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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史通俗演义

_5 吕抚 (现代)
  初,上皇每大宴,先设太常雅乐,继以鼓吹,出宫人舞霓裳羽衣。又奏散乐杂戏,教舞马百匹,衔杯上寿,引犀象入场,或拜或舞。禄山见而悦之。至是命搜捕悉送洛阳,禄山宴群臣于凝碧池,盛奏众乐卑舞象怒目不动,禄山尽杀之。梨园子弟往往欷歔泣下,贼皆露刃睨之。乐工雷海清不胜悲愤,掷乐器于地,西向恸哭。禄山怒,缚于试马殿前,肢解之。
  上欲以建宁王倓为元帅,李泌曰:“广平,兄也,使建宁既成大功,将何以处之?”乃以广平王俶为天下兵马大元帅,李泌为侍谋元帅长史,以讨禄山。帝如彭原,廨舍隘狭。上与张良娣博,打子之声闻于外。李泌言诸军奏报停壅,不宜为此,良娣以是怨泌。张良娣与李辅国表里为奸,皆恶泌。建宁王倓谓泌曰:“先生荐兄广平王为元帅,使侠得尽臣子之礼,无以报德,请为先生除害。”泌日:“何也?”倓以良娣为言。泌曰:“此非臣子所宜言,愿王置之。”倓不从,数于上前诋讦良娣及辅国罪恶。二人谮之曰:“倓恨不得为元帅,谋害广平王。”上怒,赐倓死。广平王大惧,谋去辅国及良娣。李泌曰:“不可,但尽人子之孝可也。”王从之。上以良娣为淑妃,未几,竟立为后,李辅国依附之,势倾朝野。
  安禄山自起兵以来,目渐昏,至是不复睹物,左右动加棰挞,或杀之,人不自保。又欲废庆绪而立嬖妾所生之子庆恩。严庄与庆绪谋,夜使阉竖李猪儿执刀直入帐中,斫禄山腹,出其肠,流血数斗而死。庆绪即皇帝位,以史思明为范阳节度使。
  先是,禄山得两京珍货,悉输洛阳。思明拥重兵,据富资,寝不用庆绪命,庆绪不能制。庆绪使尹子奇寇睢阳,许远告急于张巡,巡入睢阳,与远合兵固守,昼夜苦战。远自知才不及巡,其战事筹画,一听于巡,凡十六日,擒贼将,杀贼兵,贼兵夜遁。尹子奇复引兵攻睢阳,张巡椎牛享士,尽军出战。贼见其少,笑之。巡帅诸将直冲贼阵,贼大溃。明日贼复合兵攻城。巡于城中,夜鸣鼓严队,若将出击者。贼闻之,达旦警备。
  既朋,巡乃寝兵绝鼓,贼以飞楼瞰城中,无所见,遂解甲休息。
  巡与将军南霁云、雷万春等十余将,各将五十骑,开门突出,直冲贼营,营中大乱。巡欲射奇而不识,乃削蒿为矢射之,中者谓巡矢尽,走白子奇。乃得其状,使霁云射之,中其左目,几获之,子奇乃收军还。子奇复围睢阳,城中日蹙。巡乃令霁云突围出,告急于临淮贺兰进明,进明不肯发兵,而爱霁云勇壮,具食延之。霁云曰:“睢阳主人不食月余矣,云虽欲独食,何能下咽?”因啮一指以示进明曰:“霁云既不能达主将之意,请留一指以示信。”归报,座中皆为泣下。子奇久围睢阳,城中食尽,议弃城东走。张巡、许远谋以为睢阳江淮之保障,无睢阳是无江淮也,不如坚守以待之。始与士卒同食茶纸;既尽,又食马;马尽,罗雀掘鼠。雀鼠既尽,巡爱妾霍氏曰:“城陷则妾必死,尸烂于地为蝼蚁所食,甚无益也。不如变无益为有益,妾请以身为粮,延军士数刻之命,以待救。妾丑处,君须自食,以完吾贞。埋骨于地,以还父母。”巡义而许之,乃出爱妾,杀以食士。许远亦杀其奴,然后括城中妇人食之。既尽,继以老弱男子,人知必死,无有叛者,所余仅四百人。贼登城,将士病不能战。巡西向再拜曰:“臣力竭矣,生无以报陛下,死当为厉鬼以杀贼。”城遂陷,巡与南霁云、雷万春等三十六人,俱被杀。生致许远于洛阳,死于偃师。张镐闻睢阳围急,倍道急进,且檄谯郡太守闾邱晓救之。晓不受命,镐至睢阳,城已陷三日矣。镐召晓杖杀之。上享劳诸将,遣广平王俶、郭子仪攻长安。谓子仪曰:“事之济否,在此行也。”子仪对曰:“此行不捷,臣必死之。”回纥怀仁可汗遣其子叶护等,将精兵四千余人至凤翔,广平王俶见叶护,约为兄弟,因帅郭子仪、李嗣业仆固怀恩等,与贼战于长安城西,自午至酉,斩首六万级,贼遂大溃,克复长安,遣使人蜀,请上皇还京师。广平王俶、郭子仪等,将兵取东京洛阳。安庆绪悉发洛阳兵,使严庄将之,以拒官兵。子仪等初与战不利,回纥自南山袭其背。贼惊顾曰:“回纥至矣。”遂溃。庆绪奔河北,广平王俶人东京,回纥纵兵大惊。俶患之,父老请以罗锦万匹以赂回纥,回纥乃止。上皇至咸阳,上备法驾迎于望贤宫。上皇即日幸兴庆官,遂居之。赐郭子仪爵汾阳王,李光弼等功臣各进阶赐爵有差,追赠死节之臣。安庆绪忌史思明之强,欲图之。思明遂以所部十三州来降,沧、瀛、安、深、德、棣等州皆降,虽相州未下,河北卒为唐有矣。
  张镐上言,史思明凶险,人面兽心,难以德怀,愿勿假以威权,征之入朝,分散其兵,补入宿卫,则乱定矣。时上已宠纳史思明,勿听。李光弼以史思明终必为乱,阴使乌承恩图之。
  已而谋泄,思明乃集将佐吏民,西向大哭曰:“臣以十三万众降朝廷,何负陛下,而必欲杀臣。”遂杀乌承恩,挟兵观望。
  上命朔方郭子仪、淮西鲁炅等七节度使讨安庆绪,又命河东李光弼、泽潞王思礼二节度使将所部兵以助之。上以子仪、光弼皆元勋,难以统属,故不置元帅,但以宦官鱼朝恩为观军容使以监之。子仪等大破庆绪于卫州,追至邺,围之。庆绪穷急,求救于史思明,且请以位让之。思明反,发范阳兵十三万救邺。
  九节度使之师既无统帅,号令不一,镇西节度使李嗣业中流矢死。思明引大军直抵城下,官兵步骑六十万与之,刻日决战,未及布阵,思明将精兵五万,直前奋击,大风忽起,吹沙拔木,天地昼晦,咫尺不相辨,两军大惊溃。子仪以朔方军断河阳桥,保东京,战马甲仗遗弃殆尽,诸节度各溃归本镇。史思明杀安庆绪,返范阳,僭号大燕皇帝。鱼朝恩恶郭子仪,因其败,短之于上,以李光弼代为朔方节度使。史思明复入东京,遂引兵攻河阳。光弼以短刀置靴中曰:“战事危,吾国之三公,不可死贼手,万一不利,诸君死敌,我自刭,不令诸君独死也。”
  帅诸将致死击之,贼众大溃,思明遂遁。
  思明猜忌好杀,群下小不如意,动至族诛,人不自保。且爱少子朝清,欲杀长子朝义。立朝清为后。朝义忧惧,乃与步将曹将军谋,遂以兵入,思明逾垣走,射之坠,执而缢杀之,使人至范阳杀朝清、朝义,即伪位称帝。时李辅国、鱼朝恩与张后内外表里,壅蔽作奸,上不能制。上皇居兴庆宫,父老过者,往往瞻拜呼万岁。李辅国言于上曰:“上皇居兴庆宫,日与外人交通,陈玄礼、高力士谋不利于陛下,宜移居大内。”
  上不听。会上病,辅国乃矫称上语,将射生手五百骑,露刃迎上皇如西内,居甘露殿。高力士流巫州,陈玄礼勒令致仕。上皇不怿,因不茹荤,辟谷,浸以成疾。上欲以郭子仪统诸道兵,取范阳,定河北,为宦官鱼朝恩所阻,事竟不行。上为张后所制,竟不敢诣西内朝太上皇。太上皇崩于神龙殿,寿七十有八。
  上自仲春寝疾,闻太上皇崩,疾甚剧,乃命太子监国。未几上崩,在位七年。
  初,张后与李辅国相表里,晚年因有隙,欲杀辅国,废太子面立己子。辅国与内射生使程元振迁张后于别殿,寻杀之并其二子。辅国引太子素服,与宰相相见,遂即位,是为代宗。
  辅国恃功益横,明谓上曰:“大家但居禁中,外事悉听老奴处分。”上内不能平,以其方握禁兵,外尊礼之,号为尚父,而不名,事无大小,皆咨之。辅国亦晏然处之,封为博陆王。上夜遣盗入其家,斩辅国之首及其一臂而去。上诈敕有司捕盗,遣中使存问其家。上遣中使刘清潭,与回纥修旧好,且征兵讨史朝义。
  先是,肃宗以仆固怀尽女妻回纥可汗,可汗请与怀恩相见。
  怀恩时在凉州,上令往见之。怀恩力言,唐家恩信不可负。可汗悦,遣使上表请助国讨朝义。制以雍王适为天下兵马大元帅,仆固怀恩副之。诸军发陕州,怀恩与回纥为前锋,与李光弼、李抱玉数道并进。官军至洛阳北郊,贼众数万,立栅自固,官军骤击之,贼众大败,口朝义将轻骑数百东走。怀恩进克东京,使其子锡乘胜逐朝义,累战皆捷。锡等追及史朝义,于莫州围之。贼将田承嗣以莫州降,送朝义母及其妻子于官军,朝义以精兵五千,犯北门围而出,奔范阳。贼将李怀仙以范阳降,朝义致不得入,势甚穷促,缢于林中,其下皆散。怀义取其首以献。仆固怀恩与诸军皆还,回纥回国,河北悉定。禄山乱凡三年,庆绪二年,史思明二年,朝义二年,共九年而灭。
  仆固怀恩恐衰贼平宠,奏以史朝义降将薛蒿为相卫节度使,田承嗣为魏博节度使,李怀仙为卢龙节度使,李宝臣为成德节度使,以自为党援。朝廷亦厌苦兵革,苟冀无事,亦因而授之。
  其后诸镇各收安史余党,坐拥强兵,自署文武将吏,不供贡赋,虽名藩臣,羁縻而已。吐蕃入寇,边将告急,宦官程元振不以闻。及寇奉天武功,京师震骇,诏以雍王适为关内元帅,郭子仪为副元帅,出镇咸阳以御之。子仪闲废日久,部曲离散,至是召募得二十骑而行。至咸阳,吐蕃帅吐谷浑、党项、氐、羌二十余万众,弥漫数十里。子仪使判官王延昌奏请益兵,程元振遏之,竟木召见。上方治兵,而吐蕃已渡便桥,仓猝不知所为,出幸陕州。吐蕃入长安,剽掠府库市里,焚庐舍,长安城中,萧然一空。子仪至商州,行收兵,得四千人,泣谕将士,以共泄国耻,取长安,皆感激受约束。乃使长孙全绪将二百骑出蓝田,昼则击鼓张旗,夜则燃火,多为疑兵。为流言以绐之曰:“郭令公自商州将大军,不知其数至矣。”吐蕃大恐,帅众遁去。诏以子仪为西京留守。
  初,程元振专权自恣,人畏之甚于李辅国,诸将有大功者,元振皆忌嫉,欲害之。吐蕃入寇,上遣使发诸道兵。李光弼等忌元振居中,莫有至者。太常博士柳伉上疏,请斩程元振以谢天下。诏削元振官爵,放回田里。而鱼朝恩复专权用事,及朝恩势倾朝野,上与相臣玄载设谋,擒而缢杀之,以尸还其家,而玄载复专权受贿矣。初,河东节度使辛云京与仆固怀恩有隙,奏怀思谋反,上优诏和解之。遣使征怀恩入朝,怀恩不至。怀恩自兵兴以来,所在力战,一门死王事者四十六人,女嫁绝域,说谕回纥,再复东京,平定河南北,功无伦比,而为人所构陷,愤怨殊深,上书自讼,言甚切至,遂举兵反,寇太原。上谓郭子仪曰:“怀恩父子负朕实深,闻朔方将士思公,公为朕镇抚河东汾上之师。”乃以子仪为副元帅、河中节度使。怀恩将士闻之,皆曰:“吾等从怀恩为不义,何面目见汾阳王。”仆固锡围榆次,其将焦晖、白玉攻杀之。怀恩闻之,入告其母。母曰:“吾语汝勿反,国家待汝不薄,今众心既变,祸必及我,将如之何?”怀恩不对而出。母提刀逐之,曰:“吾为国杀此贼,取其心以谢三军。”怀恩疾走乃免。遂与麾下三百骑,渡河北走。子仪传锡首诣阙,群臣入贺。上惨然不悦曰:“朕信不及人,致勋臣颠越,深以为愧,又何贺焉?”使辇怀恩母至长安,给待优厚,月余以寿终,具礼葬之,功臣皆感叹。郭子仪至汾州,怀恩之众数万悉归之。怀恩北走至回纥,诱回纥、吐蕃、吐谷浑、党项、奴刺等数十万众,俱入寇,自以朔方兵继之。郭子仪奏请诸道节度使,各出兵以扼其冲要。上从之。
  然诸道惟淮西李忠臣即日就道,余无至者。幸怀恩中途遇暴疾死,于是回纥、吐蕃各争长不相睦。郭子仪因前主兵时,素厚回纥,因轻身往见之,说使共击吐蕃。回纥从之,与之设誓定盟而还。吐蕃闻之,夜遁。子仪、回纥合兵追之,战于灵台西原,大破之,斩首以万计。上礼重子仪,尝称郭大臣而不名。
  子仪居亲仁里中通永巷,子妇待妾既多,家众三千,每日洞开重门,直达卧所,出入无禁,颇有丑声闻于外。诸子固谏。子仪曰:“以吾门第,正欲使人共见共闻,则谗慝无由而生。若一禁出入,则猜疑踵至,必致族灭矣!儿女小嫌,何足介意。”
  众乃叹服。其子暖尚升平公主,尝与争言。暖曰:“汝倚乃父为天子耶?我父薄天子而不为。”公主大恚,奔奏之。上曰:“此非汝所知,此言诚然,彼如欲为天子,天下岂汝家有耶?”
  慰谕令归。子仪闻之,囚暧入待罪。上曰:“鄙谚有云:‘不痴不聋,不为阿家翁。’儿女闺房之言,何足听也?”子仪归,杖暖数十。时有盗发郭子仪父家者,捕之不获。人以鱼朝恩素恶,子仪疑其所使。子仪入朝,朝廷忧其为变,及见上,上语及之,子仪流涕曰:“臣久将兵,不能禁御军士多发人冢,今日及此,乃天谴,非人事也。”朝廷乃安。上在位十七年崩。
  太子适即位,即雍王也,是为德宗。夫肃宗、代宗本中材之主,以人心思唐,赖大将力,克复旧物,乃不思经远之谋,专为姑息之政。节度使尚由军士废立,则其他可知矣。卒之藩镇陆梁,上陵下替,养成乱阶,唐之纪纲大坏,不可复振,则肃、代为之也。德宗新立,外国贡驯象适至。上曰:“象费豢养,而违
  物性,将安用之?”命纵于荆山之阳。又出宫女数百人,遣中使邵光超赐李希烈旌节,希烈赠以仆马及缣七百匹。上怒,杖光超而流之。于是中使之未归者,皆潜弃所得于山谷,虽与之,莫敢受也。于是中外皆悦,青淄军士,至投兵相顾曰:“明主出矣,吾属犹反乎!”未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正文 第29回  朱温起号梁朝归于李氏1
书香屋 更新时间:2009-5-17 10:45:58 本章字数:7830
  诗曰:
  山自青青水自流,南征北战几时休。
  青春壮士边关老,红粉佳人白了头。
  却说律宗初政虽美,而有美中不足。虽励精图治,而性猜忌刻薄,以强明自任,耻见屈于忠言正论,而受欺于奸谄谀佞。
  先用杨炎为相,专以报复恩仇为事。初,安史之乱,天下户口十亡八九,所在宿重兵,其费不资,皆倚办于刘宴。宴为户部尚书,有精力,多机智,变通有无,曲尽其妙,唐之所以得中兴,军旅不至匮乏者,宴之力也。宴与杨炎有隙,贬为忠州刺史。荆南节度使庾准,希杨炎旨,诬以怨望,上密遣中使缢杀之。天下冤之,于是大臣人人不自保。朝野侧目,上恶炎,欲诛之,乃擢卢杞为相。杞貌丑,色如蓝,有口辩,阴险狡猾无比。知上性多猜忌,因以疑似离间,群臣始劝上以严刻御下,中外失望。术士桑道茂上言:“陛下不出数年,暂有离宫之厄。
  臣望奉天有天子气,宜高大其城,以备非常,试以小事,皆能先知。”上乃命京兆发丁夫数千,供六军之士,筑奉天城。
  初,成德节度使李宝臣与淄青节度使李正已、魏博节度使田承嗣相结,期以土地传之子孙。故田承嗣之死,宝臣力为之请于朝,使以节授田悦。代宗从之。至是田悦屡为宝臣子惟岳请继袭。上欲革前弊,不许。悦乃与李正已各遣使诣惟岳,谋勒兵拒命。河南士民骚动。
  李惟岳反,上命张孝忠、朱滔等讨之。惟岳将王武俊杀之以降,成德遂平。滔请深州,不许;武俊欲得节度使不得,由是怨望。田悦闻之,各遣使说朱滔、王武俊,约以合谋同反之利,得以传之子孙,二人皆喜,从之,遂合兵反。平卢节度使李正已卒,子纳擅领军务,请袭位,上不许,亦反。于是朱滔自称冀王,田悦自称魏王,王武俊称赵王,李纳称齐王。上以淮西节度使李希烈兼平卢节度使讨李纳。希烈帅所部移镇许,即与纳通谋,自称天下都元帅。希烈馅汝州,卢杞恶颜真卿,欲杀之,言于上,以真卿名重海内,使之宣慰,招谕李希烈。
  真卿至许,希烈欲降之,百计窘之,真卿终不为屈,遂缢杀之。
  李希烈寇襄城。初,上优恤士卒,每出境,加给酒肉,本道粮仍给其家。一人兼三人之给,军士利之,各出军,才逾境而止。
  月费钱百三十余万缗,常赋不能供,乃税间架,除陌钱以益之。
  税间架者,每屋二架为一间,上屋税钱二千,中税一千,下税五百也。除陌钱,凡买卖每缗官税五十钱,其隐钱与无价同,且加之罪也。于是愁怨之声盈于远近,又不能给,遂无以善其后。
  上发泾原等道兵救襄城。泾原节度使姚令言将兵五千,至京师,军士冒雨,寒甚,多携子弟而来,冀得厚赐其家。既至,一无所赐,发至浐水。诏京兆尹王翌犒师,惟粝食菜蔬。众怒,蹴而覆之。因扬言曰:“吾辈将死于敌,而食且不饱,安能以微命拒白刃耶?闻琼林、太盈二库金,帛盈溢,不如相与取之。”
  乃擐甲张旗鼓噪,还趋京师。初,神策军使白志贞掌召募禁兵,东征死亡者,志贞皆隐不以闻,但受市井富儿赂而补之。名在军籍,受给赐,而身居市廛,为贩鬻。至是,上召禁兵以御贼,竟无一人至者。贼已斩关而入,上乃与王贵妃、韦淑妃、太子、诸王自苑北门出,宦官左右仅百人以从。翰林学士姜公辅叩马言曰:“朱泚尝为泾帅,今废处京师,心常怏怏,若乱兵奉以为主,则难至矣。请召使从行。”上曰:“无及矣。”姚令言因与乱兵谋曰:“今众无主不能久,朱太尉闲居私请,相与奉之第。”众许诺,乃遣数百骑迎朱泚于晋昌里第。泚入宫,居含元殿,自称权知六军。上至咸阳,思桑道茂之言,乃幸奉天,文武之臣稍稍继至。左金吾大将军浑瑊城至奉天,瑊素有威望,众心恃之稍安。
  朱泚自称大秦皇帝,寻改国号曰汉,大杀唐宗室之在长安者,以绝人望。帅师犯奉天,李晟将兵入援,朱泚攻围奉天经月,城中资粮俱尽。李怀光以兵五万入援,与李晟合。遣间入城奏上,上大喜,城中欢声如雷。怀光败溉兵于醴泉,浑瑊击朱泚,破走之,泚遁归长安。众以为怀光复三日不至,则城不守矣。李怀光自山东来赴难,数与人言卢杞、赵瓒及宦官白志贞之奸佞,且曰:“吾见上,当请诛之。”既解奉天之围,自矜其功,谓上必接以殊礼。或以怀光之言告卢杞。杞惧,言于上,宜使怀光乘胜取长安,不必入朝,稽留时日。上以为然。
  诏怀光直引军屯便桥,同李晟刻期共取长安。怀光自以数千里竭诚赴难,破朱泚,解重围,而咫尺不得见天子,意殊怏怏,曰:“吾今已为奸臣所排,事可知矣。”遂引兵去,至鲁店,留二日乃行。初,上在东宫,闻监察御史陆贽名,及即位,召为翰林学士。至是因乱,数问以时事得失,贽于政治时务,恳恳直陈,上颇用其言,中外赖之。李怀光屯兵不进,数上表暴扬卢杞等罪恶,众论喧腾,亦咎杞等。上不得已,贬卢杞、赵瓒、白志贞为远州司马。上下诏大赦,王武俊、田悦、李纳见赦,皆去王号,上表谢罪。惟李希烈自恃兵强财富,遂即皇帝位,国号大楚。
  李怀光既胁朝廷逐卢杞等,内不自安,遂有异志。又恶李晟独当一面,恐其成功,奏请与晟合军。诏许之,怀光屯咸阳累日,逗留不进,密与朱溉通谋,事迹颇露。李晟屡奏,以为怀光反状已明,恐一旦有变,为其所并,请移军东渭桥。上从之,诏加怀光太尉,赐铁券,遣使谕旨。怀光对使者投铁券于地曰:“人臣反,赐铁券;怀光不反,今赐铁券,是使之反也。”
  辞气甚悖。怀光潜与朱泚通,其养子石演芬遣客诣行在告之。
  事觉,怀光责之曰:“我以尔为子,奈何负我?”演芬曰:“演芬胡人,惟知事一人,苟免贼名而死,死甘心矣。”怀光使左右脔食之,皆曰:“义土也。”以刀断其喉而去。怀光遣其将赵升鸾入奉天,浑瑊闻之,遽请上急幸梁州。上从之,除李晟河中同绛节度使,加平章事。晟得除官制,拜哭受命,谓将佐曰:“长安宗庙所在,天下根本,晟若行,谁当灭贼者。”乃治城隍,缮甲兵,为复京城之计。是时怀光、朱泚连兵,声势甚盛,车驾南幸,人人忧扰。晟以孤军处二强寇之间,内无资粮,外无救援,徒以忠义感激将士,故其众虽单弱,而锐气不衰。
  初,怀光方强,朱泚畏之,与怀光书,以兄事之。及怀光既反,逼乘舆南幸,其下多叛之,势渐弱。泚乃赐怀光诏书,以臣礼待之,且征其兵。怀光渐怒,遂烧营,东走河中,将士在道,散亡相继。李晟家口及神策军士家属皆在长安,朱泚善遇之,军中有言及家者,晟泣曰:“天子何在,敢言家乎?”
  泚使晟亲近,以家书遗晟曰:“公家无恙。”晟怒曰:“尔敢为贼间?立斩之。”军士未授春衣,盛夏犹衣裘褐,二终无叛志。浑瑊帅诸军屯奉天,与李晟东西相应,以逼长安,韩滉在江东,遣使贡献运米百万斛,以献朝廷。又运米百艘,以饷李晟。李晟大陈兵,谕以收复京城,遂引兵至通化门外,泚兵大至,晟纵兵击之,贼败走,再战,又破之,贼众大溃。姚令言帅众西走,晟屯于含光殿前,使掌书记于公异,作露布,诣行在。朱泚符奔吐蕃,其众随道散亡,至彭原西城,其将梁庭芬等斩之以降,传首行在。朱泚乱,凡二年。车驾至长安,李晟见上,先贺平贼,后谢收复之晚。以李晟为凤翔陇右节度使,进爵西平王。
  时连年旱蝗,度支资粮匮竭,言事者多请赦李怀光。李晟上言,怀光有五不可赦。马燧入朝奏曰:“怀光凶逆尤甚,赦之无以号令天下,愿更得一月粮,必为陛下平之。”上许之。
  燧以长春宫守备甚严,长春宫不下,则怀光不可得,乃径造城下,呼其守将徐庭光曰:“汝曹徇国立功四十余年,何忽为灭族之计?从吾言,非止免祸,富贵可图也。反叛皆怀光所为,汝曹无罪,第坚守勿出。”众皆曰:“诺。”乃开门降。燧以数骑入城,慰抚之,其众大呼曰:“吾辈复为王人矣。”燧等引军直逼河中。怀光举火,诸营不应,河中军士自相惊恐,须臾,皆易其号为太平字。怀光不知所为,乃缢而死,将士斩其首以降。燧自辞行。至河中平,凡二十七日。初,怀光之解奉天围也,上以其子李璀为监察御史;及怀光屯咸阳不进,璀密言于上曰:“臣父必负陛下,愿早为之备。”上惊曰:“卿大臣爱子,当为朕委曲弥缝之。”对曰:“臣父非不爱子,臣非不爱其父与宗族也,顾臣力竭,无能回也。”上曰:“然则卿以何策自免?”对曰:“臣父败,则臣与之俱死,复何策哉?
