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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帝国风云录

_42 猛子(现代)
  马腾在安定郡接到耿鄙的书信后,立即带着军队翻山越岭回到了汉阳。他在回来的途中听说了李弘在西凉肃贪的事,他很佩服李弘的勇气和胆识。西凉的恶瘤一直没有办法解决,却让一个初来咋到的北疆人一刀切开了。接着他就得到自己的骑兵在子秀山军营被袭击的消息。马腾立即感到了危机。他知道自己的军队被耿鄙一伙人利用了。他快马加鞭往回赶,但还是迟了一步。
  马腾留在刺史府的两千骑兵在堂弟马俭的带领下,公开截杀了李弘的风云铁骑,结果惹恼了这只豹子。昨天,马俭的军队被李弘追上,死伤殆尽。他拼命突围,逃进了略阳城。驻扎在子秀山大营的董卓接到刺史耿鄙的求救,立即率部支援。马腾这时恰巧赶到陇县城外,接到消息后他大惊失色,连刺史大人耿鄙都没有拜见,立即带着三千铁骑,以最快的速度冲进了略阳。
  “我马家世代忠良,个个都是铮铮铁骨之辈,怎么会有你这种败类?”马腾指着马俭怒骂道,“你小子玷污了我马家几百年的声誉。来人,将他拖下去杀了。”
  大家吃惊地望着马腾。马俭更是瞪大了眼睛,一个劲地摇着头。他不相信自己的大哥会杀了自己。
  “大人……”马豫痛苦地跪倒在马腾面前,苦苦哀求道,“大人,他不过被人利用而已,罪不致死啊。我们这些武夫,整日就知道挥刀杀人,哪里斗得过官场上的奸猾小人。大人,他是你弟弟啊……”
  马腾挥手给了他一马鞭,怒目圆睁,高声吼道:“我马家没有这种人,我马腾没有这种兄弟……”
  “大人……”周围的众人全部跪下了。
  马腾右手马鞭高举向天,大声叫道:“问问死去的两千兄弟,这个人该不该杀?这个仇怎么去报?”
  马腾突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泪水不可遏制地冲出了眼眶,他双手挥舞着,歇斯底里的狂吼道,“你们告诉我,告诉我,这个仇我找谁去报……找谁去报……”
  =
  李弘这次带着八千骑兵大军杀向了前凉州刺史孟佗的坞堡。马俭没有想到李弘在狂怒之下,竟然带着一支庞大的军队杀到坞堡抓人。马俭大为惊惧,一边向耿鄙求救,一边带着孟佗逃向陇县。他们在途中被李弘的骑兵追上,一千八百铁骑被屠杀一净,孟佗和他的家人全部被抓,只有马俭带着几个亲卫拼死杀出了重围,逃进了略阳。
  李弘的大军随即在略阳附近被董卓的军队截住。
  李弘本意就想把事情闹大,借机立威,这下求之不得了。他立即下令留驻平襄大营的三万六千大军全部赶到略阳,和董卓的三万大军对峙。现在他的军队加上徐荣、麴义、华雄的西凉军队,有四万四千人,实力雄厚。李弘的目的很简单,他现在就是孤家寡人一个,谁想动他,先想想清楚后果,西凉肃贪的事情,谁想阻挡,先掂量掂量自己可有这个本事。
  李弘是平虏中郎将,持节,手握兵符,说句实话,现在西凉,除了张温,还真没有权力比他大的。
  大帐内,李弘一边翻看从孟佗坞堡里搜查出来的文卷,一边对坐在身边的颜良说道,“子善,下次碰到这种事,先撤退,保住自己和兄弟们的性命。这些东西没有了,我们还可以拷问孟佗,孟佗不说,我们还可以另外再抓一个,但你和兄弟们的性命只有一条,知道吗?”
  颜良点点头,“谢谢大人的关心。”
  李弘瞥了他一眼,皱着眉头说道:“我说的话你听进去吗?你武技高超不代表你的手下武技都高。现在你活着,但你的亲卫屯呢?”
  颜良脸显悲戚之色,没有做声。
  “我知道你的心思,你想攻城。但是,即使你把马腾的人都杀光了,也救不回兄弟们的性命了。”李弘伸手搂住他,用力拍拍他厚实的肩膀,劝慰道,“你虽然是军司马,但你已经是领军的军司马了,手下有近万兄弟,做什么事都要先考虑他们。你已经不是我的督贼曹,一杀不回头的事再也不能做了。这次如果你在射虎的掩护下及时撤退,损失就没有这么大,亲卫屯也不会全军覆没。”
  颜良低头不语,眼圈已经红了。
  “马腾是伏波将军马援的后代,他在西凉威名显赫,以刚直忠烈,英勇善战闻名,不会助纣为孽的。我们都知道马腾最近一直在安定,这几次事情都是他的下属瞒着他干的,所以,如果我们攻城,就显得……”
  “我知道。”颜良说道,“该杀的我们都杀了,也算为兄弟们报了仇。他们的死,责任在我,我很愧疚。我心里很难受,我只是想到你这里坐坐。”
  李弘笑了。
  “我想回来给你做亲卫。“颜良说道,“正清比我更合适领军。”
  李弘笑道:“好啊。你现在去把三位都尉大人和左司马请来。”
  不久,鲜于辅四个人先后走进大帐。
  “这次抓孟佗,收获很大,我们现在至少掌握了张让和孟佗两人狼狈为奸,侵吞巨额军费和赈灾物资的证据。”李弘很兴奋,把有关的记载文卷递给鲜于辅,徐荣和麴义,接着说道,“子善用两百条性命换回来的这些东西,总算让我们喘了一口气。”
  麴义看了一下,感叹道:“如果不是亲眼目睹,谁敢相信道貌岸然的孟佗竟是一个巨贪。按他的财产推断,那朝中的奸阉不是富可敌国了?”
  “这有什么稀奇,大汉国富可敌国的人多了。”左彦气愤地说道,“有这么多蛀虫,国家岂能不亡。”
  李弘笑道:“西凉的贪官太多,抓都抓不完。孟佗已经招供了和他同时期的几个太守,我派郑信仔细查了一下,都住在长安城。云天,下午你带人去抓。”
  麴义高兴地点点头,他指着案几上的文卷问道:“大人,这些证据马上送给陛下吗?”
  “对。”李弘说道,“现在我们要尽快得到陛下的完全信任。如今,朝中的奸宦和官僚都被我们得罪了,他们肯定天天上奏弹劾我,诬陷我。我当心时日久了,陛下的信心会动摇。一旦陛下下旨查办我,事情就再也没有挽回余地了,所以,我打算让羽行兄亲自带着这份证据去洛阳。”
  李弘望着鲜于辅,笑道:“这份证据对我们太重要了,不能出一点差错。羽行兄亲自去,最稳妥。只是让羽行兄劳累了。”
  鲜于辅笑道:“没什么。我即刻动身吧。”
  徐荣慎重地说道,“大人,派几个武技高的兄弟一路跟着羽行兄,这事马虎不得。”
  李弘点点头,对鲜于辅道:“黑豹义从太明显,我看让子龙和子善陪你一起去吧。”
  “也好。”鲜于辅笑道,“有他们两个就行了。其他亲卫不带了,免得人多暴露行迹。”
  左彦拿出一个四方形的锦盒递给鲜于辅,小声说道:“奏章和证据由刘尚书亲自转呈陛下。这上缴陛下的赃物你要亲自交给中藏府令周大人,由周大人转呈。”
  鲜于辅看了一眼李弘,问道:“刘大人信不过?”
  李弘摇摇头,说道,“我要确保万无一失。这关系到几万人的性命,我不得不慎重。”
  =
  马豫带着马俭的人头,奉马腾之命,前往李弘的大营致歉。
  李弘听完马豫的叙述,非常感动。马腾果然是条响当当的汉子。
  他让马豫把马俭的人头带回去,人都已经死了,就给个全尸葬了吧。
  “我家大人要带我们回陇西了。”
  李弘没有在意,随口问道:“到边关去?”
  “我家大人觉得自己做了对不起西凉百姓的事,辱没了列祖列宗的声名,有点心灰意冷,辞官不干了。”马豫叹道。
  李弘很吃惊,问道:“耿大人会同意?”
  马豫冷笑,咬牙切齿地说道:“他害死了马俭,马维,还害死了我们两千兄弟,我家大人不找他算帐,他就自求多福了。他敢说个不字,我们兄弟抄家伙宰了他。这个奸人,迟早要死在我们手上。”
  李弘点点头,说道:“当时,耿鄙和程球把你家大人派到安定去,估计就存了这个心思。他们可以自由支配两千铁骑,当然要做一点坏事了。”
  “大人,那个程球还没有死吗?”
