻踢。
  这一脚落在无想僧眼内,以他七十多年的禅定功夫,也要吃了一惊。
  问题出在这一脚的意向。
  他清楚地知道庞斑这一脚的目标是他的小肮,使他骇然的是这一脚竟突破了时间的局限,使他的直觉感到在手掌击中庞斑前,必会先给对方蹴中。
  这是完全不合情理的。
  他后发的脚怎可快过自己先至的一掌?
  想归想,这感觉却是牢不可破地“实在”。
  无想僧一声禅唱,双目低垂,眼觏鼻,鼻观心,就在虚空里旋转起来。
  这得道高僧似若变成了千手百脚的佛,千百道掌影脚影,离体拍,似是全无攻击的目标,也似完全没有任何日的。
  庞斑油然一笑,点头道:“这才像样!”那一脚依然出,但迅疾无比的一脚却变得缓慢如蜗牛上树,那速度上的突然改变,只是看一眼便使人既不能相信,又难过得想发疯。无想僧转得更急了,忽然失去了本体,只剩下无数手脚在虚空里以各不同速度在舒展着。这情景理应诡异莫名,但却只予人安详崇敬、佛光普照的感觉。
  短短刹那间,无想僧由攻变守,而庞斑却是由守转攻。
  庞斑那慢得不能再慢的一脚,“转瞬”已踢入了手影脚影里。
  那是完全违反了时间和空间的定律,在你刚感到这一脚的缓慢时,这一脚早破入了无想僧守得无懈可击的“佛舞”里。
  “蓬!”无想僧一掌切在庞斑脚上,本体再次现形,流星般掠退往后,到了另一大宅的屋脊处。
  庞斑负手傲立原处,轻柔道:“无想兄无论禅心和内功修为,均臻大乘之境,成就超过了当年的绝戒大师,更难得是去了胜败得失之心,真是难得之极,使庞某把其它事全忘掉了。”
  无想僧无忧无喜,低喧一声佛号,通:“庞施主突破了天人局限,由魔入道,气质大变,最难得是舍弃世俗争逐,比我们出家人更彻底,无想此来,全无冒犯之心,纯是禅境武道上的追求,请庞施主不吝赐教。”
  庞斑一声长笑道:“这二十年来,庞某早将修习多年的魔功弃而不用,剩下的就只是一些拳脚,不若让庞某打大师三拳,若大师挡得住,今晚就此作罢好了。”
  接着双目寒光一闪道:“大师若接不住,立时会到西天去向诸位仙贤请安,莫怪庞某手下不留情,因为想留手亦办不到。”
  无想僧法相庄严,合什道:“庞施主请!”庞斑莫测高深地微微一笑,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只馀一座空楼。
  无想僧容色不变,垂下头来,低喧佛号,一时万念俱寂,无思无虑,进入佛门大欢喜的禅道空明境界。
  狂飙由四方八面旋风般卷来,及身一尺外而止。
  无想僧像处身在威力狂猛无俦的龙卷风暴的风眼中,四周虽是无坚不摧的毁灭性风力,这核心点却是浪静风平,古井不波。
  风暴倏止。
  接着是一股沛然莫可抗御的力量,把他向前吸引过去。
  无想僧把无想功提至巅峰境界,眼低垂,身旁眼前发生的所有事物,尽当它们是天魔幻象,毫不存在。
  纵是如此,那股大力仍把他吸得右脚前移了半寸。
  只“见”庞斑似魔神由地狱冒出来般在前方升起,一拳往他击来,变幻无穷,似缓实快。
  无想僧这时眼神内守,理应“看”不到庞斑,由此证明了禅心给庞斑以无上的情神力量,破开了一丝空隙,“侵”了进来。
  无想僧保持禅心的安静,两手扬起,鼓满两袖气劲,由内往外推去。
  “轰!”的一声气劲交击。
  无想僧身不由己,往后飘退,又落到另一屋宅“人”字形倾斜的瓦背上,还踏碎其中一块瓦,方才站稳。
  庞斑代之立在他刚才站的屋脊处,负手含笑而立,像从来没有出过手的样子,欣然道:“痛快极了:想不到无想兄竟能挡庞某全力一击,使庞某有混身舒泰的快意。”
  无想僧毫不因落在下风而有颓丧之色,清瞿的脸容逸出笑意,缓缓道:“庞施主武功已臻人所能达的天人至境,化腐朽为神奇,绚烂为平淡,虽只一脚一拳,却使贫僧感到内藏无尽的天机妙理。尤难得者,已没有上两次贫僧深切感受到的那残杀众生的味道。”
  庞斑悠闲地环视四下一望无尽的屋脊奇景,眼光落到远方灯火辉煌的皇城时,眼中闪动着奇异的神,充满了渴望和驰想,随意应道:“这正是魔门和白道正教的分别,你们若要杀人,必须找到这人该死的理由,才能凝起强大的杀意,名虽杀人,却是要救活其它人。我魔门则不理这一套,不把众生生死摆在眼内。至于谁对谁错,却是另一回事。例如大师可否告诉庞某,朱元璋究竟算是好人还是坏人,那当然是依佛门好坏的标准而言。”
  无想僧苦笑道:“但愿贫僧能有个肯定答案。”
  庞斑收回望往皇城的目光,冷喝道:“好:无想果非强辩虚伪之徒,便让庞某再赠大师两拳。”
