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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易-覆雨翻云

_16 黄易(当代)
  四条人影由屋瓦扑下,四枝长矛直击向绝天灭地发动攻势的乾罗。
  乾罗心中暗叹,这次来围攻他的确是训练有素的精锐之师,深懂联攻之道,因为若是太多人扑下来时,形势一复杂,他干罗便可混水摸鱼拣得便宜,但四个人却刚好缝补了背后每一个破绽空隙,发挥最大的力量。
  绝天受了乾罗一击,虽逞强一步不退,但已是血气翻腾,收回来的刀再也无能主动,想化攻为守,眼前已尽是乾罗的爪影。
  他乃十大煞神之首,面对的虽是天下有数的毒手乾罗,仍临危不乱,大喝一声,一刀劈出,取的不是乾罗的手,而是乾罗的前额,竟是同归于尽的硬拚硬。
  灭地虽外貌粗悍,岂知却刚和绝天的阳刚路子相反,阴柔纤巧,剑尖爆起一朵剑花,护在身前,严密封死干罗的所有进路。
  一攻一守,配合得天衣无缝。
  乾罗冷喝一声“好!”,身形毫不停滞,以令人肉眼难以觉察的速度,闪了几闪,切入两人中间处,左右中指向两侧同时弹出,正中刀剑。
  在后的方夜羽心中一懔,乾罗所表现出的实力,竟在他估计之上,难道败于浪翻云剑下后,他的武功不退反进了?思索间,身后三八戟已来到左手里。
  “叮!”“叮!”
  绝天强悍的一刀给弹得往上跳去,灭地严密的剑势则全给弹散。
  四支长矛已离干罗左右两侧及后方不足六尺的距离。
  绝天灭地两人身体一晃,化去兵器传来的内劲,横刀回剑待要再攻。
  “锵!”
  乾罗分作两截挂于背后的长矛已在手中以最惊人的高速含二为一,一矛化作两矛,指向绝天灭地变招间无可避免出现的间隙。
  劲气由矛的两端铺天盖地巨浪般往两人拍击而去。
  乾罗终于亮出他威慑天下的矛,当年怒蛟岛一役,若非赶不及取出长矛,他也不会在覆雨剑下败得那么快,那么惨。
  但天下间,亦只有浪翻云可快得使乾罗取不出他的矛来。
  现在矛已到了山城之主毒手乾罗手里。
  方夜羽暗叫不好。
  “锵锵!”
  绝天灭地两人闷嚷一声,触电般往两外飘跌,以化去乾罗能断人心脉的狂猛先天气劲,两人心中之骇然,是说也不用说,乾罗竟练成了先天真气?
  真气是一种玄之又玄的东西,源自生命的奇异力量,潜藏在每一个人神的经脉穴位内,追求武道之土,通过精神肉体的刻苦训练,激发出无穷无尽的潜能,再以种种诀心法加以驾驭,成就之高低,就是武林里高手低手之别。
  真气大别为两类,就是先天和后天。
  后天乃有为而作,限于体质;先天无为而作,夺天地之精华,能吸取天地自然的力量,无穷无尽。高下之别,不言可知。
  能练成先天真气者,皆成不世高手,像已故的黑榜高手谈应手的玄气,虽已能令他横行江湖,但仍差半级才到达先天真气的段数,绝天灭地比之谈应手当然差了一截,撞上干罗这三年来闭关练成的先天真气,自是立时吃亏。
  干罗何等老谋深算,利用绝天灭地势要拦他的形势,硬迫两人拚了三招,先以普通真气诱使对方放心出手,到第三招才下杀着。
  “锵!”
  清响震慑全场。
  三八戟和长矛两下闪电般纹击在一起。
  方夜羽一声狂喝,三八戟布起一道光网,防止乾罗的第二矛,人已往外飞退。
  下,但他的感觉却是孤军在作战。
  黑榜高手,果是无一易与。
  方夜羽冷哼一声,往后疾退,手中三八戟施出庞斑亲传的救命三大绝招之一“佛手逃猴”,催鼓出一道狂猛气劲,硬往追来的矛撞去。
  乾罗心中大奇,方夜羽退是正理,但却毫无理由和自己无坚不璀的真气硬。
  “霍!”
  方夜羽像羽毛般飘起,往外退去。
  原来劲气相交时,方夜羽的劲气竟奇迹地由阳刚化作阴柔,反撞往方夜羽,像风送落叶般将他送走,用力之妙,令人大感折服,乾罗一时间也莫奈他何。
  四周刀矛斧剑,狂风般卷往乾罗。
  绝天灭地的刀剑又到。
  乾罗心中暗叹一声,方夜羽消失在波浪般攻上来的死士之后,使他失去了杀死他的黄金机会,矛势一展,当先冲上的三个人溅血飞跌。
  乾罗心中涌起万丈豪倩,扭身运矛,迎奢从后来的绝天灭地杀过去。
  “叮叮当当”不绝于耳。
  绝天灭地两人施尽浑身解数,在数息之内分别硬挡了乾罗十多矛,却退了十多步,若非乾罗要分神挑开其它人不畏死攻来的兵器,恐怕他们已落败负伤。不过他们能支持这么久仍毫无损伤,传出去已可使他两人名震江湖。
  乾罗一声长啸,抢下两人,跃上一褚高墙之上,身后已倒下了二十三人,可见刚才战况之烈。
  一时间,无人敢跃上墙头,挑惹乾罗。
  四方八面,人影僮僮,也不知来了多少敌人。
  “呀!”
  一声女子的尖叫和打斗声在左方远处瓦面传来。
  乾罗心中一懔,运功双目,往声音传来处望去。
  只见一道娇小的人影,窜高跃低,硬往他这方向闯来。
  干罗心中一热,失声道:“燕媚!”双脚用力,大鸟腾空般往往敌人兵刀下苦撑的“掌上可舞”易燕媚扑去。
第九章 情关难过
  前路蹄声渐急。
  谷倩莲依偎着风行烈,蹙起秀眉道:“犯不着和他们硬碰硬吧?不如我们逃进树林里去和他们玩玩捉迷藏,好吗?”
  风行烈记起了她和刁辟情玩的游戏,哑然失笑道:“你似乎对捉迷藏特别情有独锺。”
  谷倩莲俏脸一红,垂头以蚊蚋般的细语道:“我的确对一些东西情有独锺,但却非捉迷藏。”
  风行列听她如此大胆露骨,心中一颤,说不下去。
  谷倩莲眼中掠过无可名状的无奈,却不让风行烈看见。
  风行烈望往前方,借了些微星光,看到黑压压十多名骑士,像朵乌云般向他们掩过来,手上持的均是巨盾重矛等对仗的攻坚利器,显是针对他的丈二红枪有备而来。
  谷倩莲的绵绵软语又在他耳边道:“看来他们绝非善类,你可要好一好护着我啊!”