  “快了。”李弘笑道,“他现在生不如死,天天饱受折磨,痛苦啊。”
  马豫恨声道:“如果要杀他,大人通知一声,我来将他凌迟碎尸,以泄心头之恨。”
  李弘笑着点点头。
  马豫接着说道:“大人,你知道西凉最大的贪官是谁吗?”
  李弘很感兴趣地望向他,笑道:“这需要证据的。否则,胡乱抓人要犯法的。”
  马豫微微一笑,从怀内掏出一卷竹简,恭恭敬敬地送到李弘面前的案几上。
  李弘急忙打开,低声惊呼道:“董卓。”
  =
  张温送走宋典和甄举之后,匆匆走进书房。盖勋、桑羊、陶谦和孙坚已经先到了。
  “孟佗被抓,足可说明李中郎的心思越来越大,他的眼睛已经瞄上了两千石的大员。西凉的事情一发不可收拾了。”桑羊苦笑道,“我们绝对没有想到,我们从冀州招来了一只嗜血猛兽。”他停了一下,看了一眼张温道,“粗略算起来,从李中郎在长安屠杀左昌全家开始,十几天以来,因为肃贪而死的人已经有好几千了,这个肃贪规模之大,已经不是我们所能控制的了。”
  “必须要阻止他。”盖勋说道,“再不阻止他,我们恐怕都要被这只豹子吃了。”
  “怎么阻止?”桑羊两手一摊,无奈地说道,“李中郎现在手上有将近五万大军,而且他手上还握有兵符。”
  “李中郎肃贪的手段越来越血腥,规模越来越大,太尉大人和我们早就不能容忍了,但是因为大军实在需要钱粮,而且平叛还需要他出力,所以我们至今尚在纵容他。”
  “另外,目前我们没有办法解除他的兵权。强行解除他的兵权太危险,一旦处理不好,就要出乱子,谁都担不起这个责任。如果我们早知道西凉的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当初就应该上奏陛下,请求陛下收回他的兵符。”
  孙坚说道:“当时我们考虑要利用他的力量来制衡西凉的军队,所以一直忽略了兵符问题,谁知道现在这个兵符倒成了他的救命符了。我们掌握不了他的军队,就没有办法动他。现在只能指望皇上亲自下旨了。”
  陶谦笑道:“皇上要是想动他,奸阉们早就要到圣旨了。现在奸阉们都束手无策,不要说我们了。这个事情发展到现在,看上去很有些玄奥,陛下到底想干什么?”
  “陛下最早的意思就是国库没有钱了,西征大军没有军费了,他让我们在西凉人身上想办法。”盖勋说道,“我们还没有想好办法,李中郎就开始抓人了。我们没有办法挽救局面,只好将错就错,随李中郎去闹,因为当时还看不出来李中郎真正的意图。何况他的做法和我们的想法还是有相同的地方,也符合陛下的意思。但现在就不一样了。李中郎抓捕两千石的官员,这绝对不是小事。没有圣旨,李中郎绝对不会干,他又不是白痴,自绝死路。如果陛下独自给他密旨,那就是支持他在西凉肃贪。”
  “李中郎这次公然率军抓捕孟佗,和董将军对峙就是一个明证。他既不禀告太尉大人,也不通知太尉府,就私自行动,如果没有皇上的支持,他敢这么干?”
  盖勋长叹一声,“孟佗是张让的人,天下皆知。李中郎抓了孟佗,孟佗自然要招供世族官僚以打击我们。如果李中郎带人冲进长安,肆意抓捕西凉的一些前任太守,事情就彻底闹大了。到了那个时候,除了皇上,已经没有人可以阻止李中郎了。李中郎抓的人越多,证据就越多,证据越多,牵连的人就越多。牵连的人越多,涉及的钱财数额就特别巨大。皇上看到这些证据,这些钱财,定会勃然大怒。如果他断然下旨彻底清查,其祸患之深远要远远大于党锢之祸,此事一旦涉及全国,对大汉国的打击之大,将无法估量,所以,我们务必要阻止他,甚至不惜和奸阉联手。”
  屋内的人神情肃然,连陶谦这次都没有出言反对。如果大汉国陷入反贪的浪潮,各势力之间互相倾轧,嘶咬,那不知道要死去多少无辜的人,对朝野各方势力的打击将是致命的。
  
第四章 立马横枪 第三十七节
更新时间2007-1-15 9:11:00 字数:6613
 张温看看四人,笑道:“事情还没到那个地步,不要危言耸听,自己吓唬自己嘛。行事象李中郎这样鲁莽,嚣张的人,我们很少见到,所以,不管是朝中的奸阉,还是我们,都有些措手不及。其实,李中郎年轻,涉世不深,胸无城府,做事很冲动,手下也都是一批没有头脑的蛮夫,对付起来很容易。”
  张温手指桑羊说道:“伯信总是盯着李中郎手上的五万大军,心中总想着李中郎的骄人战绩,却忽略了我们自己的力量。李中郎现在手上哪里有五万大军?北军很快就要奉命撤到槐里,指挥权将由周将军移交给甄大人。西凉的军队只有董将军最有实力,他和李中郎正在略阳对峙,已经和李中郎翻脸,两人不存在联手的问题。徐荣和麴义虽然跟在李中郎后面,但实力微弱,和李中郎也没有什么过命的交情,太尉府适当的时候可以把他们的军队调离。所以李中郎最多只有三万兵,加上槐里大营的伤兵,不过三万五千人。而我们至少有五万多人可供调用,实力强于李中郎。虽然他手握兵符,但只要天子下旨,我们完全可以置他于死地。”
  张温随即望着盖勋笑道:“元固兄似乎也过虑了。李中郎前期抓的不过是一些郡县属官,虽然和我们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但他们能提供多少有价值的证据?何况这些人也实在不象话,尤其象程球这种人,既贪婪又狠毒,西凉人反叛,和这些人的横征暴敛,敲诈勒索有直接关系,杀一批也好,西凉也该清理一下,否则将来还要出事。”
  “李弘抓两千石的官员,是自取灭亡。首先他违反了大汉律,仅这一点就可以诛他九族。其次就是陛下在我们铺天盖地的奏章,劝谏的围攻之下,他能坚持多久?陛下看到整个朝野都在反对李中郎,谁对谁错还不是一目了然。只要陛下松口,李中郎的死期就到了。即使他在西凉造反,也不管我们的事了。谁有本事谁到西凉来处理。”
  “我们再退一步说,即使李中郎抓了几个太守,那又能怎样?难道他能把整个西凉,整个关中,整个大汉国的官吏全部杀了。说句实话,他就是抓了几个太守也没有用,就凭他手下那帮人,想把所有的问题查清楚,永远都不可能。即使天子支持他,我们支持他,甚至我把整个太尉府的人全部借给他,他没个三年五年根本查不清。”
  “和这些太守牵扯在一起的人上至王公贵族,下至世族故主,关系错综复杂,事情盘根错节,岂是他能搞得清楚的?恐怕就是天子亲临,最后也是不了了之吧?”