  语音才落,天地色变。
  无想僧忽地发觉整个金陵城都消失了,天地间只剩下了他和庞斑,后者正一拳向他击来。
  庞斑似若在极远处,但又像近在眼前。
  那种距离上的错觉,以他坚若盘石的禅心亦不由起了个小涟漪。
  波动一发不可收拾,席卷心神。
  前前后后无数股力道,把他往不同方向拖拉撕扯。
  他一声禅唱,谨守着有若在风雨飘摇、急流巨浪的大海中内挣扎求存那一叶小舟般的灵明。
  耳际同时异响大作,宛若真的置身于万倾汹涌澎湃的波涛中,换了别个定力较差的人,早心悸神来,不战而溃。
  无想僧知道对方正以嫡传魔宗蒙赤行精神战胜物质的魔门奇功,克制着自己的禅心,夷然不惧,口中一阵低吟。
  一阵梵唱诵经的声音,似由天外传来,又若由无想僧口中传往天外,悠扬而不可即。弥漫全场的魔森之气,亦要削弱了三分。
  无想僧优美雪白的手弹上半空,化作无穷无尽的手势,接着骈指如戟,轻描淡写地朝前点去。
  指势甫发,他全身袍服都鼓胀起来,呈现出无数的波纹,同时随着指劲周遭涌起无数气旋,往前涌奔而去。
  “波!”指拳交接,无想僧全身剧震。
  庞斑在一触间,分别把两股正反不同的真气破入了他体内,那就像有两名力士把他拉扯着,使他无所适从,根本不知应抗拒那一个人才好最后势将落得硬撕开作两半。
  在体内那就更是欲拒无从。
  庞斑飘回原处。
  无想僧猛地将敌我双方所有真气收归丹田,以意导气,急旋两转后,“哗!”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后,全身回复轻松写意。
  他又发觉自己卓立于瓦背之上,一切与前无异。
  金陵仍是那么壮丽。
  尤其里城的灯火仍使人感到这处山灵水秀,乃天下的中心和枢纽。
  庞斑长笑道:“大师真了得,竟能以这一口鲜血化去庞某必杀的一招。这最后一拳免了吧!”无想僧遥向庞斑合什敬礼,欣然道:“多谢庞施主一脚两拳的恩赐,宝僧受益之大,实难以想象,这就返回少林,闭关面壁。”
  再微微一笑道:“三战三败,可是无想反对施主生出知己感觉。真是痛快极了。”
  庞斑叹道:“不愧佛门高人,提得起放得下。”
  无想僧一声佛号道:“天下间确只有浪翻云才能与施主一争雄长,只恨拦江之战,贫僧不能亲眼目睹。”
  庞斑眼中射出热烈的光,微笑道:“若大师不能抛开此念,最终将一事无成。”
  无想僧然一笑道:“无想晓得了!”飘身凌空飞退。
  声音遥传过来道:“施主每次远眺里城时,为何眼神都如此奇怪?”
  庞斑柔声答道:“因为那里正有远来贵客,静心地守候庞某。”
  话尚未完,一代少林高僧,没入了金陵城的黑夜里。
第十二章 翠袖玉环
  浪翻云终于以电掣似的眼神,迅快地君到单玉如绝世的玉容,以他的修养,心中亦.由涌起讶意。.在他的心内,最美丽的女伴当然是纪惜惜和言静庵,那是牵涉到感情的主观感觉,尤其这两位美女均已香消玉殒,更长留下美好的印象。
  纪惜惜和言静庵外,秦梦瑶的气质是无与匹敌的。可是当他面对单玉如时,却不得不承认这名副其实的女魔头,拥有一种虽与秦梦瑶迥然相与,但却绝不逊色的气质。
  若说秦梦瑶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她便是能倾倒天下男人的魔女。
  但她绝不是荡意撩人的艳女,反而是长相端庄,最动人处是她从艳丽的轮廓和由骨子里透出来惹人爱怜、楚楚动人的气质。
  无论想象力多么丰富,也不会把她和老谋深算阴狠冷毒辣连在一起。
  尤其她惊人的美丽是绝无瑕疵的,每寸肌肤都是那么白皙娇嫩,使人怎也不肯相信她足年过六十的人,就若言静庵般,达到了青春永驻的境界,看上去比她女儿恭夫人还要年轻。她那对秀眸就像深黑夜空中挂着两颗璀琰的明星,充满了水分和大气的感觉,宁静怡人,使见者无不联想到她不但有美好的内涵修养,性格还应是温柔多情的。
  她身上穿着及地的广袖阔袍,玉带生风,乌黑的秀发衬着雪肤白衣,那种强烈的对比,使浪翻云亦感眼为之眩。
  单玉如不用施展任何诱惑手段,就那么盈盈俏立,足可迷倒天下苍生,使人生出缠绵不尽,婉转依依的销魂感觉。
  她又是那么如烟似梦,教人难以捉摸,感到没有可能拥有如此般美好的事物。
  当浪翻云迅快地打量她时,单玉如亦以充满渴想的醉人眼神好奇地回敬他。
  水月大宗一声冷喝,通:“浪翻云:你不是要求动手吗?”