  使臣卖父求生,陛下亦何所用之?”及怀光死,璀即自杀。上以璀故,诏赦怀光一子,收葬其尸。李希烈在蔡州,兵势日蹙,会有疾,大将陈仙奇使医生陈山甫毒杀之,举众来降。希烈乱,凡五年。诏以仙奇为淮西节度使,未几,仙奇为其将吴少诚所杀,上亦即以少诚为留后。吐蕃入寇,李晟遣兵击败之。其主岿结赞谓人曰:“唐之良将,李晟、马燧、浑瑊而已,当以计去之。”乃遣使求和于马燧。燧信其言,为之请于朝。李晟曰:“戎狄无信,不如击之。”燧与张延赏皆与晟有隙,欲反其谋,争言和亲便,上计遂定。吐蕃尚结赞请和,欲得浑瑊会盟,使乃诈诱之曰:“浑侍中信厚,闻于异域,请必使之主盟。”瑊发长安,李晟深戒之,以为盟所不可不严备。张延赏言于上曰:“晟不欲盟好之成,故戒瑊以严备,我有疑彼之形,则彼亦疑我矣,盟何由成?”
  上乃召瑊切戒,以推诚待虏,勿为猜疑。浑瑊表奏吐蕃,决于辛末日盟。上大喜,以表夸示群臣,辛未将盟。吐蕃伏精兵数万于坛西,瑊等皆不知。入幕易礼服,吐蕃伐鼓三声,大噪而至。瑊自幕后出,偶得他马,乘之而遁。唐将士皆东走,吐蕃纵兵追击,或杀或擒之。是日,上与群臣方庆盟誓得成,乃社稷之福,惟柳浑深以为忧。李晟曰:“诚如浑言。”上变色不悦而罢。是夕,韩游环表言虏动盟,上大惊。明日谓柳浑曰:“卿书生,乃能料敌如此之审耶?”初,吐蕃尚结赞恶李晟、马燧、浑瑊,曰:“去此三人,则唐可图也。”于是离间李晟,因马燧以求和,欲执浑瑊以卖燧,使并获罪,因纵兵直犯长安,会失浑瑊而止。
  上以李泌同平章事。泌有谋略,谙练军国之事,历事三朝,因事纳谏,为益弘多,且善调停上于君臣父子之间,顺宗之不废,泌之力也。然好仙术,不蓄家室,既力辞还山,而复出相,此其所短也。上于乱时,颇能信用李泌、陆贽之言,及乱稍定,李泌复卒,遂罢陆贽而用裴延龄等。又猜忌轻听而好聚敛,治否各半。
  上在位二十六年崩,太子诵立,是为顺宗。时顺帝失音,不能决事,常居深宫,施帘帷。独宦官李忠言、昭容牛氏侍左右,百官奏事,自帷中可其奏。王任、王叔文、韩愈。柳宗元、刘禹锡等用事,西川节度韦皋表请太子监国。上传位于太子纯,在位一年,自称太上皇。太子即位,是为宪宗。贬王伾、王叔文等。帝刚明果断,能用忠谋。西川节度韦皋卒,刘辟自为留后,求节钺。上以初嗣位,力未能讨,许之。辟益骄,求兼领三川,上不许,遂发兵反,围东川。众以地险难取,杜黄裳独请讨之。力荐高崇文为将。崇文长驱直指成都,所向崩溃,遂克成都,擒刘辟,送京都斩之,市肆不惊,一境皆平。杜黄裳、裴垍、李绛相继为相。上尝与宰相论治道于延英殿,日旰暑甚,汗透御服,宰相恐上体倦,求退。上留之曰:“朕入宫中,所与处者,独宦官宫人耳,故乐与卿等且共谈为治之要,殊不知倦也。”时上处置得宜,诸藩镇逆命者,多畏威怀德,归顺朝廷。淮西节度使吴少诚卒,吴少阳自为留后,及少阳卒,其子吴元济匿丧,自领军务,上以李光颜为节度使,严绶为招抚使,督诸道兵讨吴元济。诸军讨淮西,久未有功,众请罢征,惟裴度言彰义必可取之状。上以度为相,悉以兵事委之,讨贼愈急。
  以李晟子李愬为唐邓随节度使,愬谋袭蔡州。遣马少良将十余骑巡逻,遇吴元济捉生虞侯,丁士良与战,擒之。愬命释其缚,给其衣服器械,署为捉生将。士良言于愬曰:“吴秀琳拥三千之众,据文城城栅,为贼左臂,官军不敢近者,有陈光洽为谋主也。光洽勇而轻,好自出战,请为公先擒光洽,则秀琳自降矣。”遂擒光拾以归,秀琳果以栅降。引兵入据其城,想与秀琳谋取蔡,秀琳日:“公欲取蔡,非得李祐不可,如秀琳无能为也。”会祐帅士卒刈麦于张柴村,使厢虞侯史用诚擒之以归,愬待以客礼,士卒不悦,乃谍言祐为贼内应。愬恐谤,先达于上,已不及救,乃持祐泣曰:“岂天不欲平此贼耶?何吾二人相知之深,而不能胜众口也。”乃械祐送京师。先密奏曰:“若杀祐,则无以成功。”诏以祐还愬,愬见之喜,执其手曰:“尔之得全,社稷之福也。”诸军讨淮西,四年不克,馈运疲弊,李逢吉等竞言师老财竭,意欲罢兵。裴度请身自督战,誓不与此贼俱生。上悦,使度以宰相兼彰义节度使,督诸军讨贼。
  李祐言于李愬曰:“蔡之精兵皆在洄曲及四境拒守,守州城者,皆羸老之卒,可以乘虚直抵其城,待贼将闻之,元济已成擒矣。”愬然之。因雪,假名出猎,夜半雪甚,行七十里,至州城。近城有鹅鸭池,愬令惊之,以混军声。自希烈乱后,吴少诚拒命,官军不至蔡州城下者三十余年,故蔡人不为备。
  四鼓,愬至城下,无一人知者,李祐等钁其城,为坎以先登,壮士从之,鸡鸣,入居元济外宅。或告元济曰:“官军至矣。”
  元济尚寝,笑曰:“俘囚为盗尔,晓当尽杀之。”又有告者曰:“城陷矣。”元济起,听于庭,闻愬军号令,曰:“常侍传语。”
  应者近万人。元济始惧,乃帅左右登牙城拒战。时董重质拥精兵万余人据洄曲,想曰:“元济所望者,重质之救耳。”乃访重质家,厚抚之,遣其子传道持书,谕重质。重质遂单骑诣愬降,元济于城上请罪,梯而下之。槛送京师,不戮一人,屯于鞠场,以待斐度。度入城,李愬具橐糙出迎,拜于路左,度将避之。愬曰:“蔡人顽悖,不识上下之分数十年矣,愿公因而示之,使知朝廷之尊。”度乃受之。还军文城,裴度入蔡州。
  上御门受俘,斩吴元济,赐李愬爵凉国公,以李祐为神武将军。
  赐裴度爵晋国公,复入知政事。淮西既平,成德节度使王承宗闻之大惧,请以二子为质。及献德、棣二州,输租税,请官吏,上许之。
  初,淄青节度使李师道,使盗杀宰相武元衡,又击伤裴度首,上未暇讨,及见吴元济伏诛,大惧。奉表纳质,既而悔之,表言军心不听,纳质割地。上怒,令宣武、魏博、成义、武宁、横海诸镇兵共讨之。李愬、田弘正屡败师道兵。师道闻官军侵逼,发民治郓州城堑,修守备,役及妇女,民益惧且怨。都知兵马使刘悟,勒兵捕师道与其二子,斩之,函首送弘正营。弘正大喜,露布以闻,淄青等十二州皆平。自肃、代以来,垂六十年,藩镇跋扈,河南、河北三十余州,自除官吏,不供贡赋,至是尽受朝廷约束矣。
  时天下既平,上浸骄侈,用皇甫镈、李吉甫,而罢裴度,政治颇衰。又渐好仙佛,以方士柳泌为台州刺史,使求灵草合长生药;又遣中使至凤翔迎佛骨。刑部侍郎韩愈上疏切竦。上大怒,将加愈极刑,以裴度等言,乃贬为潮州刺史。柳泌至台州,驱吏民采药,岁余无所得,惧而逃入山中。浙东观察使捕送京师,皇甫镈、李道古保护之。上服其药,日加燥渴,多躁怒,左右宦官往往获罪有死者,人人自危。内常侍陈弘志,用毒药弑帝于中和殿,其党共为之讳,但云药发暴崩,在位十五年。中尉梁守谦、王守澄等,共立太子恒穆宗,即位于太极殿,贬皇甫镈、李道古为远州司户,柳泌伏诛。
  翰林学士李德裕,吉甫之子也,以牛僧孺、李宗闵尝对策讥切其父。心甚恨之。宗闵又与翰林学士元稹争进取有隙。由是李德裕、元稹为一党,牛僧孺、李宗闵、李逢吉等为一党,号为牛、李二党,更相倾轧,垂四十年。卢龙军乱,囚节度使张弘靖,推朱克融为甲后。成德兵马使王庭凑杀节度使田弘正,魏博节皮使李愬闻变涕泣,誓众欲讨之,会疾作,不果。庭凑围牛元翼于深州,官军救之,不能进。朝廷不得已,以庭凑为成德节度使,而遣韩愈宣慰之。自是再失河北,终唐不能复取。
  初,柳泌既诛,方士稍复。因左右以进,上饵其金石之药,至是疾作,崩,在位四年。子敬宗湛即位,年方十五。敬宗以昏戾失德,荒Y无度,而稍能信用裴度。裴度在中书,左右忽白“失印”,闻者失色,度饮酒自如。有顷,复白早“已得之”,度亦不喜。或问其故,度曰:“此必吏人盗之,以印书券耳。
  急之则投诸水火,缓之则还故处。”人服其识量。上好游戏,狎昵群小,嬖幸用事。善击球,好手搏,性复褊急,宦官小过,动遭捶挞,皆怨且惧。夜猎还宫,与宦官刘克明及击球军将苏佐明等二十八人饮酒,上酒酣,入室更衣,殿上烛灭,刘克明等弑上于室内。在位二年。矫称上旨,以宪宗第六子绛王悟权当军国事。知枢密王守澄等以卫兵讨克明杀绛,王悟迎敬宗弟江王涵立之,是为文宗。
  时牛僧孺用,则倾李德裕;李德裕用,则倾牛僧孺。各有朋党互相挤援。上每叹曰:“去河北贼易,去朝中朋党难。”
  上性俭素,听朝之暇,惟以书史自娱,声乐游畋,未尝留意。
  且能虚怀听纳,然而优游不断,受制家奴。上与李训、郑注谋诛宦官,既杀王守澄,因谋尽诛宦官,李训复惧郑注专有其功,因帅金吾卫士先期击之。事败,李训、郑注反为宦官仇士良等所杀,自是天下事,皆决于北司,宰相行文书而已。宫宦气益盛,迫胁天子,下视宰相,凌暴朝士如草芥。上有疾,少间,坐思政殿,召当直学士周墀,赐之酒,因问曰:“朕可方前代何如主?”对曰:“陛下尧舜之王也。”上曰:“朕何敢上比尧舜?所以伺卿者,何如周赧汉献耳。”墀惊曰:“彼亡国之主,岂可比圣德?”上曰:“赧,献受制于强诸侯,今朕受制于家奴。以此言之,朕殆不如。”因泣下沾襟。墀伏地流涕。
  自是不复视朝,在位十四年崩。
  太子永早卒,上立敬宗子陈王成美为太子。宦官仇士良、鱼弘志以其立不由己,矫诏废而杀之,而立帝弟颖王瀍为皇太弟,更名炎,遂即位,是为武帝。上英敏特达,委任能臣,以李德裕为相。泽潞节度使刘从谏卒,子刘稹秘不发丧,欲为留后。上以谋于宰相李德裕曰:“稹所恃者,河朔三镇耳。若遣重臣往谕三镇,以河朔自艰难以来,列圣已许传袭,与泽潞不同,即委成德镇王元逵、魏博镇何弘敬、卢龙镇张仲武攻之,则稹必成擒矣。”上从之,遣御史中丞李回宣谕河北三镇,奉昭举兵讨泽潞破之,邢、洛、磁三州降。李德裕日:“泽潞根本,尽在山东,三州降,则上党不日有变矣。”上曰:“郭谊,稹谋主世,必枭刘稹以自赎。”德裕曰:“诚如圣料。”未几,谊果斩稹,收稹宗族尽杀之,函稹首以降。上饵方士金丹,渐觉有疾,而方士以为换骨。凡服金丹者,则阳牡暴举,御女多多益善,始亦甚觉壮健美快,故虽以武宗之贤,亦不悟而服之。
  初,宪宗纳李锜妾,生光王怡。怡幼时,宫中皆以为不慧,文宗以后,益自韬匿及上疾笃,诸宦官密于禁中定策,立怡为皇太叔,更名忱。太叔见百官哀戚,裁决庶务,咸当于理,人始知有隐德焉。上在位六年崩,太叔宣宗即位,即罢李德裕不用。
  初,武宗无后,王才人宠冠后宫,武宗欲立为后,李德裕以其族寒无子,恐不厌天下之望,止之。武宗疾甚,顾之曰:“我死,汝当如何?”对曰:“愿从陛下于九泉。”武宗以巾授之。
  武宗崩,才人即自缢。宜宗闻而矜之,赠贵妃,同葬端陵。小说家作孟才人是也。
正文 第29回  朱温起号梁朝归于李氏2
书香屋 更新时间:2009-5-17 10:45:59 本章字数:7741
  宣宗精于听断,用法无私,从谏如流,重惜官赏,谨饬节俭,惠爱民物。故时人号为小太宗。然以察为明,无复仁恩,自是而唐衰矣。上临朝,接对群臣如宾客,每宰相奏事,旁无一人立者,威严不可仰视。奏事既毕,忽怡然曰:“可以闲语矣。”因问闾阎细事,或谈宫中游晏,无所不至,复正容申饬而后人。上饵方士李元伯等药,疽发于背,密以第三子夔王滋、屑王归长等三人使立之,上在位十三年崩。左军中尉王宗实,叱归长等责以矫诏,皆捧足乞命,乃迎长子郓王,立为太子,更名湜,取归长等杀之。太子即位,是为懿宗。方士李玄伯等伏诛。懿宗骄奢无度,Y乐不悛,李氏之亡,于兹决矣。
  浙东裘甫作乱,攻陷象山,浙东骚动,安南都护王式讨平之。桂州戍卒作乱,推判官庞勋为主,众至十万,康承训与朱邢赤心讨平之。赤心赐姓李,名国昌,以为大间军节度使,即李克用父也。上好奉佛,施与无度。十四年正月,遣使迎佛骨,群臣有言宪宗迎佛骨寻晏驾者,上曰:“生得见之,死亦何恨。”
  上疾大渐。中尉刘行深、韩文约立上少子普王俨为太子,上在位十四年崩。太子即位,时年十二,是为僖宗。僖宗年少,政在臣下,南牙北司,互相矛盾。上之为普王也,小马坊使田令孜有宠,及即位,使知枢密,擢为中尉。上时年十四,专事游戏,政事一委令孜,呼为阿父。
  自懿宗以来,奢侈日甚,用兵不息,赋敛愈急。关东连年水旱,州县不以实闻,上下相蒙,百姓流殍,无所控诉,相聚起义,所在蜂起。濮州人王仙芝聚众数千,起于长垣,今北直大名府长垣县是也。冤句人黄巢,少与仙芝皆以贩私盐为事,巢善骑射,喜任侠,粗涉书传,屡举进土不第,遂为盗。与仙芝剽掠州县,横行山东,民之困于重敛者争归之,数月之间,众至数万。飞蝗蔽天,所过赤地,从者益众。王仙芝进兵荆南等地,招讨使曾元裕大破之于申州,杀万余人,降万余人;又破之于黄梅,杀五万余人,追仙芝斩之。义军将领尚让,帅仙芝余党,悉归黄巢,推巢为冲天大将军。进兵山东、湖广、河南等处,至于江南浙东,开山路七百里,攻福建,所至收其精壮为兵。镇海节度使高骈遣将击破之。巢趋广南,上表求为广州节度使,朝廷不许。巢急攻广州,陷之。左拾遗侯昌业,以义军满关东,而上专务游戏,赏赐无度,田令孜专权无上,社稷将危,上疏极谏。上大怒,召昌业至内侍省,赐死。黄巢举兵北向,众二十余万,兵势甚盛。因两京无备,遂陷东都,破潼关,直入长安。宦官田令孜以神策兵五百,奉帝自金光门出,惟福王、穆王、泽王、寿王及妃嫔数人从行。凤翔节度使郑畋谒于道次,请留凤翔。上曰严:“朕不欲密迩臣寇,且幸兴元征兵,以图收复。”畋因刺血为表,请合诸道兵讨贼。黄巢僭号,自称大齐皇帝,杀唐宗室之在长安者无遗类。初,黄巢帅众,流而不守,至是始地矣。田令孜劝上幸成都,从之。
  初,砀山人朱温(砀山,今江南徐州砀山县是也),其父朱诚,以五经教授乡里。生三子:长曰全昱,次日存,三日温。
  及诚卒,三子贫,佣食于萧县刘崇家。全昱无才能,为人颇长者,存与温俱勇而有力,温尤凶悍,崇数笞辱之,崇母独怜之,戒家人曰:“朱三非常人,汝曹善遇之。”及黄巢兵起,存与温俱从之。黄巢攻岭南,朱存战死,巢陷长安,以温为东南面行营先锋,使攻陷同州,以为防御使,守华、邓诸州。长安之陷,宦官杨光复慷慨忠义,在长安与周岌共起兵击朱温,败之,遂克邓州。朱温守华州,高骈畏贼,伪称风痹,无复出兵。骈召董昌于广陵,钱鏐说昌日:“观高公无心讨贼,不若去之。”
  昌从之,引兵入据杭州,使钱鏐取越州。昌遂徙镇越州,以谬知杭州事。后谬据浙江等地,为吴越王,详见下回。时寿州屠者王绪,举众盗据寿州及光州,以王潮为军正,信用之。其后王潮据有福建等地,为闽国,详见下回。秦彦杀高骈,上以高骈都将杨行密为淮南留后,后据有江南等地,为吴王,又为南唐,详见下回。
  初,大同军乱,杀防御使段文楚,推李克用为留后。克用表求敕命,朝廷不许。使李可举讨李克用,大破之。使李琢讨李国昌,败之。国昌、克用亡走鞑靼,尝曰:“吾得罪天子,愿效忠而不得,今闻黄巢北来,必为中原患,一旦天子赦吾罪,得与公辈南向,共立大功,不亦快乎!”监军陈景思为之代请于朝,诏如所请。首相王铎见黄巢势振,而高骈为方士所愚,无心讨之,发愤请行,会诸道兵进逼长安。官军四集,巢势日蹙,号令不行,不出同华。朱温见巢兵势渐弱,知其将亡,遂以华州降。诏以温为招讨副使,赐名全忠。时黄巢兵势尚强,王铎在河中,患之,乃以墨敕召李克用,克用遂将沙陀兵一万七千,及雁门兵四万趋河中,军皆衣黑。贼惮之曰:“鸦军至矣。”克用与黄巢兵战于渭南,一日三战,皆捷,诸军继之。
  巢众大奔,巢焚宫室遁去。克用时年二十八,于诸将中最少,而破黄巢,复长安,功第一,兵势最强,诸将皆畏之。克用一目微眇,时人谓之“独眼龙”。诏以克用为河东节度使。
  时以黄巢未平,加朱全忠为东北都招讨使。黄巢虽遁,兵势尚强,周岌、时溥、朱全忠俱求救于李克用。克用将番汉兵五万救之。巢围陈州几三百日,赵兄弟与之大小数百战,虽兵食将尽而众心益固。克用会许、汴、徐、兖之军于陈州,攻尚让于太甫,拔之。巢闻之惧,解围而去。黄巢趋汴州,李克用等追及巢于中牟,奋击,大破之,尚让帅众降。黄巢收余众奔兖州。克用至汴州,全忠固请入城,馆于上源驿,就驿置酒甚恭。克用乘酒使气,语颇侵之,全忠不平,薄暮罢酒,从者皆醉。宜武将杨彦洪密与全忠谋,乃连车塞路,发兵围驿而攻之。克用缒城得出,全忠误射彦洪,杀之。比明,克用欲勒兵攻全忠,其妻刘氏曰:“此当诉之朝廷,若擅举兵相攻,则天下孰能辨其曲直,且彼得以为辞矣。”克用从之,引兵去武陵,将李师悦与尚让追黄巢至瑕邱,败之。巢众殆尽,走至虎狼口,其甥林言斩巢兄弟妻子首以降。黄巢起义,凡十年。时溥遣使献巢首并其姬妾,上御楼受之。其姬妾皆美妇,极天下之选,上意欲纳之,因宣问曰:“汝曹皆勋贵子女,何以从贼?”其居首者应曰:“妾等从贼不过失身,至若国家以百万之众,不能拒贼,失守宗祧,妾等女子,纵欲保身,不过死耳,岂能拒贼耶?”上大怒,尽斩之。
  王铎既平义军,宝玩充积,美女成行,皆艳冶夺目。上以为义昌节度使,过魏地,魏博节度使乐从训杀而夺之,以盗闻于朝。宦官田令孜专权罔上,杀害忠良,禁制天子。上患其专,时语左右,流涕而已。李克用表请诛田令孜,诏和解之,克用不听,进逼京城。令孜夜奉天子自奉远门出,幸凤翔,克用还军河中,表请大驾还宫,罪状田令孜,请诛之。令孜请上幸兴元,上不从。是夜令孜引兵入宫,劫上如宝鸡。朱玖、李昌符引兵迫逼乘舆,天下共忿疾令孜,令孜内不自安,乃荐杨复恭为中尉,自除西川监军,往依陈敬瑄。复恭斥逐令孜之党,以王建为西川利州刺史,后据蜀,是为前蜀,详见下回。诏削田令孜官爵,长流端州。令孜依陈敬瑄竟不行,后二人俱为王建所杀。时京师再经兵火,荆棘满城,车驾暂驻跸于凤翔。上疾大渐。观军容使杨复恭立寿王杰为皇太弟。僖宗在位十五年崩,弟昭宗桀即位。
  昭宗体貌明粹,有英气,似僖宗威令不振,朝廷日卑,有恢复前烈妻志,尊礼大臣,即位之初,天下欣欣焉。进朱全忠爵东平郡王。初,李克用请讨朱全忠,诏和解之。至是朱全忠请讨李克用,张浚欲倚外势,以挤杨复恭,请从之。以张浚为招讨使,会诸道兵讨之。克用养子李存孝,力过猛虎,常将骑兵为先锋,身披重铠,腰弓髀槊,独舞铁挝入阵。前破黄巢,所向无敌,至是凡河北骁将至者,存孝帅数百骑,悉生擒之。
  葛从周、朱全忠皆败走,张浚大败而还。李克用上表诉冤,诏复克用官爵,使回晋阳,贬张浚为绣州司户,浚奔依朱全忠。
  刘隐将兵平定广州,上以隐为清海军节度使,使治广州,后为南汉,详见下回。武安节度使刘建锋,为其下所杀,众推马殷为留后,上以马殷为湖南节度使,后为楚国,详见下回。内宦杨复恭专横,上出为凤翔监军,复恭愠怼不肯行,称疾求致仕,从之。未几,走兴元,与杨守亮反,李茂贞讨诛之,献复恭与守亮书,诉致仕之由,云:“吾于荆棘中立寿王,才得尊位。
  废定策国老,有如此负心门生。”天子进李克用爵为晋王,克用还晋阳,车驾还京师。初,李存孝与李存信俱为克用养子,存信有宠于克用,妒存孝功,谗而杀之。克用痛惜,为之不视事者旬日。又存孝部将薛阿檀,其勇亚于存孝,克用并杀之。
  自是兵势浸弱,而朱全忠独盛矣。
  崔胤与上密谋,尽诛宦官,宦官益惧。上自华州还,忽忽不乐,多纵酒,喜怒不常,左右人人自危。于是中尉刘季述、王仲先等阴谋废立,乃引兵突入宣化门。季述进曰:“陛下厌倦大宝,中外群情,愿太子监国,请陛下保颐东宫。”乃扶上与后同辇,嫔御侍者才十余人。适少阳院,季述以银挝画地,数上罪数十,乃锁其门,熔铁锢之,穴墙以通饮食。季述等矫诏,令太子裕监国,寻使即皇帝位。崔胤密遣人说神策指挥使孙德昭曰:“今反者独季述、仲先耳,公诚能诛此二人,迎上皇复位,则富贵穷于一时,忠义流于千古矣。”德昭日:“相公有命,不敢爱死。”遂结右军都将董彦弼、周承诲擒述等斩之,迎上复位。上曰:“裕幼弱,非其罪。”黜为德王,赐德昭等俱姓李,以为使相,留宿卫,赏赐倾府库,时人号为三使相。时上悉以军回事委崔胤,宦官侧目,胤欲尽除之。上以问韩偓。对曰:“不若择其尤无良者数人诛之,择其忠良者使之,有善则赏,有恶则惩,则咸自安矣。”上深以为然。而胤复请尽诛宦官,宦官得胤密谋,日夜谋所以去胤者。胤知谋泄,事急,遗全忠书,称彼密诏,令全忠以兵迎车驾。全忠得书,举兵发大梁,表请车驾幸东都。京师大骇,中尉韩全诲等陈兵殿前,劫上如凤翔。上不许,拔剑登乞巧楼。全诲等逼上下楼,上不得已,乃与皇后、妃嫔、诸王百余人,皆上马恸哭。全诲等遂火宫城,车驾幸凤翔,全忠驻师河中。崔胤诣河中,涕泣请兵,全忠乃将兵五万,进攻凤翔。李茂贞出战累败,储资已竭,上鬻御衣及小皇子衣于市以充用。上乃召茂贞等,议与全忠和。李茂贞独见上,请诛韩全诲等,与全忠和,奉车驾遂策。
  上喜,收全诲斩之,并诛宦官七十余人。车驾入长安,复以崔胤同平章事。胤复奏宦官典兵预政,不剪其根,祸终不已,请悉罢诸内司及诸道监军,上从之。是日,全忠以兵驱第五可范已下数百人于侍省,尽杀之,冤号之声,彻于内外。又出使者诏所在收捕诸道监军,悉诛之,止留黄衣幼弱者三十人,以备洒扫。
  全忠引兵屯河中,杀崔胤、郑元规等,遣牙将奉表,称邠岐李茂贞兵,逼畿甸,请上迁都洛阳。上以皇后新产,未任道路,乞俟满月后行,全忠不许。时上御筵喜楼,及下,裴枢已促百官东行,驱徙士民,号泣满路,骂曰:“贼臣崔胤,召朱温来倾复社稷,使我曹流离至此。”上遂发长安,至华州,民夹道呼万岁。上泣曰:“勿呼万岁,朕不当为汝主矣。”馆于兴德宫,谓特臣曰:“鄙语云:‘纥干山头冻杀雀,何不飞去生处乐’。朕今漂泊,不知竟落何所。”因泣下沾襟,左右不能仰视。上遣间使以绢诏告急于王建、杨行密、李克用等,令纠率藩镇,以图匡复,曰:“朕至洛阳,则为全忠所幽闭,诏敕皆出其手,朕意不得复通矣。”全忠迎上于新安,杀上左右及宫女数人。自崔胤之死,六军散亡殆尽,惟余内园小儿二百余人,从上而东,全忠皆杀之。预选小儿二百余人,大小相类者,衣其服,顶其名而代之。上初不之觉,至累日乃悟。自是上之左右使令,皆全忠之人矣。李茂贞、王建、李继徽合兵讨朱全忠,全忠拒之于河中,皆败还。时李克用兵势衰弱,封疆日蹙,不能出兵;忧形于色。其子存勖进曰:“朱氏穷凶极恶,人怨神怒,今其极也,殆将毙矣,吾家代袭忠贞,大人当遵时养晦,以待其衰,奈何轻为沮丧乎?”克用大悦。
  朱全忠还大梁,惧上有英气,愁变生于中,遣朱友恭及叔琮弑帝于俶殿。在位十六年。立帝第九子辉王祚,年方十三,是为昭宣帝。宫中恐惧,不敢出声哭。全忠闻之,祥惊哭,自投于地曰:“奴辈负我,令我受恶名于万代。”至东都,伏梓宫恸哭,杀友恭、叔琮。友恭临刑太呼曰:“卖我以塞天下之谤,如鬼神何!”全忠遂辞赴镇。全忠使蒋元晖邀德王裕等九人,置酒九曲池,悉缢杀之,投产池中,皆昭宗之子也。彗星出西北,长竟天。全忠杀不附己者,聚裴枢、独孤损、崔远、陆扆、王溥等三十余人于白马驿,尽杀之,以应天变。李振言于全忠曰:“此辈常自谓清流,宜投之黄河,使为浊流。”全忠笑而从之。昭宣帝在虚位三年。君臣惧祸,遣使奉册宝如大梁,让位于朱全忠。梁王朱全忠,更名晃,称皇帝,国号梁,都大梁,是为后梁太祖。废昭宣帝为济阴王,寻弑之,唐亡。
  起高祖戊寅,终昭宣帝丁卯,凡十二帝,共二百九十年。
  梁主既篡位,与宗戚饮博于宫中。其兄全昱谓曰:“朱三本砀山一民也,从黄巢为盗,天子用汝为四镇节度使,富贵极矣,奈何一旦灭唐家三百年社稷,他日得无灭吾族乎?”梁主不怿而罢。时惟河东晋王李克用、凤州岐王李茂贞、淮南吴王杨行密之子杨渥、西川蜀王王建,不奉梁年号,余皆禀梁正朔。
  梁以高季昌为荆南节度使,遂据江陵,后为南平王,详见下回。
  契丹耶律阿保机,始建国,是为辽太祖,详见三十二回。梁遣康怀贞将兵攻晋潞州,晋李嗣昭闭门拒守,怀贞昼夜攻之,半月不拔,乃于潞州城下,更筑长城,内防冲突,外拒援兵,谓之夹寨,堑而守之,久不下。晋王李克用卒,子存勖立为晋王。
  存勖与诸将谋曰:“朱温所惮者,独先王耳!闻吾新立,必有骄怠之志,若简精兵,倍道趋之,出其不意,破之必矣。”乃大阅士卒,率周德威等,发晋阳,进兵直抵夹寨,鼓噪而入。
  梁兵大败南走,亡失将校士卒以万计,委弃资粮器械山积,潞州围解。梁主闻夹寨不守,大惊,既而叹曰:“生子当如李亚子,克用为不亡矣。至如吾子,豚犬耳。”
  燕王刘守光称帝,国号大燕。晋王闻之大笑曰:“俟彼十年,吾将问其鼎矣。”晋王存勖屡败梁兵,梁主疾憎甚,谓近臣曰:“我经营天下三十年,不意太原余孽更昌炽如此。吾观其志不小,天复夺我年,我死,诸儿非彼敌也,吾无葬地矣!”