  “李中郎不懂官场上的事情,很可惜啊。他以为有了陛下做靠山,他就可以为所欲为,其实这是最错误的,最没有头脑的想法了。”他颇为惋惜地叹了一口气,说道,“这次是我们扳倒奸阉的最好机会,这么好的机会,可惜了。年轻人,太年轻了。”
  张温连连摇头,接着说道:“西凉的事情瞬息万变,朝堂上的事情更是变幻莫测,这种事,时间久了,变数就大了。现在李中郎抓了孟佗,奸阉们比我们更着急,尤其是张让。所以,我们稍安毋躁,稍安毋躁,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
  盖勋满脸堆笑,拱手赞道:“太尉大人就是太尉大人,处惊不变,深谋远虑,我等望尘莫及啊。”
  桑羊,陶谦,孙坚同时动容,显得钦佩无比。
  张温淡淡地笑笑,说道:“李中郎现在就象一只螳螂,怒其臂以当车辙,不知其不胜任也。他自不量力,自取灭亡,我就是想帮他,也没有办法了。”
  “大人,那如今……”桑羊站起来,躬身问道。
  张温摆摆手,示意他坐下。
  “给陛下上书,禀报一下西凉的现状,说说李中郎的所作所为,然后再弹劾他几句。”
  “另外再上一书给陛下,说考虑到大军缺乏军资,后继乏力,还是主动招抚叛逆为好,以争取早日结束西凉平叛。推荐李中郎前往金城郡招抚叛逆。”
  “这不是借刀杀人嘛。”陶谦激动地站起来说道,“大人……”
  张温冲他挥挥手,打断了他的话。
  “这样做,虽然借刀杀人的目的太明显了一点,但却有几点好处,对李中郎也有好处。不管怎么说,他是我朝难得的人才,我不希望他还没有为国家出力,就早早地死了。你先坐下,听我慢慢说。”
  “我想知道天子的意图。天子的为人和个性我们都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做出这种举动?到底是为了钱还是另有目的?如果陛下纯粹是为了钱,那就好办了,西凉肃贪的是对我们就构不成什么巨大的威胁。也许,我们还可以因势利导,打击一下奸阉。”
  “有了早日平定西凉这个借口,我们可以冠冕堂皇的上书劝谏陛下尽快派遣李中郎到金城。这个理由恐怕陛下不得不答应。只要李中郎暂时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我们就可以从容处理西凉肃贪的事情。该杀的杀,该放的放,迅速结案,彻底结束这个麻烦。”
  “这对李中郎来说,也是最后一个自救的机会。以他的能力,以我们对老边和文约先生的了解,招抚是绝对不成问题的。李中郎如果顺利完成这件事,等于又立了一功。这样西凉平叛结束,西凉肃贪也结束,他都有功劳。如此一来,他完全可以高高兴兴地带着军队回冀州,到卢龙塞去驻守边关,大家可以皆大欢喜嘛。”
  张温目视陶谦,笑道:“恭祖,这不算是借刀杀人吧。”
  陶谦冷冷一笑,说道:“大人说了这么多,李中郎不知道已经死了多少回了。”
  张温面上的笑容慢慢敛去,他严厉地望着陶谦,说道:“我已经做到了仁至义尽,也做了最大的让步,生死由命,富贵在天,怨不得谁。”
  麴义在长安抓了五个西凉各郡的前任太守,有一个给长安令杨党截了下来,那人是杨党的亲戚。
  杨党是中常侍夏恽的儿子,当然是假儿子了,因为自己的爹是皇帝身边的红人,所以杨党格外的恃势贪放,横行无忌,是长安的一大恶霸。他指着麴义说道:“你抓别人我不管,抓我家的人就不行。要抓可以,拿圣旨来,否则,我打断你的腿。”
  麴义大怒,高身叫道:“下官奉命捉拿朝廷重犯,谁敢阻拦?”
  杨党怒极而笑,骂道:“畜生,你不就是连祖宗都不要的鞠谭之后吗?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敢在我面前耍威风。”
  鞠谭是前朝的尚书,因避难到凉州西平。其子鞠闷为免祸患,改鞠姓为麴,后代子孙遂以“麴”为姓,有三百多年的历史了。杨党这一骂,就有点太过分了。
  麴义顿时狂怒,纵声高吼:“兄弟们,给我杀!”
  杨党平时作威作福惯了,哪里知道惹恼了这帮边军的后果。结果双方大打出手,杨党带来的两百多人转眼间就被这帮如狼似虎的边军铁骑杀了个一干二净。麴义杀得性起,连这位杨姓太守和他的全家一起杀了,最后一把火连房子都烧了。
  麴义犹不解恨,又将杨党的两条腿打断了。杨党自小娇生惯养,哪里受过这般痛苦,杀猪般的嚎叫不止,连连告饶。
  麴义的部下筒子等人眼见麴义把事情闹得不可收拾,赶忙上前劝解。
  麴义怒不可遏,根本听不进去。他连抽了杨党几鞭,然后一脚踩在他脸上,大声叫道:“这种人一定是贪官,给我剥皮抽筋,把他的钱全部榨出来。”
  杨党吓得肝胆俱裂,连声叫道:“不要打了,不要打了,我招,我招……”
  袁滂接到消息之后,人都气疯了。
  他带着几百骑先跑到那位杨姓太守的府邸。这位太守的家已经烧成了火海,到处都是死尸。有差役跑来禀报,说麴义带人杀到长安令杨党家去了。
  袁滂气得破口大骂:“蛮子,都是蛮子。这些人眼里哪里还有王法,统统的该杀。”他随即带人跑到杨党的府邸。
  袁滂怒气冲天地冲进杨党的家,却看到了堆在院中象小山一样的金钱珍宝,足足有六七千万钱,还有绢缯,堆满了一间屋子。袁滂想发火都找不到理由。他狠狠地瞪着跪在地上的麴义,半天都不知道骂什么好。
  袁滂指着倒吊在院中大树上惨呼不止的杨党,问道:“你知道他是谁吗?”
  麴义笑道:“贪官啊。”
  “呸!”袁滂骂道:“你们这些人目无法纪,一个个飞扬跋扈,死到临头还在这里穷吆喝。”
  “大人,他是谁呀?”筒子小心翼翼地问道,“我们闯祸了?”
  “何止是闯祸,你们马上就要死无葬身之地了。他是中常侍夏恽的儿子,知道吗?他爹是朝中的十常侍之一。”
  麴义冷笑一声,一副很不屑的样子。他的几个部下面色很难看。
  “一群白痴。”袁滂愤怒地丢下一句话,掉头就走了。
  “大人……”筒子看看麴义,怯生生地喊道,“我们……”
  “怕什么?”麴义狂傲地吼道,“不就是掉脑袋吗?有什么可怕的。”他指着杨党叫道,“这种人不杀,杀谁?你们说,杀谁啊?”
  “我们在边关过的都是什么日子,西凉的百姓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啊,你再看看他们,有钱,有女人,有房子,什么都有,这是哪来的?啊,这都是喝我们的血,吃我们的肉,偷来的,抢来的。他们没事,我们倒要死无葬身之地,这天下还有公理吗?”
  “北疆的人都敢在我们西疆挥刀杀贪,我们西疆的人难道就没有胆子吗?”
  筒子无奈说道:“大人说得好。不行我们就投靠老边去。”
  李弘接到了圣旨,陛下同意他全权负责西凉肃贪的事。
  周慎也接到了圣旨,回京养伤。周慎的动作相当快,立即带着自己的亲兵起程了。李弘带着众将送出了十几里。周慎很担心李弘的将来,一再告诫他要小心谨慎。
  麴义的长安之行虽然惹出了巨大的风波,但却取得了惊人的收获。他们拿到了一份非常完整和详细的贪污证据,而且后面的主谋就是十常侍之一的夏恽。杨党怕死,什么都说了。为了整理杨党的供词,左彦和几个下属熬了几个通宵。
  李弘一面将有关情况禀报太尉府,一面命令鲜于银,文丑和燕无畏带着第二批钱财和证据秘密上京了。
  马腾的辞呈被拒绝了。他因为平定安定郡有功,被太尉大人张温临时任命为凉州边关的南部都尉,正式任命等天子御批后即可下达。马腾随即带着军队赶往南部都尉的治所陇西郡的临洮,守护边关。陇西郡太守李相如和一帮郡府官员要返回陇西郡的治所狄道,正好和马腾同行,太尉张温于是安排马腾顺路护送。
  马腾一走,董卓和李弘都没有理由对峙了。太尉大人张温随即命令董卓率部退回槐里大营待命。北军的一万多人由前去传达命令的孙坚率领同期撤回槐里。李弘的军队奉命驻扎在子秀山大营。原驻扎槐里的伤兵营赶到子秀山和李弘的大军会合。俘虏营也迁移到了子秀山,由李弘的冀州军看守。徐荣的军队隶属于凉州刺史府,因为战事没有完全结束,所以暂时还归李弘节制。麴义是凉州的西部都尉,他的军队原来驻扎在凉州西部金城郡的湟中边城龙耆(读qi)城,现在那里被叛军占领,他回不去,只好暂时也归李弘节制。华雄是金城郡的兵曹从事,手下兵少将微,金城郡府暂时也没有成立,所以只好跟在李弘后面混日子了。
  这是张温的特意安排。假如李弘和西凉的军队要造反,也是在凉州地境,暂时不会危及到长安。
  周旺奉诏见驾。
  天子刚刚从朝堂上下来,心事重重的,很疲倦。
  “李中郎在西凉抓的人越来越多,朝堂之上各位大臣纷纷指责,言辞激烈,上奏弹劾的文书也堆得象小山一样。”天子担忧地说道,“朕虽然沉默不语,但看这架势,朕如果再不给个意见,好象有人要以死相谏了。”他皱着小短眉,鼻子眼睛都挤到了一起,脸色忧郁地说道,“朕快抵挡不住了。”
  周旺抬头小心地看看他,轻声说道:“陛下,李中郎又送了一批东西。”
  “哦。”天子平静地点点头,好象早就知道是的,随意问道,“什么时候送来的?”