  风行烈失去功力后,意气消沉之极,此时功力尽复,憋得已久的闷气终于找到眼前这渲的机会,心中涌起万丈豪情,长笑道:“谷小姐请放心,只要我有一口气在,保你毫发无损。”
  “冲呀!”
  骑士们一齐呐喊,却只像一个人狂叫,只不过大了十多倍,声威慑人,同时表示出惯于群战,否则如何能喝得如此一致。
  最前一排四名骑士的重矛向前平指,随着战马的冲剌,只是声势便能教人胆丧。
  风行烈卓立不动,丈二红枪扛在肩上,神情肃穆,看着敌骑驰至十丈外距离,双眉往上一牵,丈二红枪忽地弹起,离手抛出,窜上半空,往敌我间的正中点落下去。
  谷倩莲吓了一跳,不知好端端为何要扔棹丈二红枪,刚要问出口,风行烈已往前掠去。
  敌人共有十六骑,分作四排,除前排四人持矛外,第二排四人左盾右刀,第三排拿剑,第四排则是四枝方天戟,而且四排人每排均穿上了不同颜色的武土服,依次是灰、白、黑、黄,刚好与坐骑相同,光是外观,已足以使人知道他们精于某种玄妙的阵战和冲锋术。
  否则怎会使他们来打头阵?
  蹄声震耳欲聋。
  风行列只移了两步,便跨过了五丈的距离,赤手接回由空中落下的丈二红枪,这时敌骑才再奔出了三丈的距离。
  谷倩运望着风行烈持枪横在路心的雄姿,眼中闪出迷醉崇慕的神色。
  风行烈大喝一声,像平地起了一个轰雷,连马蹄奋发的声音也遮盖过去,嗤嗤声中,丈二红枪化作千百道枪影,竟像已将整条官道全截断了似的,连水滴也不能通固。
  前排四人不慌不忙,狂喝声中,离马而起,藉矛尖点在地上之力,跃往风行烈头顶五丈许处。
  无人的健马蓦地狂嘶,加速向前奔出,原来给后面的骑士用刀刺在马臀上,激起它们往风行列奔去,手段残酷。
  这招亦毒辣之极。
  岂知风行烈长啸一声,身子往高空升去,刚好拦着四人,丈二红枪的枪影刹那间填满空中,嗤嗤声中,枪头带起无数个气劲的小急旋,往四名凌空以矛攻来的敌人旋过去。
  这是厉若海所创的燎原枪法的起手式‘火星乍现’,枪头点起的气劲,便像一粒粒火星炽屑,专破内家护体真气,伤人于无形,厉害非常。
  那四人也知厉害,四支矛扇般散开,护着身上要害。只是普通之极的一式‘孔雀开屏’,已可见惊人的功力。
  四匹加速奔来的马到了风行烈身下。
  持刀盾的四骑亦冲至丈许外,准备和凌空攻向风行烈的人上下配合,发动攻势。
  谷倩莲盈盈俏立,外表虽巧笑倩兮,其实却心内暗惊,庞斑方面随随便便来了这十六个名不顾于江湖的人,而竟然每个都可列入高手之林,这样的实力,怎能不教人惊惧?
  尤可怕者他们不须讲求面子身分,所以行事起来可以不择手段,务求致敌于死。
  念头还未完,接着发生的变化,连精灵善变的谷傅莲也一时间目瞪口呆。
  在空中一招‘火星乍现’后的风行烈,见四名持矛高手已给迫得仓忙飞退往两旁,一口气已尽,待要往下落去,心中忽生警觉。
  这类警觉乃像他这类高手的独特触觉,并非看到或听到任何事物,而是超乎感官的灵觉。
  他感到一股杀气。
  来自脚下正疾驰而过的四匹空骑。
  他连想也不想,燎原真劲贯满全身,硬是一提,竟凌空再翻一个筋斗,变成头下脚上,恰好看到几个穿着和四匹灰马同样色素紧身衣的娇小身形,提奢闪闪生光,长约三尺有护腕尖剌的女子,由马腹钻出来,四枝尖刺像四道闪电般往他刺去。
  谷倩莲惊呼‘小心’的声音传入耳里。
  这四名女子既娇小玲珑,又是穿着和战马同色的灰衣,在黑夜里连风行烈也看走了眼。
  但她们却不能瞒过他自少经厉若海严格训练出来的灵锐感觉。
  风行烈哈哈一笑,丈二红枪一颤下化出四点寒星,火花般弹在四支分剌胸腹要害的水剌尖上,只觉此四女刺上的力道阴柔之极,便像毫不着力那样,教人非常难受。
  风行烈身形再翻往后,避过了第二排劈来的四把重刀,弹往谷倩莲处。
  四名灰衣少女齐声娇呼,水刺几乎把握不住,人已给震得挫回马腹下,她们的脚勾在马侧特制的圆环里,身体软得像团棉花,给人阴柔之极的感觉。若非她们功走阴柔,只是枪刺这一触,已可教她们当下吐血。
  前四匹马骤然刹止。
  后一排左盾右刀的白衣武士在马与马间策骑冲出,身往前俯,盾护马颈下,刀在空中旋舞,蓄势前劈,奔雷般往在空中翻退的风行烈迫去。
  谷倩莲的独家兵刃子剑来到手中时,风行烈已落在她身前,做然单足柱地,另一脚脚背却架在独立地上那脚的腿膝后,丈二红枪以奇异的波浪轨迹,绥缓横扫。
  就像烈火烧过草原。
  地上的尘屑树叶,随着枪势带起的劲气,卷飞而起。
  白衣武土刀盾已至。
  厉若海所创的‘燎原百击’,其实并没有什么招式,只是千锤百后一百个精选出来的姿势动作,以尽枪法之致,而若非有他自创的燎原真劲配合,燎原百击只是些非常好看悦目的姿势动作。
  但配合着燎原真劲,厉若海的燎原枪法,连从未受伤的庞斑,也不能幸免于难。
  一连串枪刀盾交击的激响爆竹般响起。
  四名刀盾武士连人带马,给震得往外跌退,燎原真劲竟能将急驰的健马迫退。