  因哽噎,绝而复苏。初,张后严整多智,梁主敬惮之。后殂,梁主恣意声色,尝避暑于河南尹张宗奭家,Y其妇女殆遍。梁主诸子虽在外,常征其妇入侍,七子皆亲生,惟幼子友文本姓康,名勤,梁养子也。其妇女王氏色最美,且善承人主颜色。
  枕席间,曲尽其妙,其余七子妇,虽委曲承顺,尚有勉强之容,不能及也。梁主爱王氏,王氏请以友文为太子,梁主许之。诸子心皆不平。梁主嫉甚,命王氏如友文,欲付以后事。第七子友珪妇张氏知之,密召友珪,珪与统军韩京力合谋,夜斩关入至寝殿。梁主惊起曰:“我固疑此贼,恨不早杀之,汝悖逆如此,天岂容汝乎?”友珪曰:“斩老贼万段!”友珪仆夫冯廷谔刺梁主腹,刃出于背,以败毡裹之,殡于寝殿,在位六年。
  友珪遂即位。梁赵岩奉使至大梁,见梁主三子友贞,密与之谋诛友珪。岩曰:“此事成败,在招讨杨令公耳!得其一言,谕禁军,吾事立办。”均王友贞乃遣腹心马慎交往魏州,说杨师厚曰:“郢王篡位,人望属在大梁,公若因而成之,此不世之功也。”师厚乃遣其将王舜贤至洛阳,阴与袁象先谋。象先帅禁兵数千人,待旦突入宫中。友珪闻变,自度不免,令冯廷谔先杀妻,次杀己,廷谔亦自杀。均王乃即帝位于大梁,更名王皇,又更名王真,是为末帝。
  时晋王存勖,明赏罚,举贤才,黜贪残,严盗贼,重农积谷,训练士卒,张承业辅之,境内大治。初,克用表奏刘仁恭为卢龙节度使,后征兵于仁恭。以入援唐室,仁恭抵书谩骂,克用怒伐之,仁恭击败其师。仁恭子守光通于仁恭之爱妾罗氏,仁恭杖而斥之。守光遂以兵入,幽其父于别室,而自立为燕王,寻复称帝。晋王存勖以其父克用临终之命,举兵伐燕。燕王刘守光遣其将单廷珪出战,晋将周德威奋击擒之,晋王分兵徇燕山,后八州皆下之,进逼幽州。晋王督诸军四面攻城,克之,擒刘仁恭、刘守光父子及其妻妾以归,献于太庙,自监斩刘守光,械仁恭至代州,刺其心血,以祭父墓,而后杀之。
  梁分天雄为两镇,魏人不服,降于晋,并求援师。晋主入魏州,梁将刘郛以晋兵尽在魏州,晋阳必虚,乃潜兵以袭晋阳。
  晋李存审击败之,寻阝奔还。梁王檀密疏请发关西兵,以袭晋阳,梁主从之。兵至晋阳,夜急攻城,城几陷者数次。晋北伐,故将安金全帅兵夜出,击败之。契丹既归,梁举兵围晋幽州,李嗣源、李存审帅兵前后奋击,大败之。幽州围解,晋国大强。
  晋王得传国玺,因称帝,改国号曰唐,是为后唐庄宗。唐遣李嗣源袭梁郓州,取之。梁敬翔言于梁王曰:“事急矣,非用王彦章为大将,不可救也。”梁主从之。梁彦章攻唐德胜南城,皆拔之。又进攻杨刘。初,王彦章嫉赵岩、张汉鼎、张汉杰兄弟乱玫,谓所亲曰:“待我成功归,就诛奸臣,以谢天下。”
  赵、张闻之,恐其成功,百计阻之,由是彦章功竟无成。梁主犹恐彦章功成难制,还大梁,以段凝代之。于是宿将愤怒,梁右先锋指挥使康延孝奔唐,唐主问以梁事,对曰:“梁地不为狭,兵不为少,然迹其行事,终必败亡。近又闻欲数道出兵,决以十月大举,臣窃观梁兵,聚则不少,分则不多,愿陛下养勇蓄力,以俟其分兵,帅精骑五千,自郓州直抵大梁,擒其伪主,旬月之间,天下定矣。”唐主大悦。
  唐主闻梁人欲大举,数入道寇,召诸将会议。郭崇韬对曰:“段凝本非将才,不能临机决策,本无足畏。降者皆言大梁无兵,陛下若留兵守魏,固保杨刘城,自以精兵与郓州合力长驱入汴,彼城中空虚,必望风自溃,苟伪主授首,则诸将自降矣。”
  唐主曰:“此正合朕意,大丈夫得则为王,失则为虏。吾行决矣。”冬十月,唐主以大军济河至郓州,一战败之,追至中都,围其城,城无守备。少顷,梁兵溃围出。唐兵执王彦章,唐主欲降之,彦章曰:“余本匹夫,蒙梁主恩位至上将,今兵败力穷,死自其分。”唐主命斩之。康延孝请急攻大梁。李嗣源曰:“兵贵神速,今彦章既擒,段凝未必知之。此去大梁至近,前无山险,方阵横行,昼夜兼程,信宿可至,段凝未离河上,友贞已为我擒矣。延孝之言是也,请陛下以大军徐进,臣以千骑前驱。”唐主从之,令下,诸军皆踊跃愿行。梁主日夜涕泣,不知所为,置传国玺于卧内,忽失之,已为左右窃之,迎唐军矣。梁主谓皇甫麟曰:“吾不能自裁。卿可断吾首。”麟泣从之,遂杀末帝,因自杀。末帝在位十一年。末帝为人温恭俭约,无荒Y之失,但疏忌宗室,宠任越岩及德妃,兄弟张汉鼎、张汉杰等依势弄权,卖官鬻爵,离间旧将相,政事日紊,以至于亡。唐毁梁宗庙,追废朱温、朱友贞为庶人,屠灭其家,粱亡。
  凡二主,共十七年。后唐庄宗李存勖既灭燕,复并梁,足称英主。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正文 第30回  晋灭唐汉继晋郭氏周承1
书香屋 更新时间:2009-5-17 10:45:59 本章字数:7687
  词曰:
  千古伤心旧事,一场谈笑春风。残编断简记英雄,总为功名引动。个个轰轰烈烈,人人扰扰匆匆。荣华富贵转头空,恰似南柯一梦。
  却说后唐庄宗李存勖,本姓朱耶,沙陀人。祖赤心,赐姓名李国昌。父克用,破黄巢以功封晋王。及存勖袭封,以兵灭梁称帝,迁都洛阳,号曰后唐。初,李克用临终,以三矢赐存勖曰:“梁,吾仇也,燕王吾所立,契丹背约归梁。三者吾遗恨也。与汝三矢,无忘父志!”至是,唐主果系燕父子,函梁君臣之首,而契丹亦服,祭于太庙,还三矢焉。以郭崇韬为侍中,崇韬权兼内外。谋猷规益,竭忠无隐,亦颇荐引人物焉。
  唐主幼善音律,或时自傅粉墨,与优人共戏于庭,以悦刘夫人,优名谓之“李天下”,尝自呼曰:“李天下,李天下。”优人敬新磨,遽前批其颊。唐主失色,新磨徐曰:“理天下者,只有一人,尚谁呼耶?”唐主悦,厚赐之,而宠对夫人如故。由是诸伶出入宫掖,侮弄缙绅,群臣嫉愤,莫敢出气。时内府钱财山积,不肯赏赐军士,而于赏赐伶人则无度。又采民间美女三十余人,以充后宫,学女戏。
  蜀王无道,唐主与宰相议伐蜀,以魏王继岌为西川都统,郭崇韬为都招讨使,军事悉以委之。同光三年十一月戊申,大军西行,入散关,倍道而进。诸城镇望风款附,遂进兵逼成都。
  蜀主舆榇衔璧出降。大军入成都,崇韬禁军士侵掠,市不改肆,自出师至克蜀,凡七十日。时成都虽下,而蜀中盗贼群起,布满山林,崇韬恐大军既去,更为后患,是以淹留未还。唐主遣宦者何延嗣促之,崇韬待之倨,延嗣归,言崇韬专权,王寄身于虎狼之口。唐主遣马彦珪驰诣成都,观崇韬所为何如。刘皇后自为敕与继岌,令杀崇韬。至是继岌命崇韬登楼计事。崇韬方升阶,继岌从者李环挝碎其首,并杀其子廷诲,以孟知祥为西川节度使,后据蜀,详见后。唐主复因谗杀郭崇韬诸子,又杀功臣李继麟,朝野骇惋。李嗣源叹曰:“吾心不负天地,祸福之来,委之命耳!”天下不解崇韬之罪,人心汹汹,邺都遂作乱。唐主命李嗣源讨之。嗣源至邺都,下令军中明日攻城。
  是夜,马直军士张破败作乱,帅众大噪焚宫。嗣源叱而问之,对曰:“将士从主上十年,百战以并天下,今主上弃恩任威,我辈初无叛心,但畏死耳,今欲与城中合势,请主上帝河南,令公帝河北。”嗣源涕泣谕之,不从,及诡说得出,遂引兵向大梁。李绍荣奏李嗣源已叛,与贼合,嗣源遣使上章自理,一日数奏,皆为李绍荣所遏,不得通。嗣源由是疑惧。石敬塘曰:“夫事成于果决,而败于犹豫,请速从众议。”康义诚曰:“主上无道,军民怨怒,公从众则生,守节则死。”嗣源乃令安重诲移檄会兵,军势大盛。李绍荣请唐主幸关东招抚,唐主从之。
  唐主至万胜镇,闻嗣源已据大梁,诸军离叛,神色沮丧,登高叹曰:“吾不济矣!”即命旋师归。唐伶人郭从谦帅所部兵攻兴教门,唐兵将皆散,唐主帅亲王卫士守城,为流矢所中。鹰坊人善友,扶至绛霄殿庑下,抽矢,渴惫求水,刘后不省视,遣宦者进酪,须臾遂殂,在位三年。善友敛乐器覆尸而焚之。
  刘后囊金宝,系马鞍,与其所私庄宗之弟申王存渥,及李绍荣逃走,宫人逃散,诸军大掠。是日,李嗣源至罂子谷,闻之恸哭,谓诸将曰:“主上素得士心,止为群小蔽惑致此,今吾将安归乎?”乃入洛阳,止于私第,禁焚掠,拾庄宗骨,于灰烬之余而殡之。唐监国李嗣源获刘后与申王杀之,又杀李绍荣及魏王继岌等。同光四年四月,嗣源用旁支入继之礼,于柩前即位,是为明宗。
  明宗目不知书,四方奏事,皆令安重诲读之。重诲亦不能尽通,乃奏选文学之臣,置端明殿学士,以冯道、赵凤为之。
  唐以郭从谦为景州刺史,既至,遣使族诛之。唐初刻《九经》板印书售之,自是学者得书始易。明宗本胡人,克用养子,性不猜忌,与物无竟。登极之年,年逾六十,每夕于宫中焚香祝天曰:“某胡人,因乱,为众所推,愿天早生圣人,为生民主。”
  天感其诚,次年宋祖生。帝在位八年,年谷屡丰,兵革罕用,校于五代,粗为小康。及殂,第五子从厚立。是为闵帝,在位一年。唐成德节度使潞王从珂举兵凤翔,入洛阳,废其主从厚为鄂王,寻弑之。从珂本姓王,小字阿三,镇州平山寡妇魏氏之子。明宗掠得,养以为子,至是继明宗而自立,是为废帝。
  废帝以千春节置酒,河东节度使石敬塘之妻、晋国长公主上寿毕,辞归晋阳。唐主醉曰:“何不少留,遽归欲与石郎反耶?”敬塘闻之大惧。又使敬塘移镇天平,敬塘益惧,谋于将佐曰:“吾之再来河东也,主上面许,终身不除代。今忽有是命,得非如今年千春节公主所言乎?”都押衙刘知远曰:“明公久将兵,得士卒心,今据形胜之地,士马精强,若称兵传檄,帝业可成,奈何以一纸制书,自投虎口乎?”掌书记桑维翰曰:“主上初即位,明公入朝,不于此时移镇,而卒以河东相授,是天意假明公以利器也。明宗遗爱在人,主上非明宗后,公明宗爱婿,契丹素与明宗约为兄弟,公诚能推心屈节事之,朝呼夕至,何患不成?”敬塘意遂决,表唐主养子,不应承祀,请传位许王。唐主手裂其表,抵于地,以张敬达讨之。敬塘令桑维翰草表,称臣于契丹,且请以父礼事之,约事捷之日,割卢龙一道,及雁门关以北诸州与之。刘知远谏:“称臣可矣,以父事之太过,厚以金帛赂之,自足以致其兵,不必许以土田,恐异日大为中国之患,悔之无及。”敬塘不从。表至契丹,契丹主大喜,俟中秋倾国赴援。契丹主耶律德光将兵救石敬塘,以五万骑与唐将高行周、符彦卿合战,敬塘乃遣刘知远出兵助之,唐兵大败。唐主惧,下诏亲征,诸军骄悍不为用。符彦卿恐其为乱,不敢奉之以法。唐主至河阳,但日夕酣歌。群臣或劝其北行,则曰:“卿辈勿言,石郎使我心胆堕地。”契丹主谓石敬塘曰:“吾三千里来赴难,必有成功。观汝气貌识量,真中原之主也,吾欲立汝为天子。”敬塘辞让,将吏复劝进,乃许之。契丹主作册书,命敬塘为皇帝。敬塘割幽蓟十六州以与契丹,仍许岁输帛三十万匹,改国号曰晋。敬塘沙陀人,姓石氏,是为后晋高祖。唐主与宋审虔等四将复向洛阳,而槔校已皆飞状迎晋主矣。唐主遂与曹太后、刘皇后、雍王重美及宋审虔等携传国玺,登玄武楼自焚。在位三年,后唐亡,凡四主三姓,共十四年。
  是日晚,晋主入洛阳,唐兵皆降。晋主命知远部署京城,城中肃然。寻还都于大梁。在位七年,招抚藩镇,善事契丹,中国稍安。及殂,以幼子重睿托冯道,欲道辅立之。道与景延广议,以国事多艰,宜立长君,乃奉高祖兄敬儒之子齐王重贵立之。齐王既立,以契丹主德光为祖,以高祖为父,而于本生父敬儒反臣而名之。大臣议奉表称臣,告哀于契丹。时契丹改国号曰辽,景广请致书,称孙而不称臣。辽主大怒,搬来责让,延广复以不逊语答之。辽卢龙节度使赵延寿欲代晋帝,屡说辽主击晋,辽主颇然之。辽兵入寇,晋主命刘知远会兵山东,皆不至。晋主疑其有异图,郭威见知远有忧色,谓知远曰:“何东山河险固,风俗尚武,士多战马,静则勤稼穑,动则习军旅,此霸王之资,何忧乎?”辽主大举入寇,桑维翰以国家危在旦夕,求见言事。晋主方在苑中调鹰,辞不见。又诣执政言之,执政不以为然,还谓所亲曰:“晋氏不血食矣。”辽兵环晋营,杜威与李守贞、宋彦筠谋降辽,辽主绐之曰:“景延广威望素浅,恐不能帝中国,汝果降者,当以汝为之。”威喜,遂降。
  命军士释甲,军士皆恸哭,声震原野。辽主遣兵入大梁,执晋主重贵以归,在位四年。杀桑维翰,囚景延广。晋亡,凡二主,共十一年。
  辽主入大梁,杀张彦泽,景延广自杀。辽封晋主为负义侯,徙之黄龙府。辽主纵胡骑四出剽掠,奸Y妇女,于是内外怨愤,始患苦契丹,皆思逐之矣。时晋臣刘知远在河东,富强冠诸镇,见晋主与辽结怨,知其必危,分兵守四境,以防侵轶。及闻辽兵入汴,掳执天子,将佐军土等俱请知远上尊号,以号令四方,知远从之。知远姓刘名暠,字知远,其先沙陀人,微时为晋阳李氏赘婿,仕晋,以功封北平王。及晋主重贵被掳,乃即位于晋阳。知远欲掠晋阳民财,以赏军士。夫人李氏谏曰:“陛下因河东创大业,未有惠泽及民,而先夺其生生之资,非新天子所以救民意也,请悉宫中所有以劳军,虽复不厚,人无怨言。”
  知远从之,中外大悦。
  辽兵肆掠,民不堪命,东方群盗大起。辽主耶律德光谓左右曰:“我不知中国之人难制如此。乃引兵北归,尽载府库之宝以行,死于杀胡林,国人剖其腹,实盐数斗,载之北归,晋人谓之帝羓。晋主刘知远入大梁,诸镇多降。仍都大梁。改国号曰汉,是为后汉高祖。以弟刘崇为太原河东节度使;后郭威篡汉,崇更名旻,即位于晋阳,则为北汉,详见后。汉主不豫,召苏逢吉、杨邠、史宏肇、郭威入受顾命,曰:“承祐幼弱,后事托在卿辈。”遂殂,在位二年。皇子祐承立,时年十八,是为隐帝。河中李守贞,永兴王景崇、凤翔赵思绾三镇拒命,推守贞为主。汉遣诸将讨之,久无功。汉主患之,以郭威为招慰使,诸军皆受节制。郭威攻河中,入其外郭,李守贞与妻子自焚。
  赵思绾好食人肝及人肉,取妇女为食粮,已约降汉,周收敛财物,三改其期。郭威执斩之,威使赵晔急攻永兴,王景崇自杀,三镇即平。汉主骄纵,年益壮,狎昵嬖幸,厌为大臣所制,左右乘间谮龙,遂杀其枢密使杨邠、侍卫指挥使史宏肇、三司使王章。宏肇御众严整,将兵所向必克,汉得天下,皆其力也。
  三人之死,人尽冤之。汉主又遣使至邺都杀郭威,威举兵反,留养子荣镇邺,命郭宗威将骑兵前驱,自将大军继之。至封邱,人心汹惧,汉主遣慕容彦超等将兵拒之。彦超等战败,遂还。
  是日,汉主出劳军,为乱兵所杀。主在位三年。冯道帅百官谒见郭威,威犹拜之。郭威帅百官奏李太后,宜早立新君。太后令百官议,以高祖之子承训、承勋年尚幼,立高祖弟崇之子刘赟为君。
  会辽主入寇,李太后命郭威将大军击之。十二月。威发大梁,馆于澶州。癸丑旦,将发,将土数千人忽大噪。威命闭门,将士逾垣发屋而入,曰:“天子须侍中自为之,将士辈已与刘氏为仇,不可立也。”或裂黄旗以被威体,共扶抱之,呼万岁震地。因拥威南行,威乃上太后笺,请奉汉宗庙,事太后为母。
  太后诏废赟为湘阴公,以郭威监国。遂即位。郭威,邢州尧山人,今北直顺德府唐山县是也,改国号曰周,仍都大梁,是为后周太祖。罢四方贡献珍物,毁宝玩于庭,诏百官上封事,爱士恤民,用人得宜,为五代之令主。太祖无嗣,以皇后兄柴守礼之子柴荣为嗣,封晋王。在位三年殂。晋王荣即位,是为世宗。时北汉主闻太祖晏驾,自将兵三万,与辽兵万余骑入寇。
  周主自将兵御之,战于高平之南。合战未几,樊爱能、何徽引骑兵先遁,右军溃,步兵千余人,解甲呼万岁,降于北汉。周主见兵势危,自引兵亲犯矢石督战。宿卫将赵匡胤谓同列曰:“主危如此,吾属何得不致死。”乃身先士卒,驰犯其锋,士卒死战,无不一当百,北汉兵大败。爱能等闻捷,稍稍复还。
  周主责之曰:“汝辈皆累朝宿将,非不能战,今望风奔逃者无他,正欲以朕为奇货,卖与刘崇耳。”悉斩之。由是骄将惰卒,始知所惧,不行姑息之政矣。因大阅诸军,去老弱,择精壮,募壮士以补之。又命赵匡胤募壮士以补宿卫。由是士卒精强,近代无比,毁铜佛以铸钱。世宗召陈抟,问以黄白飞升之术?