  周旺悄悄地瞥了他一眼,回道:“前天。陛下这两天一直在……”
  “朕知道了。”天子脸上乏起一丝笑意,说道,“这两天朕是忙了一点。”
  周旺递上一个锦盒。天子打开之后,仔细地看了又看,满意地点点头,说道,“这个李中郎不错,既会打仗为朕守卫疆土,又会挣钱为朕增加收入,不错,不错,比那个皇甫嵩要乖巧懂事多了。”
  “恭喜陛下得到一位良将贤臣。”周旺赶忙趁机奉承了几句。
  天子小心的将锦盒收好,说道:“你派人告诉李中郎,那些钱帛绢缯,除了调拨一部分做军资外,其它的都要收好,等北军撤回洛阳的时候,一起带给我。”
  “还有……”天子望着周旺道,“那些大臣们吵死了,朕躲着不上朝都不行,你给朕想个办法。”
  周旺笑道:“李中郎应该派人送一些证据过来。陛下有了证据,就可以堵住他们的嘴了。”
  天子苦着脸摇摇头。
  “大臣们都以祖宗律法,国家社稷来说事,朕说不过他们。”
  “陛下,这几十年来,陛下给了西凉多少钱?有哪一位大臣给陛下从西凉挣钱回来?谁忠于陛下,谁忠于大汉朝,这不是一目了然的事吗?这些人骗陛下的钱,偷陛下的钱,最后还说陛下的不是,根本就不把陛下……”
  天子小眼一瞪,把周旺吓了一跳,立即把后面的话吞了回去。
  “李中郎在西凉替陛下整治吏治,肃杀贪官,给陛下大大的争取了民心,百姓都说陛下好啊。如今,陛下既把别人偷去的钱收了回来,又让李中郎杀了那些盗取陛下钱财的小人,还因此取得了天下人的民心,这种好事,哪里去找?”
  “朝中的大臣都是陛下的子民,陛下要他们死他们就不能活,陛下要他们生他们就不能死,陛下为什么要看他们的脸色?这天下可是陛下的天下。”
  周慎看看天子手中的锦盒,笑道:“如果陛下把李中郎调离西凉,陛下不但收不到钱,恐怕万金堂里的钱还要让他们搬走吧。”
  “对。”天子轻轻一拍桌子,说道,“对,爱卿说得对。想做官的人多了。我明天就告诉他们,不愿意做官的立刻滚蛋。这样,我马上就可以再卖一批官职,挣点小钱花花。好主意。”
  周旺前脚刚走,太常刘焉和尚书刘虞就奉诏来了。
  刘焉字君郎,江夏竟陵人,是鲁恭王的后代。他五十多岁,高大结实,长脸长须,气质儒雅,保养得非常好,红光满面的,脸上连皱纹都没有。
  因为都是宗室重臣,天子特意赐座。
  “今日朝堂上的事情你们都看到了,诸位大臣没有一个不是义愤填膺的,恨不得将李中郎煮下去吃了。不就是抓了一个刺史嘛,有他们说得那么严重吗?朕的江山因此就要丧失了?这也太夸张了吧?”天子面无表情地说道,“我很担忧,想问问你们的意见。我看朝堂上,两位爱卿一直都沉默不语,肯定有不同意见。你们说说?”
  “陛下,前日,我已经把李中郎的密奏呈递了,前凉州刺史孟佗贪污受贿,盗窃国库,截留军资等违法证据都很清楚。尤其是那几封侯爷的书信,比什么证据都要管用。他们的胆子太大了,这和当着陛下的面从万金堂里抢钱有什么区别?”
  “朝堂之上,几位侯爷也好,司徒,御史大人也好,其他大臣也好,他们虽然引经据典,说得天花乱坠,但他们的说法理由都很牵强。其实,不管是谁,只要他偷了国库里的钱,收了贿赂,以权谋私了,谁都可以依大汉律抓他杀他,哪有那么多理由可以免罪的。现在给他们这么一说,这贪污的好象还有理了,还是为了大汉国长治久安了,倒是肃贪的人没有理了,祸国殃民了,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刘虞气得连连摇头,叹道:“都是私字当头啊。这朝堂之上,到底还有几人是真心实意的为了陛下,为了我大汉的江山社稷啊。”
  刘焉接着说道:“李中郎虽然许多事情都做得不合我朝律法,但西凉吏治的腐败,贪污的盛行,已经到了触目惊心的地步,没有李中郎这种一清二白,不谙世事,头脑简单,血腥残忍之人根本不能治理。要想在西凉肃贪,要想把西凉贪官手里的钱都拿回来,只有他最合适。陛下无须多虑,还是应该鼎立支持李中郎。”
  天子想了好办天,问刘虞道:“他过去是你的部下,你看他对朕忠心吗?”
  刘虞起身跪下道:“李中郎脑子坏了,除了会打仗,运气好一点,他就是一白痴,对陛下,对我大汉,那是忠心耿耿,绝无二心。我可以拿自己的脑袋担保。”
  天子赶忙把他扶起来,拍拍他的脑袋说道:“伯安兄的脑袋要是掉了,朕找谁做事啊。你和君郎都这么说,朕就放心了。”
  “朝中大臣的谏言,陛下是不是也要适当的采纳一些,安抚安抚大家的情绪?”刘焉小声说道。
  天子挥挥手,冷笑道:“朕只听说过不能失信于民,还没有听说过不能失信于官的。他们要是不高兴可以不上朝嘛。伯安啦,你去告诉众官,明天上朝,有本上奏的,有言劝谏的,先交三千钱。不交钱的,谁要说话,就先打五十大板,打完之后再说。”
  
  
第四章 立马横枪 第三十八节
更新时间2007-1-22 9:50:00 字数:6858
 太尉张温、京兆尹盖勋、凉州刺史耿鄙以及关中、西凉各州郡的长官们纷纷上书弹劾李弘,奏章象雪片一般飞向洛阳。
  太尉张温另外上书天子,考虑到西征大军缺钱少粮,他建议尽快招抚叛逆,以便早日平定西凉班朝回朝。他极力推荐李弘西上金城郡,主动招降叛军。
  天子告诉几个尚书,凡弹劾李中郎的奏章一律不看,对张温的举荐更是不理不睬。他现在最关心的就是中藏府令周旺。只要周旺来见驾,就有钱财进帐。天子高兴啦。
  =
  洛阳,袁府。
  袁隗是大汉第一门阀袁阀的家主,去年因为冀州黄巾叛乱复起,他被天子免去司徒一职,一直赋闲在家。老人六十多岁,须发灰白,精神矍铄。因为西凉肃贪的事情越闹越大,势头越来越猛,京中几大门阀世族的门生故吏都有被抓的。几家家主坐不住了,相约小聚一下,商讨应付眼前危机的办法。
  书房内、司空许相、前司徒袁隗、前左车骑将军皇甫嵩、御史中丞杨秦、尚书卢植,围坐四周,默然不语,气氛很压抑。
  坐在上席的司徒崔烈忽然拍了一下案几,愤怒地说道:“李中郎他想干什么?他还要抓多少人才罢休?”