  丈二红枪一沉一剔,千百点枪芒,火般闪跳,将持矛由上扑下的四名灰衣矛士,迫得飞退往道旁的疏林里,其中一人闷哼一声,肩头溅血,已受了伤。这四人每次均采取凌空攻击,显是擅长轻功的高手。
  这时第三排的黑衣剑手齐跃下马,穿过刀盾手们那些狂嘶吐,失蹄挫倒的坐骑,舞起一张剑网,铺天盖地般往风行烈罩去。
  早前移往两旁的四女,提着水刺,跳离马腹,落在草地上,水蛇般贴地窜过来,分攻风行烈的两侧。
  在风行烈后的谷倩莲,清楚地感到风行烈的丈二红枪威力庞大得真能君临方圆数丈之内,难怪他有只要不离他二十步,便可保无虞之语。
  风行烈脸容古井不波。
  丈二红枪回收身后,冷冷看着敌人杀往自己的延展攻势。
  没有人估到他的枪会由那个角度出手。
  这是燎原枪法名震天下的‘无枪势’,由有枪变无枪,教人完全捉不到可怕的丈二红枪下一步的变化。
  四名剑手愕了一愕,不过这时已是有去无回的局面,四剑条分,由四个不同角度往风行烈剌来。
  四把水刺亦速度蓦增。
  一时间有若干军万马分由中侧上下往风行烈剌去。
  最后一排四枝方天画戟分作两组,由两边侧翼冲出。
  看情况是要赶往风行烈后方,目标若不是截断风行烈的后路,做成合围之局,便是要攻击俏立后方的谷倩莲。
  交战至今,只是眨几下眼的光景,但已像千军万马缠杀了竟日的惨烈。
  风行烈心中一片宁静,丝毫不为汹汹而来的敌势所动,天地似已寂然无声,时间也似缓慢下来,快如疾风的剑和刺,落在他眼中,便若慢得可让他看清楚敌兵的轨迹、变化和意图。
  十年前,当风行列十五岁时,有天厉若海在练武时击跌了他的枪后,不悦道:“若你一枪击出时,忘不掉生和死,行烈你以后便再也不要学习燎原枪法。”
  风行烈汗流侠背,跪下惶然道:“师傅!徙儿不明白。”
  厉若海大喝道:“站起来!堂堂男儿岂可随便下跪。”
  风行烈惶恐起立,对这严师他是自深心里涌起尊敬和惧怕。
  厉若海峻伟的容颜冷如冰雪!将丈二红枪插在身旁,负手而立,精电般的眼神望进仍是少年的风行烈眼内,淡然道:“若无生死,何有喜惧?刚才我一枪挑来,若非你心生惧意,那会不遵我的教导,不攻反退,致陷于挨打之局,最后为我击跌手中之一枪。”
  这些回忆电光石火般闪过风行烈脑际。
  剑刺已至。
  在后方的谷倩莲,俏目凝定风行烈一手收枪身后的挺立身形,忽然间竟分不开那究一竟是厉若海,还是风行列,浑然忘了由两翼往她杀过来的戟手和隆隆若骤雨般的马蹄声。
  当将桃花俏脸凑过来说:“我要杀死你时”,韩柏吓了一跳,往她望去。
  他蹲在墙头,加之身材魁梧,这角度“看下去”,分外觉得‘红颜’花解语娇弱和没有威胁性,故怎样也迫不出自己半分杀意。
  韩柏见花解语白嫩的俏脸如花似玉,可人之至,竟忽地生出个顽皮大胆的念头,将大嘴往花解语仰首凑来的俏脸印过去,便要香上一口。
  花解语一向以放荡大胆,玩弄男人为乐,直到今夜此刻才遇上这旗鼓相当的对手,一怔间已让对方在滑嫩的脸蛋上香了一口,又忘了乘机施毒手,就像她以前对付垂涎她美色的男人那样。
  唇离。
  花解语俏脸飞起一抹丽的红云。
  韩柏一声欢啸,跳到空中打了个筋斗,‘飕’一声,掠往远方民房聚集之处。
  花解语想不到他要走便走,彩蝶般飞起,望着韩柏远逝的背影追去。
  掠过了十多间民房后,韩柏条地在一个较高的屋脊上立定,转过身来,张开双手得意地道:“有本事便来杀我吧!”
  花解语降在他对面的屋顶上,只见在广阔的星夜作背景衬托下,韩柏像座崇山般挺立着,使人生出难以攻破的无力感。她心中掠过一丝恐惧。
  她感到对方不止是韩柏,还是威慑天下的‘盗霸’赤尊信,这想法亦使她感到非常刺激。
  她虽是魔师官的人,但她亦不明白异莫测的‘种魔大法’,这令她产生出对不知事物的本能惧意,但亦夹杂着难言的兴奋,因为对方是第一个被殖入魔种的人。
  忽然间她不但失去了来时的杀机,还有一种被对方征服的感觉在心中蔓延着,一种期待的感觉。
  韩柏并不是厉若海那种一见便使人心动的英雄人物,但却另有一股玩世不恭,不受任何约束,似正又似邪的奇异魅力,吸引着她已饱阅男女之情的心。
  这使她更生惧意,也更觉刺激。若不能杀死对方,便会被对方征服。
  一种软弱的感觉,在深心处涌起。
  一阵夜风吹过,掀起了花解语早已敞开的裙脚,一对雪白浑圆的大腿露了出来,在星光下腻滑的肌肤闪闪生辉,诱人之极。
  韩柏看得一呆,吞了口涎沫,赞叹道:“这么动人的身体,不拿来做一会妻子,确是可惜!”这句话才出口,自己心中也一惊,为何这种轻佻的话也会冲口而出,但又觉痛快极点,因为自己的确是这样想着。
  他当然不知道,与唯一具有魔种的庞斑会过后,已全面刺激起他体内的魔种,使他正在不断变化的性格,更加剧地转变,逐渐成形。
  花解语一呆后格格轻笑,低语道:“你可不可以小声点说话,下面的人都在睡觉啊!”
  轻言浅笑,那像要以生死相拚的对头,反似欣然色喜。
  韩柏跃起再翻一个筋斗,嘻嘻一笑道:“花娘子你玩过捉迷藏没有?”
  花解语为之气结,嗔道:“你再对我乱嚼舌头,我便割了它!”
