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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十一郎

_16 古龙(当代)
  他目中并没有愤怒之意,却充满了悲伤,充满了痛苦。
  沈璧君从未想到一个人竟会有如此悲痛的目光。
  她一刀伤了“大盗”萧十一郎,心里本该快慰才是,但也不知为了什么,她心里竟也充满了痛苦。
  她竟不知道自己是否杀错了人!
  刀,还留在萧十一郎胸膛上。
  沈天菊狂笑着道:“好,萧十一郎,想不到你也有今天……快,快,再给他一刀,我要看着他死在你手上。”
  沈璧君的手在发抖。
  沈天菊狂呼道:“他就是杀死太夫人的凶手,你还等什么?”
  沈璧君咬了咬牙,拔出了刀。
  鲜血,箭一般射在她身上。
  萧十一郎全身的肌肉似已全都抽缩,但还是动也不动。
  他目光中不仅充满了悲痛,也充满了绝望。
  他为什么不招架?为什么不闪避?
  他难道情愿死在她手上?
  沈璧君的手在颤抖,泪已流下,这第二刀竟是无论如何再也刺不出去!
  雷满堂大喝一声道:“夫人不愿出手,我来杀他也是一样!”
  喝声中,他已冲了过来,雷公凿直打萧十一郎胸肋。
  这一招之威,果然有雷霆之势!
  萧十一郎眼睛还是凝注着沈璧君,根本连瞧都未瞧他一眼,反手一掌向他脸上掴了过去。
  这一掌也看不出有何奇妙之处,但不知怎的,雷满堂竟偏偏闪避不开,他的雷公凿明明是先击出的,但还未沾着对方衣袂,自己脸上已着了一掌。
  只听“啪”的一声,接着“砰”的一响。
  雷满堂的人竟被打得飞了起来,“砰”的撞破窗户飞出,又过了半晌,才听到“噗通”一声,显见已落入湖水中。
  龙一闪脸色发青,竟吓呆了。
  沈天菊张开了嘴,却再也喊不出来。
  萧十一郎的厉害,固然是人人都知道的,但谁也想不到他随随便便一巴掌,就能将名满武林的“太湖雷神”打飞出去。
  沈璧君的心更乱。
  “他现在身受重伤,一掌之威犹令人连招架都无法招架,方才他好好的时候,为什么躲不开我那一刀呢?”
  “他若真是凶手,为什么不杀了我?”
  想到这里,沈璧君全身都沁出了冷汗。
  一直躺在床上晕迷不醒的沈天竹,此刻忽然鱼一般从床上溜了下来,行动之轻捷,哪里像是受过一点伤的样子。
  只见他目中凶光闪动,恨恨的瞪着萧十一郎。
  沈璧君一眼瞧见了他,骇极大呼道:“小心……”
  她已发觉这件事不对了,却还是迟了一步。
  “小心”这两字刚刚出口,沈天菊已自被中抽出了一把软剑,身子凌空跃出,一剑向萧十一郎头顶劈下。
  . 龙一闪左手抄起了倚在角落里的长枪,右手拔出了腰上的软剑,枪中夹剑,正是龙一闪独门传授的成名绝技。
  他手里两种兵器一长一短,一刚一柔,本来简直无法配合,只见他左手枪尖一抖,红缨闪动,直到萧十一郎肋下,右手软剑直舞,护住了自己胸腹,原来他两种兵刃一攻一守,先立于不败之地。
  一个人用的兵器,往往和他的性格有关,龙一闪人虽高大魁伟,胆子却最小,又最怕死。 
  他所以苦练轻功,就为的是要跑得快些,用的兵器招式也以保护自己为先,左手枪长一丈四尺,一枪刺出,他的人还远在一丈开外,就先以右手将自己防护得风雨不透,连一点险都不冒。
  那边沈天竹滑到地上,就势一滚,扬手发出了七八点寒星,带着尖锐的风声直打萧十一郎后背。
  萧十一郎前胸血流如注,沈璧君手里的刀尖距离他不及半尺,左面龙一闪的长枪,右面有沈天菊的钢刀,后面又有沈天竹的暗器。
  一霎眼间,他前后左右的退路都已被封死,但他还是动也不动的站在那里,痴痴的望着沈璧君。
  沈璧君忽然反手一刀,向沈天菊的刀上迎了过去。
  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替“大盗”萧十一郎挡这一刀。
  但她身子毕竟太虚弱,一刀挥出,人已跌倒。
  就在这刹那间,萧十一郎绝望的眼睛忽然露出一线光亮——
  沈璧君的人刚跌在地上,就听到“格嚓”一声,“噗”的一声,三声凄厉的惨呼,沈天竹、沈天菊、龙一闪三个都已非死即伤!