  浪翻云微微一笑,点头道:“正是如此,水月兄想不动手也不行。”
  一阵娇笑来自单玉如檀口中,声音清甜柔美,涓涓若清风,清澈如流泉,即使天籁,亦不外如是。
  这女人难怪能臻达媚术的最高境界,最厉害处,就是使人绝不会觉得她在媚惑你,但偏是一颦一笑,均教人心生怜意,恨不得把她修美动人至无以复加的玉体,拥入怀中蜜爱轻怜。
  尤其她的美丽有种不具实体的魔异感觉,更使人生出像追求一个美梦的心情。
  单玉如笑罢回复止水般的安然,秀眉轻蹙,柔声道:“浪翻云终于来了!”浪翻云探手怀内,掏出酒壶,在两大高手眼睁睁瞧着下,悠闲灌了三口,笑道:“不但浪某来了,庞斑也来了,刻下正在皇城外欣赏夜色呢。”
  水月大宗神色不动,一直全神观察着浪翻云注视单玉如和喝酒的动作,只要对方露出一丝空隙,他的水月刀立会乘虚而入,取敌首级。
  单玉如听得庞斑之名,秀眉扬起,轻呼道:“嗳哟:那妾身和水月先生更要速战速决了,翻云勿怪妾身,你的覆雨剑实在太厉害了。”
  指尖火光倏地熄灭,大殿立刻陷进先前伸手不见五指的暗黑中。
  “叮”的一声清越激响,单玉如以之横行江湖的一对玉环交击在一起。
  声音竟来自浪翻云的背后。
  把水月大宗的刀啸声和单玉如飘移的声音全遮盖了。
  暗黑里的浪翻云悠然一笑。
  安雨剑再次出鞘。
  寒碧翠专心地为爱郎戚长征的长靴绑扎靴绳。
  戚长征背插天兵宝刀,脸容肃穆,眼中射出坚定不移的神色。
  他与鹰飞实有着海般的深切仇恨,若非鹰飞连施狡计,不但水柔晶不用死,连封寒等人亦可避过大劫。
  尤其现在褚红玉已成了他的人,他更要鹰飞以血来清洗她曾受的耻辱。
  他反而不是那么恨甄夫人,她对付水柔晶的手法可算是留有馀地,若她让柔晶落到鹰飞手上,更是不堪设想。
  至于甄夫人长街施袭,亦是依足江湖规矩行事,先下战书,再两军交锋,在这情况下自是伤亡难免。
  她为的是公仇,而非私怨。
  况且在眼前这种形势下,他戚长征为了大局着想,尽避无奈也只好把她放过。
  何况她能否逃返城外,仍是未知之数。
  他真的感谢老天爷赐他与飞决战的机会,不过对方亦必也在感谢老天爷。
  今晚之后,他们只有一个人能活着。
  寒碧翠为他穿好长靴后,站起来紧搂着他,深深一吻后道:“不用记挂着任阿人,放手去杀敌取胜吧:不论生死,碧翠永远是你的人。”
  戚长征哈哈一笑,涌起万丈豪情,探手搂着她柔软的腰肢,走出门去。
  铁青衣拉着两匹神骏之极的骏马,正和风行烈和他的三位娇妻闲聊着,神态如常,一点没因两人去赴生死之约而紧张。
  反是谷姿仙三女忧色忡忡,没有半丝笑意。
  戚长征隔远大叫道:“三位好嫂嫂放心,老戚保证小烈旗开得胜,取年老贼首级而回。”
  风行烈肩托接好了的丈二红枪,身体挺得比红枪还笔直。
  铁青衣笑道:“我也以此语赠给三位夫人,只见行列站立的姿态,便知他功力大进,不逊乃师。”
  戚长征留心打量风行烈的站姿,确是另有番慑人之态,羡慕道:“这站法是怎么学的。”
  风行烈正容道:“铁老眼力真好,自第一天学艺,师傅便教我站立之法,他说只有一站法才能取得身体的绝对平衡,就是当后脑枕和脊骨成一绝对的垂直线时,才可做到。”
  接着苦笑道:“说来惭愧,这两个平衡点我还是刚刚找到,灵感来自当日在空中目睹师傅和庞斑决战时的姿态,无论红枪千变万化,师傅仍保持在绝对的平衡中。”
  众人听到如此玄妙的道理,均啧啧称奇,亦对厉若海生出高山仰止的崇慕。
  比倩运听得心情转佳,这才有闲想其它事,奇道:“韩柏那家伙和月儿为何尚未回来?”
  铁青衣笑道:“不用担心他,没人比这小子的福命更大的了。”
  众人为之莞尔。
  铁青衣把两匹骏马交给两人,笑道:“这是府主精心配种培殖的十匹良骏中最好的两匹,有他们的脚力和速度,必可使两位如虎添翼。这亦是府主赠给两位的贺礼。”
  戚、风均是爱马的人,忙抚马颈,先套点交情。
  两马非常懂性,以马头触碰两位主人。
  戚长征飞身上马,放蹄奔了开去不一会转了回来,信心十足大笑道:“我老戚现在连庞班都敢挑战,更不要说区区一个鹰飞了。”
  风行烈被他激起豪情,翻到马背,心中忽然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
  他已变成乃师厉若海了。
  庞斑迅速在皇城内移动,尽避守卫森严,他却加入无人之境,没有人能觉察到他的行踪。
  他当然避开了有特级高手守护的重地,亦避开了浪翻云和水月大宗及单玉如交手的后宫。
  以庞斑的修养,给浪翻云捷足先登,接去了水月大宗这么难得的对手,亦唯有喑叹倒霉。幸好他还有个更深不可测的鹰缘。
  由动身离开鸡笼山开始,他使感应到鹰缘的心灵。
  他完全不知道见到鹰缘后会发生什么事。
  而这正是鹰缘最吸引他的地方。
  神舒意畅间,他踏上通往太监村的山路。
  朱元璋看着胡惟庸瘫在地上的身,龙颜震怒。
  严无惧、叶素冬、燕王棣、直破天和帅念祖五人全噤口不敢言。
  朱元璋冷哼道:“韩柏说得不错,单玉如是蓄意牺牲胡惟庸,来保持密,更要杀人灭口,我们终是棋差一着。”
  严无惧道:“根据调查,胡惟庸应是在我们攻入丞相府时才去的,找到他体时,尚是温热,这样看来……”
  朱元璋打断他道:“我才不信他会自杀,何况还有一条我们知情的地道,大可供他逃走。单玉如的人能把时间拿捏得那么准,这代表她们情报准确,只是这点,就绝不可小觑她。”
  接着冷冷道:“楞严闻风先遁,是最好的例证。”
  叶素冬奇道:“但楞严只是庞斑的……”
  朱元璋显是心情不佳,打断他道:“楞严既勾结得胡惟庸,亦可勾结单玉如,只看他今晚可逃过大难,便知其中大有关连。”
  沉吟半晌后道:“你们可散播消息,说朕大寿一过,立刻把陈贵妃处死,朕才不信引不出楞严来。”
  众人同时一震,难道楞严竟和朱元璋最宠爱的陈贵妃有私情。
  朱元璋还要说话时,远处传来锺鸣鼓响。
  众人同时一呆,是谁如此大胆,竟敢夜闯禁宫。
  朱元璋双目凶光一闪,挥手道:“不论是谁,给朕立杀无赦。”
  众人齐声应是,飞掠而去。
  只剩下燕王一人垂首恭立。
  朱元璋忽然露出容,伸手接着书桌,支持着身体。
  燕王惶然道:“父皇没事吧!”朱元璋摇头笑道:“唉:很久没有策马飞驰了,虽是痛快,也使人感到劳累。”
  站直身体,又再容光焕发。
  微微一笑道:“过了这三天,父皇策立你作储君,凡被怀疑与单玉如有关的人均一律处死,允亦不例外。哈:若无兄的相道真厉害,他看中的人,绝不会差错的。”
  燕王心头一阵激动,他梦寐以求的事,终于得到了。
黄易《覆雨翻云》24卷完
黄易《覆雨翻云》25卷
第一章 剑吞斗牛
  单玉如的一对玉环像争逐花蜜的狂蜂浪蝶般满场游走,发出刺耳的呼啸声,忽现忽隐,时远时近。
  有时若来自九天之外,有时则似由十八重地狱最低的一层传上来。
  使人再难相信自己是处身在一个固走的大殿堂里。
  就像这空间可随时改变,完全失去了自己的位置、敌人的方位。
  单玉如这种凭声扰敌的魔门法,确是厉害之极。
  假若浪翻云分神去审辨玉环的真正位置,那还怎能应忖水月大宗的水月刀?