  对日:“陛下为天子,当以洽天下为务,安用此为?”乃遣还山。诏州县长吏常存问之。世宗既为周太祖嗣,人无敢言柴守礼子者,但以元舅处之,优其俸给,未尝至大粱。尝以小忿杀人,有司不敢诘,世宗知而不问。
  南唐北通契丹,欲伐周。周世宗下诏亲征南唐,命李重进将兵赴正阳。南唐刘彦贞引兵来拒,重进大破之,斩彦贞,唐人大恐。皇甫晖、姚凤退兵清流关。周主命赵匡胤袭之,晖等走入滁州,欲断桥自守。匡胤挥兵涉水,直抵城下,晖曰:“人各为其主,愿容成列而战。”匡胤笑而许之。晖整众而出,匡胤拥马突阵击晖,擒之,并擒姚凤,遂克滁州。匡胤威名日盛,每临阵,必以繁缨饰马,铠杖鲜明。或曰:“如此,恐为敌所识。”匡胤曰:“吾固欲其识之耳。”南唐主屡败而惧,遣李德明来言,请去帝号,割寿、濠、泗、楚、光、海六州之地,仍岁输金帛百万,以求罢兵。周主以淮南之地已半为周有,诸将捷音日至,欲尽得江北之地,不许。唐主大怒,命弟齐王李景逵将兵二万趋六合。赵匡胤奋击,大破之,于是唐之精锐尽矣。是战也,士卒有不致力者,匡胤阳为督战,以剑砍其皮笠。
  明日,阅遍皮笠有剑迹者数十人,皆斩之,由是部兵莫敢不尽死。周以赵匡胤为定国节度使,兼殿前都指挥使,周主还都。
  命将围寿春,连年不下,周主复自将伐南唐,抵寿春,唐寿州监军周廷构以城降。又攻濠、泗二州,二州皆降,进克楚州。
  周主如迎銮镇,至江口,遣水军击破唐兵。唐主恐,遂南渡。
  又耻降号称藩。乃遣陈觉奉表,请传位于太子宏翼,使听命于中国。觉至迎銮镇,见周兵之盛,白世宗请遣人渡扛取表,献西川之地,划江为境,以求息兵,辞旨甚哀。世宗曰:“朕本兴师止取江北,合尔主能举国内附,朕复何求?”赐唐主书,慰纳之,谕以罢兵,不必传位。唐主奉表,献江北四州,岁输贡物数十万。于是江北悉平,南唐主更名景,去帝号,奉周正朔。世宗以北鄙未复,将幸沧州,即日帅步骑数万,直趋契丹之境,契丹守将皆举城降,于是关南悉平。又宴诸将于行营,议取幽州,适有疾而还。
  世宗疾大渐,召范质等入受顾命,在位六年,寿三十九而崩。世宗在番邸时,多务韬晦,及即位,人始服其英武,其御军,号令严明,人莫敢犯。其攻城对敌,应机决策,出人意表,动无不胜。又勤于为治,百官簿籍,过目无所忘。发奸摘伏,聪察如神。闲暇则召儒者读前史,商榷大义,性不好丝竹珍玩之物。重农恤民,制礼作乐,文武参用,各尽其能。人皆服其明,而怀其惠,故能破敌广地,所向无前,足称令主。登遐之日,远近哀慕焉。世宗太子梁王宗训即位,时方七岁,是为恭帝。恭帝幼冲,中外物情,皆附于赵匡胤,密有推戴之意。时镇、定二州,传言辽与北汉连兵入寇。周主遣归德节度使殿前都检点赵匡胤,率禁兵御之。正月癸卯,发汴京,殿前都指挥使苗训,善观天文,见日下复有一日,黑光摩荡者久之。指示楚昭辅曰:“此天命也。”
  是夕次陈桥驿,军士聚于驿门,殿前都指挥使石守信等相与谋曰:“主上幼弱,我辈出死力破敌,谁则知之?不如先立点检为天子,然后北征。”都押衙李处具以其事白匡胤之弟匡义,及归德掌书记赵普。甲辰黎明,军士擐甲执兵,直逼寝所,曰:“诸侯无主,愿册太尉为天子。”匡胤惊起,披衣未及时,黄袍已加身上矣。众即罗拜呼万岁,掖之上马,拥逼还汴,匡胤揽辔,誓诸将曰:“汝等自贪富贵,立我为天子,能从我命则可;不然,我不能为汝主也。”皆下马曰:“愿受命。”匡胤曰:“太后主上,我北面事者,不得惊犯;公卿皆我比肩,不得侵凌;朝市府库,不得侵掠;用命有重赏,不然当族诛。”
  皆应曰:“诺。”遂肃队而行。乙巳至汴,自仁和门入,秋毫无所犯。匡胤令甲士归营,而自退居公署。将士拥范质、王溥等至,质以义让匡胤,匡胤流涕曰:“吾受世宗厚恩,为六军所迫,一旦至此,负惭天地,将如之何?”质等未及对,列校罗彦环挺剑厉声曰:“我辈无主,今日必得天子。”质等相顾,不知所为。溥降阶先拜,质不得已,亦拜。遂奉匡胤入宫,召百官至,晡时班定,犹未得禅诏。翰林承旨陶谷出诸袖中,遂用之,宣徽使引匡胤就廷,北面拜受讫,乃掖升崇元殿,服衮冕,即皇帝位。奉周主为郑主,在位半年,后十一年殂,宋主素服发哀,辍朝十日。世宗七子皆寿终,奉符后为周太后,迁之西宫,周亡,凡三主,共十年。五代通共五十三年。宋主大赦改元,国号宋,是为宋太祖,石守信、高楼德等悉进爵有差。
  华山隐士陈抟,闻太祖代周,曰:“天下自此定矣!”宋祖开基,其说颇长,留待下回再叙。其唐末河北七藩镇,割据土宇,隐同列国,及残唐十僭国,今且逐渐叙明,以便观者。
  唐末藩镇有卢龙,初名平卢,今北直永平府卢龙县等处是也。自唐玄宗以安禄山为平卢节度使起,及禄山反后,凡更二十七人,共易二十姓。至刘守光称帝于后梁末帝时,晋王李存勖击破幽州,擒守光并其父仁恭斩之。有魏博,亦名天雄,今北直大名府等处是也,唐代宗时,田承嗣执史朝义妻子降,以为魏博节度使,凡更十九人,共易九姓。至后梁末帝时,杨师厚卒,魏人以其地降于晋王李存勖。有成德,后名武顺,今北直正定府等处是也。唐肃宗时,以安史降将李宝臣为成德节度使。凡更十二人,共易四姓。至后梁末帝时,王镕为其下太保王德明所弑,晋王存勖讨诛之;有泽潞,亦名昭义,今山西潞安府等处是也。唐代宗时,以安史降将薛嵩为泽潞节度使,凡更三十人,共二十六易姓。至丁会,以朱全忠弑昭宗,会降于晋王李克用。又有淄青,今山东兖州府东平州是也。唐肃宗时,以侯希逸为淄青等六州节度使。凡五人,二易姓。至李师道,唐宪宗遣兵讨之,其下刘悟斩献其首。又有淮西,后名彰义,今河南汝宁府等处是也。唐肃宗时,以来王真为节度使,凡八人,七易姓。至吴元济,唐宪宗遣李想讨诛之。又有沧景,亦名横海,今北直河间府等处是也。唐德宗时,以程日华为横海军节度使。凡更二十七人,共十五易姓。至卢彦威,于唐昭宗时,为刘守光之父刘仁恭所取。又有宣武,今河南开封府等处是也。
  唐德宗时,以刘元佐为宣武节度使,凡更十九人,共九易姓。
  至唐实,于唐僖宗时,以朱全忠代之,后遂篡唐,此唐末河北藩镇之大略也。
  至于残唐五代诸僭国,前后共约十国,其最大莫如吴与南唐。初,合肥人杨行愍以为盗见获,刺史郑棨奇其状貌,释之,后应募为兵,充卢州牙将,高骈以为卢州刺史,改名行密。时高骈好神仙,吕用之、张守一、诸葛殷等共为妖妄,Y刑滥赏,夺人资财、妇女,人大怨恨。毕师铎、秦彦起兵讨之。秦彦杀高骈,并其子弟甥侄,共为一坎瘗之,杨行密尽取高骈故地。
  唐昭宗以杨行密为淮南节度使,据有江南江西等地。行密取濠州,得徐州人李氏子,养以为子。其长子渥憎之。行密赐与徐温为子,名之曰知诰。知诰勤孝过诸子,温特爱之,每谓诸子曰:“汝辈事我,能如知诰乎?”使掌家事。行密节度淮南十四年卒。长子渥嗣。渥骄侈信谗,多以旧怨杀人,燃十围之烛以击球,或单骑出游,从者不知所之。左右牙指挥使张颢、徐温泣谏不听,遂谋作乱,因弑渥,渥嗣位三年。颢立渥弟杨隆演,徐温密使人斩颢于牙堂,暴其弑君之罪。温出镇润州,留养子徐知诰居广陵辅政。隆演嗣位十年,又僭王位二年卒。徐温入朝,或劝温自取,温正色曰:“我受杨氏厚恩,使杨氏无男有女,亦当立之,敢妄言者斩。”乃迎立隆演之弟丹阳公溥。
正文 第30回  晋灭唐汉继晋郭氏周承2
书香屋 更新时间:2009-5-17 10:45:59 本章字数:8666
  及温卒,吴王赠温齐王,以徐知诰都督军事。吴王杨溥在王位六年,又僭称帝十一年,为徐知诰所篡,号为让皇,寻卒,谥曰睿,吴亡。凡四世,共四十六年,称帝十一年。
  徐知诰称帝,复姓李,改名升,国号唐,都金陵,是为南唐。南唐主李升,字正伦,乃唐太宗子吴王恪之后也。世本微贱,父荣早卒,升少孤,流落濠泗间。杨行密得之,奇其状貌,嘱其将徐温养以为子。及长,身长七尺,广颡隆准,为人好学,温厚有谋。篡位后,追尊徐温为忠武皇帝,庙号义祖,立唐七庙。勤俭爱民,兴利除害,在位六年,以服方士灵丹,疽发背而殂,庙号烈祖,长子璟嗣位。璟性和柔,好文事,喜人顺己。
  于是谀臣日进,政事日乱。既克建州,并有殷国,复破湖南,并有楚国,益骄肆,有并吞天下之志。遣使通契丹及北汉,约共图中国。周世宗将兵伐之,唐兵大败,去帝号,尽献淮南江北之地。划江为界,奉表称臣于周。唐主在帝位十九年,去帝号称国主者四年,徙都豫章。以境土蹙弱,忧虑成疾而殂。庙号元宗。子煜时留建康,遂即位。煜酷信佛法,出禁中金钱,募人为僧。都下僧将万人,皆仰给于县官。唐主与后服僧衣,诵佛经,拜跪手足成赘。宋太祖闻之,乃选少年有口辩者为僧,南渡见唐主,论性命之说。唐主信重,谓之一佛出世。自是不复以治国守边为事。宋遣曹彬将大军取江南,江南主日于后苑引僧及道土诵经,宋师驻城下累日,江南主犹未知。及知之,乃遣使召都虞侯朱令赞,将上江兵入援,遣吏部尚书徐铉等贡方物,上表求退师。铉言于宋帝曰:“李煜无罪。煜以小事大,如子事父,奈何见伐?”反复论辩不已。帝怒曰:“江南亦有何罪?但天下一家,卧榻之帝,岂容他人鼾睡耶?”铉惶恐而归。唐朱令赟入援,众号五十万,顺流而下。曹彬击败之,遂擒令赟。金陵孤城愈蹙,一日城将破,彬忽称疾不视事。诸将皆来问疾,彬日:“余之疾,非药石所能愈,惟须诸君诚心自誓,于克城之日,不妄杀一人,则自愈矣。”诸将许诺,共焚香为誓,彬即称愈,遂克升州。江南主率臣僚诣军门请罪,彬慰安之,待以宾礼,请煜入宫治装。煜治装毕,遂与其宰相汤悦等四十五人赴汴京。煜嗣位十九年而降于宋,南唐亡,凡三主,共三十九年。
  其见灭于南唐者,有闽国,亦号殷。唐僖宗时,寿州屠者王绪,与其妹夫刘行全,聚众五百,盗据本州,复陷光州,有众刀余人,蔡州节度使秦宗权表为光州刺史。固始县佐王潮及弟审邽、审知皆以才气知名,绪以潮为军正,信用之。时黄巢已平,秦宗权责租赋于光州刺史王绪,绪不能给,宗权怒击之,绪惧,悉光、寿二州兵渡江,转掠江、洪、虔州,又陷汀、漳州,然皆不能守。王绪以漳州道险粮少,令军中无得以老弱自随,惟王潮兄弟扶其母以从。绪责之,潮等曰:“人皆有母,未有无母之人,将军奈何使人弃其母乎?”绪怒,令斩其母。
  潮等曰:“潮等事母如事将军,既杀其母,安用其子,请先母死。”将士为之请,乃舍之。有望气者谓绪曰:“军中有王者气。”于是绪见将士有勇略魁岸者,皆杀之,刘行全亦死,众皆自危。行至南安,潮说其前锋将伏壮士篁竹中,就马上擒绪,反缚以徇。前锋将推潮为将军,引兵还光州,所过秋毫无犯,遂取泉州,遣使降于观察使秦岩。岩表潮为泉州刺史。潮沉勇有智略,招怀离散,均赋缮兵,吏民悦服。秦岩病卒,诏以潮为观察使,未几,升福州为威武军,以潮为节度使。一年卒,表其弟审知为威武留后,朝廷因而命之。审知状貌雄伟,隆准方口,常乘白马,军中号为白马三郎。后梁篡位,以审知为闽王。审知俭约,宽刑薄赋,好贤下士,境内以安。
  嗣位二十九年卒,子延翰嗣,骄Y残暴,自称大闽国王,以弟延钧为泉州刺史,义弟延禀为建州刺吏,皆令采择民间美女,三人皆谏,遂有隙,二人合兵袭福州,杀延翰。翰嗣位一年,众推延钧为留后,更名璘。璘好神仙,大作宫殿,用度不足。以薛文杰为国计使,文杰巧佞谄媚,阴求富民之罪,而籍没其财,被榜掠者,X背分受,乃以铜斗火烫之,国人皆怨怒。
  太后及长子继鹏泣请于璘而杀之。璘后陈金凤善Y,曲尽其妙,闽王嬖之。后与幸臣归守明、李可殷等私通,国人皆恶之。会璘疾甚,长子继鹏与皇城使李仿杀李可殷。璘力疾视朝,推求可殷死状,仿大惧,遂帅所部兵鼓噪入宫,弑璘。继鹏杀陈后。
  璘嗣位九年,又称帝三年而被弑。子继鹏立,更名昶。昶既嗣立,骄纵好聚敛,重方士而崇宫室,又忌杀宗族。其叔父延义弑之而自立,昶僭位三年。延义更名曦,曦骄Y苛虐,宗族勋旧相继被诛,每乘醉杀人,僭位六年,朱文进弑之而自立。时审知子延政已据建州称帝,改国号曰殷。会南唐查文徽表请击殷,南唐主遣徽兴兵南下,延政使人诈告福州曰:“唐助我讨贼臣,大兵今至矣。”福人大惧,斩文进以降于延政,唐兵与闽相持未决,唐查文徽请唐主王益兵,唐主遣将军祖全恩将兵会之,闽兵大败,唐兵拔镡州,又拔建州,殷王延政降,僭位三年,汀、泉、漳等州相继皆降,闽亡,凡七传,四主,共五十年,内称帝二十年。
  其见灭于南唐者,又有淮南,亦号楚国。唐僖宗时,秦宗权与杨行密争扬州,马殷与刘建锋等俱属宗权将孙儒。及行密击斩孙儒,刘建锋、马殷收余众七千走洪州,推建锋为帅,至江西,众十余万,杀武安节度使邓处纳,自称留后。建锋既得志,嗜酒不亲政事。长直兵陈瞻妻美,建锋私之。瞻杀建锋,诸将杀瞻。马殷尝同建锋领兵,众服之,推为留后。唐昭宗以马殷为湖南节度使。殷练卒厉兵,尽取湖南之地,节度湖南二十一年,又建楚国,在王位四年殂,遗命诸兄弟相继。子希声立,声嗣位二年殂,弟希范立。范纵意声色,为长夜之饮,内外无别。盛为宫室,选美女,率子弟僚属游宴。嗣位十五年,希范弟希广立。嗣位三年,懦弱不能自决,庶兄希萼争立,广不忍杀其兄,反为其兄希萼所弑。萼篡位一年,多思旧怨,杀戮无度,纵酒荒Y,悉以军府事委庶弟希崇。崇多私曲,政刑紊乱,军民皆怨。指挥使徐威等以兵废希萼而立希崇。初,希萼素有怨于衡山人彭师暠,希崇送希萼至衡山幽之,实欲衡山人杀之。而衡山彭师晨奉希萼愈谨,聚众万余人,立希萼为衡山王。而希崇日纵酒荒Y,命妇女裸侍,为政不公,语多骄妄,国人不附。徐威等患之,密表请兵于南唐。南唐主命边镐将兵击楚,希崇、希萼皆降。楚亡,凡六传,共五十六年,内建国称王者四十五年。
  唐既平湖南,悉收其金帛美女、仓粟亭馆、花果之类,皆徙金陵,遣郎中杨继勋等收租赋,专务苛刻,湖南人大失所望。
  南汉主刘晟遣兵争岭南之地,大败唐师。楚辰州刺史王逵乘间迎刘言为帅,击败唐兵,尽复马氏岭北敌地。惟郴连入于南汉,奉表乞降于周。周许之,以言为武平节度使,在任二年,周行逢、张文表劝王逵自取之。逵杀刘言,奉表于周,求为节度使。
  亦许之。周主自将伐南唐,诏王逵攻南唐鄂州。逵领兵过岳卅,团练使潘叔嗣燕犒甚谨,逵左右求取无厌,叔嗣帅众袭逵,逵败死,在任二年。叔嗣迎周行逢为武平留后。行逢诱执潘叔嗣,数其罪而斩之。周以周行逢为武平节度使,行逢在任七年,疾甚,谓子保权曰:“我死,张文表必为乱,万不得已,当举族归朝,无令陷于虎口。”及卒,文表果为乱,保权请兵于宋,宋祖遣兵赴之,保权已诛文表,弘佐立。佐好书礼士。躬勤政事,发伏摘奸,人不能欺,嗣位六年殂,弟弘亻宗嗣。亻宗性刚严,大将胡进思忌,遂废之,而立其弟弘俶。弘俶曰:“能全吾兄,乃敢承命。”进思许之,俶遣兵卫之。进思屡欲弑亻宗,俶保全之,进思忧虑而死。俶徙于亻宗东府,为筑宫室,治园囿以娱悦之,岁时供馈甚厚。俶遣使入贡于宋,宋主谓之曰:“江南倔强,不朝,我将讨之,元帅当助我,无惑人言。”密告以师期。
  吴越王做帅兵五万攻常州,拔之。江南主贻俶书曰:“今日无我,明日岂有君。一旦宋天于易地酬勋,王亦大梁一布衣耳。”
  俶不答,以书上宋,宋帝优诏褒之。吴越王俶闻唐亡而惧,帝亦谓其使者,愿与一相见。俶与妻孙氏、子惟浚、孙承祐来朝。
  帝赐礼贤宅以居,亲幸宴之,赏赐甚厚。赐俶剑履上殿,书诏不名。命与晋王匡义叙昆弟之礼,封孙氏为王妃,留两月遣还。
  帝赐以黄袱,封识甚固。戒曰:“途中宜密观。”及启之,则皆群臣乞留俶章疏也,俶益感惧。既归视事,命徙坐于东偏,谓左右日:“西北者,神京在焉,天威不违颜咫尺,俶岂敢宁居乎?”每修贡,必列于庭,焚香再拜,而后遣之。至宋太宗三年,吴越王俶朝于宋,求还不许,其臣崔仁冀曰:“朝廷意可知矣,大王不速纳功为都知兵马使。”时王仙芝与黄巢余党侵掠江淮两浙间,独畏二人,不敢犯临安。高骈闻而壮之,召昌及鏐,欲与共讨贼。鏐见骈无讨贼心,说昌辞去。昌自石镜引兵入据杭册,镇海节度使周宝不能制,表昌为杭州刺史。时王铎将刘汉宏据浙东,欲并江西。董昌谓钱鏐曰:“汝能取越州,吾以杭州授汝。”鏐击破浙东军,克越州,越州今绍兴府是也。刘汉宏走,台州刺史杜雄执送昌斩之。昌遂徙镇越州,以鏐知杭州府事。会镇海节度使周宝为其下刘浩、薛朗等所逐,鏐讨平之,拔常州及润州(润州今镇江府是也),又拔苏州。
  唐昭宗以钱鏐为镇海节度使,以董昌为浙东威胜节度使。
  董昌求为越王,朝廷未许,昌遂自称帝,号大越,罗平令群下谓己为“圣人”。钱鏐遗昌书曰:“与其闭门作天子,陷九族百姓于涂炭,岂若开门作节度使,终身富贵耶?及今悛悔,尚可及也。”昌不听。鏐将兵诣越州城下,昌战败,固守越州,鏐破斩之,传首京师,遂以鏐兼镇海、威胜两节度使。鏐拔淮南之松江、无锡、常熟、华亭、湖州等地;鏐又取严州,遂取金华及衙州。梁朱温篡位,以钱鏐为吴越王,始建国,仪卫名称,多如天子之制,惟不改元称帝。吴越与吴争常州,战于无锡,为吴所败,杀吴越将何逢。斩首万级。鏐见何逢被杀,悲不自胜,将士感悦,皆心附之。鏐自少在军中,夜未尝寐,倦极则就圆木小枕。寐熟辄硼而寤,名曰警枕。置粉盘于卧内,有所记则书盘中。或寝方酣,外有白事者,令侍女振纸即寤。
  鏐善事天子,始与吴争地,后与吴连和,境内以安。为节度使三十年,又建国十年殂,中子传瓘立,更名元瓘,抚御将帅,和好兄弟,境内称安,嗣位九年赋予硼功,补石镜镇将。临安人钱鏐,字具美,素无赖,贩盐为盗,有术者望斗牛间有王气,占之在临安。乃以相法隐市中,阴求其人,与县录事钟起善,私以告起。起为置酒,悉召县中豪杰为会,术者遍观,皆不足当。会术者过起家,鏐适从外来,术者大惊曰:“此真贵人也。”
  因顾起曰:“君之贵,因此人。”初,起诸子常从鏐饮博,起辄禁之。至是,始纵其子与鏐游,时贷其穷乏。鏐善射与槊,以骁勇闻,事董昌有保权。牙将张从富挟保权以拒宋,宋击破之,斩从富,获保权以归,释为卫将军。寻迁羽林将军以善终,湘湖悉平。自刘言至保权,再共十三年而亡,此外又有吴越。
  唐僖宗时,王郢作乱,劫掠浙江、福建等地,陷明、台二州,大为民患。及贼平,临安人董昌以土团讨贼,土祸且至,俶乃籍境内十三州一军八十六州县以献,帝御崇元殿受之。俶朝退,将佐始知之,皆恸哭曰:“吾王不归矣。”俶嗣位三十一年而亡,后又十年而卒。宋太宗封俶为王,诸子孙皆为显官,七子皆贵显。吴越亡,凡五世,共八十一年,内建国五十六年。
  此外又有前蜀、后蜀。前蜀者,唐僖宗时,舞阳人王建隆目广颡,状貌伟然,少无赖,以屠牛盗驴贩私盐为事,里人谓之“贼王八”,为田令孜假子,拜卫将军。僖宗自凤翔移幸兴元,以王建为清道使,使奉玺以从。至大散关,凤翔李昌符焚栈道几断,建控帝马,冒烟焰中过,宿阪下,帝枕建膝而寝,既觉流涕,解御衣赐之。及田令孜败,王建以令孜党,出为四川和州刺史。建骁勇,知人善任,听言纳谏,士乐为用。召募溪洞酋豪,有众八千,袭阆州,逐杨茂实,进攻西川节度使陈敬瑄,表敬瑄之罪于朝,求讨敬瑄以自赎。诏削敬瑄官爵,以建为节度使。建攻斩陈敬瑄,拔成都,据有西川之地。复攻杀顾彦晖于梓州,并有东川之地,遣使入贡,并修好于朱全忠。
  及全忠篡位,建移檄诸道,欲与岐晋会兵,兴复唐室。卒无应者,建遂自称帝。建于诸将有功名者,多因事诛之。太子作乱,为卫兵所杀。建立幼子宗衍为太子。蜀主建久疾昏,督任节度使十七年,又称帝十年殂。少子衍立,衍奢纵无度,日与徐太后、徐太妃游宴贵臣之家,及游近郡名山,所费不可胜记。强取民间女子纳宫中,太后、太妃各有悻臣,每卖官人数,大则以赂多者得之。衍有宠姬徐氏,别号花蕊夫人,有美色,亦以Y乱闻。衍每好微行,酒肆娟家,无所不到,又以韩昭、潘在迎等为狎客,与宫女杂坐,谑浪亵狎,无所不至。王承休妻严氏色美,蜀主衍私焉。以秦州多美妇人,蜀主封承硼为鲁国公、天雄节度使,使治秦州,以采择美女。承休强取民间美妇,教以歌舞。毁府署为行宫,请蜀主临幸秦州观之。衍引兵发成都。
  后唐主李存前遣子继岌及郭祟韬伐蜀,蜀武兴节度使王承捷告唐主西上,衍急欲与承休妻相会,且观女戏,不以为意。承捷以凤、兴、文、扶四州降。衍至利州,遇威武卒逃回,始信唐兵之来,意欲迎敌,兵皆愤怨不肯战,遂降。前蜀亡。凡二世,共三十五年,内称帝十七年。衍降后,一家俱为后唐王所杀,及后唐大将郭崇韬以无罪被杀。唐以董璋为东川节度使,以孟知祥为西川节度使。知祥后据蜀,是为后蜀。