  原来就在这刹那间,萧十一郎右手突然闪电般伸出,抓住了沈天菊的手腕,“格嚓”一声,他手腕已被生生折断。
  龙一闪长枪眼见已刺入萧十一郎肋下,枪尖突然被抓住,他只觉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涌来,身子不由自主向前冲出。
  萧十一郎反手一带长枪,已将龙一闪带到背后,竟将龙一闪当做了活盾牌,沈天竹发出的七点寒星,全都打在他背上。
  沈天竹大骇之下,无暇再变招,只听“噗”的一声,萧十一郎一抬手,就已将龙一闪的长枪刺入了他的下腹。
  三声惨呼过后,龙一闪和沈天竹都已没命了,只有沈天菊左手捧着右腕,倒在地上呻吟。
  萧十一郎甚至连脚步都未移动过。
  但他毕竟也是个人,沈璧君那一刀虽无力,虽未刺中他的要害,但刀锋入肉,已达半尺。
  没有人的血肉之躯能挨这么样一刀。
  方才他凭着胸中一口冤气,还能支持不倒,此刻眼见对头都已倒下,他哪里还能支持得住?
  他似乎想伸手去扶沈璧君,但自己的人已先倒在桌上。
  就在这时,只听一人大笑道:“好功夫,果然好功夫,若能再接我一凿,我也服了你!”
  这竟似雷满堂的声音。
  笑声中,只听“呼”的一声,雷满堂果然又从窗外飞了进来,全身湿淋淋的,手里两只雷公凿没头没脑的向萧十一郎击下!
  沈璧君惊呼一声,将掌中刀向萧十一郎抛了过去。
  萧十一郎接过了刀,用尽全身力气,反手一刀刺出。
  雷满堂竟似在情急拼命,居然不避不闪,“哧”的一声,那柄刀已刺入了他前胸,直没至柄。
  谁知他竟连一点反应都没有,甚至连惨呼声都未发出,还是张牙舞爪的扑向萧十一郎。
  这人难道是杀不死的么?
  萧十一郎大骇之下,肩头一处大穴已被雷公凿扫过,他只觉身子一麻,已自桌上滑到地下。
  就算他是铁打的金刚,也站不起来了。
  只见雷满堂站在他面前,竟然格格笑道:“你要我的命,我也要你的命,我去见阎王,好歹也得要你陪着。”
  他飘飘荡荡的站在那里,似乎连脚尖都未沾地,全身湿透,一柄刀正插在他心口,一张脸都已扭曲。
  船舱中的灯已被打翻了三盏,只剩下角落里一盏孤灯,灯光闪烁,照着他狰狞扭曲的脸。
  这哪里是个人,正像是个阴魂不散的厉鬼。
  萧十一郎纵然还能沉得住气,沈璧君却简直已快吓疯了。
  雷满堂阴森森道:“萧十一郎,你为何还不死,我正在等着你……你快死呀!”
  他的脸已僵硬,眼珠子死鱼般凸出,嘴唇也未动,语声也不知从哪里发出的。
  萧十一郎忽然笑了笑,道:“你用不着等我,我死不了的。”
  雷满堂忽然银铃般娇笑了起来。
  笑声清脆而娇媚。
  厉鬼般的雷满堂,竟忽然发出了这样的笑声,更令人听得毛骨悚然。
  萧十一郎却只是长长叹了口气,苦笑道:“又是你,果然又是你!”
  这句话未说完,雷满堂忽然仆地倒下。
  他身子一倒下,沈璧君才发现他身后还有个人。
  银铃般的娇笑,正是这人发出来的。
  只见她锦衣金冠,一张又白又嫩的脸,似乎能吹弹得破,脸上带着说不出有多么动人的甜笑,她不是小公子是谁!