  何况除单玉如和水月大宗外,还有一个强敌隐身正门处,这个人予他非常熟悉的感觉,因为他们早有一面之缘了。
  这个人就是楞严。
  浪翻云举剑贴在前胸,收敛心神,登时万缘俱绝,眼、耳、鼻、舌、身、意这使人“执迷不悟”的“六根六贼”立时断息。
  就在这刻,在暗中窥伺,静待这天下无双的剑手稍一分神,即全力出手的三个敌人,忽然失去了浪翻云的位置,感到他似是融入了空气里,与大殿的空间和黑暗浑成了一体。
  他们无不大吃一惊。
  这是不可能的。
  三人虽达不到浪、庞两人应敌时的“锁魂”境界,可是都有凭对手生命释放出的生气来追蹑敌人位置的触感。何况人体内部血液流动、脉搏心跳,都会发出微细的声音,只是这些,便绝瞒不过他们这级数的高手。
  可是现在这绝不可能的事却在眼前发生了。
  登时泛起玄之又玄的怪异感觉。
  只是简单的“静立”,浪翻云轻松地破了单玉如厉害无比,最能在黑暗中发挥威力的魔门技:魔音扰魂大法。
  浪翻云喑叫可惜,若对手只有一人,他可趁刚才对方吃了一惊之时,立展杀手,取得上风,直至毙敌取胜才从容离去。
  “啪!”的一声,大殿的一角爆起一团青紫的强芒,把整个大殿的空间沐浴在奇异的色光里。
  亦把对峙殿内的三人照得纤毫毕现。
  水月大宗移了位置,到了浪翻云的左后侧。
  单玉如则站在浪翻云的正前方,在奇异的色光里,她更是美艳得诡异和不可方物,功力稍浅者,若一眼后怎也舍不得移开目光,说不定还要失魂落魄,心神失守。
  殿内静得落针可闻。
  那对玉环早不知去向。
  强芒刚亮时,浪翻云立即发动主攻。
  先是要前爆起一团光雨,倏地像单玉如那团魔火般扩散,剑雨激射全场,教敌人完全不知道他会由何方攻来。
  而浪翻云的本体却消失在剑雨光芒里。
  水月大宗和单玉如当然不会像一般庸手般,以为浪翻云真的消失了。
  这是覆雨剑法其中一项特点,就是借剑雨的反照,刺激和瞒闭敌人的眼睛,使对手只看到剑雨的反光,而看不到其它东西,那就像他消失了那般。
  单玉如曾处心积虑研究对付浪翻云的方法,所以才采己之长,想出了在绝对黑喑中与他交手的方式,岂知更是危险不济,这才在无奈下使光明重现,被迫要接受眼前这比世间任何烟花更眩目好看的覆雨剑芒。
  水、单两人一声不响,同时出手。
  水月大宗把气势蓄积至巅峰的一刀,以他那奇异飘忽,曾教干罗神颤胆怯的步法和变化万千的招式,以一个优美至毫巅的弧度,由后侧攻上。
  水月刀化成一厥弯月青芒,挟着无坚不摧的刀气,横斩浪翻云腰腹。
  他的眼虽看不到浪翻云,但却清楚感知到对手的位置,否则他大可抛刀认输了。
  单玉如两袖自动卷了上去,裸露出光致嫩滑、闪闪生辉,使人目眩神摇的两截藕臂。
  这女人的媚功达到了前无古人的境界,尤胜当年的白莲钰,不用赤身裸体,只露出两截小臂,便能像吸铁的磁石般,吸摄着任何人的注意和精神,以至乎吸去三魂七魄。
  她双手作出一个曼妙无比的姿态,往上一翘,立时多了一对直径约尺半的碧绿玉环,来自无方,像隔空取物般突然和奇怪的出现,只是这一手,已足可使她稳坐中原魔门第一人的宝座,与后来脱离魔门另创门户的赤尊信分庭抗礼。
  两环交击,发出使人神摇魄荡的一击后,两环像有灵性的分左右发出,以惊人的速度绕着圈,由大外档向剑雨的核心攻去。
  同时单玉如两掌像一对追逐嬉戏的蝴蝶般,在美丽的酥胸前幻化出妙相纷呈的娇姿美态。
  假若浪翻云的精神落到她那对纤美白皙的主手上,立时会发觉她酥胸的诱人力量百倍地增强,尤其是她正以独特的方法,使酥胸的高低起伏别具诱人的韵致,只要稍被吸引,将会不由自主地把心神投注下去。
  如此媚功,连浪翻云亦从未曾见过和听人说过。
  单玉如全身衣袂飘动,彩带飞扬,像灵蛇般在身体旁摆舞,既是美极,又是诡异莫名。她似乎全无动作,但竟和水月大宗同时冲入他覆雨剑圈的外围处,配合着水月大宗向他展开最凌厉的合击。
  在这电光石火的刹那间,浪翻云肯定了单玉如的功力比水月大宗还要高出一线。
  以浪翻云的绝世剑法,亦不可能同时硬挡这两大顶尖高手的同时一击,何况还有一个暗中窥伺,蓄势以待的楞严。
  他催动剑气,剑雨立即像千千万万的萤火虫,或似灯蛾扑火般往单玉如飞拥过去。
  同时闪电后移,往水月大宗迎去。
  那对玉环却像能自主般追击而至。
  在身体刚动的刹那,浪翻云闪电的向左右处空劈出两剑。
  掌势扩大,硬挡浪翻云能割肉碎骨剑雨的单玉如蓦地娇躯剧颤,掌化为爪,往虚处遥遥抓去,把被浪翻云以无上剑法割断了她御环真气,行将坠地的玉环隔空收回,免去了玉环掉下的丑相。
  同时双环再度送出,前追后逐的,破入剑雨内,加速追击正要迎头痛击水月大宗的浪翻云,免得水月大宗独对浪翻云。
  正在全力运刀的水月大宗,忽感周遭剑气嗤嗤,无数细小但威风无匹的旋涡,从四周不住撞击,朝他攻来,忙放缓了攻势,好配合单玉如的一击。
  那感觉就像在惊天涛浪中,根本不知应付对手那一力面的攻势才是恰当。