  后蜀孟知祥,刑州龙冈人,今北直顺德府邢台县是也。知祥既为节度使,蠲除横赋,安集流散,下宽大之令,与民更始,阴有据蜀之志。阅库中铠甲,得二十万,置左右牙兵十六营。
  后唐明宗时,东川节度使董璋反,知祥亦与同反。唐使石敬塘攻剑州,不克,还屯剑门,以运粮不继,烧营北归。董璋会诸将谋袭西川成都,反为知祥所败。璋还梓州,知祥破斩之,因兼有东川之地,上表谢罪于唐,唐以知祥为蜀王,未几,称帝于成都。知祥为节度使九年,僭号一年殂。子仁赞立,更名昶。
  昶日事奢纵荒Y。以蜡书与北汉约同举兵伐宋。细作赵彦韬献之宋,宋主得书,以王全斌为大将,刘光义、崔彦进、王仁赡、曹彬等将步骑六万,分道伐蜀。蜀兵大败,蜀主昶请降,嗣位三十二年,宋主以吕余庆知成都府事,后蜀亡,凡二世,共四十一年,内称帝三十三年。初,徐匡璋纳女于昶,拜贵妃,亦号花蕊夫人。意花不足拟,似花蕊轻盈也,与昶极相爱。王师平蜀,宋主闻花蕊名,命别将护送入宫,纳为妃。昶美丰仪,喜猎善弹。夫人心尝忆昶,悒悒不敢言,因自画昶以祀,复佯言于众曰:“祀此神者多子。”一日,宋祖见而问之,夫人亦托前言,讳其姓,遂假张仙,自是求子者多祀之,迄今不改。
  此外又有南汉。初,上蔡人刘安仁,商于南海,因家焉,子谦为广州牙将,升封州刺史,封州,今广东肇庆府封川县是也。及卒,子隐居丧于贺江,士民百余人谋乱,隐一夕尽诛之。
  岭南节度使刘崇龟表为封川刺史,诸贼为乱者,隐与战,悉擒斩之。唐昭宗时,以重赂结好朱全忠,全忠奏以为清海节度使,屡进爵南海王,凡十一年卒。弟严立,谓中国纷纷,天下尚且无定,安能及远,遂称帝,改名袭。穷奢极丽,宫殿悉以金玉珠翠为饰。用刑惨酷,有灌鼻、割舌、肢解、刳剔、炮炙、烹蒸之法,或聚毒蛇水中,以罪人投之,谓之水狱。末年尤猜忌,不信臣下,专任宦者,由是宦者大盛。为节度使六年,又称帝二十六年殂。子弘度立,更名玢,骄奢不亲政事,作乐酣饮,裸男女而观之,左右忤意辄死,无敢谏者。嗣位一年,弟晋王弘熙弑之而自立。弘熙更名晟,尽诛诸弟及其诸子,悉纳其女,以充后宫,作离宫千余间,饰以珠宝。设镬汤、刀山、锯忤之刑,号生地狱。以宫人卢琼仙、黄琼芝等为女侍中,朝服冠带,参决政事。宗室勋旧,诛戮殆尽。惟宦官林延遇等用事。晟嗣位十五年殂。子继兴立,更名钅长,时年十六。钅长谓群臣皆有家室,顾子孙不能尽忠,惟宦者可任,于是国事皆决于女侍中卢琼仙及宦官龚澄枢等。凡群臣有才能,及进士状元,皆先下蚕室,然后得进。一状元闻之惧,辞官而逃,及抵家,则候阉者已在门矣。状元请与妻孥决别,三昼夜而后就刑,许之。三日后,即于其家阉焉。钅长得波斯女,丰姿而慧艳,善Y,曲尽其妙,钅长嬖之,赐号媚猪。钅长好观人交,选恶少年,配以雏宫人,就后园褫衣,使露而偶,钅长扶媚猪巡行,观其交接之势,号曰“大体双”。见女子号叫畏避,则大喜;见男子势弱,则鞭之。又择美男子与媚猪对,鸟兽见之,熟亦作合。钅长举兵侵宋,宋太宗命潘美为将,尹从珂为副以讨之。南汉都统李承渥将兵十余万,屯莲花峰下,列象为阵。潘美集劲弩射之,象奔还,乘象者皆堕,反践承渥军,军遂大溃,承渥仅以身免。宋师下韶州,遂克英、雄二州,进次拢头,汉主大惧。宋师直进,钅长焚其府库宫殿,明日出降。南汉亡,凡四世,共六十八年,内称帝五十五年。
  此外又有北汉。北汉起后汉高祖刘知远之母弟刘崇。崇,太原人,美须眉,目重瞳子。少无赖,嗜酒才博,尝黥为卒。
  高祖镇河东,以为都指挥使。及即位,以为太原留后。隐帝立,以城节度使,崇乃收豪杰,籍民为兵。及郭威弑隐帝,崇将起兵讨之。会威立崇之子赟为汉嗣,崇喜曰:“吾儿为帝矣。”
  遂罢兵。及郭威自立为帝,废赟为湘阴公。刘崇遣使请赟归晋阳。周主报曰:“湘阴公比在宋州,今方取归,必令得所,公勿以为忱。”未几,弑赟于宋州,崇乃称帝于晋阳,所有者:
  并、代、宪、隆、忻、岚、汾、沁、辽、蔚、麟、石十二州之
  地。宰相俸钱,月止百缗,节度使二十缗,其余薄有资给而已。
  崇谓诸将曰:“朕以高祖之业,一朝坠地,今日位号,不得已而称之,朕是何天子?卿是何节度使耶?”遣使通好于契丹辽主,遂册命崇为大汉神武皇帝,更名曰旻。北汉土瘠民贫,内供军国,外奉契丹,赋役繁重,民不聊生。北汉主旻闻后周太祖晏驾,甚喜,约契丹同伐周,战于高平之南,败还;周世宗伐北汉,亦不克而还。北汉主旻称帝六年殂,子承钧立,更名钧。钧性孝谨,既嗣位,勤于政事,爱民礼士,境闲粗安。其上表于契丹称男,契丹谓之儿皇帝。
  初,北汉世祖旻女适薛钧,生子继恩;再适何氏,生子继元,二子俱幼孤。世祖以钧无子,命养以为嗣,钧在位十一年殂,养子继恩立,立二月,而为供奉官侯霸荣所弑。宰相郭无为使人杀霸荣,而立继恩之弟继元。继元亦钧养子,即何氏子也。性残忍,世祖子十余人,皆为所杀。宋太祖亲征北汉,围太原城,不克而还。初,宋太祖尝微行,雪夜过赵普家,与普谋取北汉。普曰:“太原当西北二面,太原既下,则二边之患,我独当之。不如姑俟削平诸国,则太原弹丸之地,将安逃乎?”
  帝以为然,故虽连年攻伐,败辽师,然至城下,辄退师不取。
  盖北汉恃辽以为援,宋祖并欲诱致辽而疲弊之,因并灭之。故太祖不灭北汉,是计也,非力不足也。宋太宗兴国四年,以潘美为大将,师崔彦进、李汉琼等六将军,太宗自将,分道伐北汉。北汉求救于契丹,辽主遣耶律沙将兵救之,战于白马岭下,辽师大败。宋师围太原,攻城甚急,继元嗣位十二年,奉表乞降于宋。宋封为彭城郡公,北汉亡,凡四世,共二十九年。
  又北汉主钧义子刘继业,为北汉将,甚骁勇,尽忠北汉,杀宋师甚众。宋帝使继元招而降之,使复姓杨,更名业,号杨无敌。其后,王亻先强令其将兵击辽,败死,即世所谓杨老令公是也。业子延昭,昭子充、广,广子贵迁,遂有四川播州之地,为播州宣慰使,至明万历时始亡。
  此外又有南平。初,河南陕州硖石人高季昌,少为汴州富人李让家僮。唐昭宗时,朱全忠为宣武节度使,李让入资于全忠,得幸为养子,易其姓,名曰朱友让。季昌因让得进,全忠奇其才,命让以子畜之,以为指挥使。及梁兵攻凤翔,李茂贞坚壁不出。季昌请以计诱致岐兵而败之,由是知名。梁主篡立,以高季昌为荆南节度使,季昌到官,城邑残毁,户口雕耗,季昌安集流散,民皆复业。潜有据荆南之志,造战船五百艘,治城堑,缮器械,招聚亡徒,交通吴蜀,梁不能制。梁奉季昌为渤海王,季昌又降于唐,更名季兴,唐封季兴南平王。唐魏王继岌送蜀货四十万,浮江而下,季兴杀而夺之。唐主诘之,季兴言当问之水神。唐主遣兵伐之,因乱不克而还。季兴在官二十二年卒,子高从诲嗣。从诲性明达,亲礼贤士,委任梁震,以兄事之。以经史自娱,省刑薄赋,境内以安。荆南介居湖南、岭南、福建之间,地狭兵弱,自高季兴时,诸道入贡过其境者,多掠夺其货币。及诸道移书诘让,威加以兵,不得已,复归之,曾不为愧。及从诲立,唐、晋、契丹、汉更据中原,南汉、闽、吴、蜀皆称帝。从诲利其赐与,所向称臣。堵国贱之,谓之高无赖。从诲嗣位二十年卒,子高葆融立。融嗣位十二年卒,母弟保勖立。勖嗣位二年卒,保融子继冲立。继冲嗣位一年,宋太祖因湖南周行逢乞师讨张文表之便,假道江陵,继冲以牛酒犒师,而宋兵已袭取其地矣。继冲乃尽籍其境内所有,以降于宋。宋以继冲为武宁节度使,南平亡,凡四世,共五十七年。
  此外有契丹即辽国,另见三十二回,不赘。此外又有南诏,即今云南地,以时为外国,不载,略见第四十一回中。至于宋祖既受周禅,如何治国,如何平定天下,话长,且听下回分解。
正文 第31回  宋太祖统中原未能混一1
书香屋 更新时间:2009-5-17 10:46:00 本章字数:6249
  词曰:
  检尽残编并断简,细数兴亡,总是英雄汉。物有无常人有限,到头落得空长叹。富贵荣华春过眼,汉主长陵,霸王乌江岸。早悟夜筵终有散,当初睹甚英雄汉。
  却说宋太祖姓赵名匡胤,涿郡人。今北直顺天府涿州是也。
  高祖眺,为唐幽都令。曾祖珽,为唐御史申丞。祖敬,为涿州刺史。父弘殷,为周检校司徒、岳州防御使。弘殷娶杜氏,生匡胤于洛阳夹马营,赤光满室,营中异香,经宿不散,人谓之香孩儿营。及长,容貌雄伟,器度豁如,识者知其非常人。累宫殿前都指挥使,掌军政,数立大功,人望归之。周世宗尝于文书囊中,得长三尺余木,题云:“点检作天子。”时张永德为殿前都点检,命匡胤代之。及恭帝宗训立,加检校太尉,领归德节度使。时主少国疑,中外密戴匡胤。陈桥兵变,遂代周而有天下。以火德王,都汴京,立七庙,追帝其祖考。增葺学宫,塑先圣先贤像,自为赞书于孔颜端座,于是臣庶始贵学。
  以范质、王溥同平章事。质等自以周朝旧臣,稍存形迹,且惮宋主英睿,乃请用札子,各疏其事而取旨。上从之,后世用札子奏事始此。
  昭义节度使李筠起兵会北汉伐宋,宋击破之,筠自焚死。
  淮南节度使李重进复起兵反,宋击破之,进亦自焚。太祖谓赵普曰:“天下自唐李以来,数十年间,帝王凡易八姓,十三君,僭窃相踵,战争不息,其故何也?”普对曰:“此无他,方镇之权太重,君弱臣强而已,宜制其钱谷,收其甲兵,则天下自安矣!”太祖大悟。一日因晚朝,与石守信等饮酒酣,屏左右谓曰:“朕非卿等不及此,然天子亦大艰难,殊不若为节度使之乐。居此位者,谁不欲为之,朕终夕未尝安枕也。”守信等曰:“陛下何出此言?今天命已定,谁敢异心?”太祖曰:“卿等固然,如麾下欲富贵何?一旦有以黄袍加汝身,虽欲不为,不可得矣。”守信等泣谢曰:“臣等愚不及此,愿陛下哀矜,指示可生之路。”太祖曰:“人生如白驹之过隙,所以图富贵者,不过欲多积金银,厚自娱乐,使子孙无贫乏耳。卿等何不释去兵权,出守大藩,择便好田宅市之,为子孙立永远之业,多买歌儿舞女,日夕饮酒为欢,以终其天年,上下相安,不亦喜乎?”守信等皆谢曰:“陛下念臣等至此,所谓生死而骨肉也。”明日皆称病,乞罢典兵,赐赉甚厚,唯石守信兼职如故,其实兵权不在也。其诸州守土官,帝用赵普谋,或因其卒,或因迁徙致仕,皆以文臣代之。又令各州诸节镇,得自奏事,不属诸藩,于是节度使之权始轻。以吕余庆参知政事,诏百官以次转对,指陈时政得失。事关急切者,许非时上章奏闻。诏举孝弟力田,奇才异能,文武可用者。
  太祖朝杜太后于殿上,群臣称贺。太后愀然不乐,左右异之。太后曰:“吾闻为君难,若治得其道,则此位可尊,苟或失驭,则求为匹夫而不可得。”太祖再拜曰:“谨受教。”及杜太后疾革,召赵普入受命,谓宋主曰:“汝知所以得天下乎?”
  宋主曰:“正由祖考及太后之积庆耳。”太后曰:“不然,由周世宗以幼儿主天下,故汝其得至此。汝万岁后,当传位光义,光义传光美,光美传德昭,国有长君,社稷之福也。”宋主泣曰:“敢不如教!”“后顾谓赵普曰:“尔同记吾言,不可违也。”
  普即就橱面为约誓书,于纸尾署曰:“臣普记。”藏之金匮,命谨密宫人掌之。太后遂殂。
  帝遣慕容延钊、李处耘伐荆南,并袭南平。南平高继冲、荆南周保权俱降,湘湖悉平。命王全斌等伐蜀,蜀主孟昶降。
  全斌在蜀,纵部下Y掠子女,夺取财物,蜀人苦之,遂作乱。
  曹彬招慰击破之,两川遂定。是役也,惟刘光义、刘廷让廉谨,曹彬能戢下,上优赏之。使潘美将兵伐南汉,克广州。南汉主刘钅长降,两广悉定。帝遣使谕江南国主入朝,不至,遣曹彬将兵十万伐之。将行,帝戒之曰:“江南之事,一以委卿,切勿暴掠生民,务广威信,使自归顺,不须急击也。”且以剑授彬曰:“副将而下,不用命者斩之。”潘美等皆失色。自王全斌平蜀,多杀人,上每恨之。彬性仁厚,故专任焉。彬克江南,振旅而还,封江南主李煜为违命侯。彬归自江南,舟中惟图籍衣衾而已。阁门进榜子云:“奉敕差往江南勾当公事回。”时人嘉其不伐。以上削平诸国事迹,各见上回诸国,下不赘。诸国既平,吴越大惧,遣使纳赂于赵普。初,帝每微行,屡幸赵普家,相与谋事甚密。至是,帝又幸其第,会吴越所遣使适到,致书于赵普,及海物十瓶,置于庑下。未及发而帝至,仓卒不暇屏。帝顾问何物,普以实对。帝曰:“海物必佳。”即命启之,皆瓜子金也。普惶恐谢曰:“臣未发书,实不知。”上曰:“第受之,彼谓国家事,皆由汝书生辈尔。”普不自安,遂求罢政。又上表于帝,乞遵太后遗诏,传位晋王光义,帝手封其表,藏之宫中。
  宋都东京开封府汴梁,而以洛阳河南府为西京,帝如西京,遂封其父宣祖墓安陵,祭天地于当郊。都民垂白者相谓曰:“我辈少经乱离,不图今日复睹太平。”天子仪卫有泣下者。帝欲留都洛阳,群臣咸谏,弗听。晋王光义言其非便,帝曰:“迁河南未已,终当居长安耳。”光义问其故,帝曰:“吾欲西迁,据山河之胜,以去冗兵。”光义曰:“在德不在险。”力请还汴,帝不得已,从之。因叹曰:“不出百年,天下民力尽矣。”
  遂还东京。五星聚奎,窦伊曰:“天下自此太平,文明自此日盛矣。”帝友爱光义,数幸其第,恩礼甚厚。光义尝有疾,亲为灼艾,光义觉痛,帝亦取艾自炙,以分其痛。帝元配贺氏早卒,继王氏,又宋氏。宋氏欲立皇子德芳,十月壬子,夜大雪,帝召晋王光义,属以后事,宦官宫妾悉屏之,左右皆不得闻,但遥见烛影下,晋主时或离席,若有逊避之状。既而帝引玉斧戳地曰:“好为之。”俄而帝崩,在位十七年,寿五十岁。
  帝仁孝豁达,质任自然,不事矫饰,宫中苇帘,缘用青布,常服之衣,浣濯至再。性严重寡言,独喜观书,虽在军中,手不释卷。闻人有奇书,不吝千金购之。尝读二典,叹曰:“尧舜之世,四凶之罪,止于投窜,何近代法网之密耶?”于是立法,鞭扑不行于殿陛,骂辱不及于公卿,臣下除谋反外,不得诛戮。故臣下得以有为,而忠君爱国之心,油然而兴矣。帝既崩,弟晋王光义立,是为太宗,更名皋。吴越王钱俶来朝,上留之不遣,俶惧,尽献其地,封俶为淮海国王。上遣潘美等分道伐北汉,又自将继之。辽遣使来言曰:“何名而伐汉也?”
  帝曰:“河东逆命,所当问罪,若北朝不援,和约如故;不然,惟有战耳!”潘美等屡败北汉兵,北汉求救于辽,辽遣兵赴之,潘美等大败辽师,尽锐以攻北汉,北汉主出降。帝发太原,遂伐辽,辽将多降。辽耶律学古守燕,悉力御宋,不能支。辽主遣耶律休哥救燕,帝与辽将耶律莎大战于高梁河,沙败,将遁,休哥兵适至,与耶律斜轸分左右翼以进。刻战,帝大败,急乘驴车走免,自是辽好遂绝。太祖适子德昭,从帝攻太原,军中尝夜惊,不知帝所在。有谋立德昭者,帝不悦。及还,以北征不利,久不行太原之赏,德昭以为言。帝大怒曰:“待汝自为之,赏未晚也。”德照退而自刎。帝闻之惊悔,往抱其尸,哭曰:“痴儿何至此耶?”追封魏王。北汉既平,天下复归一统,惟契丹内据河北幽、蓟之地,宋师取之,屡败不能克复,天下非复汉唐之旧矣。
  赵普奉朝请者累年,卢多逊益毁之,谓普初无立上意,普郁郁不得志。会晋邸旧僚柴禹锡等告秦王廷美骄恣,将有阴谋窃发。帝疑以问普,普因言愿备枢轴,以察奸变,且自陈曰:“臣忝旧臣,为权幸所沮。”遂备道预闻昭宪太后顾命,及前朝上表等事。帝发金匮,得誓书,及览普前表,因召见,谓曰:“人谁无过,朕不待五十,已知四十九年之非矣。”乃拜普为司徒,兼侍中。初,昭宪太后遗命,太祖传位于帝,帝传廷美,美传太祖子德昭。及德昭不得其死,德芳相继夭殁,廷美始不自安。柴禹锡因上变以摇之。帝意不决,召赵普谕以太后遗旨。
  普对曰:“太祖已误,陛下岂容再误。”廷美遂得罪,卢多逊得贬窜,赵普复相,廷美竟以忧卒。帝长子无佐,少聪警,貌类帝,帝钟爱之。廷美迁房州,元佐尝力救。及廷美死,遂发狂疾。会重九,召诸王宴射苑中,元佐以新瘥不预。及诸王宴归,暮过元佐,元佐恚曰:“若等侍上宴,我独不预,是弃我也。”因发愤被酒,夜纵火焚其宫。帝大怒,废为庶人。赵普免相,以吕蒙正参知政事。初入朝堂。有朝士指之曰:“此子亦参政耶?”蒙正佯为不闻而过之。同列不能平,诘其姓名,蒙正遽止之曰:“若一知其姓名,恐一时不能忘情,不若弗知之为愈。”时人服其量。夏州李继迁作乱,契丹封继迁为夏王,后鼎立为夏国。详见下回。
  帝在位日久,储贰未立,寇准自凤翔召还,入见,帝曰:“朕诸子孰可付神器者?”准对曰:“知子莫若父,惟陛下择所以副天下望者。”帝曰:“寿王可乎?”准曰:“圣虑既以为可,愿即决定。”于是立寿王元保为太子,更名恒,以寇准参知政事,以吕端平章事。初,帝欲相端,或曰:“端为人糊涂。”帝曰:“端小事糊涂,大事不糊涂。”决意用之。帝不豫,宣政使王继恩忌太子英明,阴与参知政事李昌龄、殿前都指挥使李继勋等谋立故太子楚王元佐。宰相吕端问疾禁中,见太子不在旁,疑有变,乃以笏书大“渐”字,令亲密吏趋召太子入侍。帝在位二十三年崩,寿五十九岁。皇后令继恩召端议所立,端知有变,即绐继恩,使入书阁锁之。亟入宫,后问端曰:“宫车已晏驾,立嗣以长顺也,今将何如?”端曰:“先帝立太子,正为今日,今始弃天下,岂可遽违命,有异议耶。”
  后默然,乃奉太子即位。太宗仁恕恭俭,爱民下土,性无他好,惟喜读书,而李日方、吕蒙正、张齐贤、吕端、寇准、李沆、向敏中等,相继登用,足称守成之令主。然而金匮渝盟,背母负兄,一弟二侄,俱不得其死,后世不能无憾。太子既立,是为真宗,垂帘引见群臣,吕端平立殿下不拜,请卷帘,升殿审视,然后降阶,率群臣拜焉。及吕端以疾免,以寇准平章事。
  初,夏李继迁作乱,叛服不常。其降也,赐姓名为赵保吉。
  时赵保吉死,子德明立,曹玮上书:“继迁擅据河南北二十年,今出其不意,擒德明送关下。复河西为郡县,此其时也。帝以恩致德明,下诏招抚之。德明使中国有西顾之忧,若乘其国危子弱,不即捕灭,后复强盛,不可制矣。愿假臣精兵。”寇准不发,饮笑自若。帝闻之大骇,以问准,准对曰:“陛下欲了此,不过五日,愿驾幸澶州。”帝降于辽。辽册立德明为西平王,辽主隆绪大举入寇,边事告急,一夕五至,中外震惧。寇难之,欲还内,准请母还,而速议行,毕士安力劝,帝如准所请。王钦若,临江人,请帝幸金陵;陈尧叟,阆州人,请帝幸成都。准曰:“陛下神武,将臣协和,大驾亲征,敌当自遁。
  不然,出奇以扰其谋,坚守以老其师,我得胜算矣。若弃宗庙幸他方,示之以弱,敌乘势深入,天下可复保耶!”帝乃决策幸澶州,二人由是怨准。帝废京师,准以钦若多智,惧其妄有关说,疑沮大事,出钦若知天雄军。契丹至城下,钦若束手无策,闭门修斋诵经而已。帝次于澶州,契丹大将萧挞览出视地形。宋威武军头张环守床子弩发矢射死萧挞览,契丹主大惧,欲引去。而宋师数十万方至,帝至澶州南城,望见契丹军势甚盛,群臣请驻跸。寇准固请车驾渡河,远近望见御盖,诸军皆踊跃呼万岁,声闻数十里。契丹益惧,遣骑薄城,高琼击败之。
  契丹大惧请和。准欲击之,帝方厌兵,曰:“吾不忍生灵重困,姑听其和可也。”契丹遣使持书来请盟,宋遣曹利用如契丹军,议岁币。帝曰:“必不得已,虽百万亦可。”准闻之,召利用至帏幄,谓曰:“虽有敕旨,汝所许过三十万,吾斩汝矣。”
  利用竟以绢二十万匹,银十万两定和议,南朝为兄,北朝为弟,交誓约。各解兵归,自是南北弭兵,寇准之力也。
  帝待寇准甚厚,王钦若深嫉之。一日会朝,准先退,帝目送之。钦若进曰:“陛下敬准,为其有社稷功耶?”帝曰:“然。”钦若曰:“城下之盟,春秋耻之,澶渊之举是也。陛下闻博乎?博者输钱欲尽,乃罄其所有出之,谓之孤注。陛下乃寇准之孤注也。”帝由是顾准浸衰,竟罢相,出知陕州。以王旦平章事,帝深以澶渊城下之盟为辱,居常怏怏。王钦若度帝厌兵,因谬进曰:“陛下以兵取幽蓟,乃可涤耻。”帝曰:“河北生灵始免兵革,朕安忍为此?可思其次。”钦若曰:“惟封禅可以镇服四海,夸示外国,然自古封禅,当得天瑞,然后可。天瑞安可必得?前代盖有以力为之者,惟人主深信而崇奉之,以明示天下,则与天瑞无异也。”帝沉思曰:“王旦得无不可乎?”钦若曰:“臣谕以圣意,宜无不可。”乘间为旦言,旦勉强从之。帝召王旦饮,欢甚,赐以樽酒,曰:“此酒甚佳,卿归与妻孥共之。”及归发封,则皆美珠也。旦自是不敢有异议。戊申正月朔,帝谓群臣曰:“朕于去年十一月二十七日夜将半,方就寝,忽室中光曜,见神人星冠绛衣,告曰:‘当降天书三篇。’适睹皇城司奏言,承天门有黄帛,曳鸱尾上,其所阵之书乎?”王旦等皆称贺。帝步至承天门,遣二内侍升屋奉之以下,旦跪进帝再拜受之,付陈尧叟启封。其书词类老子《道德经》,读讫,盛之金匮,而言祥瑞者纷纷矣。独龙图阁侍制孙爽言于帝曰:“以臣愚所闻,天何言哉,岂有书耶?”
