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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外名人传记百部-秋瑾

佚名(现代)
中华名人传记
秋瑾传                         1·
引  子
绍兴府这几天颇不宁静。人们纷纷传说城里革命党要起义,可又没见什么动静,今儿早上省里一标新军忽然吵吵嚷嚷开进城来,老百姓才真的感到情况不妙。果然,晌午的时候,大通学堂那边劈里啪啦一阵枪响,抓走了十几号人。这一下子,本来悠闲热闹的绍兴城变得满街狼藉,不见行人。
天还没黑,华老爹就关了店门。下午一个茶客也没有,街上清兵一过,人都跟蚂蚁似的全钻了窝。他一边收拾桌椅,一边叹着气。华大妈在一旁有些不耐烦,说道 :“叹什么气,不就乱一阵子吗?我们也趁机会歇歇,一把老骨头,还能动几天 ?”
“你知道什么?”华老爹有些生气,嘴里埋怨道。
华大妈不再吱声。
很快,天光暗了下来,整个绍兴小城慢慢地睡了。半夜的时候,忽然街上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华老爹趴到窗户缝里看,见一队清兵正押着一个犯人往囚车奔去。华大妈也凑了过来,急切地问 :“出什么事啦 ?”“没什么,像是押犯人的,睡吧!睡吧 !”说着华老爹又躺了下来。外面很快就恢复了平静,除了远远的几声狗叫,一切都像死一样沉寂。
秋瑾传                         3·
第二天是六月六的好日子,华大爹起得很早,太阳刚冒尖的时候,他已把桌椅擦抹了两遍。不大会儿工夫,茶馆里已经有几个起早的老头儿在角落里喝茶,咕噜噜地吸起水烟。
这时,门口横进来一个大汉,脸上长满了酒糟疙瘩,他一进来,先前还高声说话的人就都埋了脸,只顾喝起茶来。
“哟!康大爷,您今儿早啊 !”华老爹已赶忙奔了过来,拣个靠窗的桌子,把那椅子、桌子又擦了第三遍,让那人坐下。
“今儿个上点好茶,好不容易办件大案,再拿两个小菜,一壶酒 。”那人瓮声瓮气地说。
邻桌的高老头儿一看那人挺高兴,便壮胆插了一句,道 :“康总管,什么案子劳您今儿亲自去办啊?”
“革命党 !”那被称作康总管的故作神秘 :“说出来你们不信,这绍兴府的头号革命党今儿早上给正法了,以后啊你们可以放心睡觉啦 。”
一听说处决革命党,几个茶客都挪了过来。
“哎,那革命党究竟是谁啊 !”
“你们猜是谁?!不是别人,就是大通学堂的女督办,上次知府老爷还送她对联的那个 。”
“啊,怎么会是她呢 ?”人们惊愕不已。
“是啊,就是连我也不信 ,”那康总管喝了一口秋瑾传                         4·茶,嘴里嚼着茶叶道 :“一个挺文雅的女子,听说还留过洋,这世间,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儿都有 !”
“我看哪,就是洋书念多了 。”那高老头愤愤地说。
“可朝廷还不是派人去外国学习吗?”一个年轻点的反问道。
“学洋书不是让他来造朝廷的反 !”