  至此才深切体会到覆雨剑法的厉害。
  光点倏消,雨点般的剑气却有增无减。
  浪翻云露出身形,竟仍卓立原处,像是从没有移动过。
  水月大宗和单玉如均心中懔然,知道浪翻云竟然以绝世的身法和速度,愚弄了他们两人。
  本来理应是水月大宗先与浪翻云接触,现在却倒转过来,反是浪翻云首先与单玉如交上手。
  相差虽只是电闪般的短暂光阴,却恰好破了两人合击之势。
  “当当!”两声清越好听的激响,覆雨剑以肉眼难察的高速,不分先后地从千万环影里找到真身,猛劈在单玉如蝶舞翩翩的成名兵器上。
  单玉如剧震两下后,玉手和玉环向时消失不见,原来一对广袖盖了下来,迎风鼓张,一袖搭往覆雨剑,另一袖照面往浪翻云拂去,劲气如长波巨浪,铺天地往浪翻云卷去。
  只要能牵制浪翻云刹那的光景,他将避不开趁势而至的水月刀。
  交手至此,三大顶尖高手各施奇谋,没有丝毫可供犹豫喘息的间隙。
  水月大宗脸容古井不波,晋入刀道无人无我的至境,水月刀在空中忽现忽隐,仍是拦腰斩向正面与单玉如交锋的浪翻云。
  纵是在这生死力拚的关头,单玉如仍是眉颦眼怨,一脸楚楚动人的神色,教人不明白她怎能一边痛下杀手,却仍能保持这种娇怯表情。
  面对单玉如翠袖狂风的浪翻云神情悠闲,嘴角忽飘出一丝逸的笑意,深深望了单玉如一眼。
  单玉如给他这一眼看得胆颤心惊,似乎自己所有密弱点,一点不漏的被对方那含有无上道法、洞悉无遗、深邃难测的眼神看穿看透。所有魔门术和媚法全派不上用场,都变成掩不住对方眼目的小把戏。
  这还不是最令她震骇的地方。
  使她更讶然不解的是对方理也不理自己攻向他的双袖,反手一剑,劈往水月大宗拦腰砍至,惊天动地的一刀上。
  她别无选择,一对翠袖全力由内往外送往浪翻云,袖内藏环更是喑蕴必杀的妙着。
  窥伺一旁的楞严这时终找到机会,由正门处闪掠而至,手中的一双“夺神刺”一先一后,迅雷追急电般由另一侧猛攻浪翻云右后方的空档。
  三大高手,终于全力出击。敌我双方都要速战速决。
  忽听浪翻云哈哈一笑,覆雨剑倏地加速,劈在水月刀锋处。
  事实上水月大宗已展尽浑身解数,变化了十多次,以眩惑敌人,可是浪翻云头也不回,平实得似笨拙的一剑,偏偏可以一着封死了他所有变化,就像是水月刀又乖又合作地送上去给他的覆雨剑砍劈那样。
  这时单玉如一对翠袖眼看要击中浪翻云,忽然单玉如两手剧抖了一下,一声闷哼,仓皇飞退,还喷出了一口鲜血,声势汹汹的攻势顿时土崩瓦解。
  原来就在翠袖要拂上浪翻云的一刻,手内一对玉环忽传来无可抗御的惊人气劲,这才醒觉敌手如此有恃无恐,是因浪翻云刚才劈中玉环时,竟传入了一先一后两波内劲。
  单玉如硬挡了一波后,另一波到现在才由玉环沿经脉直攻心脏,若非单玉如魔功深厚,藉喷血化去内劲,这一招可稳取她性命。
  单玉如早把浪翻云估计得很高,但到这刻真正交手,才知他比自己想象中的更要厉害,难怪他能成为庞斑认许的对手。
  “当!”覆雨剑毫无花巧的劈在水月刀锋处。
  水月大宗全身剧震,立即运足真气,连挡由覆雨剑传过来一波比一波强劲,一浪比一浪急剧的七重剑气。
  不要说变招,连抽刀退走亦有所不能。
  杀气大盛。
  浪翻云转过身来,双目神光闪动,暗含杀意。
  “波!”的一声,浪翻云反手往墙角高燃的魔火虚虚一按,光芒立时熄灭,大殿重新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暗黑中。
  这时楞严离开浪翻云只有数尺距离,眼前一黑,同时失去了浪翻云的位置。大骇下抽身猛退。
  异响大作。
  覆雨剑发出气劲急旋时独有的嗤嗤激响,漫布在全场每一寸空间里。
  单玉如和楞严同时生出错觉,就若浪翻云舍下了其它人,全力向自己攻来。
  只有水月大宗的感觉是对的。
  忽地间千百道剑气,长江大河般向他涌来。
  水月大宗知道这是生死关头,收心内守,乃遵神行,倏忽间挡了浪翻云十八剑。
  “铿锵”声不绝如缕,十八下交击声就像一下骤响,可知这十八剑的速度是如何骇人。这十八剑绝不简单。
  忽轻忽重,但无论或轻或重,每一剑均把水月大宗紧紧吸啜着,教他无法抽身后退,再组攻势。
  那感觉就像陷进蜘蛛网中的飞虫,一对翅膀给蛛线黏着,似乎挣扎一下立可逃出,可是愈挣扎,黏得愈紧,更没法振翅高飞。
  单玉如心中焦急,这时她返到了墙边,知道若给浪翻云宰了水月大宗,那自己亦难幸免。因为浪翻云的精神锁定了她的精神,她无论避到那里,对方均能在气机牵引下,追到天脚底也会把自己赶上杀死,除了有人能吸引开他的注意,那怕是眨眼光景,她才有逃生的把握。
  而她仗之横行的魔功媚术,对这早达天人极限的盖世剑手来说,根本起不了半分作用。黑暗对浪翻云比对他们更是有利。
  当机立断,两对翠袖分别飞出一个魔门特制的芒火弹。
  同时咬破舌尖,喷出鲜血,以魔法催动潜能,不顾自身地往刀剑交击处扑去。