  韩柏吐舌道:“娘子为何变得这么凶?不过无论你怎么凶,我也不会伤害你的,因为还舍不得。”他外相粗豪犷野,偏是神态天真诚恳,给人的感觉实是怪异无伦,但又形成一种非常引人的魅力。
  花解语数十年来历尽沧桑,阅人无数,却从未见过韩柏这类角色,又好笑又好气下,手一扬,缠在腰间的彩云带飘起,在空中卷起了两朵彩花,往两丈许外的韩柏套去。
  她身上的衣服立时敞开,露出内里紧窄短小的贴身红亵衣,隐见峰峦之胜,雪白的臂腿,足可使任何男人呼吸立止。
  花解语虽是魔师官的护法高手,武功却非源自庞斑,而是属于一个与庞斑渊源深厚的魔门旁支,专讲以声色之艺入武,与当年蒙古三大高手之一八师巴爱徒白莲珏的‘女销魂大法’异曲同工,其媚人之法,并非些卖色相,而是将人世至美的女体,藉种种媚姿,吸摄敌手的心神,制敌于无形,厉害非常。
  韩柏看得两眼一笑,彩云带已当头下套。
  韩柏刚欲哈哈大笑,忽然记起花解语的警告,连忙伸手掩口,眼见四周已满是彩影,劲气割面。
  带端抽拂。
  韩柏一缩一挥,闪了两下,竟脱出层层带影,翻弹往远方的房舍。
  花解语骇然大震,一时间忘了追去,自出道以来,韩柏还是第一个人如此轻松脱出她这名为‘带系郎心’的绝招下。
  韩柏消失在远处高起的屋脊后。
  花解语美目掠过复杂之极的情绪,冷哼一声起步追去。
  易燕媚掌上可舞的娇躯在敌人的刀光剑影里不住闪跃,手上一对短剑迅速点剌,将无情地往她攻来的敌方兵器挡格开去。
  眨限间她已冲过了两间屋瓦的重重封锁。
  她背后两道刀光闪起,凌空追击而至,带起呼呼刀啸之声。
  两枝铁棍则分由左右攻至,棍头晃动间,完全封挡了她往两侧闪避的可能性。
  她一口气已尽,势不能再往上升去,唯一的两个方法,一是往前冲,又或硬煞住冲势,往下落去,可是她当然不可这样做,敌人人数既多,又无不是高手,且深悉联攻之道,若她不迅速和干罗会合,便会陷入单独苦战的危局,敌人的力量足可把她压碎。
  唯有往前冲去。
  而她知道这正是敌人为她布下的陷阱。
  一声娇叱,易燕媚强提一口真气,正往下弯落的身琼竟奇迹地倏升丈许,横过屋脊间足有四至五丈的空间,往干罗扑过去,不愧以轻功称着的声名。
  “僻啪!”
  一声机括发动的声响,起自下方。
  易燕媚暗叫不妙,一团黑影由下弹上,竟是一张网,由机括发动,强弹上来,刚好笼罩着自己所有进路。
  背后两刀两棍追至,眼前的劫难实是避无可避。
  易燕媚一声娇叱,纤足点出,正中网边,借力往后一翻,刚好避过网罩之危,两枝短剑幻起一片光影,往背后和左右两翼攻来的两刀两棍迎去。
  她一生的功夫,大部分都费在轻功上,以灵巧诡变见胜,像这样硬对硬和敌人正面干上,还是破题儿第一遭。
  何况敌人是蓄势而至,自己却是无奈下仓皇招架。
  高下优劣,不言可知。
  “叮叮当当!”
  一连串金铁交鸣声中,易燕媚挡开了两棍一刀,但还是避不了左腿的一刀。
  鲜血飞溅而下。
  易燕媚惊呼一声,往大街坠下去。
  刀棍恶龙般追至。
  眼看难以幸免。
  矛影忽起,干罗凌空下扑。
  ‘嗤嗤’声中,乾罗威震天下的矛护着了易燕媚每一个空隙,每一处破绽。
  虽在刀光棍影里,易燕媚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全。
  四周的敌人一圈圈攻来,就像等着冲击上岸,此起彼落的巨潮。
  为了营救易燕媚,乾罗恶战至今,首坎让敌人形成了围攻困斗的局势。
  惨叫声中,四名持刀提棍者溅血飞退,以乾罗的功夫,又是含怒出手,此四人仍只伤不死,可见其不可小觑的功力,不过若要这人在今晚再动手,却是休想。
  易燕媚双脚刚踏在实地上,剧痛从腿上伤口传来,正要跪倒地土,不盈一握的蛮腰已给乾罗有力的左手搂着。
  易燕媚往乾罗望去,接触到乾罗罕有像现在感情流露的眼睛,心中流过一道强烈的感触,低呼道:“城主!他们都……”
  乾罗右手矛动,一时间上下前后左右尽是矛影,敌人惊呼声中,纷纷跌退,无形中破解了第一圈的攻势。
  又两人砰然倒地,已被挑断了咽喉。
  乾罗丝毫没有因四周如狼似虎,杀气腾腾的敌人而有一丝惊慌,向易燕媚微微一笑道:“想不到我一生以利诱人,以手段服人,到此四面楚歌的时刻,仍有一个忠心跟随赴死的手下。”
  易燕媚眼圈一红,悲叫道:“城主!”
  乾罗浑身一震,不能相信地看着易燕媚眼内涌出的感情,自十二年前易燕媚加入山城后,他从未想过易燕媚会用那种眼光看着他。
  他的手自然一紧,只觉易燕媚掌上可舞的娇体是那样实在和充满生命力。
  敌兵又至。
  乾罗心中豪情狂涌,一声震耳长笑,人矛合一,搂着易燕媚,冲天而起。
  在他的一生里,从没有现在的充实和满足。那么目标明显。
  就是杀出重围!
  除了庞斑外,没有人可拦下一个蓄意逃走的乾罗。
  绊马索声响,八条绊马索,由下冲上,往升上高空的乾罗卷来,同时弓弦声响起,十多枝劲箭,疾射而至。
  乾罗哈哈一笑,喝道:“还是这等货式,要怒干罗没与趣留此了。”一闪一缩,不但避过了雨点般来的箭矢,还踏在其中一条绊马索,一滴水般顺索畅滑下去。
  矛影再现。
  惨叫声,倒跌退撞之声,毫无间断般响起。.在乾罗臂弯里娇小的易燕媚蜷缩起来,以免影响了乾罗行动的敏捷,刀光剑影里,她闭上眼睛,只感乾罗条进忽退,窜高掠低,每个动作的变化都全无先兆,教人难以捉摸,尤其惊人的是乾罗的内力似若长江大河,绵绵无尽,丝毫没有衰竭之象。