一伙人叽叽喳喳、争论不休。华老爹在旁边听了多时,到这会儿,他才明白昨晚街上被押的是谁。可他怎么也不明白,一个知书达礼的富家女子怎么会去造朝廷的反?!一夜之间,又竟让官府给杀了,这可真是叫人琢磨不透。
其实不光是华老爹,许许多多其他老百姓也不明白。这个被杀的女子,正是我们下面故事的主人公。这样的女子,在那个时代以前,是从来没有的。秋瑾传                        5·
一、书香门第生出傲雪寒梅
华夏民族,人杰地灵,浩浩荡荡五千年中不乏许多优秀的奇烈女子。但就近代以来,称得上女中英雄的第一人,当是浙江女子秋瑾。正当满州人得意于其对华夏大地的统治时,西方资本主义的入侵,使大清帝国天下独尊的神话成为人们自我慰藉的回忆。两次鸦片战争和一系列丧权辱国的条约,使睁着眼的中国人把眼光投向了国门之外,人们不禁惊叹于西洋制器之先进,争相模仿效学之间,中国的民族工业就扭曲着生长起来,在人们逐渐懂得洋务的时候,更明智的人又感到这些东西并没有使他们坚强起来。华夏民族依然懦弱、贫穷。他们为国家悲叹、为民族悲叹。渐渐地,人们开始看清了:给他们带来深重灾难的,正是那腐朽荒淫的封建统治。于是,一场为了华夏民族的昌盛而反满救国的斗争悄悄兴起了:无数仁人志士奔走呼喊,甚至流血牺牲,其中出现了相当一部分忠烈女子,秋瑾正是那些忠烈女子中最杰出的一个。
秋瑾,光绪元年(1875)出生在福建闽县的一个仕宦之家。她的祖籍是在浙江山阴,祖上世代以耕读传世,至其高祖秋学礼时开始为官,祖父秋嘉禾同治壬戌补行科。秋嘉禾为人耿直不阿,廉洁自好,因秋瑾传                         6·任福建厦门海防万同知,故举家居福建。
秋瑾就出生在这样一个官宦之家。作为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秋瑾得到了与兄长一样的读书机会,祖父秋嘉禾专门请了城里最有名望的余老先生为孙女教习,读经诵史、写诗填词。兄妹之中,秋瑾天资最高,能够过目成诵,颇得祖父秋嘉禾钟爱。秋瑾长到11岁时,就能作诗,经常捧着杜少陵、辛稼轩等人的诗词文集吟哦不已。她作的小诗,清约可爱,父亲秋寿南经常赞叹 :“阿瑾若是个男儿,考起来不怕不中啊!”
这样的生活使秋瑾放任自流,无所顾及,很少有一般女子的怯懦之态,但女子毕竟是女子。这日里与哥哥秋誉章在园中嬉闹,她竟要把哥哥骑在跨下,当马来玩。哥哥拗不过只得屈从。此时正值秋寿南从书房出来,一见此景不禁大皱眉头,厉声呵止。小小女子就如此胡闹,以后成何体统。此事后的第二天,秋瑾便受到旧式女子生下来最痛苦的第一件事:缠足。一天下来,秋瑾不堪其苦、泪流满面,请其母亲放开,母亲单氏尽管疼爱女儿 ,对此却也无能为力,“天下有哪个女子不缠脚啊?”母亲耐心地安慰秋瑾。可秋瑾却不服气,撅着小嘴 :“哥哥比我大,没有缠脚,爸爸也没有缠脚,为什么偏偏要让我缠 ?”“他们是男人啊 ?”母亲说。秋瑾很不服气,“为什么男子就可以不缠脚,而女子就必须缠呢?这不公平 。”然而秋瑾传                         7·不公平归不公平,秋瑾的脚却还是给缠上了。
厦门在鸦片战争之后很快被划为通商口岸,作为清政府的地方长官,秋嘉禾必须与那些飞扬拔扈的外国人打交道,而且经常遭受到侮辱,他便时常把这些心中不快流露给家人。1884年,中法战争爆发,法国侵略者的军舰闯入福建闽江口和台湾沿海逞凶掠杀,屠杀中国百姓。洋人所到之处,生灵涂炭,而清政府却束手无策,不得不签订了屈辱的《中法条约》。这些发生在自己家乡周围的事情对秋瑾触动很大,她曾对母亲说 :“红毛人这样厉害,这样下去,中国人要成为他们的奴隶了 ?”于是 ,秋瑾暗下决心,一定要成为一个文武双全的人,把这些“红毛子”赶出中国去。这样,那些反映古代侠客的小说使秋瑾如痴如醉,尤其是那些女侠,更成为她崇拜模仿的榜样。那时,她虽然也像其他无数女孩一样学习女红,然而更多的时候,她还是在巾帼英雄救济天下的梦想之中。她曾在读过传奇《芝龛记》后写下几首小诗,有几首是这样的:
今古争佳女状头,红颜谁说不封侯?