  “今天从长安送来消息说,李中郎的手下又抓走了我们七个人。现在的形势越来越紧张,诸位大人除了一筹莫展以外,毫无办法吗?”袁隗慢声细语地问道。
  “能有什么办法?”崔烈气道:“现在只要和陛下有关的事,陛下都要收钱。上奏要交钱,说话要交钱,就连中常侍们伺候他都要交钱。大家给陛下收钱收怕了,连朝堂都不敢上了。但不去又不行,总不能天天告假吧。谏议大夫秦大人天天告假,陛下生气了,说你身体差,不适合为官,回家养老吧。就这样把他免职了。陛下第二天就把这个官职卖了,卖了两百万钱,他还不高兴,说时间太紧张,没有卖个好价钱。”
  “我们这些人连告假他都不准,说我们重要,缺席不得。可到朝堂之上干什么?又不敢说话。现在说话说不起呀,一张嘴就是三千钱。”崔烈双手比划着,眼睛睁得大大的,龇牙咧嘴地说道,“老大人啊,三千钱啊,只给说十句话,这话说得起吗?廷尉石大人那一天冒死劝谏,希望陛下能够体察民意,速速下旨擒拿李中郎,西凉肃贪一事由廷尉府接手主办。结果一不小心,话说多了。虽然他带了三匹绢,但陛下算帐精细得很,一钱不差。石大人话还没有说完,就已经欠了陛下两万钱了。石大人说先欠着,明天给。陛下说行啊,今天你就先给利息吧。于是命人把他拖下去打了二十大板。可怜石大人至今还躺在塌上翻不了身。”
  “自那以后,上朝就没有人说话了。大家都睡觉。陛下坐着睡,我们站着睡,朝堂之上,鼾声一片。”司空许相苦笑道,“前天大将军鼾声太大,惊醒了陛下,被罚了一万钱。哎……”他沮丧地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们写奏章,字都不敢多写,字写得越多,钱就交得越多。现在除非万不得已,没有人主动上书了。”
  “陛下的目的到底是为了钱还是……”袁隗皱着眉头,小声问道。
  “陛下肯定是为了钱,这一点无须置疑。老大人可以放心,类似党锢之事绝对不会发生。”御史中丞杨秦说道。他是已故太尉杨赐的弟弟,是大汉国的世族豪门杨氏家族的人。此人五十多岁,高瘦,白面长须,一双小眼睛,衣着华丽。
  “西凉肃贪到目前为止,损失最严重的还是奸阉一党。中常侍张让最惨。他先是用侵吞的巨资购买青坞的事情被李中郎查获,接着他的心腹前凉州刺史孟佗又被李中郎抓住。根据孟佗的供词,李中郎上书告他侵吞国库六亿钱,证据确凿。陛下在朝堂之上咆哮不止,三次将竹简砸到他的脸上,大快人心啦。那天我们都没有带钱,否则可以趁机进言,给陛下上上火,说不定陛下一气之下会杀了他。可惜呀。张让在朝堂之上痛哭流涕,拼命的磕头告饶,额头都磕破了,血流了一脸,哈哈……,快活啊,解气啊……”杨秦笑道,“陛下不依不饶的,直到张让答应退赔所有的赃款赃物,陛下才放过了他,让他回家待罪思过去了。便宜了这个老混蛋。”
  “还有就是中常侍夏恽了。他真倒霉。几个奸阉里,就算他老实忠厚一点,和我们没什么仇。他那个败家子的儿子太骄横,平白无故的在长安招惹李中郎的手下麴义。你们知道麴义是谁家的后代吗?”
  “知道,他是前朝尚书鞠谭的后代。”皇甫嵩插嘴道,“此子高傲自大,为人倨傲不逊,性情彪悍,但是武功很好,会打仗。原来抓杨党的就是他?”
  “对。本来麴义不是去抓他的。杨党是长安令,就是要抓也要和京兆尹盖大人说一声。但他不知好歹跑去阻拦,听说张嘴就骂麴义的祖先,结果惹恼了麴义。麴义狂怒之下不但杀了他的手下,还抄了他的家。杨党措手不及之下,什么证据都被抄去了,据说当时就从杨党的家里抄出了不下一亿钱的财产。杨党贪生怕死,胆小如鼠,被抓到李中郎的大营后三两下一打,什么都招了,就连十几年前的事都招了。李中郎把夏恽贪赃枉法的证据交给陛下之后,陛下气坏了,把夏恽暴打了一顿。夏恽为了赎罪,连自己的房子都卖掉了。听说他现在没有地方住,只好待在宫中的小柴房里。”
  “你说的这些事我也听说了。虽然奸阉一党受到打击,但陛下念他们都是旧臣,也就是让他们花钱赎罪,回家思过,并没有给什么处罚,就连他们的爵位都没有剥夺,可见陛下还是非常信任他们。但我们就没有这么幸运了,我们一旦犯了事,就是株连九族之祸啊。”袁隗摸着长须,忧心忡忡地说道,“被抓的那几个人如果忍不住严刑拷打,供出我们或者给李中郎找到蛛丝马迹,再顺藤摸瓜找到我们身上,事情恐怕就很麻烦了。我们不能不防啊。”
  “老大人不要担心。”崔烈安慰道,“太尉大人来信说,中常侍宋典和执金吾甄举都已经赶到陇县的子秀山大营了。有他们两人从中周旋,加上太尉大人和京兆尹盖大人,凉州刺史府耿大人的阻挠,李中郎的查证将会越来越难,时间也会越来越慢,近期内估计很难有什么结果。另外,李中郎把我们和奸阉栓到了一根绳子上,大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宋典也不敢从中使坏。你放心吧,老大人。”
  “但这样拖下去终究不是办法,必须想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解决此事。”袁隗说道,“西凉肃贪的事情拖得越久,对我们就越不利。虽然从目前来看,陛下的主要目的还是为了敛财,但时间久了,陛下的目的会不会改变呢?还有那个李中郎,黑白不分,好歹不分,一味的抓人杀人,血腥残忍,这种人野蛮粗鲁,无法无天,目无法纪,如果不及时处理掉,对我们的威胁太大了。即使我们这次侥幸躲过去了,下次呢?下次谁知道他还会干什么?”
  “老大人说的在理。”许相笑道,“但现在最着急的不是我们,而是那帮奸阉。他们已经倒下了两个,假如他们再不想办法解决西凉的事情,解决李中郎,恐怕他们倒下的人会越来越多。他们的手段一贯都是阴恨毒辣的。我看我们可以再等一等,说不定有好消息。”
  袁隗点点头,说道:“几十年来,我们还是头一次看到宫中奸阉的势力遭到这样大的打击。幸亏皇上是他们一手辅佐长大的,天子顾及旧情,没有追究张让和夏恽的罪责,否则他们早就死无葬生之地了。奸阉们吃了大亏,肯定要反扑。”
  他稍稍歇了一下,继续说道:“许大人的话虽然有道理,但我们还是小心谨慎一点好。奸阉们根本就是一群废物,躲在皇帝身后狐假虎威,出出鬼主意,对付一帮手无缚鸡之力的士人学子还可以,但要对付象李中郎这种没有头脑的武夫,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狠人,恐怕不是对手,何况现在皇帝又支持李中郎。我看,我们还是主动一点,想个妥善的办法,尽可能做到既能打击奸阉的势力,又能解决好当前危机。这才是上上之策,你们说呢?”
  众人齐齐点头。
  “我们考虑了很长之间,觉得还是太尉大人的主意较为隐蔽稳妥。”崔烈说道,“太尉大人从西凉的现状出发,一再请求陛下下旨,派李中郎到金城去招抚叛军。但是,这个主意借刀杀人的意图太明显,所以太尉大人不愿意亲自下令。他担心李中郎一旦死在金城,自己的这种做法不但落人口实,而且还坏了自己的一世声名。”
  “这次西凉平叛,李中郎立了大功,他两仗就歼杀了叛军几万人,和叛军的仇怨结得很深。他到了金城以后,即使边章,韩遂这些叛军首领不杀他,边章的那些手下肯定也不会放他,不会让他活着回来的。而且,不出意外的话,这一路上,奸阉们肯定要派人暗杀他,这一直是奸阉们的拿手好戏。”
  “如果他死在招抚途中,责任都是叛军的,说什么也怀疑不到我们这些人。他一死,西凉的事情就解决了。陛下眼见西凉肃贪的事无人可以指靠,只能偃旗息鼓。即使陛下心里明白这里面有鬼,但他没有证据,又能把我们怎么样?毕竟这个圣旨是他自己下的,怨不的谁。”崔烈皱着眉,叹道:“虽然太尉大人多次催促我们配合他,我们也多次上书,但无奈陛下就是不答应。”
  “据说陛下隔三岔五就能收到李中郎从西凉送来的大笔大笔钱财。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想说服陛下太困难,除非我们给他更多的钱。”杨秦说道。
  “那我们要花费多少?”袁隗问道。
  “不知道。”许相叹了口气说道,“就我们几家的财力,肯定不够。”
  袁隗抓着胡须,沉吟不语。
  “义真,子干,刚才你们到刘尚书哪里,可打听到什么?”
  皇甫嵩点点头,神情气馁地说道:“消息是打听到不少,但说了还不如不说,免得你们听到以后坏了心情。”
  “哦?”袁隗奇怪地问道:“为什么?”
  “钱,都是钱。我现在总算知道陛下为什么坚决支持李中郎西凉肃贪了。陛下太喜欢钱了,他没有知足的时候。这次陛下借助李中郎,已经赚了盆满钵满了,但他还不满足,他还把眼睛盯上了关东的豪门世族。”尚书卢植气愤地说道。
  “怎么回事?”崔烈急忙问道,“刘大人又接到了李中郎的密奏?”
  “对。我们赶到刘大人府邸的时候,他刚刚从宫中回来。听说李中郎派人送来了一份名单,上面都是涉嫌西凉贪污的官员,但这些官员现在都不西凉或者关中一带,而是在关东或者其他州郡。李中郎建议陛下立即抓捕。”
  司徒崔烈,司空许相,御史中丞杨秦和袁隗面面相觑。
  “李中郎的动作真快。一招接一招,打的我们穷于应付。”杨秦叹道。
  “刘大人还说了什么?陛下可有什么意见?”袁隗急忙问道。
  “听刘大人说,陛下好象没有抓人的意思,他认为关东很平静,没有必要闹得鸡飞狗跳。陛下的意思是让名单上的人缴纳一定数目的钱财以赎买自己的罪责就可以了,抓了人还要供饭,太浪费。”卢植说道,“另外,刘大人还告诉我们一件事,陛下说李中郎没有赚钱的头脑,只知道杀人,他好象打算把李中郎抓捕的人都卖掉。”
  “卖掉?”崔烈诧异地问道,“怎么卖?”