  周围兵刃交碰之声蓦然加剧。
  乾罗长啸声起,硬撞进敌人力量强大处,连杀七人后,贴着墙滑开去,倏忽间已去了六、七丈。
  跟着‘轰’一声下,以身体破开墙壁,往上升起,蝙蝠般贴着瓦面,飞上屋顶,一点一弹,往远处外围敌势较薄弱处掠去。
  易燕媚俏脸一凉,原来是几滴血落在她脸上,心中暗叹,干罗若非为了护着她,肩头也不会为敌所伤。
  乾罗迅比闪霓的身法再加速,矛势展至极限,四名拦路的敌人鲜血激溅下,终突围而出。
  乾罗将身法展至极尽,往市郊奔去,他逃走的路线迂回曲折,若有人在后跟踪,尽管是同等级数的高手,也会因此失去先机而给他甩棹。
  半蛀香功夫,干罗已远离了黄州府,这时路旁树木掩映间,隐星一座废弃了的土地庙。
  乾罗搂着易燕媚,跃了进去。
  来到庙内,乾罗刚要放下易燕媚。
  易燕媚竟反手搂着他的腰背。
  乾罗一呆,低头往易燕媚望去。
  易燕媚亦往他望去,眼中射出了奇怪之极的神色,似是悲哀,似是无奈,又似惋惜。
  乾罗正要思索这奇怪眼神背后的意思,易燕媚娇美的樱泛起一丝苦涩的笑容,乾罗突觉腹部一阵剧痛,一把锋利无比、长如巴掌的匕首透腹而入,直没至柄。
  乾罗发出惊天动地一声狂吼。
  易燕媚已飘飞开去。
  乾罗铁矛一动,遥指易燕媚,一股麻痹的感觉,由小腹丹田处散开,使他知道匕首淬了剧毒。
  易燕媚忽然停下,不敢后退,脸上现出惊恐之极的神色,原来她才退了五、六尺,乾罗的矛便指向她,枪头涌出强烈之极的杀气,笼罩着她,使她知道只要再退两尺,气机牵引下,将迫使干罗全力攻来,在受了致命重伤的乾罗死前一击下,十个‘掌上可舞’易燕媚也招架不来,无奈唯有煞止退势,停了下来。
  在乾罗涌来如潮水般的杀气里,易燕媚全身有若被利针剌体,冰寒彻骨,非常难受。
  乾罗脸上血色退尽,但持矛的手依然是那样地稳定有力,眼神冷静得丝毫不含任何人类喜怒哀乐的情绪。
  易燕媚想说话来缓和乾罗,以拖延时间,好等布下这个阴谋的方夜羽赶到,但忽然间却找不到任何话说,只能悲叫道:“城主!我是没有选择……”
  乾罗冰冷的目光深深望进她的眼内,以平静得令人心头的语调道:“你可以离开我,背叛我,甚至和敌人对付我,但却不可以骗我。”
  这几句话,只有易燕媚最是明白,她就是利用了乾罗的感情,骗取了乾罗的信任,这亦是方夜羽这布局最巧妙的一点。刚才她刀战方夜羽的手下,亦没有半分作假,因为没有人可在这方面骗过乾罗。
  易燕媚势想不到乾罗到了这种田地,仍斤斤计较这点,眼光移到柄子仍露在肚外的匕首一眼,心中升起一阵连自己也难以明白的悔意。
  方夜羽软言游说她对付乾罗时,曾答应事成之后,收她作妾,当时她想起乾罗一生对人施尽阴谋诡计,自己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实不为过,更何况和方夜羽的肉体关系,亦使她沉溺难返,难以自拔。
  方夜羽指出乾罗在自己对女人的吸引力上非常自负,一定不会怀疑她向他表露的爱意,故此对她冒死而来的忠诚必会深信不疑,但连方夜羽也没有想到,一向冷血无情,视女人如草芥,弃之毫不惋惜的乾罗,竟在这等时刻,对她动了真情,所以现在才如此愤恨。
  易燕媚眼中泪光闪现,缓缓跪倒道:“杀了我吧!”
  乾罗看着她腿上的血滴往地上,摇头苦笑道:“情关真是难闯之致,庞斑啊!现在我才明白你的肺腑之言。”
  矛收往后。
  杀气全消。
  乾罗除了脸色苍白和下腹处突出了匕首闪亮的刀柄外,完全不似一个受了重伤的人。
  易燕媚想不到干罗会收起长矛,正要出言相问。
  乾罗眼中精芒爆闪,喝道:“滚!”
  易燕媚双膝一软,坐倒地上,呆了一呆,一个倒翻,穿门而去。
  庙外山野间秋虫鸣叫,一片详和,谁想得到内中竟藏有如斯凶险。乾罗碰也不碰、看也不看插在丹田要害处的淬毒匕首,凝立不动,凝神内视。
  争取每一分时间,运功压毒疗伤。
  他知道方夜羽不会给他任何喘息的时间,可是对方亦有失算的地方,就是在定计之时,想不到他已练成了先天真气。
  方夜羽的声音在庙外响起道:“累城主久等了!”
  乾罗心中暗怒,这句话是早前他遇到方夜羽时所说的第一句话,现在方夜羽以此回赠于他,意义自是大为不同,用心狠毒之至。
  方夜羽的声音又传来道:“城主武功之强,大出本上意料之外,若非我早定下策略,今晚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乾罗奇道:“这真是奇哉怪也,我功力高下怎能瞒过庞斑法眼,难道他没有告诉你吗?”庙外的方夜羽心中一懔,心想干罗确不好惹,到了如此水尽山穷的地步,仍能绝不放过丝毫机会,制造中伤和破坏,只是一句话,便捉到了庞斑和方夜羽间的矛盾,明言点破。
  方夜羽避而不答道:“城主若能自尽于此,方某担保城主死后可得风光大葬,埋骨于风水旺地。城主意下如何?”
  乾罗仰天大笑道:“可笑之极!我乾罗一生闯荡江湖,想的只是马革里,现在有这么多人陪葬已是喜出望外,怎会再有奢求。”顿了一顿,大喝一声,跃出庙外。
  只见星夜里庙前的空地上,方夜羽左手持戟做立,身后打横排开了十多个形相怪异的手下,绝天灭地也在其中。
  乾罗冷哼道:“这才是今晚对付我的真正实力吧?”