马家妇和沈家女,曾有威名震九州。
莫重男儿轻女儿,平台诗句赐额眉。
吾侪得此添生色,始信英雄亦有雌。
秋瑾传                         8·
内食朝臣尽素餐,精忠报国赖红颜。
壮哉奇女谈军事,鼎足当年花木兰。
这里“马家妇”指明末的秦良玉,她原为石柱宣抚使马千乘的妻子 ,马千乘死后,她代领宣抚使。“沈家女”指沈云英。另外像梁红玉、花木兰等等这些古代奇高女子,都深为秋瑾所敬仰。渐渐地秋瑾产生了学习武艺的强烈欲望,这一愿望在她15岁时竟真的得到了满足。
1890年8月,秋嘉禾因受不了外国人的气,一怒之下告老还乡,回祖籍绍兴去了。他在绍兴城南和畅堂买了一幢住宅,又置办了百亩地产。此地离祖居福金山相去较远,但也风物宜人。和畅堂原为明代大学士朱赓的别墅,此地背靠绍兴城里著名的塔山,面临小河,小河对面是一片碧绿的田筹。环境幽静,风景优美。塔山不大,尚不及杭州孤山的十分之一,但此山向来就有名气,据东汉《越绝书》载,春秋时王勾践卧薪尝胆,观天文、卜吉凶之地,即在此山之上。
到绍兴居住后,与母亲单氏的娘家接近,秋瑾便有机会到外婆家住一段时间了。早在福建之时,她就听说四表兄单应勋精通拳、棒、刀、棍等武术。这一来正是难得,秋瑾大觉如鱼得水,把自己的全部心思秋瑾传                         9·都投放到学习武术之中,在舅舅和表兄的指点下,秋瑾学会了剑术和骑马 ,举止动作“伉爽若须眉”。此后,塔山便成了秋瑾练剑嬉戏的好去处。这使她的意志和体魄不断强壮起来。真可谓“身不得,男儿烈;心却比,男儿烈”。
秋瑾从此形成了豪放纵情的任侠性格。细究来,这与绍兴风土也不无关系。绍兴素以善生俊异豪杰称名,古往今来,英雄壮士、文人墨客辈出代涌。远的如卧薪尝胆之勾践,南宋诗人陆游不提,近的则有明末抗清的大批风云人物,这些人们秉持气节、不畏艰险的作风对秋瑾产生了深刻影响。
明嘉靖年间,倭寇肆虐。浙江一带受祸尤烈。一次,一股倭寇从诸暨突入山阴,抓住了正在田间劳动的姚长子,以铁丝穿其手肘,迫其带路。姚长子一面强忍剧痛与仇恨,一面悄悄告诉乡人:“俟我过某桥,若等亟撤之,我引敌入绝地 ,可悉就擒,我死无恨。”遂将倭寇引入村西三面环水,只有一面外通的化人坛,待敌进入后,乡民立即将桥撤去,陷入绝堤的130多个倭寇尽管杀害了姚长子,但终被乡民全歼。又如清兵入至之时,浙江一带南明官吏进行了激烈反抗。原明朝苏淞巡抚祁彪佳,得知清军攻破南京进抵杭州而南明潞王朱常芳投降后,给儿子留下“国破君迁,凡为臣子,宜固当死”的遗言后投水而亡。还有曾称秋瑾传                        10·“会稽(绍兴)乃报仇雪耻之乡,非藏垢纳污之地”的礼部侍郎王思任,在南明王监国绍兴后,即上书痛斥权奸马士英“肆无忌惮地破坏抗青,结应营私,请力斩士英之头,传示各省 ,以为误国欺君之诫”。同时又致书马士英本人 ,要其“自刎以谢天下”。到1646年法军攻破义乌,鲁王张国维自杀后,王思任亦以绝食殉节。……
凡此类人物事迹,举不胜举,且在绍兴是家喻户晓。正所谓“忠义之气,郁久必发,有前人推心泣血,伸大节于古者,即有后人殚心竭虑垂伟业于无穷也”。秋瑾特别的性格就这样熏陶成形,她日后命运也正像她的《咏梅》诗所写:
铁骨霜姿有傲衷,不逢彭泽志徒雄。
无桃枉自多含妒,争奈黄花耐晚风?
举世竟言红紫好,缟衣素袂岂相宜?