  “陛下打算把这些人明码标价。然后让这些人的朋友或者故主出钱买他们的命。具体的,明天上朝我们就知道了。”
  “哈哈……”杨秦悲愤地笑起来,“陛下把大汉朝的朝堂当作市场了,天才的陛下啊……”
  =
  扶风郡 ,槐里城。
  李弘看看远处巍峨的城楼,笑着对赵云说道:“我们到了。”
  赵云伸手擦了一下脸上的汗珠,笑道:“天太热,再跑下去,战马恐怕支持不住了。”
  李弘心痛地拍拍黑豹,笑道:“进了城,我们先歇一下,梳洗梳洗。这样浑身汗臭的去见太尉大人,太失礼。”
  一行人缓缓地策马而行,越接近城门,人越多。
  弧鼎拍马追上来,不满地埋怨道:“太尉大人为什么要把太尉府搬到槐里城?这里又闷又热,小槐里大营比这里凉快多了。”
  “我们还没有进城,你就埋怨了。”李弘笑道,“太尉在京城住习惯了,当然不喜欢住在又矮又小的牛皮帐内。将来不打仗了,我们也要住在城里。”
  尾随在后面的弃沉笑道:“大人说反了,城里的房子又小又窄,牛皮帐才又大又宽敞。我不喜欢住在城里,我宁愿住在草原上。”
  “大人,这次太尉大人请你到槐里城,是不是商议撤军的事?我们要回幽州了吧?”弧鼎笑嘻嘻地问道。
  “快了,兄弟们,我们快回去了。”李弘点头应道,“太尉大人找我,很可能就是为了这事。北军已经先撤了,后面就应该轮到我们了。”
  “要回家了……”赵云小声嘀咕道。
  “怎么,想家了。”李弘拍拍他的肩膀,笑道,“上次和鲜于大人,还有虎头到洛阳,可给你父母买了东西?”
  赵云点点头。
  “虎头呢?”
  赵云神秘地笑笑,凑到李弘的耳边说道:“虎头给他夫人买……”
  赵云脸上的笑容突然一僵。
  李弘正在凝神倾听,眼角无意间扫到了赵云脸上的异常。李弘本能的感觉到什么,猛然张嘴大吼一声,用尽全身力气扑向了战马的左侧,战刀几乎在同一时间厉啸而出。短短一瞬间,李弘的身躯已经横空飞起。
  赵云的惊骇还在脸上,弧鼎和弃沉刚刚张开大嘴巴准备叫喊,紧跟在他们后面的五十名黑豹侍从还在谈笑风生。
  李弘顺势一脚踢向赵云。赵云借势飞离战马,滚落地面。李弘借助这一蹬之力,横飞而起的身躯突然急速下坠。
  三只弩箭悄无声息地越过黑豹的宽背,飞过赵云的白马头部,射入了空中。黑豹咋然受惊,长嘶出声。
  同一时间,散落在路边的七八个流民个个身形似箭,拔出短剑短矛就冲了上来。
  站在最远处的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看到突袭失利,立即丢掉手上短弩,从怀内迅速掏出一把更加短小精悍的弩弓。这把弩弓上压着两枝黑黝黝的铁箭。老人端着小弩飞跑起来。
  李弘面部向上,重重地摔到地上。
  “杀……”李弘大吼一声,就着这一撞之力,庞大的身躯突然从地上斜斜地直飞而起,手中战刀迎着当头执矛之人狂啸而下。
  那执矛大汉跑在最前面,看到李弘象鬼魅一般以夷非所思的身法站了起来,本能地滞了一下。就这瞬间,李弘的战刀以雷霆万钧之势将其一刀剁杀。凄厉的叫喊声伴随着愤怒的吼叫身,令人肝胆俱裂。鲜血四溅。
  赵云从地上跃身而起,大吼一声:“有刺客……”寒光飞闪间背后战刀已经到了手上,“杀……”
  弧鼎和弃沉高吼出声:“有刺客……”
  “兄弟们散开,散开……”
  “保护大人……”
  三把短剑,一把短矛几乎同时从执矛大汉尚未倒下的身躯后面冲了出来。
  飞奔而来的老人高举短弩,对准李弘就射了出去。
  李弘躲无可躲。
  赵云从黑豹的背后冲了出来,眼睁睁地望着,睚眦欲裂;弧鼎的身躯飞在空中,张嘴发出了一声绝望地喊叫;弃沉大吼一声,对准那个老者抖手掷出了战刀,战刀疾速飞行,刺耳的裂空之声顿时充斥了这个狭小的空间。
  李弘战刀来不及再举,只好斜横胸前挡住要害,左手以最快的速度抽出怀中的黑斧,反手就劈了出去。
  执矛大汉的尸体轰然倒地。
  黑斧狂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斩开了正面敌人的头颅,削开了第二个敌人的咽喉。鲜血从破开的喉管内喷涌而出,飞洒空中。
  长矛呼啸而至。最外侧的短剑带着冰冷的寒气侵袭入体。两枝肉眼几乎看不到的弩箭破空而至。
  鲜血喷了李弘一头一脸,霎时蒙住了李弘的双眼。
  李弘激奋之下,犹如临死前的猛兽,仰首发出一声震天狂吼。
  他凭着感觉,战刀再进,“叮……”一声响,挡住了必杀一剑。
  矛至,破开甲胄,直入肌肤。
  李弘右手断然弃刀,大手一把抓住矛头,奋力再吼:“杀……”长矛顿时离体而出。
  弩箭在咫尺之外突然发出尖啸。
  短剑已经斜挑而起,再度刺向李弘的身躯。
  李弘的身躯突然变轻,随着执矛大汉的发力狂呼,他的躯体突然倒了下去。
  同一时间,李弘手上的短斧脱手飞出,笔直地斩进了执矛大汉的胸膛。执剑大汉手上的短剑霎时刺入了李弘的腹部。李弘随着剧痛发出一声惨哼,倾斜的身躯骤然加快了跌倒的速度。李弘的左脚无声无息地飞了起来。
  执剑大汉蓦然遭袭,身躯腾空而起,嘴里发出了一声长长的撕心裂肺般的惨嚎。那个大汉身体失去平衡,短剑脱手飞出,剑尖上带起的一串血珠在空中抛洒而过。
  两枝弩箭没入了身体,没入了在空中下坠的大汉身体内。
  李弘背心触地,但眼睛被鲜血蒙住,眼前依旧一片漆黑。他临危不乱,右手拿着矛尖,左手飞速抓住矛柄,张嘴狂吼:“杀……”
  跟着飞速扑来的老人看到李弘再此逃过截杀,急怒攻心之下,拔剑飞来。弃沉的战刀射至,老人没奈何,直好停下脚步,大吼一声崩开战刀。与此同时,弧鼎凌空一刀斩落空中下坠敌人的头颅,稳稳站落地上。赵云同时凌空飞起,一刀剁向那个冲上来的老者。
  李弘双臂用力,平端长矛,奋力弹开从空中落下的无头尸体,接着一个鹞子翻身站了起来 。
  他睁开了眼睛。他看见了赵云。看见赵云一刀剁下了敌人的头颅,看见敌人的鲜血在空中飞射。
  接着他就看到了一支箭,一支射向自己胸前的长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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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立马横枪 第三十九节
更新时间2007-1-29 17:01:00 字数:6862
 弃沉大吼一声,用尽全身力气扑向了李弘。
  长箭射进了弃沉的身体。
  李弘一把抱住弃沉,纵声狂吼:“杀,给我杀……”
  赵云和弧鼎迅速挡住另外两个刺客。黑豹侍从们就象炸了锅一样,狂呼乱吼,纵马飞跃。他们突然散开,一路杀向远处偷施冷箭的刺客,一路冲向城门,一路迅速围住了李弘。
  城门附近顿时大乱。
  赵云面如寒冰,手中战刀咆哮着,接连劈出三刀,刀刀见血,第四刀将对方连人带剑劈成了两半。旋即他飞身而起,抡圆战刀,狠狠地砍向了那名和弧鼎缠斗的刺客。那执矛大汉非常冷静的稍退半部,让过弧鼎的攻击,陡然一矛刺向了空中的赵云。
  “弃沉……”李弘抱着弃沉,心中的恐惧达到了极点,他大声叫喊着,用力摇晃着弃沉的肩膀,好象生怕怀中的弃沉突然死去。
  弃沉紧闭着双眼,昏厥不醒。
  “杀了他,给我杀了他……”李弘回过头来,望着那名尚在负隅顽抗的刺客,愤怒的连声狂吼,“杀了他……”
  赵云和弧鼎本意是想活擒此人,问问情况,给李弘这么一喊,两人以为弃沉死了,心中再也遏制不住满腔的悲愤,战刀顿时寒光四溢,象狂风暴雨一般席卷而上,那刺客手忙脚乱,立时中刀,身形稍滞之间,头颅已经离体而去。