  方夜羽和背后十八个人共三十八只眼睛,一齐落在乾罗插在腹上的匕首处,心中奇怪,乾罗虽说是天下有数的高手,武功高强之极,但怎能给一把匕首插在练武者重地丹田要害,却像个没事人似的。
  方夜羽更多了一重惊异,匕首不但是专破气功的特制利器,锋刃的毒素更是由三名毒师精心设计,见血封喉,但表面看乾罗,除了脸孔苍白点外,一些也见不到中毒的征象。
  乾罗仰望天色,淡淡道:“我干罗活到今天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般渴望杀人,只不知这里有多少人还能看到天亮时的太阳?”他的声音肯定而有力,敌人清楚无误地感到他决意死战的决心。
  方夜羽微微一笑道:“方某身后无一不是出生入死,刀头舔血的英雄好汉,城主无论说什么话,也绝动摇不了他们。”
  乾罗脸容一正,背后的矛来到前面,双手持矛一紧,一按一挺,浓烈的杀立时往潮前阵容强大的敌人迫去。
  方夜羽身后的十多人中,除了灭天和绝地外,他还认出三个人,都是黑道上出名武技强横,心狠手辣之辈,这数年来绝迹江湖,原来竟是投奔了方夜羽,假若这等高手,再通过方夜羽学到庞斑的一招半式,其力量将更是不可轻视。
  早已严阵以待的各式兵刃一齐摆开,准备迎接干罗这一矛,尽管‘毒手’乾罗受了重伤也没有人敢掉以轻心。
  乾罗一反先前疾如电闪,变幻莫测的进退身法,改为一步一步缓缓前进。
  方夜羽心中暗笑,一动上手,牵裂伤口,只是流血便可将干罗流死。
  跟着又是心中一懔,只见乾罗苍白若死人的容颜肃稷严厉,双目精光电闪,长矛在方圆尺许的空间内急速颜动旋划间,使人如坠冰窖,呼吸困难的惊人气劲,随着他一步一步接近,迅速增强,不一会众人已是衣衫猎猎,地上的尘屑枯叶离地飞扬。
  方夜羽和身后一众高手,忙发出真气加以对抗。
  杀气更浓。
  “哧哧……”
  脚步一下一下重重踏到地上,做成一种使人联想到死亡的恐怖节奏。
  乾罗的脚步虽是那么重,但踏在泥地上,却不曾留下半点脚印遗痕,教人完全不明白为何会这样。
  方夜羽本想往后退去,让身后好手先挡他的头威,但不旋踵已心中一震,打消了这念头,原来他忽地感到眼前乾罗此矛,威力惊人之至,即使在五丈之外,但其气势已将自己锁定,假设自己贸然退后,气势上无可避免现出的空隙,将会像干布吸水般,惹得乾罗的矛势立时发挥到最高极峰,向自己攻来,那时纵有千军万马在旁拦止,可能也帮不上忙。
  这些想法闪电般掠过脑海,方夜羽忙收摄心神,大喝一声,三八戟施出庞斑绝艺,化作银芒,往矛锋射去。
  他身后十多人,暴喝声中,亦分由左右两翼扑往乾罗。
  战事再次展开。
第十章 落荒而逃
  风行烈傲然一笑,微微蹲低,丈二红枪弹往半空,一颤下化出万道枪影,似初阳透出地平般散射往前。
  兵器互击交鸣。
  四名剑手踉跄跌退,其中两人更是退势不可止,肩骨胸分别中枪,胸中枪的更‘篷’一声仰天倒跌,当场毙命。
  四名女子功走阴柔,情况却好得多,剌枪相触时,借势飞开,转头又扑回来,轫力惊人,难缠非常。
  持戟夹马分从两翼杀来的四名武士,这时已赶到风行烈两旁。
  风行列大喝一声,正要再展现无坚不摧的燎原枪法,忽地脸色一变,不进反退,闪回谷倩莲身旁。
  谷倩运正美目含情地看着他大展神威,气势如虹,将敌人雷霆万钧的攻势一一粉碎,虽说胜负未分,显是占尽上风,为何却会舍优势而退。
  往风行烈望去,骇然一震道:“你怎么了!”
  风行烈脸色煞白,手足轻颤。
  四名戟手汇合在一起,方天戟指前,轰然马蹄声中正往他们冲来,只是其声势便足教人心胆俱丧。
  风行烈一咬牙,叫道:“走!”一掌拍在谷倩运身上,欲以馀劲将她送离险地,岂知不但一点内力也吐不出,人也站不稳,向谷倩运仆去,但右手仍紧握红枪不放。
  这时他心中想到的,只是厉若海临死前的一番话:“我已拚着耗尽真元,恢复了你的功力,只是你的劲气内仍留有一个神的中断,随时会将你打回原形,你要好自为之。”
  厉若海的警告终于发生了。
  这‘中断’牵涉到庞斑的‘种魔大法’,连厉若海也无法可施。
  谷倩运无暇多想,一手搂着风行烈的厚背,支撑着他要倒下的身体。
  戟风带起的劲气,扑面而至。
  谷倩莲反应快捷,将手中兵刃纳回怀里,手一探,已取了个圆筒出来。
  戟锋的四点寒芒,正标射而来。
  谷倩莲娇叱一声,手一扬,机括声响,一个连着天蚕丝结成轫素的尖钩,由筒内电射而出,深陷进左方二十步外一棵大树树身里,她双足一弹,已藉钩索之力,往路旁黑漆的树林投去。
  四名戟手立时扑空。
  剩下十九人作梦也想不到眼前的变化,反应快是以灵巧阴柔见长的四名女刺手,众人中的轻功亦以她们最好,跃身而起,往谷倩莲追去。
  谷倩莲一手搂着风行烈,使了一下手法,将钩索脱出树身、收回筒内,一点脚下伸出的横枝,窜往另一棵树的树梢。
  前方两声暴喝,两团人影迎面赶至,一空手一持矛,竟是投降了‘人狠’卜敌的赤尊信麾下叛将,‘大力神’褚期和‘沙蝎’崔毒。
  谷倩莲看其来势,已知换了平时,也非两人敌手,何况现在还多了个风行烈,一声不飨,手中圆筒弹出钩索,再横射往下方另一株树,借力移去。
  潜入林里,收回索钩,又再弹出,鬼魅般在幽黑的林内无声无息地移动。
  敌人虽拚命穷追,始终拿不着她机变百出的逃走路线。
  谷倩莲转瞬间已离开了刚才被截击的战场有七、八里之遥,正心中庆幸,前方忽地沙沙作响,黑影幢幢,也不知有多少人向她围过来。
  谷倩莲无奈立定。
  一人排众而出,生得玉树临风,只可惜一对眼凶光闪跳,躬身道:“谷姑娘能逃至此处,不愧来自双修府的高手,尊信门主卜敌这厢有礼了。”
  谷倩运心中恍然,难怪逃不出对方的罗网,原来是卜敌动用了尊信门的庞大力量,娇笑道:“我走了!”
  钩索弹射。
  弓弦声响。
  一时间上下左右尽是劲箭。
  谷倩莲像是早知如此,动也不动,任劲韶在上下左右掠过。
  卜敌叫道:“燃灯。”
  百多盏灯在四周亮起,照得林内明如白昼。
  谷倩莲叹了一口气,手一松,让一直闭目不动的风行烈和他的丈二红枪一齐躺倒地上,望向卜敌幽幽道:“我认输了,任凭门主处置。”
  若换了听的是风行烈,又或是范良极和韩柏,一定知道谷倩莲另有诡计,但骄横自负的卜敌却觉得这是理所当然,一对贼眼在谷倩莲玲珑浮凸的娇美胴体上下巡逻,嘿嘿淫笑道:“姑娘若能令本门主开开心心,我当会为你在小魔师面前说几句好话,赦过你所作的错事。”
  谷倩莲冷冷一笑,道:“我何用你为我说好话,不信便给些东西你看看。”探手怀内。
  卜敌虽是色迷心窍,兼之对谷倩莲颇为轻视,但终是走惯江湖的凶人,一怔下喝道:“不准动!”