  帝默然。诏议封禅,帝封泰山禅社首,大赦,皇太子生。太子,后宫李氏所生。李氏,杭州人,初入宫侍刘修仪,庄重寡言,帝命为司寝。既有娠,从帝临砌台,玉钗坠地。帝私卜:钗完,当得生男子。左右取钗以进,殊不毁,帝甚喜,已而果生子。
  刘修仪攘为己子,李不言,中外亦不知。帝得子已晚,始生,昼夜啼不止。有道人言能止儿啼,召入,则曰:“莫叫莫叫,何似当初莫笑。”啼即止。盖真宗尝吁上帝求嗣,上帝问群仙:“谁当往者?”皆不应,独赤脚大仙一笑,遂命降为真宗子,在宫中每好赤脚,此其验也。帝立刘氏为后,后家世寒微。而性警敏,渐干外政。立升王受益为太子,更名祯,即李氏所生也。
  帝宽仁慈爱,有帝王之量。景德以前,吕端、张齐贤、李沆、吕蒙正、毕士安、寇准、王旦诸君子辅之,足为继世之贤君。祥符以后,王钦若、陈尧叟、冯拯、丁谓、曹利用诸小人辅之。于是好奉道教,信惑邪说,天书封祀,制作纷纷焉。在位二十五年崩。太子祯立,是为仁宗,时年十三。刘太后与帝五日一御承明殿,垂帘听政。丁谓欲擅权,潜结内侍雷允恭,密谓太后降手书云:帝朔望见群臣,大事则太后召对,辅臣决之;非大事则令允恭传奏,禁中画可。于是允恭恃势专恣,丁谓权倾中外,众莫敢抗,独王曾正色立朝,时倚为重。初,真宗临崩,惟言寇准、李迪可托。丁谓怨准,而太后憾迪,尝谏立己,遂诬以朋党贬之。王曾疑责太重,谓熟视曾曰:“居停主人勿复言,恐不免耳。”曾遂不复言。葬真宗,以丁谓为山陵使,以内侍雷允恭为都监。司天监邢中和谓允恭曰:“今山陵上百步,法宜子,但恐下有石与水耳。”允恭曰:“第移就上穴,我入见太后言之。”允恭方贵横,人不敢违,太后命与山陵使议,丁谓唯唯而已。既而穿上穴有石,石尽水出,众惧,不能成功。内侍毛昌达自陵还,奏之,诏遣王曾复视,曾还对,因言丁谓包藏祸心,故令允恭擅移黄堂于绝地。太后大惊,怒甚,欲并诛丁谓。冯拯曰:“帝新即位,亟诛大臣,骇天下耳目。”遂止,诛允恭而贬丁谓。以王曾平章事,吕夷简参知政事。
正文 第31回  宋太祖统中原未能混一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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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刘太后既取帝为己子,与杨太妃保护之,李氏默然,处先朝嫔御中,未尝自异,人畏太后,亦无敢言者。以是帝虽春秋长,不自知为李氏出也,至是疾革,乃自顺容进位宸妃,薨。太后欲以宫人礼治丧于外,吕夷简时为首相,奏礼宜从厚,太后遽引帝起。有顷,后独立帘下,曰:“一宫人死,相公云云何也?”夷简对曰:“臣待罪宰相,事无内外,皆当预也。”
  后怒曰:“相公欲离间吾母子耶?”夷简曰:“太后他日不欲全刘氏乎?”时有诏,欲凿宫城垣以出丧,夷简又谓内侍罗勋曰:“宸妃诞育圣躬,而丧不成礼,异日必有受其罪者,莫谓夷简今日不言也。当以后服殓用水银。”崇勋惧,驰告太后,乃许之。刘太后爱帝如己出,帝亦尽孝,故始终无毫发间隙,及刘太后崩,尊杨太妃为皇太后,帝始亲政。帝与吕夷简谋,以张耆、夏竦、陈尧佐等附刘太后,欲悉罢之。夷简以为然。
  帝退,以语郭后。后曰:“夷简独不附太后耶?但多机巧,善应变耳。”由是夷简亦罢。制下,夷简方押班,闻唱名,大骇,不知其故,因令素所厚内侍阎文应洞之,乃知事由郭后,于是深憾后。及吕夷简复相,时尚美人、杨美人俱有宠于上,数与后忿争。一日尚氏于上前有侵后语,后不胜忿,批其颊。帝自起救之,误批上颈,上大怒。内侍阎文应因与帝谋废后,且劝帝以爪痕示执政。帝以示夷简,夷简因旧怨,遂主废黜之议。
  帝犹疑之,夷简曰:“光武,汉之明主也。郭后止以怼怨坐废,况伤陛下颈乎。”帝意遂决,于是中丞孔道辅率谏官范仲淹、宋庠等切谏,皆坐贬,废郭后为净妃玉京冲妙仙师。夷简劝上立曹彬孙女曹氏为后。郭后既废为净妃,出居瑶华宫,上密遣人召之。后辞曰:“若再见召,须百官立班受册方可。”文应以尝谮后,惧其复立,会后小疾,帝遣文应挟医视疾,后暴崩,帝深悼之,追复后号。知开封府范仲淹劾奏内侍阎文应之罪,窜之岭南,道死。翘王元俨,太宗第八子也,性严毅不可犯,人呼为八大王。元俨为帝言:“陛下乃李宸妃所生,妃死以非命。”帝始知为宸妃子,因号恸累日,下诏自责,幸洪福寺,祭告易梓宫,亲启视之。妃以水银殓,玉色如生。冠服如皇后。
  帝叹曰:“人言其可信哉!”待刘氏加厚。
  夏州赵元吴反,寇环庆,遂称帝,国号夏。夏人寇保安军,指挥使狄青击败之。元昊陷塞门诸岩,以范仲淹知延州。仲淹大阅州兵,得万八千人,分六将领之,日夜训练,量贼众寡,使更出御贼。敌人相戒曰:“无以延州为意,今小范老子腹中有数万甲兵,不比大范老子可欺也。”大范谓范雍也。元昊寇川诸岩,韩琦使任福等领兵夜趋白豹城,平明克之,破四十一族,焚其积聚而还。辽主乘朝廷有西夏之忧,遣使求割关南地。
  帝许以增岁币,遣富弼报之。富弼两次使契丹,以言语谆谆折服契丹,于是止许岁增银绢各十万,并前共各五十万,和好复定。以韩琦、范仲淹为陕西路安抚经略招讨使,二人号令严明,爱抚士卒,诸羌畏威怀德,不敢犯边。境上谣日:“军中有一韩,西贼闻之心胆寒;军中有一范,西贼闻之惊破胆。”天下称为韩范。夏主元昊更名曩霄,上书请和,再上誓表,帝约岁赐银绢茶二十五万五千以和。自是边境稍宁。
  范仲淹司监选,取班簿视不才者,一笔勾之。富弼曰:“一笔勾,一家哭矣。”仲淹曰:“一家哭,何如一路哭耶?”时贝州妖贼王则反,文彦博讨平之。广南蛮贼依智高反,狄青讨平之。以赵汴为御史,弹劾不避权幸,声称凛然,京师目为铁面御史。文彦博、富弼同平章事,及文彦博罢,以韩琦同平章事,朝野共庆得人。以包拯知开封府事。拯立朝刚直,贵戚宦官,为之敛手,吏民不敢欺,童稚妇女亦知其名,呼曰“包待制”。京师为之语曰:“关节不到,有阎罗包老。”又以其笑比黄河清焉。召河南处士邵雍,不至,雍德气粹然,深于易理,遇事能先知。
  初,上三子皆早亡,无子,取太宗曾孙汝南郡王允让之子宗实入宫,命曹后抚鞠之以为子。生四岁矣,至是年虽长,尚未立为皇嗣,复以年长出居于外。时居父汝南王之丧,司马光、欧阳修、包拯、吕景初、赵抃、吴奎等,皆上疏力请早建皇嗣,宰辅文彦博、富弼、王尧臣相继劝帝早定大计,皆未见听。司马光上疏曰:“向者臣进预建太子之说,意谓即行,今寂无所闻,此必有小人言陛下春秋鼎盛,何遽为此不祥之事。小人无远虑,特欲仓卒之际,援立其所厚善者耳。‘定策国老、门生天子’之祸,可胜言哉!”帝大感动。时知江州吕诲亦上疏言
  之。韩琦入对,以光、诲二疏进读。帝遽曰:“朕有此意久矣,谁可者?”琦惶对曰:“此非臣辈所可议,当出自圣裁。”帝曰:“宫中尝养二子,小者甚纯近不慧,大者可也。”琦请其名,帝曰:“宗实。”琦等遂力赞之。议乃定。命下,宗实固请终丧,许之。宗实既终丧,帝复起之,犹力辞,帝命王珪作诏立为皇嗣,宗实复称疾辞。司马光言于帝曰:“皇子辞不赀之富,其贤于人远矣;然父召无诺,君命召不俟驾,愿以臣子大义责之,宜必入。”帝从之,宗实遂受命。将入宫,戒其舍人曰:“谨守吾舍,待上有嫡嗣,吾即归矣。”因肩舆赴召,良贱不满三十人,行李萧然,惟书数柜而已,中外相贺。既为皇子,更名曙,慎静恭默,无所猷为,天下阴知其圣德云。
  仁宗恭俭仁恕,始终如一,敬天重民,有司尝请以玉清旧址为苑,帝曰:“吾奉先帝苑囿,犹以为广,何以是为?”大辟疑者,皆令谳,上所活岁以千计。尝云:“朕未尝詈人以死,况敢滥刑乎!”尝语近臣曰:“昨因不寐而饥,思食烧羊。”
  近臣曰:“何不取索?”帝曰:“恐遂为例,可不忍一夕之饥,而启无穷之杀乎?”燕私常服浣濯之衣,惟帟衾稠,多用缯絁。或献蛤蜊二十八枚,枚值千钱。帝曰:“一下箸费二十八千,吾不堪也。”北使言高丽职贡疏,今欲加兵。仁宗谓曰:“此只王子罪,不干百姓事,今加兵,王子未必能诛,且屠戮百姓。”卒以寝兵。又好学崇儒,当经筵谓侍臣曰:“朕盛暑未尝少卷,但恐卿等劳耳。”诏州县皆立学,定太学生员,王尧臣及第,赐《中庸》旁篇;吕臻及第,赐《大学》篇。于《礼记》中,表章此二经,以风厉儒厍,实开《四书》之端。
  其后程颐配以《论语》、《孟子》,朱喜集注,圣学为之昭然。
  庆历以前,朝未尝无小人,而不足以胜善类之气;庆历以后,君子满朝。传曰:“为人君止于仁。”帝诚无愧焉。在位四十三年崩,皇子曙即位,是为英宗,尊曹后为皇太后,遗制下日,虽深山穷谷,莫不奔走悲号,如丧考妣。
  英宗有疾,诏请皇太后权同处分军国重事。太后性慈俭,颇涉经史,及听政,多援经义以决事,中外章奏日数十上,一一能记纲要。于外戚左右,分毫无所假借,宫省肃然。帝疾甚,举措或改常度,遇宦者尤少恩,左右多不悦,乃共为谗间。太后与帝遂成嫌隙,内外汹惧。知谏院吕诲上书,两宫犹未释然。
  一日,韩琦、欧阳修奏事帘前,太后呜咽流涕,具道所以。琦曰:“此病固尔,病已必不然。子病,母可不容之乎?”太后意不解。修进曰:“太后事先帝数十年,仁德著于天下。昔张贵妃有宠,及卒,追册为温成皇后。太后于温成之宠,尚能处之裕如,今于母子之间,反不能容耶?”后意稍和。琦又进曰:“臣等在外,圣躬若失调护,太后不得辞其责。”后惊曰:“是何言!我心更切也。”同列闻者,皆为缩颈流汗。后数日,琦独见帝,帝曰:“太后待我少恩。”琦对曰:“自古圣帝明王,不为少矣,独称舜为大孝,岂其余尽不孝哉?盖父母慈而子孝,此常事不足道,惟父母不慈,而子不朱孝,乃为可称,但恐陛下孝未至耳,父母岂有不慈者哉?”帝大感悟。帝自六月不御殿,至是初御紫宸殿,见百官。琦因请乘舆祷雨,且奉服以出,人心大安。
  帝命侍臣讲读经史于迩英阁。翰林侍读学士刘敝进读《史记》,至尧授舜以天下,拱而言曰:“舜至侧微,尧禅之以位,天地享之,百姓戴之,非有他道,惟孝友之德光于上下耳。”
  帝悚然改容,太后闻之亦大喜。两宫疑渐释,立妃高氏为后。
  后母曹氏,太后姊也,少育于宫中,与帝同年生,又俱抚鞠于太后,仁宗尝曰:“异日必以为配。”既长,遂成婚,生三子,至是册为后。韩琦欲太后撤帘还政,乃取十余事禀帝,裁决悉当。琦即诣太后复奏,太后每事称善。琦因白太后求去。太后曰:“相公不可去,我当归深宫耳,却每日在此,甚非得已。”
  琦即称:“前代如马、邓之贤,不免贪恋权势,今太后便能复辟,诚马、邓之所不及,未审决取何日撤帘。”太后遽起。琦即命鸾仪司撤帘,帝始亲政。内侍任守忠乘间交构两宫。一日,韩琦出空头敕一道,欧阳修已签,赵概难之,修曰:“第书之,韩公必自有说。”概不敢违。既而琦坐政堂,召守忠立庭下,曰:“汝罪当死。”遂谪蕲州,取空头敕填与之,即日押行,琦意以为少缓,则中变也。其党史昭锡等悉窜南方。中外快之。
  帝有疾,韩琦入问起居,因进言曰:“陛下久不视朝,愿早建储以安社稷。”帝颔之,即召学士承旨张方平至福宁殿,帝凭几言不可辨,方平进笔,帝乃书曰:“立大火王为皇太子。”
  方平请书其名,帝力疾书之。方平退,草制立颖王项为皇太子。
  太子既立,帝因泣然下泪。文彦博退谓琦曰:“见上颜色否?
  人生至此,虽父子亦不能不动情也。”在位四年崩。帝以明哲之资,膺继统之命,优礼大臣,爱民好士,每裁决,皆出群臣意表,足为良主。乃天不假以年,不克大有所为,惜哉!太子项即位,是为神宗。立妃向氏为后,乃向敏中之曾孙女也。
  神宗即位之初,励精求治,不御游畋,不治宫室,惟勤惟俭,志欲破辽灭夏,大有为于天下。先忧财用不足。王安石为翰林学士,越次入对,说以富国强兵之术,曰:“昔周置泉府之官,变通天下之财,后世惟桑弘羊、刘晏,粗合此意,学者不明先王之法意,更以为人主不当与民争利,今欲理财,当修泉府之法。”帝纳其说。安石犹恐帝不决意任之,复言曰:“昔尧使群臣共择一人治水,尚不能无败事,后乃成功;今欲变法,所使或非其人,岂能无一二之败事,当计其利害之多少,不为众论所惑,决意行之,久自收其效矣。”帝深然之,坚意任之,乃以安石为相。唐介言安石狷狭少容,好学而泥古,不通于今,用必为害。若欲求贤相,则吕公著、司马光、韩维其人也。帝不听。王安石既执政,士大夫皆以为得人。吕诲独言其不可,将入谏,与司马光相遇并行,光密问今日所言何事。诲曰:“袖中弹文,乃新参也。”光愕然曰:“众喜得人,奈何论之?”
  诲曰:“君实亦为是言耶?安石虽有时名,然好执偏见,轻信奸回,喜人佞己,听其言则美,施于用则疏。误天下苍生,必斯人也。”遂上疏极谏。帝不听,出诲知邓州。诲既出,安石所为益执。光由是服诲之先见,自以为不及也。后青苗盛行,诲乞致仕。及病亟,手书嘱司马光为墓铭。光往省之,至则目且瞑。光呼白:“更有见嘱乎?”诲张目强视曰:“天下事尚可为,君实勉之。”遂卒。
  王安石欲行新法,见诸臣排之者众,乃引用吕惠卿、章忄享、曾布、韩绛等奸邪附己之人为心腹,由是农田、水利、青苗、均输、保甲、免役、市易、保马、方田诸法,相继并兴,号为新法。行之天下,而民不聊生矣。农田水利者,开诸路废田,兴水利面收其税,并察官吏之家皆同役,不得有所私也。青苗者,于方播种青苗时,令民自度麦粟所赢几何,先贷以钱,使出息二分,俟谷熟还官也。均输者,凡诸州郡所当输官粮,皆令平其所在时价,输其土地所饶出之物,官自转迁于所无之地而卖之,以收利也。保甲者,十家为保,有保长;五十家为大保,有大保长;十六保为都保,选众所服者二人为都保长,一正一副。听保丁自置弓箭,习武艺,以御寇也。免役者,凡当役人户,以等第出钱免役也。市易者,以金帛诸货为抵当,而贷之钱,责期使偿,半岁输息十一,及岁倍之。过期不输,息外更加罚钱也。保马者,令保甲为官养马,死则偿之也。方田者,以东西南北各千步为一方,计量田地,分五等以定税也。诸法皆害民,而青苗法为尤甚。初,英宗时,邵雍与客散步天津桥上,闻杜鹃声,惨然不乐。客问其故?雍曰:“洛阳旧无杜鹃,今始至。天下将治,地气自北而南;将乱自南而北。今南方地气至矣,禽鸟飞类,得气之先者也。不二年,上用南人作相,多引用南人,专务变法,天下自此多事矣。”至是其言果验。
正文 第31回  宋太祖统中原未能混一3
书香屋 更新时间:2009-5-17 10:46:00 本章字数:5971
  时帝坚意用安石行新法,万民愁怨,于是富弼、韩琦、司
  马光、赵抃、张方平、苏轼、苏辙、吕公著、吕公弼、范纯仁、
  程颢、欧阳修、郑獬、孙觉、李常、张戬、刘庠、范镇、王拱
  辰、秭维、刘挚、杨绘、唐诇等,前后相继上疏,极言新法之为害,请复祖宗之旧法,安静以守之。上皆不听。于是诸臣纷纷相继引去,或加贬。安石性执拗,巧为文饰,持新法益坚。
  会岁饥,征敛苛急,东北流民,每风沙霾噎,扶携塞道,羸疾愁苦,身无完衣,或茹木实草根,至身被锁械而负瓦揭木,卖以偿官,累累不绝。监上安门郑侠乃绘所见为图,发马递上之,且云:“旱由王安石所致。去安石,十日不雨,乞斩臣以正欺君之罪。”疏入,帝反复观图,长吁数四,袖以入内。是夕寝不能寐。翌日,令罢青苗、免役等新法。民闻之欢呼相贺。是日果大雨,远近沾洽,而吕惠卿、邓绾诋侠为狂夫,治其擅发马递之罪,下之狱,窜之英州。而新法复行如故。知潮州府苏轼托诗以讽朝政,其咏青苗曰:“赢得儿童语音好,一年强半在城中。”其咏课吏曰:“读书万卷不读律,致君尧舜终无术。”
  其咏水利曰:“东海若知明主意,应教斥卤变桑田。”其咏盐禁曰:“岂是闻韶解忘味,迩来三月食无盐。”为中丞李定、御史舒直所奏,下之狱,以为诋谤朝政,欲置之死。曹太皇太后违豫中,闻而为帝言之,乃得免。
  初,青涧守将种谔,受夏臣嵬名山之降,遂城绥州。夏主谅祚,乃诈为会,诱杨定等杀之,边衅复起。时神宗欲并西夏,屡遣兵伐夏,夏人亦屡入寇,互相胜负,得西夏边岩六堡之地。
  其后用宦者李宪伐夏,灵州永乐之役,死者六十余万人,亡失钱谷银绢不可胜计。事闻帝,临朝恸哭,为之不食。自是无意于西伐,而夏人亦困弊矣。夏主秉常上表,乞复修好,诏许之。
  辽人见中国之行新法,惧其图己,乃遣萧禧来求割地。安石曰:“将欲取之,必姑与之。”乃割河东地,以分水岭为界,东西割地七百里以与辽,而国势愈弱。自神宗以前,为治平之世,自神宗以后,为丧乱之世矣。王安石以子云死,悲伤不堪,求解机务,上许之,未几卒。
  上有疾,立第六子延安郡王佣为皇太子,更名煦,时年十岁。诏太皇太后高氏,权同处分国事,在位十八年崩。太子煦立,是为哲宗。太皇太后高氏同临朝听政。明年,改元元祐,即罢新法十余事。起用司马光、吕公著、文彦博、韩维、范纯仁、苏轼、吕大防、刘挚、程颐、苏辙、范祖禹等。贬吕好问、吕惠卿、蔡确、章忄享等,尽罢新法,天下大悦。时太皇太后临朝,司马光秉政,天下大治。司马光卒,吕公著秉政。公著卒,吕大防、范纯仁秉政时帝年益壮,太皇太后历选世家女百余人入宫。至是谓执政曰:“孟氏女能执妇道,宜正位中宫。”命吕大防为皇后六礼使,册为皇后。因语帝曰:“得贤内助,非细事也。”既而叹曰:“斯人贤淑,惜福薄耳!异日国有事变,必此人当之。”八年九月,太皇太后不豫,吕大防、范纯仁等问疾,太皇太后曰:“先帝追悔往事,至于泣下,此事官家宜深知之。”又曰:“老身殁后,必多有调戏官家者,公等亦宜早退,令官家别用一番人。”乃呼左右,问:“曾赐出社饭否?”