  “弃沉……弃沉怎么样……”弧鼎扑到李弘身边,悲痛欲绝。
  “情况不好。先要把箭头取出来,否则流血过多,他就要死了。快点,快点,快点……”
  =
  张温看着董卓,心里十分不高兴。
  董卓率部回到小槐里大营后,张温数次派人请他到槐里城议事,董卓理都不理。这次张温派人请他到槐里城商量调拨军资的事,董卓才勉为其难地带着几个人晃悠来了。
  张温知道董卓生气的原因。
  这次击败西凉叛军,三个统军主将都立了大功。董卓立了首功。其后李弘和周慎的两场胜仗都得益于董卓的那场袭击。如果没有董卓的伏击,叛军就不会撤退,叛军不撤退,李弘和周慎就没有战胜敌人的机会。
  如今,李弘得到皇帝的青睐,被授予西凉肃贪的重任,这可是个肥的不能再肥的美差了。周慎因为重伤,被皇上特许回京疗伤。回到洛阳,周慎就是平叛的英雄,他可以名利双收。
  但董卓却一样都没有得到。他在望垣被羌胡大军包围,虽然毫发无损的率部突围,但也算是败仗,将来论功行赏,最多也就是功过相抵,不赏不罚了。这样想起来,也不怪董卓生气。西凉自从叛乱以来,他带着部队一直坚守在前线打了将近两年的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然而最后他却什么封赏都没有捞到,的确令人愤恨,沮丧。
  董卓最痛恨的还是张温见死不救的事。如果不是董卓及时突围而走,董卓的部队十有八九要被六月惊雷歼灭。在救援董卓这件事情上,张温做为西征大帅,明明知道董卓的部队非常危险,却迟迟没有下令周慎的部队驰援,这明显就是指挥不利,要不就是张温别有用心。在董卓看来,张温绝对是别有用心想害他,趁机打击京中奸阉的势力。
  但张温的确没有加害董卓的意思。他被李弘的肃贪和西征大军缺钱断粮的事情缠住了,加上西凉叛军大势已去,他知道六月惊雷迟早都要撤军,所以忽视了这件事。他没有想到董卓在撤退过程中会把所有的粮草都扔掉,以至于很快陷入绝境。
  现在张温要利用董卓。假如李弘西上金城,被叛军或者其他什么人杀了,西凉战火必定重燃,部队还要继续西进和叛军交战。现在周慎回京了,李弘假如也死了,那么西凉战场上就剩下董卓一个统军主将。但董卓是奸阉一党的人,未必会卖西征大帅张温的帐,所以张温数次邀请董卓到槐里商谈,意图拉拢拉拢。西凉的叛乱不能彻底平定,张温就无法回京,他的下场迟早都要和皇甫嵩一样。
  陶谦和孙坚对太尉大人的这个想法很不以为然。他们认为太尉大人率十万大军过黄河,剿灭几万叛军余孽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为什么一定要指望董卓?
  孙坚认为董卓该杀。董卓有三大该杀之罪。第一,太尉大人数次派人去请他,他都不来。不来就不来,他还口出狂言,辱骂太尉和太尉府众人,轻上无礼。其次,董卓手上有几万大军,两年了,他不但平定不了西凉,还到处散播同情叛军,涣散军心的流言。第三,董卓率部从望垣败逃之后,按军律应该将他罢职羁押。太尉大人体谅他的难处,没有这么做。但董卓不但不心存感激,反而怨恨太尉。孙坚希望太尉大人想个办法把董卓诱到槐里城,然后以军法治罪,将他杀了,以震军威。
  张温当然不愿意。在他看来,董卓打了十几年的仗,无论是经验还是威望,西凉其他将领和孙坚等人都是无法望其项背的。杀了董卓,将来谁领军西进击败叛军?目前西凉战场上的这些将领,张温一个都不信任。
  张温有心要用董卓,加上他也理解董卓心中的委屈和失落,所以对他的无礼举动一直都很宽容,没有怪罪他。但现在他生气了。董卓太无礼了,无论张温对他说什么,董卓都不理睬,而且还闭上了眼睛,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倨傲狂妄到了极致。
  张温语调不善,缓缓说道:“仲颖,我已经给你解释了,李中郎的事我无权插手过问,他受陛下的亲自指派,主持西凉肃贪,连我太尉府都要支持他,何况西征大军的各部将领?你擅自率部赶到略阳和李中郎大军对峙,有什么理由?”
  董卓冷冷的“哼”了一声。
  “仲颖,你不给我理由,我就如实禀告陛下了。”
  “太尉大人,今天不是商量调拨军资的事吗?你喊我来,难道就是为了指责我,准备弹劾我吗?”董卓歪着头,微微眯着眼,瞅着张温,嘲讽道,“我在边疆打了几十年的仗,什么阵仗没见过,我怕你弹劾我?”
  董卓连连冷笑,手抚长髯,突然加大了说话的声音,“那个北疆的蛮子是个什么东西,一个鲜卑人的奴隶,杀了几个人,打了几场胜仗,就是中郎将了,简直丢尽了我大汉朝的脸。”说到最后他几乎是吼了。
  屋内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张温严厉地盯着董卓。董卓毫不示弱地回望着张温,眼睛越睁越大,杀气腾腾。
  张温的面孔轻轻地抽搐了几下,突然挤出了一丝难看的笑容。
  “将军,你这样辱骂一个朝廷大员……”
  “太尉大人可以把这条罪状一起写到弹劾奏章里。”董卓打断张温的话,怒气冲天地说道,“我董卓为大汉国出了多少力,洒了多少血,太尉大人想必也清楚。就是这两年在西凉平叛,我也是出生入死,浴血奋战,但我得到了什么?难道我还不如一个刚刚从军两年的鲜卑奴隶吗?”
  董卓猛地站了起来,厉声说道:“我的过错,太尉大人可以任意处置。我董卓这条老命不值钱。告辞!”
  说完他掉头就走。
  张温没有想到他说走就走,愣了一下,随即气得七窍生烟。
  桑羊站了起来,大声喊道:“将军,将军请留步……”
  孙坚长身而起,紧走两步,立于大堂正中,手握刀柄,纵声狂呼:“拿下董卓……”
  列于堂外的卫兵顿时发出一声喊,大家蜂拥而上,立时堵住了大堂正门,其后一排弓箭手张弓引箭,严阵以待。
  董卓猛然止步。
  他嘴角上挑,不屑地看了一眼堵在门口的士兵,缓缓转身。
  “大人莫非现在就杀了我?”
  孙坚大吼一声:“将军面对上官,傲慢无礼,出言不逊,咆哮公堂,按军律,斩!”
  董卓脸带讥讽之色,上上下下打量了孙坚一眼,然后皮笑肉不笑地问道:“你是谁?哪冒出来的?年轻人,一个比一个狂妄。你拿刀干什么?要杀我?”
  董卓两眼突然暴射出一团凛冽杀气,他怒视堂上高坐的张温,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地说道:“大人要杀我?”
  张温极力压制着怒火,面无表情地望着他。
  董卓突然连迈三步,手指孙坚,大声吼道:“你敢杀我……”
  他那张因为愤怒而极度扭曲的脸异常难看,眼睛瞪得象铜铃一样,杀气从他那座象小山一般高大壮硕的身躯里喷涌而出。
  他咬着牙,纵声狂呼:“你杀啊……”
  董卓声若惊雷,震撼大堂。
  孙坚面对董卓地威逼,毫不畏惧。他昂首挺胸,舌绽春雷,再吼一声:“将军藐视上官,骄横跋扈,按军律,斩!”
  这时大堂之外,吼声如潮,董卓的侍从得到消息,从外面杀进了大堂之外的院落。
  更多守护太尉府的卫兵随后冲了将来,将董卓的侍从团团围住。双方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陶谦左看看,右看看,摇头苦笑,喃喃自语道:“这个孙文台,太蛮撞了。”
  孙坚右手紧握刀把,怒瞪着董卓,恨不得一口把他吞了。
  桑羊惊惶失措,跑到张温身边,凑到他耳旁,小声说道:“大人,大人,快制止他们,快叫董将军离开。我们还要用他,不能闹僵了。现在杀了董卓,谁去对付李中郎?大人,大人……”
  但是现在任由董卓离去,张温这个太尉大人的颜面怎么办?