  谷倩莲娇笑声中,双手连扬,掷出十多个圆球,投往四方八面。
  其中一个向着卜敌迎头打过来。
  卜敌大喝一声,腾身而起,避过圆球,凌空往谷倩莲扑来。
  ‘卜卜卜……’圆球在四方八面的林裒爆开,化成团团色彩不同,但均鲜夺目的浓雾,迅速往四周扩散,遮蔽视线。谷倩莲大叫道:”没有毒的,吸入也不打紧呀!“可惜却没有人愿信她,纷纷往后退开。卜敌运功闭气,飞到谷倩莲上空,手化为抓,往她抓来,措尖射出嗤嗤劲气,显是动了杀机。他的武功虽比不上师兄赤尊信,但亦是个绝不是好惹的高手,且曾得方夜羽亲自指点,否则也坐不上尊信门主之位。谷倩莲脸上浮起一丝诡异的笑容,一团红色的烟雾在手上爆开,刹那间已将她吞噬包藏。卜敌怕烟雾有毒,立往后仰,双掌卷起劲风,到将红雾劈散,谷倩莲和风行烈已踪影渺然,穷目四望,所见的只是随风扩散的彩雾。
  韩柏在房舍间左穿右插,想起范良极的大盗夜行法,童心大动,将身法展至极限,鬼魅般穿房过舍。今午他离开范良极时,这老尚年轻的黑榜高手曾追赶了他一会,不知为何忽又放弃。以范良极的追踪术,他却管再苦练三年轻功,也绝逃不掉,不知范良极为什么肯放他一人去应付危险?其中必有因由。不一会他已来到城东。四周不见敌踪。心下稍定,停了下来,这时他俯伏在一幢平房的瓦面上,禁不住纵目四顾,只见这附近的房舍都是高墙围绕,林木亭台,显都是财雄势大的富户人家,在东面远处一座特别幽深的府第,在这等时分,仍有灯火亮着,分外触目。四周静悄悄的,韩柏心中奇怪,难道从范良极处学来的夜行法竟如此厉害,随便就把花解语甩掉,若是如此,范良极在这方面可算目己的师傅,但他为何对花解语还如此忌惮。百思不得其解间,心中警兆忽现。事实上他听不到任何声音,看不到任何异象,只是心中一动,升起了危险的感觉,像是魔种在向他发出警告。韩柏冷哼一声,往前飘飞,落在对面房舍的梁脊时,才转过身来。一个人从屋后钻了出来,夜风下白发飘舞,正是花解语的好拍档,‘白发’柳摇枝。
  柳摇枝手持他的独门兵刃‘迎风箫’,微微一笑道:“难怪解语留你不住,连我的接近也瞒不了你。”
  韩柏哈哈一笑道:“那算什么一回事?你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吗?”
  他暗恨柳摇枝想偷袭他,故出言毫不客气,又兼和范良极斗惯了口,故言辞难听。
  柳摇枝身为魔官两大护法之一,地位何等尊崇,所到之处真是人人敬畏,脸色一寒道:“若非小魔师吩咐了要将你即时处死,我定要教你痛嚎百日后始得一死。”
  韩柏笑得按着肚子坐了下来,指着对面屋顶上迎风卓立的柳摇枝道:“你难道未听过有一招叫做‘自断心脉’的吗?定是你不懂,便以为别人也不懂,就算我那么倒霉,给你捉着,最多便自断心脉,那会痛嚎百日?”顿了一顿道:“你连自杀也不会,看来你还是回家哄孩子好了!”
  柳摇枝不怒反笑道:“在下有数种独门手法,可把你变成日痴,到时看你还怎能自断心脉?”
  岂知韩柏笑得更厉害。,但又不敢放声大笑,以致惊扰了下面的人的好梦,喘着气道:“若真的变了白痴,那就连痛苦也不知道了。”
  柳摇枝一时语塞,不禁动了真火,手中长四尺四寸的迎风箫在空中绕了一个圈,发出倏高忽低,几个飘忽无定的鸣音,听上去极不舒服。
  韩柏喝道:“且慢,.方夜羽说过只对付我三次,刚才你的老相好已捉迷藏捉输了给我,现在你又要动手,算是第几次?”
  柳摇枝心想,这小子表面粗豪放诞,其实极有计谋,我绝不能给他在言语上套死,正要答话,花解语娇甜放荡的声音在韩柏背后响起道:“谁说我捉输了给你。”
  韩柏吓了一跳,回头一望,只见衣服回复整齐端庄的花解语,脸泛桃红地,笑盈盈立在后方隔了两间屋外的瓦面,因相隔这么远,难怪自己感应不到她的接近。
  柳摇枝狠声道:“小子.听到了没有,你若能在我们两人手下逃生,便算你躲过了第一次攻击。”
  韩柏嘻嘻一笑道:“我只是江湖上的无名小卒,你白发红颜两位这样的大人物那犯得着来侍候我?”他依然大刺刺坐着,好象对方才真是无名小卒。
  花解语啐道:“你或者是小人物,但你体内的魔种却不是。”她桃目含春,俏脸荡情,确能使柳下惠也要动心。
  柳摇枝不耐烦地道:“解语!快天亮了,我们干掉了他也好回去交差。”他看见韩柏的模样便有气。
  韩柏哈哈一笑道:“我不奉陪了!”弹了起来,身形一闪,落入屋下的横巷,往左端掠去。
  红颜白发两人轻喝一声,飞身追去。
  韩柏奔到巷尾,刚跃土一堵矮墙,背后风声已至,心中暗懔,这柳摇枝的速度为何竟如此惊人,难道他的轻功比范豆极还要好吗?箫音由低鸣转为高亮,敌人应已迫至五尺之内,无奈下扭身一掌回劈。
  他一转身便知不妙,原来柳摇枝仍在三丈之外,向他追来,但这时耳中已贯满使人神经绷紧的箫音。
  至此才知道柳摇枝竟能以内力催发箫音来‘追’人。
  但已失了先势。
  眼前满是箫影。
  韩柏左右两掌连环劈出,硬挡了对方三箫到第四箫时,虽仍未给他劈中,岂知箫管一转,两个转了过来向着他脸门的箫孔,劲射出两道气箭,直取他双眼。
  韩柏狭不及防,一声惊呼,施了个千斤坠,硬生生翻落墙头。
  人还未着地,眼角一道黑影飞来,认得那是花解语的彩云带时,连忙一掌拍在墙上,运功生出吸力,贴墙横移。
  彩云带像有眼睛一般,一拂拂空,立时旋三圈,往韩柏追去。
  韩柏双脚一弹,炮弹般由墙角弹出,往二丈外的花解语扑去,刚好避过了像条色彩斑烂的毒蛇般的彩云带。
  花解语一声娇笑,彩云带倒飞回身,化作一圈又一圈的彩云,像鲜花般盛放着,等待韩柏撞上去。
  韩柏想不到长远三丈的彩云带如此迅速灵活,打消强攻之意,刚要闪往一侧,隙机逃走,背后箫声又起。
  他暗叹一声,这两人不但武功强横,最可怕处还是配合得天衣无缝,只是其中一人,或者还勉强可以应付,但若是两人联手,自己不要说取胜,连逃跑也有问题。
  自离黄州府的土牢后,无论和八派种子高手云清,又或黑榜高手范良极动手,他也从未有过这种不能力敌的感觉,难怪当日范良极一听到这两人出现,也赶快避开,原来这两人联手之威,一竟是如此厉害。
  想归想,他的手脚却没有慢下来,这次他已学乖了,并不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箫音,反将精神集中在皮肤的感觉上,立时感到一点尖锐的劲气,直点自己的脊椎大穴,心中暗笑,手伸背后,抓着三八戟,看也不看,往下劈落。
  “叮!”