  环声烈啸,动气狂卷。
  楞严得庞斑真传,亦知时机一瞬不再,提摄心神,再配合着单玉如合力抢攻。
  一时兵刃与动气破风声弥漫全场。
  在芒火弹爆亮前,浪翻云再劈出平实的五剑。
  水月大宗又是另一番断魂滋味。
  挡第一剑时,已觉对方剑逾万斤,可是对方一剑比一剑重,尤其在这黑漆如墨的环境里,对方竟似能清楚见物,每一剑劈来的角度,均刁钻至使他无法以全力相迎,可怜他甚至摸不清浪翻云的位置,只能遇招拆招,彼长我消下,挡到第五剑他早汗流浃背。
  浪翻云人剑忽地化人了天地中,不馀半点痕迹。
  水月大宗亦是一代宗师,换了别人早抽身急退,他却凝立不动,水月刀高举头上。
  芒火亮起。
  浪翻云出现在水月大宗后方处。
  水月大宗一个旋身,水月刀闪电般朝浪翻云额头劈去。
  单玉如和楞严反变成从水月大宗后方左右掠至。
  浪翻云清亮的微微一笑道:“这一剑是献给干罗兄的!”剑雨倏地爆开,身形消失不见。
  水月大宗一声狂喝,猛劈而下的水月刀神迹般地消失了,下一刻出现时,变成横扫在剑雨的核心处。
  最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剑雨散去。
  露出覆雨剑和水月刀交击凝定于半空的刹那光阴。
  然后再爆起漫空剑雨,把两人完全笼罩。
  水月大宗一声惨哼,往前倒跌。
  浪翻云忽然出现在水月大宗左后侧,曲肘轻轻撞在水月大宗后心处。
  “当当!”两声,覆雨剑象时不分先后劈中单玉如的玉环和楞严的夺神刺。
  两人踉跄跌退时,水月大宗轻若羽毛般离地飘起,全身骨骼啪啪作响,七孔同时喷出鲜血,当他扑倒地上时,变作了一傩没有一块完整骨头的肉泥。
  东瀛绝代刀手,就此惨死当场。
  单玉如、楞严分别着地,摆开门户,却都面无人色。
  谁猜得到浪翻云厉害至此。
  浪翻云若无其事地微微一笑道:“这样的刀法,竟敢来找中土争雄?”
  单玉如被浪翻云的剑气遥遥罩着,指头都不敢动半个,更不要说逃走了。
  浪翻云望向楞严,柔声道:“念在你乃庞斑之徒,给浪某滚吧!”楞严脸上颜色数变,看了一言不发,铁青着脸的单玉如一眼后,咬牙道:“既知我是庞斑之徒,怎会是临阵退缩之辈?”
  浪翻云微笑道:“那就随便你吧!”转向单玉如叹道:“教主错失了逃走的机会了:刚才浪某搏杀水月大宗时,耗费了大量真元,露出一丝空隙,若教主立即逃走,浪某确是难以阻止。”
  单玉如幽怨地瞅了他一眼,忽地收起玉环,楚楚可怜地道:“玉如认输了,浪翻云杀了我吧!”楞严为之愕然,心中异感涌起,呆看着单玉如。
  就在此时,警号四起。
  韩柏身怀假宝,朝坤宁宫迅快掠去。
  钟鼓声仿似追着他走,他掠到那里,那处哨楼的警报就响起来,所以纵使远在皇宫其它地方的人,亦知怎样去拦截他。
  他的感觉当然不好受,若真是来偷东西被发觉忙着逃走,倒没有什么。
  凭他的魔配上鹰刀,除非来的是浪翻云、庞斑之辈,否则总有逃出去的机会,痛苦的是他要故意落到擒贼的人手内。
  身形倏闪,避过了由暗处射来的数排弩箭,迅眼间他掠过了奉天、华和谨身三座大殿,转入了柔仪殿和文华殿遥对间最大的御花园内。
  四周尽是幢幢追兵。
  韩柏这时换上了夜行衣,戴上了黑头罩,整副偷鸡摸狗的行头。
  若非范良极嘱他扮作闯不出去了迫不得已表露身分,他早就举手投降了。
  前方几名武功高强的禁卫飞掠而至。
  韩柏心叫来得好,一振鹰刀,人刀合一,直冲过去。
  “当当!”两声,领头约两个禁卫给他劈得东倒西歪,眼看着他离地掠起,来到一棵大树的横叉处,脚尖一点,大鸟腾空般落在御花园外柔仪殿离地近七、八丈的广阔殿顶上。
  风声响起,另两人倏地出现殿顶。
  他当然不知这两人是“幻矛”直破天和“亡神手”帅念祖,见到这两人气势不凡,心中喑惊,想着虚应两招后,大概就叫、“俯首就擒”了吧一声大喝,朝前攻去。
  直破天一振手长矛,幻起千百道矛影,铺天地杀将过来。
  帅念祖则遥遥一拳击来,拳未至,劲飙卷起,一时间天地肃杀,半点生机都似全无。
  这叫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直破天和帅念祖一矛一拳,立时把韩柏所行进退之路完全封死,杀气狂卷过来,一点不留馀地。
  韩柏想不到无端端钻出这么厉害的两个人来,武功一点下逊于严无惧、叶素冬之辈,叫了声我的妈呀:虚劈两刀,同时化了对方的矛劲和拳风,一个倒翻,往后翻下殿顶。
  两声暴喝,弃素冬和严无惧分由地上跃起迎来。
  果素冬手中剑化作长红,横削他双足,严无惧则持戟直捣他心窝,招招都是夺命杀着。韩柏急忙传音到两人耳内道:“两位大叔,我是韩柏啊!”两人同时一呆,便收回剑戟,反身飞开去。
  殿顶的直破天和帅念祖看呆了眼,还以为韩柏发出了什么霸道的厉害暗器,那还迟疑,飞击而下。
  这次连帅念祖都不敢托大,拔出曾杀死蓝玉的软剑,全力与直破天合击韩柏。