  见到了这人,沈璧君真比看到鬼还害怕。
  原来雷满堂早已奄奄一息,被小公子拎着飞了进来,正像是个被人提着绳子操纵的傀儡。
  只听小公子银铃般娇笑道:“不错,又是我,我阴魂不散,缠定你了。”
  她盈盈走过来,轻轻摸了摸萧十一郎的脸,娇笑着道:“我一天不见你,就想得要命,叫我不见你,那怎么行?叫我躲开你,除非杀了我……唉,杀了我也不行,我死也缠定了你这个人。”
  她声音又清脆,又娇媚,说起话来简直比唱的还好听。
  沈璧君失声道:“你……难道你也是个女人?”
  小公子笑道:“你现在才知道么?我若是男人,又怎舍得对你那么狠心?只有女人才会对女人狠得下心来,这道理你都不明白?”
  沈璧君怔住了。
  小公子叹了口气,摇着头道:“这沈姑娘虽长得不错,其实却半点也不解风情,有哪点能比得上我,萧郎呀萧郎,你为什么偏偏要喜欢她,不喜欢我呢?”
  萧十一郎笑了笑,道:“我……”
  他一个字还未说出,只觉胸肋间一阵剧痛,满头冷汗涔涔而落,第二个字竟再也无法说出口来。
  小公子道:“哎呀,原来你受了伤,是谁刺伤了你,是谁这么狠心?”
  沈璧君心里也不知从哪里来的一股怒气,忍不住大声道:“是我刺伤了他,你杀了我吧。”
  小公子眨着眼道:“是你,不会吧?他对你这么好,你却要杀他?……我看你并不像这么没良心的女人呀。”
  沈璧君咬着牙:“若是再有机会,我还是要杀他的。”
  小公子道:“为什么?”
  沈璧君眼睛已红了,颤声道:“我和他仇深似海,我……”
  小公子道:“他和你有仇?谁说的?”
  沈璧君道:“鲁东四义、雷电双神,他们都是人证。”
  小公子又叹了口气,道:“他救了你好几次命,你却不信任他,反而要去相信那些人的话。”
  沈璧君道:“可是……可是他自己也亲口告诉过我,他就是萧十一郎。”
  小公子叹道:“不错,他的确是萧十一郎,但放火烧了你家屋子,杀了你祖母的人,却不是萧十一郎呀。”
  沈璧君又怔住了,颤声道:“不是他是谁?”
  小公子笑了笑,道:“当然是我,除了我还有谁做得出那些事?”
  沈璧君全身都颤抖了起来。
  小公子道:“鲁东四义、雷电双神,都是被我收买了,故意来骗你的。我以为他们一定骗不过你,因为萧十一郎对你那么好,你怎会相信他们这些混账王八蛋的话?谁知你看来虽还不太笨,其实却偏偏是个不知好歹的呆子!”
  这些话每个字都像是一根针,一针针刺入了沈璧君的心。
  她本来虽已觉得这些事有些不对了,却还是不肯承认自己杀错了人,她实在没有这种勇气。
  但现在,这话亲口从小公子嘴里说出来,那是绝不会假了,她就算不敢承认,也不能不承认。
  “原来我又冤枉了他……原来我又冤枉了他……我明明已发誓要相信他的,到头来为什么又冤枉了他?”
  想到萧十一郎眼中方才流露出的那种痛苦与绝望之色,想到他对她的种种恩情,种种好处……
  沈璧君只恨不得半空中忽然打下个霹雳,将她打成粉碎。
  小公子道:“你现在又想死了,是不是?但你就算死了,又怎能补偿他对你的好处?若不是他,你早已不知死过多少次了。”
  沈璧君早已忍不住泪流满面,嘎声道:“你既然要杀我,现在为什么不动手?”
  小公子道:“我本来的确是想杀你的,现在却改变了主意。”
  沈璧君道:“为……为什么?”
  小公子道:“因为我还要你多看看他,多想想你自己做的事……”
  萧十一郎忽然道:“但我却不想再看她了,这种不知好歹的人,我看着就生气,你若真的喜欢我,就赶快将她赶走,赶得越远越好。”
  他勉强说完了这几句话,已疼得汗如雨下。
  沈璧君听了更是心如刀割。她当然很明白萧十一郎的意思是想叫小公子赶快放自己离开:“我虽然这么样对他,他还是要想尽法子来救我,我虽然害了他,冤枉了他,甚至几乎将他杀死,他却一点也不怨我。”
  她实在想不到,“大盗”萧十一郎竟是这么样的一个人。
  小公子当然也不会不明白萧十一郎的意思,柔声道:“为了你,我本来也想放她走的,只可惜我没这么大的胆子。”
  萧十一郎道:“为什么?”