  董卓怒火中烧,发指眦裂,举手环视,厉声狂吼:“谁敢杀我……”
  “谁敢杀我……”
  孙坚看到董卓站在大堂之上,颐指气使,气焰嚣张,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愤怒,他“咻……”一声拔刀在手,回首怒叫:“大人,按军律,斩……”
  董卓的手放到了战刀的刀把上。
  张温面如止水,默然不语。
  孙坚双手握刀,缓缓地高举胸前,只待太尉大人一声令下,即刻发起凌厉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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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甫郦低头猛跑。全然不顾大堂内外的紧张气氛,他飞一般地冲进了大堂,不待跪下,张口大呼:“大人,羌人正在老街口围杀李中郎……”
  张温骇然色变,猛地站了起来。现在人人都想杀李弘,但张温不想让李弘死在槐里城。李弘死在槐里城,自己这个太尉立马就要被天子免职。
  “快,快去救援……”
  陶谦不待张温说话,已经拔剑在手,起身向大堂外冲去。张温刚刚说完,他已经冲出大堂了。
  陶谦一边飞奔,一边举剑高呼:“亲卫屯士兵随我走,随我走,羌人杀来了,快,快……”
  院内的卫兵茫然失措。因为陶谦是太尉府负责兵事的司马,是个大官,所以许多士兵下意识地放弃了对董卓侍从的围截,跟在陶谦后面飞跑起来。一部分士兵向站在大堂外的亲卫屯首领看去。
  孙坚恨恨地望了一眼董卓,拔腿向堂外飞奔而去。
  在孙坚和亲卫屯首领声嘶力竭地叫声中,太尉府的卫兵飞速向府衙之外冲去。
  院内院外一片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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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弘绝对没有想到有人敢在距离府衙一百步的街口杀他。
  这个街口是个四叉路口,人流较多,地方也比较宽敞,尤其重要的是,这地方距离城门太远,守城的士兵根本来不及救援。刚才城门外的袭击,已经把城内的守军全部吸引到了城门处。
  李弘紧急处理了弃沉的伤口之后,向城门附近的人家借了一块门板,抬着昏迷不醒的弃沉急匆匆赶往府衙。城中守将担心出事,准备派一百人沿途护送,被李弘拒绝了。槐里城是扶风郡的郡治所在,人多,城大,守兵也多,他认为刺客的胆子再大,也不会在光天化日之下对他们发动第二次袭击。而且城内行刺,刺客们很难逃脱,必死无疑,刺客们无论如何不会做这种赔本买卖。
  城外袭击他们的都是羌人,那个在远处突袭射箭的刺客虽然抓住了,但那人趁他们不注意的时候自杀了,结果什么都没有问出来。除了弃沉受伤,自己被浅浅地刺了一剑,其他人都安然无恙,这让李弘很高兴。大家牵着马,一路说说笑笑,穿过几条街之后,就到了老街口。
  李弘牵着黑豹走在最前面,弧鼎和赵云跟在他后面,黑豹义从们抬着弃沉走出街巷。
  李弘看到了一个乞丐,一个跛腿的乞丐,但李弘一眼看出来那条跛腿是假的。
  为什么自己会知道那个跛子是假的,李弘不清楚,但他一直以来都相信自己的直觉,这是他记忆消失后唯一存留的本能,从来没有失误过。随即李弘感到了危机,喧闹的街口好象突然之间充满了血腥。
  李弘警觉地拿起了腰间的牛角号。那是弃沉的,弃沉受伤后,李弘把他的刀和牛角号都背到了自己身上。
  李弘扫了一眼街口。
  前面街道上的人不多,三三两两的闲逛着,远处还有几部马车,接着李弘看到其中一部马车上一个胡族女子拿着一张长弓站了起来。除了士兵,没有人可以拥有射程超过一百步的强弓。
  李弘毫不犹豫地吹响了号角。
  长箭离弦。
  李弘随即就看到了更多的长箭,长箭破空的厉啸之声充斥了双耳。
  赵云和弧鼎不假思索地扑向李弘的身边。
  走在最前面的黑豹侍从们连打唿哨,纷纷向街巷内退去,以避开满天长箭的偷袭。
  李弘愤怒了,怒火在心中剧烈地燃烧着。到底是谁要如此不择手段地击杀自己?一次不够,还要两次,好,咱们拼个鱼死网破。
  李弘用尽全身力气吹响了号角,他要把心中的愤怒和仇恨随着这激昂而苍凉的号角声一起抛向天空。
  李弘右手拿着号角,身形闪动之间,左手已经从黑豹身上拿下了皮盾。
  长箭转瞬及至。几十条身影同时从另外三条街巷内冲了过来。
  李弘右手松开号角,迅速从背后拽出了战刀。接着他左手举盾,右手举刀,仰首狂呼:“兄弟们,杀……”
  随着冲天吼声,他丝毫不顾满天的如蝗长箭,迎着敌人飞奔而去。
  “杀……”
  弧鼎和赵云没有想到左右两侧的街巷里会杀出这么多人。他们就象从地上冒出来的一样,举着刀剑,拿着长矛,突然就站在了自己的眼前。
  “杀……”
  两人毫不犹豫,冲向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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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弘披头散发,浑身浴血,状若厉鬼。刺客们疯狂了,他们完全不顾自身的性命,顽强而坚决地杀向李弘。
  战刀递出,犹如黑夜里划过一道闪电。头颅飞起,溅起满天鲜血。
  “杀……”李弘一刀剁进敌人的胸腔,左手盾顺势砸在一个大汉的头颅上。头裂,盾碎。三支长矛凌空飞来,矛尖吞吐之间,发出丝丝寒光。李弘招式用老,只能退,再退。
  弃刀。拔刀。李弘一气呵成,探身再进。“杀……”战刀卷起满天风雷,霎时将右侧执矛大汉两人带矛劈成两截。中间执矛大汉躲闪不及,被鲜血溅了满头满脸,错愣间,李弘左手抓住他的长矛,右手战刀再起,呼啸间,再杀一人。
  赵云的长枪在人群间呼号夺命,弧鼎的战刀风卷残云,黑豹义从们从街巷内蜂拥而出。战斗顿时惨烈起来。
  李弘又看见了那个女子,年轻而有活力。她距离李弘三十步开外,再次举起了长弓。
  李弘已经被她连射三箭,一次躲开,一次举起敌人的尸体挡了一箭,一次用敌人的长矛击飞一箭,这一次他被五个人缠住,根本无力抵挡。李弘再不犹豫,奋力将左手长矛戳进敌人身体,随即弃矛,伸手入怀掏出了小斧。
  敌人的战刀呼啸而至。李弘躲无可躲,大吼一声,突然踢出了一脚。那人眼见自己的战刀砍上了李弘的肩膀,却发现自己的身躯已经不听使唤的凌空飞了起来,接着他就听到了自己胸骨碎裂的声音。战刀在李弘的肩膀上划过,顿时鲜血四溅。
  黑色的小斧在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就象黑色的鬼魅,一路发出厉啸,张牙舞爪地扑了过去。那个胡族女子一直在瞄准,完全没有想到一个黑色的幽灵会突然出现在她的视线内。她稍稍愣了一下,歪了一下头,想看清楚一点。小斧狂笑起来,挟带着惊心动魄的吼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咬上了她的脖颈。
  她感觉自己被那个可怕的小东西叮了一下,就象被蚊子叮了一下,又酥又痒,还有一点痛,接着她就看到褐红色的鲜血象泉水一样从自己的颈项之间喷了出来。她的头突然失去支撑,垂了下去。
  她最后一眼看到的是李弘的刀,在阳光下血淋淋的战刀。
  “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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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陶谦毕竟老了,等他跑出府衙大门时,他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他大口大口地吸着空气,一口等不及一口,但他还在顽强地飞奔着。
  他不愿意李弘死,他想看到生龙活虎的李弘。陶谦总是觉得李弘和自己很亲近,这是一种无法解释的情怀,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喜欢他,因为他是幽州人?因为自己曾经是幽州刺史?他不知道,但他就是喜欢他,不愿意看到他躺在血泊里毫无意义地死去。
  孙坚带着几十名太尉府的卫兵在街道上狂奔。
  陶谦突然站住了。他拄着长剑,剧烈地喘息着,脸上露出了笑意。
  街口上,李弘手执双刀,傲然屹立,周围再没有一个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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