  因曰:“公等各去吃一匙社饭。明年社饭时,思量老身也。”
  九月,太皇太后崩。太后听政,召用故老名臣,罢废新法苛政,举边砦之地以赐西夏,于是宇内又安。辽主戒其臣下,令勿生事于疆场,曰:“南朝尽行仁宗之政矣。”临朝九年,朝廷清明,华夏绥定,力行善政,抑绝外家私恩,人以宣仁为女中尧舜。
  太皇太后既崩,帝始亲政,改元绍圣。群小力排太后时事,罢吕大防、苏轼、苏辙、范祖禹、范纯仁等,而用章忄享、、蔡京、吕惠卿、曾布等。章忄享专以绍述为国是,以司马光为奸邪,遂引其党蔡卞、林希、张商英等居要地,任言责,协谋朋奸,报复仇怨,于是朋党之论起。诏谕天下,复行新法,人人怨忿。追贬元祐宰执吕公著、司马光、王岩叟、傅尧俞,及孙固明、宗愈等有差。言公著等倡为奸谋,诋毁先帝,变易法度,罪恶深重。章忄享、蔡卞请发司马光、吕公著之墓,斫棺暴尸。
  许将曰:“此非盛德事也。”乃止。安置元祐宰执吕大防、刘挚、苏辙、梁焘、范纯仁于岭南,贬韩维、刘奉世等以下三十人有差。章忄享、蔡卞媒孽宣仁太皇太后,诬以常欲危帝之事,请追废为庶人。向太后闻之,号泣谓帝曰:“吾日侍崇庆,天日在上,此语曷从而出?且帝必如此,亦何有于我?”帝感悟,取悼、卞奏就烛焚之。明日,忄享、卞再状坚请。帝曰:“卿等不欲朕入英宗庙乎?”抵其奏于地,事遂寝。时刘婕妤恃宠,无礼于孟后,后不能平,遂成隙。章忄享阴附刘婕妤,遂废孟后为仙师,出居于瑶华宫。而立刘氏为皇后。邹浩极谏,勿听。
  帝在位十五年崩。亲政以后,七年之间,奸党专权,有二蔡二忄享之谣。二蔡者,蔡京、蔡卞也;二忄享者,章忄享、安忄享也。天下怨疾,卒归大乱矣。帝无子,向太后哭谓宰臣曰:“国家不幸,大行皇帝无嗣。”章抗声曰:“在礼律当立母弟简王似。”
  太后曰:“老身无子,诸王皆神宗庶子,不可如此分别,以长则申王亻必当立,但有目疾,以次则端王佶。”乃迎立端王佶,是为徽宗。群臣请向太后权同处分军国事,追复司马光、吕公著等官。
  用韩忠彦、范纯仁等,免蔡卞、章忄享、蔡京等官,政略有可观。未几,向太后罢政,帝亲政。元年正月朔旦,有流星自西北入尾,抵拒星,其光烛地。是夕有赤色起东北,亘西方,中出白气二,将散,复有黑气在傍。任伯雨极言时政得失,上不听。曾布专权,进绍述之说,排击元枯诸贤臣,罢任伯雨、范纯仁、江公望、陈瓘等,遣内侍童贯诣三吴,访书画奇巧,制御器于苏、杭州。贯留杭月余,蔡京与之游,不舍昼夜,童贯荐京于帝。帝复召用京,京为绍述之议,复追贬司马光等,诏元祐党人子弟无得官京师。蔡京籍元祐宰执司马光等,侍从苏轼等,文臣程颐等,武臣王献可等,宦者张士良等一百二十人,列其罪状,谓之奸党,请帝书之,刻石于端礼门。又颁元祐奸党碑于各州县,皆令刻石。有长安石工安民当刻字,辞曰:“民愚人,固不知立碑之意,但如司马相公者,海内称其正直,今谓之奸邪,民不忍刻也。”府官怒,欲加之罪。民泣曰:“被役不敢辞,乞免刻‘安民’二字于石末,恐得罪于天下后世。”
  闻者愧之。贬任伯雨等十二人于远州。以王安石配享孔子,位次孟轲;以蔡京于蔡攸为学士。命蔡京监铸九鼎成,奉安九成宫,帝临幸,酌献至北方宝鼎,鼎忽裂破。
  帝性机巧,多技能,大兴土木,穷极Y乐,好花石。蔡京讽朱勔密取浙中珍异以进。初致黄杨三本,帝嘉之;后岁岁增加,舢舻相衔于淮汴,号花石纲。凡士庶之家,一石一木,稍堪玩者,即领健卒直入其家,用黄封表识,使护视之,微不谨,即被以大不恭之罪。及发行,必撤屋掘墙以出,人不幸有一物小异,芟夷惟恐不速。篙工舵师倚势贪横,凌轹州县,道路以目。上好道教,访集方士,初宠王老志、王仔昔,以其能先知也。再宠林灵素,灵素无他能,惟习五雷法,召风霆祷雨,小验而已。遂竭国家之力,以营土木之工,于景龙门作《上清宝篆》宫,密连禁署宫中,以便斋醮之事。上玉帝徽号,又诏天下洞天福地,修建宫观,塑造圣像,命林灵素讲道经。自是每设大斋,辄费缗钱数万。道篆院上章,册帝为教主道君皇帝。
  王黼、蔡攸二人有宠于上,进见无时,尝言于上曰:“入主当太平,正宜及时为娱,岁月几何,何徒自劳苦耶?”帝深纳之。
  遂数微行。令苑囿皆依浙江为白屋,不施五彩,多为村居野店,及聚珍禽异兽,动数千百,以实其中,都下每于秋风静夜,禽兽之声四彻,宛若山林,识者知其不祥之兆焉。王黼为太宰,竭天下财力,凡四方珍异之物,悉苛取于民,进上者不能什一,余皆入于黼家,仪同三司。蔡攸权势与父京相轧,父子各立门户,遂为仇敌。彗星见于西方,其长竟天。有星如月南行。有龙见于京师,军器作坊兵士取而食之。大雨七日,水高十余丈。起居郎李纲请采求直言,以答天戒,上贬纲官。建德军睦州(即今浙江严州府)。
  清溪民方腊,家有漆园,造作局屡酷取之,腊怨而未敢发。
  时吴中困于朱勔花石之扰,腊因民忽忍,阴聚贫乏游手之徒,以诛勔为名,旬日众至数万人,遂陷建德军睦、婺、歙、处、衢、杭、卢等州。盖自保甲之法行,民有部伍器械,易相聚为盗,此保甲之所以只可行于西北以拒辽夏,不可行东南也。以童贯为浙江宣抚使,领兵十五万讨之。腊遁还清溪帮源洞(清溪即今淳安县),众尚二十万,与官军力战而败,乃深据岩屋,为三窟,莫知所入。裨将韩世忠潜行溪谷间,问野妇得径,即挺身杖戈,领兵直前捣其穴,格杀数十人,擒腊以出,并取腊妻子及伪相方肥等五十二人,杀腊众七万余人,其党皆溃散。
  腊凡破六州五十二县,自是始平。淮南宋江起义,以三十六人为天罡,七十二人为地煞,横行江湖,转掠十郡,官军莫敢撄其锋。知亳州侯蒙上书,言江才必有大过人者,不若赦之,使讨方腊以自赎。帝命蒙知东平府,未赴而卒。又命张叔夜知海州。江将至海州,叔夜使间者觇其所向,江径趋海滨,劫巨舟十余,载卤获。叔夜募死士得千人,设伏近城,而出轻兵至海诱之战,先匿壮士于海傍,伺兵合,举火焚其舟。义军闻之,皆无斗志,伏兵乘之,擒其副将,江等乃降。
  初,帝以内侍童贯监洮西军,贯复湟州及洮州,而权益张,奸益甚,既得志于西,遂谓辽亦可图,而图辽之议始此。时辽属国女贞完颜阿骨打叛辽,数败辽师,称皇帝,国号金。乃遣武义大夫马政浮海使金,约共攻辽,预请燕云之地。马政以金散睹来,言若于宋夹攻得者,则宋有之;若金自取者,不在分割之议。遣马政复如金,坚请燕云之地,且报师期,许岁币。
  金粘没喝袭辽主行营,辽主走夹山。宋遣童贯勒兵十五万以应金击辽,辽败童贯于白沟,诏班师。辽遣使来言曰:“女贞之叛本国,亦南朝之所甚恶也。今贪一时之利,弃百年之好,结虎狼之邻,启他日之祸,谓为得计可乎?救灾恤邻,古今通义,惟大国图之。”贯不能对。朝散郎宋昭上书,极言辽不可攻,金不可盟,乞诛王黼、童贯、赵良嗣等,且曰:“两国之誓,败盟者祸及九族,陛下其思之乎?”诏除昭名,编管海州。初,高丽国王俣有疾,求医于宋,至是俣卒,子楷立,遣医归宋,附秦言辽为兄弟之国,不可攻,存之足为边患。勿听。辽主淳薨,妻萧氏主国事,童贯复进兵攻辽,辽涿州留守郭药师以城降宋。金主陷辽燕京,辽萧太后出奔天德,宰相左企弓等奉表降金。
  初,宋与金约,但求石晋赂契丹故地。至是遣赵良嗣如金,并求刘仁恭所献契丹营、平、滦三州。金主不许。时左企弓以诗献金主曰:“君王莫听捐燕议,一寸山河一寸金。”故金人欲背初约,要求不已。良嗣还奏,王黼欲功之速成,乃请复遣良嗣如金,许以辽人旧岁币四十万之外,每岁更加燕京代税钱一百万缗。金主大喜,遂使银术可等持誓书来,许以燕京及涿、易、檀、顺、景、蓟六州之地来归,而山后诸州及西北一带,不在许与之限。帝曲意从之。时燕之金帛子女职官富民,皆为金人所掠,惟存空城而已。粘没喝犹欲止割涿、易,金主曰:“海上之盟,不可忘也。我死,汝则为之。”遂与宋以燕京六州之地。金人驱辽宰相左企弓,虞仲文、曹义勇、康公弼等,同燕京大家富民俱东徙。燕民流离道路,不胜其苦。过平州,言于张谷曰:“左企弓不谋守燕,使吾民流离至此,今公临巨镇,握强兵,尽忠于辽,必能使我等复归乡土,人心亦惟公是望。”谷遂召诸将议,皆曰:“闻天祚兵势复振,出没漠南,公若仗义勤王,奉迎天祚,以图兴复,先责左企弓等以叛降之罪而诛之,尽归燕民,使复其业。今且暂以平州归宋,即使金人加兵,内用营平之军,外借宋人之援,又何俱焉。”谷乃召左企弓等数以十罪,缢杀之。遣使至燕山,说宋王安中以求降于宋。安中以闻,王黼劝帝纳之。赵良嗣谏曰:“国家新与金盟,如此必失其权,悔不可追。”勿听。金主阿骨打死,弟吴乞买立,金将斡离不袭平州,张谷奔燕山,斡离不遣人以纳叛来责,遂欲以兵攻燕。帝诏王安中以谷与金,安中不得已,缢杀之,函其首,并谷二子与之。郭药师曰:“金人欲谷头,即与之,若求药师头,亦将与之矣。”自是辽之降将皆解体,而金人遂用此以兴师矣。
  天狗星陨,有声如雷,黑眚见于禁中。黑眚者,有物大如席,长丈余,仿佛如龟,金睛,行动呼呼有声,黑气蒙之,不大了了。气之所及,腥血四洒,兵刃不能施。每得人声则出。
  先若列屋摧倒之声,其后出入人家,初夜掠食小儿,二年乃息。
  都城有女子生髭,长六七寸。疏秀宛如男子。又有男子孕而诞子,有狐升御榻而坐。又有都城东门外鬻莱夫,至宣德门下,忽若迷罔,释荷担,向门戟手,且詈云:“太祖皇帝,神宗皇帝使我来道,尚宜速改也。”逻卒捕之,下开封狱,一夕方省,则不知向者所为,乃于狱中毙之。金将粘没喝、斡离不分道入寇,童贯自太原逃归。金粘罕喝入朔州,克代州,遂围太原。
  知府张纯孝悉力死守,金斡离不入檀州,陷蓟州,郭药师迎战于白河,败绩,遂还燕山。执知府蔡靖以降于金,金尽取燕山州县。时金兵日迫,诏臣庶极谏,天下勤王。帝欲避兵东行,太常少卿李纲曰:“今敌势猖獗,非传太子以位号,不足以招徕天下之豪杰。”上在位二十六年,遂传位于皇太子,太子桓即位,是为钦宗。尊徽宗为教主道看太上皇帝,以李纲为兵部侍郎。遣李邺如金师,告内禅,且请修好。斡离不欲从之。郭药师谏曰:“南方未必有备,不如进军。”金兵遂进。太学生陈东率诸生上书曰:“败天下者,蔡京、梁师成、李彦、朱勔、王黼、童贯也,请斩此六贼,以谢天下。”上嘉纳之。窜王黼于永州,盗杀之。李彦、梁师成赐死。朱勔放归田里,俱籍其家。惟蔡京、童贯从上皇东行,未抵罪。上皇出奔亳州,遂居镇江。金师入相、浚二州。梁方平帅禁旅屯于黎阳河北岸,金兵奄至,河南守桥者望见金兵旗帜,烧桥而遁。方平之师溃还。
  金人取小舟以蹄,旋渡旋行,无复队伍。金人笑曰:“南朝可谓无人,若以一二千人守河,我岂能飞渡哉?”遂进取滑州。
  金斡离不等既济河,宋人大惧。宰执议请帝速幸襄邓以避之,吴敏切谏,勿听。李纲泣拜请留,以死邀之,帝犹有行意,纲复谏曰:“陛下已许臣留,复戎行何也?今六军父母妻子皆在都城,万一中道散归,陛下孰与为卫?敌兵已逼,知乘舆未远,以健马来追,何以御之?”帝感悟,遂止。禁卫六军闻之皆悦。
  李纲治守战之具,数日而毕。
正文 第31回  宋太祖统中原未能混一4
书香屋 更新时间:2009-5-17 10:46:00 本章字数:3644
  金斡离不进军围京师,帝召群臣共议,李邦彦等主割地请和,李纲以为击之便,帝竟从邦彦计,使李挽使金军。纲请行,帝不许。纲曰:“安危在此一举,臣恐李梲怯懦,误国事也。”
  不听。是夜金人来攻宣泽门,李纲败之,斩首百余人,至日始退。梲至金军,斡离不谓之曰:“今若议和,当输犒师之物,金五百万两,银五千万两,牛马万头,表缎百万匹。尊金帝为伯父,割中山,太原、河间三镇之地,而以宰相亲王为质,送大军过河,乃退耳。”梲等唯唯,不敢措一言。遂与金使萧三宝奴、耶律忠等偕来,索赂要质,凡金人所要求,皆郭药师教之也。帝括借都城金银娟优家财,得金二十万两,银四十万两,而民间已空。李纲言:“金人所需金币,竭天下且不足,况都城乎?三镇,国之屏蔽,割之何以立国?至于遣质,则宰相当往,亲王不当往。若坚守数日,援兵四集,彼孤军深入,亦将速归。此时与盟,则不敢轻中国,而和可久也。”李邦彦等坚请从金议,一如其言。纲不能夺,以张邦昌为计议使,奉康王构往金军为质以求成。
  金兵攻通津、景阳等门,李纲亲身监战,斩其将校十余,杀其众数千,何灌力战而死。金人从康王构之请,解围退师于孟阳。种师道、姚平仲诸路勤王兵至汴京,金人敛游骑,但守牟驼岗,增垒白固。师道请缓给金币于金,俟彼惰归,扼而歼诸河。李邦彦坚持不从。朝廷日输金币于金,而金人需求不已,日肆屠杀Y掠,四方勤王之师渐至。李纲言:“金人贪婪无厌,凶悖日甚,其势非用师不可。且敌兵号六万,吾勤王之师集城下者已二十余万,彼以孤军深入重地,若扼河津,绝饷道,复诸城邑,坚壁勿战,俟其食尽力疲,然后纵其北归,待其济河,半渡而击之,此必胜之策也。”种师道计甚善,帝然之。而姚平仲虑功名独归种氏,因以士欲速战为言,请夜劫营。李纲许之。遂帅步骑万人,夜斫敌营。平仲方发,金候吏觉之,斡离不遣兵迎击,平仲兵败,惧诛亡去。金师复围汴城。李纲帅诸将出封邱门,战于幕天坡,以神臂弓射之,金人少却。
  金斡离不召诸使者,诘责用兵违誓之故。时张邦昌恐惧涕泣,康王不为动。又康王尝与金人较射,连发中的,金意其为将家子,使王氵内来责,更召他王为质。氵内至,李邦彦语之曰:“用兵乃李纲、姚平仲尔,非朝廷意也。”因罢李纲以谢金人。
  时帝欲遣人奉使,辩劫营非朝廷意,大臣皆不欲行。宇文虚中承命,慨然如金师。太学生陈东等及都人数万人上书,言李纲奋不顾身,任天下之重,所谓社稷臣也,罢纲正堕金人之计,乞复用纲而斥邦彦等。挝珠登闻鼓,喧呼动地。帝恐生变,乃复纲官,除元祐党籍学术之禁,追封范仲淹、司马光等。金使王氵内随宇文虚中来,更以肃王枢为质于金,康王构、张邦昌还,以太原、中山、河间三镇之地畀金人。金斡离不既得三镇,且知京师有备,遂不俟金币数足,遣使告辞北去。肃王从之,京师解严。御史中丞吕好问言于帝曰:“金人得志,益轻中国,秋冬必倾国复来,御敌之备,当速讲求。”勿听。
  初,太上皇南幸,童贯、高俅等以兵扈从,道路狼藉,言贯等将为变。朝议使聂昌往图之,独李纲不可。至是李纲亲请迎太上皇于南京,独见木上皇,具道帝圣孝思慕,请陛下早回京师。太上皇感悟,出玉带金鱼象简赐纲。纲还,具道太上慈爱,帝始释然。道君太上皇帝还京师,窜蔡京于儋翔,道死。
  诛蔡攸、童贯,枭其首于市。时既许以太原畀金人,而张孝纯仍固守不下,金师围太原日久,上复召种师中与姚古进军救之,师中乘胜复寿阳、榆次等县,留屯真定。许翰遣使促师中速战,责以逗挠。师中不得已。即日领兵,与金人战于杀熊岭,士卒溃散,师中力战死之。姚古军不战而溃。乃以李纲为河南河东路宣抚使,刘韦合副之,以救太原。纲方欲合诸路兵亲帅击虏,会以议和,止纲进兵,召还。金粘没喝入太原,执知府张纯孝以归,释而用之,副都总管王禀死之。金兵复至,大臣不知所出,惟以遣使讲和为事。金人佯许,而攻琼自如。金人围袭庆府,吕诲之子知府吕由诚,率军民死守。金人百道来攻,城陷,由诚一家四十余口俱死之。金兵复渡河,诏康王构复如金师,至磁州,守臣宗泽迎谓曰:“肃王一去不返,今敌又诡辞以致大王,其兵已迫,去复何益?愿王勿行。”民亦遮道留王。会金游骑日至磁州城下,踪迹王所在,知相州汪伯彦亟请王如相,部兵迎于河上。王行至相,劳伯彦曰:“他日见上,当首往京兆荐公。”由是受知于王。
  初,相州汤阴人岳飞,字鹏举。汤阴,今河南彰德府汤阴县是也。父和,母姚氏,节食济饥,有耕侵其地者,割而与之;贳其财者不责偿。生飞,少负节气,家贫力学,尤好《左氏春秋》、《孙吴兵法》,有神力,能挽弓三百斤,弩八石。刘宣抚真定,募敢死战士,飞与焉。屡擒剧贼,至是见王,以为承信郎。
  金斡离不、粘没喝师次汴京城下,时援兵皆为唐恪、耿南仲遣还,无一人至者,城中惟卫士及弓箭手七万人而已。南道都总管张叔夜帅师入卫。叔夜入对,言贼锋甚锐,愿我明皇之避禄山,暂诣襄阳,以图幸雍。帝不答。诏康王构为天下兵马大元帅,帅师入卫。孙傅使成忠郎郭京撰六甲正法以御金人。
  其法用七千七百七十七人,无问能否,但择年命合六甲者,云择日出兵三百,可生擒金二将。袭击至阴山,识者危之。金人攻通津、宣化二门,何木、孙傅使郭京出师,京用六甲法,尽令守御人下城,毋得窥视。因大启宣化门出师。金兵分四翼,噪而前。京兵见之,不战而败,死者甚众。京引余众南遁,金师遂登城,城陷,帝闻之恸哭。时宋师尚众,金人恐帝他遁,宣言议和退师。帝使何如金师请平,粘没喝、斡离不曰:“自古有南必有北,不可相无也。今之所议,期在割地而已,请与帝面约相订。”宋师言之,帝曰:“朕当亲往。”帝出郊,如粘没喝即奉表请降,留二宿乃还。帝自去金营,士庶及太学生迎谒。帝掩面大哭曰:“宰相误我父子。”观者无不流涕。金遣使来索金一千万锭,银二千万,帛一千万匹。于是大括金银,遣使如河南、河北割地以畀金人。使至两河,两河民坚守不奉诏。时金人索金银甚急,且遣使再邀帝至营。帝有难色,何及吏部侍郎李若水,以事出无奈,劝帝行。二年正月,帝与何、李若水等复如青城,至金营,金人逼帝易服,李若水抱持而哭,诋金人为狗辈。金人曳若水出,击之,仆于地,若水骂不绝口而死。刘自经于金军。钦宗在位二年而被掳。金人复征太上皇、太上皇后,且以玉牒按名征诸王宗室入金军,复按名征皇后、太子、诸公主、妃嫔及诸王妃眷属入金军。金废二帝为庶人,遣吴千干、莫俦入京师,集百官议立异姓,众莫敢出声。王时雍探知敌意在张邦昌,乃以邦昌姓名入议状。张叔夜不肯署状,且移书金师,意立太子。金人执置军中。太常寺簿张浚、开封士曹赵鼎、司门员外郎胡寅,皆逃入大学中,不书名。御史马伸、吴给、中丞秦桧,共为议状于金师,极言异姓不可立,愿复嗣君以安四方。且论张邦昌当上皇时,蠹国乱政,以致社稷倾危。金人怒,执桧而去。
  三月,金人奉册宝至,邦昌北向拜舞,受册即位。阁门舍并吴革率内亲事官数百人,皆先杀其妻子,焚所居,举义金水门外。范琼诈与合谋,袭杀之。是日风霾,日晕无光,百官惨沮,邦昌亦变色,惟吴千干、莫俦、范琼等欣然以为有佐命功。
  邦昌以金不留兵,而宗泽、康王构等兵势正强,知必无成,大惧祸。及拜官,皆加“权”字。金斡离不以道君太上皇及郑太后并上皇子二十九人,与诸亲王、皇孙、驸马、公主、妃嫔及康王母韦贤妃、康王夫人邢氏等,由滑州北去。张邦昌率百官遥辞于南熏门,众恸哭,有仆绝者。
  四月,金粘没喝以帝及诸皇后、太子与诸妃嫔、宗室及诸王妃,与何、孙傅、张叔夜、司马朴、秦桧等,并凡法驾,
  卤簿、礼器、祭器、教坊乐器、宝玩、九鼎、圭璧、浑仪、铜人、刻漏、古器、秘书、内人、内寺、娼优、伎艺等,由郑州北去。公私上下,府库蓄积,为之一空。独哲宗元祐皇后孟氏以废居私第获免。时康王构有众八万,次于济州,因宗泽屡败金兵,故金人不能得康王而去。金兵既去,吕好问谓张邦昌曰:“相公真欲立耶?抑姑塞敌意,而徐为之图耶?相公亦知中国人心所向乎?特威女贞兵威耳。女贞既去,能保其无变乎?大元帅在外,元祐皇后在内,此殆天意,盍亟还政,庶可转祸为福。为今计者,当迎元祐皇后权摄国事,请康王早正大位,庶获保全。”御史马伸具书,请张邦昌速奉迎康王,极陈顺逆利害。邦昌读其书,气沮,乃遣谢克家至济州往迎。王不许。吕好问遣人言于王曰:“大王不早自立,恐有不当立而立者。”
  王然之。邦昌乃使韦渊奉大宋受命宝诣济州,复以手书号元祐孟后曰太后,入居禁中,垂帘听政,以俟复辟。钦宗渡白沟河,签书枢密使院事张叔夜死之,北宋亡。起太祖庚申,终钦宗丁未,凡九主,共一百六十七年。是年五月,康王构即位于应天府,大赦改元,后定都于杭州,是为南宋。待三十三回再叙,下回且先将辽、金、西夏之事叙明,以便观者。