  小公子道:“你知道,她是我师父想要的人,我就算不能将她活生生的带回去,至少也得将她的尸体带回去才能交差。”
  萧十一郎道:“你难道还想回去?”
  小公子道:“我本来也想跟你一齐逃走的,逃得远远的,找个地方躲起来,恩恩爱爱的过一辈子,可是……”
  她叹了口气,接着道:“我实在不敢不回去,你也不知道我那师父有多厉害,我就算躲到天涯海角,他也一定会找着我的。”
  萧十一郎勉强支持道:“你师父是谁?他真有这么大的本事?”
  小公子叹道:“他本事之大,说出来你也不会相信。”
  萧十一郎笑道:“我本事也不小呀。”
  小公子道:“以你的武功,也许能挡得住他二三十招,但他在四十招之内,一定可以要你的命!”
  萧十一郎苦笑道:“你未免也将我看得太不中用了吧!”
  小公子道:“普天之下,没有哪一个人能挡得住他二十招的,你若真能在二十招内不落败,已经算很不错的了。”
  萧十一郎道:“我不信。”
  小公子笑道:“不管你信不信,我也不会告诉你他的名字,你越想知道,我越不告诉你……我越不告诉你,你就越想知道,就只好每天缠着我打听,你越缠得我紧,我越高兴。”
  萧十一郎沉默了半晌,闭上眼睛,不说话了。
  他每说一句话,胸肋间的创口就疼得似将裂开,但他却一直勉强忍耐着,为的就是想打听她师父的名字。
  这小公子机智百出,毒如蛇蝎,赵无极、飞鹰子、鲁东四义、雷电双神,这些人无一不是武林一等一的高手,但对她却唯命是从,服服帖帖,算得是萧十一郎平生所见最厉害的人物了。
  徒弟已如此,师父更可想而知。
  萧十一郎表面虽很平静,心里却是说不出有多么着急。
  在他眼中,世上本没有“难”字,但现在,他却实再想不出有任何法子能将沈璧君救出去。
  第十五回 萧十一郎的家
  将近黄昏。
  西方只淡淡的染着一抹红霞,阳光还是黄金色的。
  金黄色的阳光,照在山谷里的菊花上。
  千千万万朵菊花,有黄的,有白的,有浅色的,甚至还有黑色的墨菊,在这秋日的夕阳下,世上还有什么花能开得比菊花更艳丽?
  秋天本来就是属于菊花的。
  沈璧君这一生中从来也没有瞧见过这么多菊花,这么美丽的菊花,到了这里,她才知道以前见过的菊花,简直就不能算是菊花。
  四面的山峰挡住了北方的寒气,虽然已近深秋,但山谷中的风吹在人身上,仍然是那么温柔。
  天地间充满了醉人的香气。
  绿草如茵的山坡上,铺着条出自波斯名手的毡子,毡子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鲜果,还有一大盘已蒸得比胭脂还红的螃蟹。
  沈璧君身上穿着比风还柔软的丝袍。倚在三四个织锦垫子上,面对着漫天夕阳,无边美景,嘴里啜着杯已被泉水冻得凉沁心肺的甜酒,全身都被风吹得懒洋洋的,但是她的心,却乱得可怕。
  她越来越不懂得小公子这个人了。
  这些日子,小公子给她吃的是山珍海味,给她喝的是葡萄美酒,给她穿的是最华丽、最舒服的衣裳,用最平稳的车,最快的马,载她到景色最美丽的地方,让她享受尽人世间最奢侈的生活。
  但是她的心里,却只有恐惧,她简直无法猜透这人对她是何居心,她越来越觉得这人可怕。
  尤其令她担心的,是萧十一郎。
  她每次见到他的时候,他看来都仿佛很快乐,但她却看得出他那双发亮的眼睛已渐渐黯淡,那种野兽般的活力也在慢慢消失,他究竟在受着怎么样的折磨?
  他的伤势是否已痊愈?
  沈璧君有时也在埋怨自己,为什么现在想到萧十一郎的时候越来越多,想到连城璧的时候反而少了?
  她只有替自己解释!