  正中箫头。
  这一着大出背后攻来的柳摇枝意料之外,三八戟的重量配合着韩柏全力施为,打得他几乎兵器脱手,闷哼一声,往后退去,整条手臂麻发痛。
  韩柏正欲乘胜追击,彩云带又至。
  韩柏暗想,管你怎样厉害,还不是一条软布,而且长连三丈,任你功力高绝,内力传了这么远的距离,也不免减弱,只要不是给你拂个正着,我不信堂堂一个男子汉,便受不了你这娇荡妇的一拂,主意打定,低喝一声,身形一闪,避开彩云带,转身往疾退向后的柳摇枝追去,险中求胜,正是赤尊信的本色。
  三八戟如影随形,往柳摇枝攻去。
  彩云带又在身后追来。
  韩柏早有准备,猛提一口真气,身法加速,倏忽间已迫至柳摇枝六尺之内,三八戟构扫敌人,颤震间,封死了敌人的逃路。
  彩云带亦往背心拂至。
  柳摇枝想不到韩柏如此拚死攻来,冷哼一声,使出了一下精妙绝伦的手法,迎往有力压千军之势的三八戟。
  “锵!”
  戟箫交击。
  柳摇枝全身一震,吃亏在臂力未复,踉跄跌退。
  彩云带拂上韩柏背心。
  韩柏厚背一弓一弹,想要将彩云带的劲力化去,岂知彩云带轻柔地拂拭背上,像是一点力道也没有。
  韩柏心中大奇。
  若非花解语真是如此不济,便是她在手下留情。
  这时已不暇多想,正要对柳摇枝续下杀手,刚跨出一步,一丝奇寒无比的劲气,由背后的督脉逆冲上头,越过头顶的泥丸官,顺着任脉直冲往心。
  韩柏大叫不妙,若给这丝寒气攻入心脉,保护立时一命呜呼,到这时他才知道花解语的内功别走蹊径,阴柔之极,而长连三丈柔轫非常的彩云带,恰好将这种阴劲发挥得恰到好处,不过这时知道已太迟了。
  他已顾不得惊动附近好梦正酣的人。大叫一声,激起全身功力,护着心脉。
  “篷!”
  心头一阵巨震,体内两气相交,到第三波真气,才勉强止住了那丝阴寒。
  韩柏立足不稳,翻倒地上。
  想顺势缠身的彩云带卷了个空,收了回去。
  柳摇枝见状重组攻势,又扑了回来。
  这时韩柏全身冰冷,一口真气怎样也提千起来,散而不聚,幸好他不需顾及面子,就地翻滚,避往一旁,那情景有多狼狈便多狼狈。
  柳摇枝的迎风箫呼啸中水银泻地般往他攻去,招招夺命。
  韩柏借那点缓冲,真气回顺,弹了起来,慌忙下连挡蓄势而来的柳摇枝十多击。
  柳摇枝见他在如此劣势下,仍能不露败象,心中暗惊,不过他眼力高明,看出花解语那一拂伤了韩柏经脉,刻下对方已是强弩之未。
  柳摇枝身经百战,毫千急躁冒进,将迎风箫的威力发挥至极限,若长江大河,绵绵不绝地攻向韩柏,务求千给对方任何喘息的机会,只要韩柏一个错失,便是落败身亡之局。
  最奇怪的是花解语,她将彩云带收回后,竟静立一旁,再没有出招,一对俏目盯着奢韩柏雄伟魁梧,充满男性魅力的虎躯,眼神忽晴忽暗,忽忧忽喜,也不知她想到什么难以解决的问题。
  韩柏的三八戟忽地窒了一窒。
  此消彼长下,柳摇枝的迎风箫寒光暴涨,狂风扫落叶般向韩柏卷去。
  韩柏连声怒吼,可是这种高手过招,败势一成,便非常难以逆转,更何况他经脉的伤势,说轻不轻,说重不重,若有半灶香光景调息,便可复原,偏是没那个机会。
  “当!”
  韩柏一声惨哼,三八戟离手坠地,踉跄跌退,左臂给迎风箫画出一道血痕,衣袖破碎,鲜血激溅。
  柳摇枝哈哈一笑,箫势一变,转为大开大阖,迫得空手招架的韩柏连连后退,眼看落败身亡,便在眼前。
  远处的花解语一跺脚,像是下了某种决心,彩云带脱手而出,笔直前伸两丈半,纤手轻回,转了个小圈,绕往韩相后方,再兜了回来,点向韩柏脑后。
  韩柏刚劈开了柳摇枝点往咽喉的一箫,脑后风声响起,连忙矮身避过。
  彩云带在头上拂过,变成往柳摇枝扫去,柳摇枝一呆下,连忙后退。
  彩云带又兜转过来,拂往韩柏胸口。
  韩柏也是一呆,就在这一刹那,他感到柳摇枝一直紧压着他的气势,被花解语一拂拂得冰消瓦解,全身一松,而后方首次露出逃走的大空隙。
  韩柏尖啸一声,倒跃而起,避过花解语的彩云带,乘势一个倒翻,投往后方漆黑的房舍,转瞬不见。
  柳摇枝想追去,可是彩云带在前方转了个圈,才再被花解语收回去,硬生生阻止了他的追路。
  花解语垂头不语,像个犯了错的小孩。
  柳摇枝脸色阴沉之极,静立了一会,忽然叹了一口气道:“解语!你可知若让少主知道你蓄意放走这小子,会有何结果?”
  花解语道:“我不想这么快杀死他!”
  柳摇枝苦笑道:“你知否自己正在玩火,一个不好便会给火烧伤,这小子潜力惊人,若给他体内的魔种壮大成长,将来恐怕要主人才有能力杀死他,天下这么多俊俏男儿,为何你偏要拣上他?”
  花解语跺脚道:“我不管!”飘飞而起,像只美丽彩蝶,投往韩柏消失的方向。
  柳摇枝静立一会,将迎风箫插回背上,拾起地上的三八戟,揣了一揣,心中想到的却是三十年前,与花解语结成夫妇后,本是非常恩爱,花解语对他也千依百顺,可恨自己见不得漂亮女人,在外沾花惹草,激得花解语以牙还牙,四处勾引男人,这三十年来,夫妻关系名实俱亡,但说到底,自己对花解语仍有一份深厚的感情。
  他可以对任何人施展心狠手辣的手段,但在花解语身上却全用不上来。
  他再叹一口气,收拾情怀,朝韩柏和花解语消失的相反方向,缓步而去。
  快三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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