正文 第32回  西北边辽金夏不住相争1
书香屋 更新时间:2009-5-17 10:46:01 本章字数:7963
  词曰:
  三百余年宋史,辽金西夏纵横。争强赌胜弄刀兵;谁解倒悬民命?富贵草头垂露,英雄水上浮萍。是非成败总虚名,一枕南柯梦醒。
  却说徽、钦二帝被掳,高宗中兴,不过一月间事。宋朝国统原未断绝,此回本应接叙高宗中兴之事。然灭北宋者金,而金先灭辽,辽实起于北宋之先,夏亦起于北宋之初,至元灭金灭夏,又在南宋未灭之先,不便将此三国悬搁。今且将南宋之事搁起,待下回再叙,此回先将辽、金、西夏之事叙明。
  按辽国初名契丹,本东奚种,神农氏之后。其后为匈奴所破,保鲜卑山,燕慕容氏时,窜于松漠之间,后魏初,大破之,遂逃,进经数十年稍滋蔓。自魏至隋,虽或寇边,亦入贡不绝。
  唐太宗、高宗时,俱内附。至中宗时始叛,其后叛服不常。八部各有大人,以次为主,三年传旗鼓一交代。至庸昭宣帝时,耶律阿保机为主,尤雄勇,不肯代,居古汉城,地宜五谷,有盐池之利。击灭七部,东征室韦女贞,西取突厥故地,诸夷畏服。后梁太祖时,帅众三十万寇云州,晋王与之连和,约为兄弟,共声梁。或劝晋王擒之,王曰:“仇敌未灭,而先失信夷狄,自亡之道也。”厚赠遣之。阿保机既归而背盟,更附于梁,晋王由是恨之。时燕节度使刘守光,残虐其下,军士多亡归契丹。契丹掠取燕地士民,日益强大,阿保机遂更名亿,称皇帝,是为辽太祖,国人号为天皇。妻述律氏,亦勇决多权变,名震诸夷,号地后。刘守光为李存勖所攻,遣使献平、营、滦三州之地,以求援于契丹。契丹救之,为存勖所败。存勖灭燕,而三州之地归于契丹。未取。
  初,守光遣韩延徽于契丹。延徽不拜,契丹主大怒,使牧马。契丹述律后察其贤,劝阿保机礼而用之。韩延徽有智略,能属文,始教契丹建牙开府,筑城郭,立市里,以处汉人,使各有配偶,垦艺荒田。由是汉人安业,逃亡者少,契丹臣服诸国,延徽有功焉。阿保机取夫余城,更名东丹国,命长子突欲镇之,号为人皇。次子德光守西楼,号元帅。阿保机称帝二十年,死于夫余城。述律后欲立德光,至西楼,命与突欲俱乘马立帐前,谓诸酋长曰:“二子吾皆爱之,莫知所立,汝曹择可立者,执其辔。”酋长知其意,争执德光辔。后曰:“众之所欲,吾安敢违。”遂立德光,是为太宗。遣突欲归东丹。德光尊后为太后,国事皆决焉。德光性孝谨,母病不食,亦不食。
  以韩延徽为政理事,令葬阿保机于木叶山。太后左右有桀黠者,后辄谓曰:“为我达语于先帝。”至墓所杀之,—前后百数。最后平州人赵思温当往,不肯行。后曰:“汝事先帝常亲近,何为不行?”对曰:“亲近莫如后,后行,臣乃继之。”后曰:“非吾不欲从先帝于地下也,顾嗣子幼弱,国家无主,不得往耳。”
  乃断一腕,令置墓中。思温亦得免。
  时后唐潞王从珂疑石敬塘,使移镇天平。敬塘拒命,唐发兵讨之,敬塘危急,乃割卢龙一道及雁门关以北幽蓟等一十六州,以假兵灭唐。仍许岁输帛三十万匹。契丹册立敬塘为晋帝,乃以幽州为燕京,徙都之,改国号曰辽。终晋高祖之世,征求无厌。至出帝齐王立,不奉表,不称臣于契丹。契丹主积怒,举兵灭晋而归,死于杀狐岭,嗣位二十一年。侄永康王兀欲即位于中京,兀欲乃太祖阿保机长子突欲之子也。突欲以国让弟,后反见疑,遂浮海至中国。后唐明宗以庄宗妃夏氏妻之,赐姓名李赞华,拜节度使。赞华好割妇女之臂腿而饮其血,诸姬妾刺臂或腿以吮之,则大悦。夏氏数被其割,不胜苦,奏请离婚为尼。赞华后为潞王从珂所杀。至是其子兀欲立,追尊其父突欲为义宗。兀欲更名阮,是为世宗。嗣位五年,为燕王述轧所弑。述轧自立,诸部不服,奉太宗德光子寿安王兀律攻杀之,遂立兀律为帝,更名璟,是为穆宗。穆宗好畋猎饮酒,不恤国事,每夜则酣饮达旦,昼则常睡,国人谓之睡王。周世宗攻取三关瀛、莫、易之地。穆宗闻之曰:“此亦汉地,今以还汉,又何惜哉!”又嗜杀,酒后加人以烙炮铁梳诸奇巧极刑。嗣位十八年,近侍小哥花哥辛古等杀之,世宗兀欲之子贤立,是为景宗。以萧守兴为尚书令,纳其女燕燕为后。景宗宿婴风疾,国事皆决于燕燕。
  辽与宋通好,宋太宗伐北汉,辽遣兵救之,大败而还。宋灭北汉,遂乘胜伐辽,以取幽燕之地。辽遣耶律休哥与战,宋亦大败而还。景宗嗣位十四年而殂,子隆绪立,是为圣宗。萧太后专国政,宠幸用事。宋太宗遣曹彬、潘美等乘衅伐辽,以取幽燕之地,为契丹将耶律休哥所败。辽太后亦兴师寇宋,宋骁将杨业死之。宋真宗时,萧太后隆绪大举寇宋,宋寇准亦劝真宗自将御之。契丹围澶州,不克,与宋战不利,大将挞览为宋所杀。寇准劝真宗复直前渡河,契丹大惧,请和,自是而两朝修好,南北弭兵,边境稍安矣。契丹圣宗隆绪二十七年,萧太后燕燕卒。萧氏有机谋,善驭大臣,得其死力。每入寇,亲披甲胄督战。与韩德让通,太后死后,未几德让亦死,陪葬陵傍。隆绪遭母丧,哀毁骨立。群臣请改元,又请以日易月,皆不许。及宋真宗崩,隆绪集番汉大臣后妃以下皆举哀,曰:“吾兄与吾同月生,年大两岁,吾又得儿多时也!”因又泣,特置真宗御灵,建资福道场百日而罢。契丹主隆绪病革,谓其子宗真曰:“宋朝信誓,常守而不失。”遂殂,嗣位四十八年。子宗真立,是为兴宗。国内无事,户口蕃息,宋增岁币银绢各十万,并前共五十万。其地凡五京,六州,军城百五十六,县二百九,属国六十。东至海,西至流砂,北至胪朐河,南至白沟,幅员万里。嗣位二十四年殂,子道宗洪基立。洪基嗣位四十六年殂。
  太子浚早卒,浚之子天祚帝延禧立,好畋猎Y酗,怠于政事。
  辽属国生女真完颜阿骨打以兵叛辽。
  女真之先,古肃慎氏地,世居混同江之东,长白山、鸭绿江之源,姓拏,又号完颜氏,唐太宗时,始闻于中国。其系籍于辽者,号熟女贞;在北者号生女真,亦素服于辽。生女真旧无官属,至乌古乃始有官属,其部内旧无铁,邻国有以甲胄铁器往鬻者,必厚价酬之。得铁既多,因以修弓矢,备器械,兵势稍振。乌古乃死,子劾里钵嗣,严重多智,基业始大。其官之尊者,皆曰勃极烈。其民无徭役,壮者即为兵,自五十百皆有长,伍长击柝,什长执旗,百长挟鼓,千人将则旗帜金鼓悉备。伍长战死,四人皆斩;什长战死,伍长皆斩。百长以上亦然。一军退,则诛一军之长。凡部长曰勃堇行,兵则称曰猛安、谋克。猛安犹千夫长,谋克犹百夫长也。劾里钵生十一子,长曰乌雅束,次日阿骨打。劾里钵疾笃,呼弟盈哥谓之曰:“乌雅束柔善,若办集契丹事,阿骨打能之。”劾里钵死,弟颇刺淑嗣;颇刺淑死,弟盈哥嗣;盈哥死,兄子乌雅束嗣;乌雅束死,弟阿骨打嗣立,自称都勃极烈。时辽主好猎Y酗,怠于政事,每岁遣人市名鹰海东青于海上,道出生女真,使者贪纵,征无厌,女真怨苦之。女真部阿疏叛奔辽。阿骨打索之不得,遂逆命。辽遣军伐之,阿骨打曰:“先发者制人。”遂与侄粘没喝,弟阇母及宗室银术可娄室等起兵击辽,传梃而誓,勇气百倍,辽军大奔。辽以司空萧嗣先帅师伐女真。阿骨打帅众来御,未至混同江,夜就枕,若有扶其首三。阿骨打卧而起曰:“神明警我也!”即鸣鼓举燧而行,黎明至混同江,与辽兵遇,会大风起,尘埃蔽天,阿骨打乘风追击,辽兵大溃,将士皆死,获免者十七人。自是士无斗志,遇敌辄溃。辽人尝言:“女真兵满万,则不可敌。”至是始满万矣。女真完颜阿骨打称皇帝,更名旻,国号金,是为金太祖。
  辽使请和千金,金人不许,辽主起空国之兵,用百万之师,下诏亲征女真。金主攻辽黄龙府,次混同江,无舟以渡。金主使一人前导,乘赭白马径涉,曰:“视吾鞭所指而行。”诸军随之,水及马腹。既济,使舟人测其渡处,深无涯涣。遂克黄龙府,辽师至混同江。金主闻辽主亲征,乃聚众以刀厘面,大哭曰:“始与汝等起兵,盖苦契丹残忍,欲自立国。今天祚亲至,恐不能当,不若杀我一族,汝等迎降,或有生理。然辽人怨已切骨,天祚之气方骄,纵降亦必无生理。奈何!奈何!”诸军罗拜曰:“事已至此,唯命是从。”金主曰:“然则惟有人人死战耳!”遂帅众迎敌。金主曰:“彼众我寡,兵不可分,视其中军最坚,主必在焉,败其中军,可以得志。”使左右翼合而攻之。辽主遁,辽兵大溃,枕尸相属百余里,所获器械、宝物、马牛不可胜计。辽东京及东京州县,与南路击辽女真,皆降于金。金约宋共攻辽。金人取辽上京、中京及西京。金主命谷神始制女真文字。辽主为金粘没喝斜也所迫,轻骑走夹山,命令不通。时辽秦晋国王耶律淳与参知政事李处温守燕京,处温与都统萧干等谋奉淳为主,诸大臣耶律大石左企弓等及番汉百官、诸军父老数万人劝进,拜舞山呼,上尊号曰天锡黄帝。军旅之事,悉委耶律大石。耶律大石者,太祖八世孙,通辽汉文字,善骑射,举进士,为翰林学士承旨。辽谓翰林为林牙,故称大石林牙。辽耶律淳死,萧干等立淳妻萧氏为皇太后,遂立秦王定为帝。李处温欲为乱,萧后杀之。
  金主阿骨打袭辽主延禧于石辇驿,以其子斡离不为前锋,所将不过千人,辽兵围之数重。辽主谓金兵少,必败,遂与妃嫔登高阜观战。斡离不以铁骑驰赴之。辽主大惊,遁去,辽兵遂大败。金主分三道攻燕,辽人以劲兵守居庸关,金兵至关,崖石自崩,戍卒多压死,辽人不战而溃,金兵库关而南,遂入燕京。辽将相皆降,耶律大石走,为金所获,萧后出奔天德,于是辽五京皆没于金。辽主奔西部族,萧后来见,辽主杀之,追废淳为庶人。金使斡离不银术可娄室等分道袭辽主。辽主奔应州,其子秦王定、纪王宁及妃嫔从臣皆被执。辽主西走云中。
  金太祖在位八年殂,弟吴乞买立,更名晟,是为金太宗。耶律大石自金归辽,金主既败,奔夏,会党项亦遣人请临其地,辽主从之。至应州东,为金将娄室等所获以归,金废为海滨王,寻杀之,以万马践其尸。辽主天祚帝延禧嗣位三十五年而被执,辽亡。自后梁太祖丁卯称帝起,至徽宗乙巳,凡八主,共三百有十年。
  初,辽主之与金人战也,耶律大石以谏不从,遂率众走北庭都护府,自立为王。会西鄙七州十八部,谕以兴复事,得精兵万余,置官吏,具器械。又遗书回鹘。回鹘王毕勒哥迎至邸,送至境外,兵行万里,归者数国。至寻思千,西域诸国举兵十万拒战。大石进击,大败之,僵尸数十里,回回国王来降。又西行至起儿漫,群臣共册大石为天祐皇帝,改元延庆,是为西辽。西辽王大石引兵东还,行二十余日,得善地,遂建都城,号虎思干耳朵。金主闻耶律大石在和州之域,遣兵攻之,不克而还。德宗大石立十二年而殂,子仁宗夷列幼,遗命其后萧氏权国事,号感天皇后,称制七年殂。夷列始亲政,又十三年而殂,子幼,遗命其妹普速完权国,号承天皇后。承天后制十四年,与其夫萧朵鲁不之弟补古只沙里通,出朵鲁不为东平王而杀之,朵鲁不之父斡里刺以兵问罪,杀普速完及补古只沙里,迎夷列次子直鲁古之立,改元天禧,立三十四年。因出猎,乃蛮国天屈出律伏兵八千擒之,而据其位,尊直鲁古为太上皇,以善终,西辽亡。凡三主二后,起于宋徽宗二十五年乙巳,亡于南宋宁宗七年辛酉,共七十八年。
  却说金太祖旻,即阿骨打,既破辽,大败辽兵,取有五京之地,迫辽主远遁。生十五子皆不立,而立其弟太宗晟,即吴乞买。太宗晟既灭辽,复遣斡离不粘没喝寇宋,破汴京,虏二帝,而取宋天下之半。又遣太祖第四子兀术,及粘没喝、娄室银术可挞懒、斡离不等屡寇南宋,又立刘豫为齐帝以害宋,诸事尽见南宋回中。太守晟嗣位十三年殂,子十四人皆不立,而立太祖嫡孙合刺,更名亶,乃太祖太子绳果之子也,是为熙宗。
  熙宗亶厌用兵,颇读书,使挞懒兀术袭执刘豫,与宋通好。典礼乐,立孔庙于上京,求孔子支派四十九代孙瑶,封为衍圣公,元朝因之,而孔子嫡源从南渡者,今居浙江。
  熙宗嗣位十四年,末年好饮酒,妄杀大臣。平章事完颜亮亦太祖之孙,太祖第三子辽王宗干之子也,谋篡位,阴结死士,而通于熙宗妻裴满后,忌金主之弟胙王常胜等,因构杀之。熙宗素积怨于裴满后,因并杀后,而召弟妇胙王之妻撤卯入宫为继后。亮党大兴国,给事寝殿,被杖怨望,亮使为内应,己巳十二月夜二鼓,兴国启门,亮与妹婿徒单贞及秉德乌带、李老僧、唐括办等入寝殿,熙宗直善用刀,常置佩刀于榻上。是夕,兴国取刀投榻下,熙宗求刀不得,亮直前,手刃之。亮本名迪古,是为废帝。以太宗诸子强盛,遂杀其子孙七十余人,诸宗室五十余人,太宗吴乞买与粘没喝之后遂绝。又杀秉德等,又杀宗室撤离喝孛吉干带等,皆族之。改筑燕京宫室,一依汴京制度。宫殿遍敷黄金,而后间以五彩,金屑飞空如落雪,一殿之费,以亿万计,成而复毁,务极华丽。金主亮杀其叔父曹王阿鲁补,纳其妻阿懒,封为昭妃,又纳宗妇四人于宫。崇义节度使乌带妻定哥,旧与亮通,亮使杀乌带,许以为后,定哥不忍,亮谓之曰:“不杀汝夫,将族汝家。”定哥大恐,缢杀乌带,纳为贵妃。又使秘书监完颜文出其妻石哥,以为丽妃。又使乙刺补出其妻又察,亦纳之。又察,亮姊之女也。金主亮闻葛王乌禄妻乌林答氏美,召之。乌林答氏曰:“我不行,上必杀王。”遂行,至良乡,得间自杀。亮降封葛王为曹国公。都燕京,亲选良家子女百十三人以充后宫,皆美女也。亮恣意Y恶,寿宁县主什古,静乐县主蒲刺,及习拈师姑儿,混同县君莎里古贞及其妹,余都皆亮之从姊妹,成阝国夫人重节,亮之侄张定安妻柰刺忽,太后大氏之兄嫂蒲芦胡只,石奇之妹,皆有夫,亮无所忌耻,分皆纳之,属诸妃位下。莎里古贞最得幸,每召必亲候廊下,立久,则坐于师姑儿膝上。宫人在外有夫者,初犹分番出入,后乃尽遣其夫。每幸妇人,必奏乐撤帷,或妃嫔列坐,恣意Y乱,使共观之。常于卧内遍设地衣,裸逐以为戏。金主亮以江南多美女玉帛,又闻宋有刘贵妃美艳,欲得之,谋大举灭宋。亮嫡母太后徒单氏谏之,亮不悦。亮迁都于汴,以太后居宁德宫。太后使侍婢高福娘问亮起居,亮通之,太后不悦,亮使点检大怀忠等弑太后。太后方樗蒲,怀忠等至,令太后跪受诏,太后愕然下跪,尚衣局使虎特末从后击之,仆而复起者再。亮命焚其尸,弃骨于水,并杀其左右及弟侄。又大杀宋辽宗室之在其国者无孑遗。遂举兵南征,众六十万,号百万,妃嫔皆从,宋人大震。
  金主亮入和州,梁山泺水涸,前所造船不得进,乃使李通更造小船,坏城中民居,以为材木,煮人膏以为油。宋总管李宝败其先锋。金主亮无道,人心离散,将士多亡归。至公言于路曰:“我辈今往东京,立新天子矣。”金主亮披金甲率众渡江,宋虞允文大败金师于采石。时东京留守曹国公乌禄,太祖之孙,性仁孝,沉静明达,众心归之。猛安福寿等共杀副留守高存禄,立乌禄为帝于辽阳,更名雍,是为世宗。下诏暴扬金主亮罪恶数十事,遣兵断其归路,而召谕其兵将,令北还安业。
  金主亮闻曹国公即位,改元大定。金主亮拊髀叹曰:“朕本欲平江南,改元大定,此之非天乎!”遂召诸将帅谋北还,恐将士解散,而宋人蹑其后,乃分兵渡江,欲先南灭宋,而后北平内乱,诏诸将约以三日济江,否则尽杀之。军士危惧,谋欲亡归,又闻曹国公乌禄即位于辽阳,遂共谋作乱,决计于浙西都统制耶律元宜,及猛字唐括乌野,请行大事。元宜然之,乃帅诸将薄亮营。亮疑宋兵奄至,揽衣遽起,取箭视之,愕然曰:“我兵也。”方取弓,已中箭仆地。遂杀之,焚其尸。军士取行营服用宝器皆尽,裸Y其妃嫔,不从者杀之。太子光英及李通等,遣人议和于宋,而求赦于新主。金主雍下令,废亮为庶人,招谕下江南之众,皆令散归。金主雍入燕京。金世宗雍,仁孝节俭,崇儒尚文,与宋讲和,两得休息,断狱十七人,几致刑措。以其妻乌林答氏死节,终身不立后,真金国之贤君也。
  在位二十九年殂。太子允恭早卒,太孙章宗璟嗣立,李宸妃专政,疏远宗亲,国势稍衰,嗣位十九年殂。以世宗第七子卫王永济柔弱立之,是为后废帝。
  时蒙古兵日强,连岁侵扰金西北边地,金主求和,蒙古不许。蒙古与金独吉千家奴等战于灰河,金师败绩,遂取大同府,金西北州县尽入于蒙古。蒙古主复进与金完颜九斤等战于会河堡,金兵大败,东京不守,西京复没。金胡沙虎兵将出,战屡败,金主不能诛,而反用之。胡沙虎遂作乱,以兵入宫,自称监国,迫金主出居卫邸。永济嗣位五年,胡沙虎迎世宗之孙、允恭之庶长子升王珣于彰德,至燕即位,是为宣宗。蒙古兵日迫,高琪战败,胡沙虎欲杀之,高琪惧诛,乃以兵围胡沙之第而杀之,诣阙请罪,金主赦之。时蒙古凡破金九十余郡,两河山东数千里人民,杀戮几尽,金帛子女,牛马羊畜,皆席卷而去,庐屋焚荡,城郭丘墟,惟大名、真定、青郓以南未下。金求和于蒙古,蒙古主欲得其公主,金主珣以废主永济之女及童男女五百,马三千,金银缯帛万两万匹与之。既成婚,蒙古主乃出居庸关北还。金主珣徙都汴,蒙古主闻之,怒曰:“既和面迁,是疑心未释也。”复图南侵。蒙古将木华黎攻金北京、辽西州郡,皆下之。金主遣兵救燕,与蒙古兵遇于霸州,大溃,蒙古遂入中都,吏民死者甚众,宫室为乱兵所焚,火月余不熄,金祖宗神御及诸妃嫔皆沦没焉。蒙古将木华黎取金河北、山东,将趋汴,至解州,病卒。蒙古取陕西等地,遂入三关。
  金宣宗珣嗣位十一年殂,子哀宗守绪立。金人尽弃河北、山东、关陕等地,惟并力守河南,保潼关,自洛阳至邳州,东西二千余里,立四行省,帅精兵二十万以守之。蒙古人金陵西太昌原。金平章政事完颜合达,以忠孝军提控,完颜陈和尚为前锋,陈和尚环甲上马,以四百骑大败蒙古八千之众,士气百倍,金自有蒙古之难,二十年间,始有此捷,由是陈和尚之名震国中。金以为定远大将军,世袭谋克。金人既胜而骄,蒙古主怒,与其弟拖雷帅众入陕西,破砦栅六十余所。遂取凤翔,陷凤州,破武休关,围兴元,军民散走,死者数十万,破饶风关,由金州而东趋汴京,至禹山,金兵与战,蒙古兵少却。明日,蒙古兵忽不见,入光化北岸枣林中,昼作食,夜宿马上,四日林外不闻音响。金兵谓蒙古已退,皆解散。蒙古忽至,金兵大败。蒙古入均州,完颜陈和尚趋避隐处,杀掠稍定,方出,自言曰:“我金国大将,欲见白事。”蒙古兵士以数骑夹之,诣太弟帐前,问其姓名,曰:“我忠孝军总领完颜陈和尚也,太昌原卫州倒回谷之胜者,皆我也。我死乱军中,人谓我负我国家,今日明白死,天下必有知我者。”蒙古兵欲其降,砍足胫折之,划口吻至耳,噀血而呼,至死不屈,遂杀之。蒙古将士有义之者,以马ru汁酹地而祝曰:“好男子,他日再生,当令我得之!”
  金之精锐既尽,蒙古遂围汴。金汴京粮尽援绝,势益危急,金主决意东行,入宫与后妃别,大恸而出。金主归德,遣人迎后妃于汴,诸军怨愤,后妃不得出。蒙古速不台攻汴日急,内外不通,米一升至银二两,人相食,贵家宅第皆以撤以爨。西面元帅崔立,性Y狡,因民汹汹,杀左右二相颜奴申及习捏阿不,勒兵入宫,集百官议所立。崔立曰:“卫绍王太子从恪,其妹公主,现在北兵中为后,可立。”乃以太后命,召从恪为梁王监国,崔立自为太师都元帅,送款于蒙古速不台。速不台喜,饮之酒,崔立以父事之。还城,悉烧楼橹。又托以军前索随驾官吏内眷家属,聚军民子女于省中,亲阅之,日Y数人,犹以为不足,乃禁民间嫁娶,有以一女之故,致死摹人者。诸王妃嫔,亦被其Y。时入后宫Y妃嫔,又与妻同见太后、皇后。
  两宫赐予,不可胜计。立因讽太后归降。立遂以梁王从恪、荆王守纯、太后王氏、后徒单氐及诸妃嫔,凡车三十七辆,宗室男女五百余人,赴青城。速不台杀二王及族属,送后妃等于和林,在道艰楚万状,尤甚于宋徽、钦之时焉。则纪载有金夫不躬之说,事或然也。速不台入汴城,时立在城外,兵先入其家,取其妻妾宝玉以出,立归,大恸而已。后崔立为蒙古汴京都尉李伯渊所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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