  韩柏刚松了一口气,正要举手投降,后方杀气迫来,再唤了一声娘,加速掠下,正要大叫停手时,软剑长矛当头压下。
  君子不吃眼前亏,韩柏横掠开去。
  两人如影附形追杀过来,韩柏喑叹一声,知道自己只要停下片刻,会立即没命,尤其此时形成了一追一逃的形势,自己是无心战斗,对方是蓄势杀人,此消彼长下,自己若停歇下来,会成为对方愈蓄愈强的杀气渲泄的对象,那时不死也要受重伤。
  他甚至不敢出声,否则令得一口真气混浊了,身法稍慢,亦是不堪设想。
  三人一追一逃,迅若流星般往坤宁宫去。
  严无惧和叶素冬这时都落到地上,见到三人走得无影无踪,暗叫不妙,慌忙追了上去。浪翻云对外面的警报声听若不闻,冷冷看着单玉如,同时积聚功力准备予敌致命一,他这时其实亦是另有苦衷。
  水月大宗不愧东瀛第一刀法大家,临死前那反击的一刀,差点使他受了内伤,到这刻真气仍未平复过来,现在对着功力比水月大宗只高不低的单玉如,又有楞严在旁虎视眈眈,以他的身手,亦不得不急于争取功力尽复的空隙。
  单玉如面容恬静下来,垂下美目,轻叹了一口气。
  不知如何,只是这么简单的一个表情,竟使楞严斗志全消,只觉得斗争仇杀,你争我夺,全是绝无意义的一回事。
  浪翻云脸露讶色,覆雨剑催发剑气,遥遥罩着单玉如,摇头笑道:“单教主媚术虽高,难道以为竟可制着浪翻云心神吗?”
  单玉如凄怨地望了浪翻云一眼,好象在怪他为何如此无情,心肠似铁。
  旁边的楞严却是另有一番感受,只觉单玉如这一眼是在向他求助,而浪翻云p忍心的摧花人,却是最凶残的恶魔,不由怒愤填膺,一声狂喝,全力向浪翻云出手。
  单玉如一声娇笑,身上的披风扬了起来,遮掩着浪翻云视线。
  浪翻云心内亦不由得叹服。
  这支魔王不但才智过人,还狠辣得连自己人的生死都不屑一顾,为了己身安危,竟借楞严护花之心,以媚术惑了他的神智,使他全力牵制浪翻云,她自己则以魔门法逃遁。
  楞严双刺攻来,声势胜前十倍,自然是被单玉如防不胜防的媚术控制了心神,毫无留手地全力进击,发挥出所有潜藏的力量。
  在这刻,任何心理攻势,对失神的楞严也不管用,唯一的方法就是以硬碰硬。
  “波!”的一声,单玉如身前爆起一团黑雾,把她完全笼罩在内,还迅速扩展。
  “当当”,一连串兵刃交离声随着响起。
  覆雨剑在瞬眼的时间内,连续十剑劈在双刺上,最后一剑把楞严劈得喷血跌退,人也清醒过来。
  他功力高强,心志坚毅,就算单玉如亦不能这么容易控制他的心神,问题出在他重义气不肯独自逃生,怎想得到单玉如竟会对他施术,要他作牺牲。
  此刻醒觉过来,仍想不到单玉如对他施了手脚,只奇怪自己为何会突然心神失控,幸好浪翻云确没有杀他之意,舍他而去,没入了迷雾里。
  殿外处处都有追杀之声。
  楞严心想此时不走,更待何时,闪入后殿去。
  这时韩柏离地而起,来到水月大宗伏的大殿旁另一楼房的瓦顶处,前面忽地冒起一道人影。
  两人打了个照面,同时一惊。
  韩柏两眼瞪大,魔性大发,只觉眼前此女不但美至绝顶,更有种不能说出来的酥味,完全吸引了他的心神,差点把追兵都忘掉了。
  单玉如亦对他的魔种生出微妙的感应,美目立时明亮起来。
  一指往韩柏点来。
  韩柚只觉对方玉手像干棉吸水般一下子吸着他的眼睛,竟有不能动弹的感觉,吓了一跳,立时惊醒过来,挥刀劈去。
  这回轮到单玉如喑吃一惊,想不到对方竟能不被自己媚术所惑,正随便一刀,却是妙若天成,来去无迹。
  除了浪翻云或庞斑两人外,她当然不会害怕任何人,手指仍是恰到好处的点在对方刀锋处。
  当单玉如娇躯一震时,韩柏则有如触电,往后飞跌。
  不幸地帅念祖和直破天两人刚好赶至,见韩柏倒飞瓦背之外,那还想到他因何会如此送上门夹,还以为是他独门奇招,幻矛软剑,凭着掠地斜上之势,齐往他后背招呼过去。
  这叫前门进虎,后门来狼。
  韩柏无奈下鹰刀甩手挥出,化作长虹,直击直破天,再起后脚,脚跟反后踢在帅念祖的软剑处。
  这两人不愧第一流的高手,直破天凌空横移,避过鹰刀,长矛一振,发出一道矛风,遥刺韩柏背部。
  帅念祖则借势升起,一脚闪雷向韩柏背心处。
  柏硬往横。
  避过了帅念祖一脚,却避不开直破天遥发的矛风。
  只觉摧心裂肺的劲气透体而人,忙运起挨打奇功,借势前飞化解。
  这时叶素冬的声音传来道:“手下留人。”
  韩柏此时已身不由己飞回原处,只见那美女眼中异连闪,忽地爆起一天红雾。
  韩柏尚未有机会回过那口真气,身子一紧,不知被什么东西困个结实,接着对方一指戳在他胁下,立时浑体一软,往瓦面掉下去,忽又给提了起来,腾云驾雾般去了。
第二章 未了之缘
  庞斑负手悠闲地来到横匾写着“净心滁念,过不留痕”八字的方亭前,驻足静观。
  当日韩柏注意到的是“净念”两个字,庞斑却是微微一笑道:“过不留痕,谁不是过不留痕呢?纵能名垂千古,千古比起宇宙的无始无终,又算得那一回事?”