  “这只不过是因为我对他有内疚,我害了他,他对我的好处,我这一生中只怕永远也无法报答。”
  萧十一郎终于出现了。
  他从山坡下的菊花丛中,慢慢的走了出来,漆黑的头发披散着,只束着根布带,身上披着件宽大的、猩红色的长袍,当胸绣着条栩栩如生的墨龙,衣袂被风吹动,这条龙就仿佛在张牙舞爪,要破云飞出。
  他两颊虽已消瘦,胡子也更长了,但远远望去,他看来仍是那么魁伟,那么高贵,就像是位上古时君临天下的帝王。
  小公子倚在他身旁,扶着他,显得更娇小,更美丽。
  有时甚至连沈璧君都会觉得,她的女性娇柔,和萧十一郎的男性粗犷,正是天生的一对。
  “可惜她只不过是看来像个女人而已,其实却是条毒蛇,是条野狼,无论谁遇见她,都要被她连皮带骨一齐吞下去!”
  沈璧君咬着牙,心里充满了怨恨。
  但等她看到萧十一郎正在对她微笑时,她的怨恨竟忽然消失了,这是为了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
  小公子也笑了,娇笑着道:“你瞧你,我叫你快点换衣服,你偏不肯,偏要缠着我,害得人家在这里等我们,多不好意思。”
  这些话就像是一根根针,在刺着沈璧君。
  萧十一郎真的在缠她?
  他难道真的已被她迷住了,已拜倒在她裙下?
  “但这也许只不过是她在故意气我的,我为什么要上她的当?何况,他又不是我的什么人,我根本就没有理由生气的。”
  沈璧君垂下头,尽力使自己看来平静些。
  他们已在她对面坐下。
  小公子又在娇笑着道:“你看这里的菊花美不美?有人说,花是属于女人的,因为花有女性的妩媚,但菊花却不同。”
  她用一根银锤,敲开了一只蟹壳,用银勺挑出了蟹肉,温柔的送入萧十一郎嘴里,才接着道:“只有菊花是男性化的,它的清高如同诗人隐士,它不在春天和百花争艳,表示它的不同流俗,它不畏秋风,正象征着它的倔强……”
  她又倒了杯酒,喂萧十一郎喝了,柔声道:“我带你到这里来,就因为知道你一定是喜欢菊花的,因为你的脾气也正如菊花一样。”
  萧十一郎淡淡道:“我惟一喜欢菊花的地方,就是将它一瓣瓣剥下来,和生鱼片、生鸡片一齐放在水里煮,然后再配着竹叶青吃下去。”
  他笑了笑,接着道:“别人赏花用眼睛,但我却宁可用嘴。”
  小公子笑道:“你这人真杀风景。”
  她吃吃的笑着,倒在萧十一郎怀里,又道:“但我喜欢你的地方,也就在这里,你无论做什么都和别人完全不同的,世上也许会有第二个李白,第二个项羽,但绝不会有第二个萧十一郎,像你这样的男人,若还有女孩子不喜欢你,那女孩子一定是个白痴。”
  她忽然转过脸,笑眯眯的瞧着沈璧君,道:“连夫人,你说我的话对不对?”
  沈璧君冷冷道:“我已经不是女孩子了,对男人更没有研究,我不知道。”
  小公子非但一点也不生气,反而笑得更甜了,道:“一个女人若是不懂得男人,男人又怎么会喜欢她呢?我本来正在奇怪,连公子有这么样一个美丽的夫人,怎会舍得一个人走呢?现在我才明白,原来是因为……”
  她这话虽然没有说完,但意思却已很明白。
  沈璧君虽然不想生气,却也不禁气得脸色发白。
  小公子倒了杯酒,笑道:“这酒倒不错,是西凉国来的葡萄酒,连夫人为何不尝尝?连夫人总不至于连酒都不喝吧,否则这辈子岂非完全白活了。”
  沈璧君闭着嘴,闭得很紧。
  她生怕自己一开口就会说出难听的话来。
  小公子道:“连夫人莫非生气了?我想不会吧?”
  她眼波流动瞟着萧十一郎,接着道:“我若坐在连公子身上,连夫人生气还有些道理,但是他……连夫人总不会为他生我的气,吃我的醋吧?”
  沈璧君气得指尖都已冰冷,忍不住抬起头——
  她本连瞧都不敢瞧萧十一郎的,但这一抬起头,目光就不由自主瞧到萧十一郎的脸上。
  她这才发现萧十一郎不但脸色苍白得可怕,目中也充满了痛苦之色,甚至连眼角的肌肉都在不停的抽搐着。
  他显然正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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