  哈哈一笑,负手继续深进。
  他恩师蒙赤行与传鹰决战后,还活了三十多年,才坐化大都,亦正是当时蒙人在中原的首都。蒙赤行死后遗体坚硬如铁,毫无腐朽倾向。
  庞斑遵其遗命,以猛烈窑火把他焚烧了三日三夜,加热至能熔铜煮铁的高温,才将他化作灰烬。
  然后他像朝圣般把蒙赤行的骨灰携至域外,在蒙赤行指定的几处名山之巅,撤下骨灰。那次旅程对庞斑的成长有无比深刻的意义。
  他遵从恩师的指示,赤足走了五年,完成了蒙赤行对他最后的遗命,途中不言不语,睡的是荒山野漠。
  就是这五年的修练,奠定了他十年后登上天下第一高手宝座的基础。
  与传鹰决战后,蒙赤行变化很大。
  他的注意力由武道转向天道,心神放在平凡中见真趣的生活里。
  当传鹰跃马仙去的惊人消息传入他耳内后,他热然不动,在书斋内静想了百天,被雷电灼黑了的肌肤再转回以前的白皙无瑕。
  自此后,他不但尽传庞斑魔门技,还教他如何去体验生活和生命,指导他看书认字。这人人惊惧的不世高手,对庞斑来说却是最慈和可亲的人。
  死前百日,蒙赤行向他准确预测了自己的死期和形式,自该日起,他晋入无比欢愉恬静的心境里,比任何时间更闲适舒畅。
  撒手前,同庞斑训诲道:“魔道之别,前者初易后难,后者始难后易,斑儿要谨记,生老病死、爱恨情仇、时间流逝,莫非感官共创之幻象,轨空为实,始终一无所有。”
  接着伸手按着他的肩头,深深看入他眼内道:“为师的成就,早旷古烁今,独步魔门,将来唯一有希望超越本人者,非斑儿莫属。不过人力有时而穷,将来假若有一天斑儿觉得前路已尽,便应抛开一切,晋修魔门数百年来无人敢试的种魔大法,诸死地而后生。唉!蒙某有幸,得遇传鹰这绝代无双的对手,长街一战,今日之成,实该日之果。”
  言罢含笑入灭。
  当年之语,如犹在耳。
  庞斑之所以善待楞严,实有感于蒙赤行待己之德。
  魔功大成后,庞斑纵横天下,想寻关,才感去路已尽,遂遵蒙赤行之嘱抛开一切,把精神全投进晋修魔门近数百年来无人敢试的道心种魔大法里。
  那是他一生中最黑喑和充满负面情绪的日子。
  当他因一着之差,大法难竟全功,心中充满着不满和对肉欲的追求与嫉恨的情绪时,忽然来了个浪翻云,以人为鉴,顿使他有若立地成佛般,彻底脱离了种魔大法黑暗邪恶的一面,由魔界踏进了道境,达至大法的至境。
  由那刻开始,他再不是以前的庞斑。
  四周忽地逐渐明亮起来。
  半边明月破云而出,在虚黑的夜空展露出无与伦比的仙姿玉容,照亮了他的路。
  浪翻云这时潜回怜秀秀的房里。
  怜秀秀醒转过来,拥被起坐,惊喜道:“翻云!”浪翻云取出酒壶灌了三大口清溪流泉后,坐入椅内,舒适地挨在椅背道:“水月大宗不愧东瀛第一高手,我要借秀秀闺房静坐一会才行。”
  怜秀秀失色道:“翻云不是受了伤吧?”
  浪翻云笑道:“他仍没有伤浪某人的资格,但却费了我不少气力。”
  怜秀秀松了一口气,道:“那不若到秀秀的被窝睡一觉。”
  浪翻云像回到当年与纪惜惜夜半无人私语时的光阴,心头流过一阵暖意,含笑道:“让我先哄秀秀睡好,才打坐入静吧!”心中暗叹,深惜已错过了杀死单玉如的最佳良机,现在她知道行藏败露,定会改变策略,立即对付朱元璋。
  单玉如真是厉害,在那种劣势下仍有脱身的方法。
  单玉如一手扯掉韩柏的头罩,欣然笑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韩公子怎也想不到会落在本教主手上吧!”韩柏仰躺床上,手足均被来自单玉如身上的特制衣带困个结实,粽子般不能动弹。
  这是一间女性的闺房,虽说在皇宫之内,但单玉如既放心把他带来,自不虞会被人找到。
  其实连单玉如也不知道,他的魔根木不受任何外力约束,以单玉如惊人的功力,亦只能使他身体麻痹了片刻。
  问题在于他刚挨了直破天那记凌厉的矛风,一时真气与经胍仍未流转畅顺,亦没有自信可震断身上不知用什么材料织成的困缚,才不敢发难。
  而且以单玉如的身手,只要他略有异动,会立生感应,故他未到最后关头,绝不敢冒险行动。
  他苦笑道:“为何你不一掌劈死我,岂非一了百了,难道教主看上了韩某,想先点滋味甜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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