天涯沦落无人惜,惟颜欺霜傲雪姿。
秋瑾传                         11·
二、婚姻不幸渐酿抗争之心
1891年,秋瑾父亲秋寿南接受台湾巡抚邵友濂的聘请,任台湾巡抚文案。秋瑾随家居住台北。到1894年,邵友濂调任湖南巡抚,秋寿南也赴湘候补,秋瑾随父入湖。
秋寿南由台入湘,本当擢升直隶州知州,但因没有贿赂吏部,被签发到湖南常德县厘金局,后又调任湘潭县厘金局主管。至此秋瑾一家定居湘潭。此时秋瑾年纪21,已是一个闺中待字的大姑娘了。秋寿南夫妇开始为秋瑾考虑起婚姻之事。
当时湘潭十八总丈源省的王黻丞正为其第四子王子芳择偶,王家原住湘乡县,与湘军首领曾国藩同乡,曾跟随曾国藩当过账房先生,家资因而暴富。后在湘潭购置一处占地五十亩的大宅第,开了一家名“义元”的典当,遂在湘潭富甲一方。秋寿南调任湘潭之前,王黻丞与秋寿南即有交往。调任之后,二人时相过从渐成莫逆。王黻丞闻秋家小姐才貌双全,即请其友李润生前往说媒。秋寿南夫妇以为此事门当户对,遂即答应。
可秋瑾却很不乐意。她认为还不了解对方性情、学问,怎么能够和美地一起生活呢?她写的弹词《精秋瑾传                        12·卫石 》中,对此事进行描述。“有个财主苛百万,家中新发广金银。儿子今年16岁,闻言像貌可堪憎。闻我家大小姐多才貌,特请了魏大人君之作媒人……小姐亦是多烦恼,曾把微词谏母亲。太太因为苛家富,无非爱惜女儿身。回言自己休多管,作主还须父母亲,岂有自己看不怕,三从古礼岂不闻?小姐从此生了气,终朝至至不欢欣”。然而,不乐意又能怎样?在当时,儿女婚姻皆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1896年5月17日,秋瑾嫁给了王子芳,完婚后来到王家生活。
秋瑾的丈夫王子芳,字廷钧,比秋瑾年少两岁,乃一个十足的纨绔子弟,他依仗父亲财势,养尊处优,好逸恶劳,终日吃喝玩乐,东浪西荡,也不读书,更不愿学习技艺。而且王子芳“状貌若妇人女子 ”,这使得秋瑾大为厌恶,两人生活根本毫无情趣可言。然而“出嫁从夫 ”,不管夫妻如何琴瑟异趣,女子却必须从一而终,无有反抗的余地。秋瑾也只好把自己的哀怨写在纸上,她的一首《梅》诗写道:
本是瑶台第一枝,谪来尘世是荡姿。
如何不遇林和靖,飘泊天涯更水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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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婚居生活真可谓“闺中无解侣 ,谁伴数更愁 ?”
对王家无聊生活的厌倦,使秋瑾把自己的感情投秋瑾传                        13·向了下层的劳动人民。有一天,秋瑾正在屋中习字,忽听得廊外有人低声啜泣。她觉得奇怪,便寻声出来。那人见有人来了,便急忙避去。秋瑾紧追上去拦住了,见是管理洒扫的吴妈。秋瑾问道 :“吴妈,是谁欺负你了 ?”“没,没有 ……”吴妈惊慌地答道。“是少了工钱?还是主人打骂你了?”秋瑾连声问。吴妈仍然很小心,“都没有。”秋瑾让她坐在旁边的石阶上,道 :“吴妈,有什么事告诉我,我给你作主 。”吴妈看了看秋瑾,见她一脸诚恳,便道出了原委。原来吴妈的儿子在湘乡老家租种了地主曾家的田地,平时只能勉强糊口,今年遇着大旱,连租子都交不起,更不用说吃饭了。曾家几次讨租不得,便仗势欺人,写状纸给湘乡盐务总督秋寿南,诬告吴妈的儿子是私盐贩要求将其彻底查办。秋瑾听到此处,愤然而起,继而安慰吴妈道 :“你不用着急,这事由我写信告明父亲大人,让他秉公办理 。”秋瑾立刻回去写信,派人送给秋寿南。秋寿南取消递状,使吴家免受了一场缧绁之苦。
就在秋瑾婚后,中华大地蓬勃而起的维新运动给秋瑾的生活带来新的憧憬。甲午战争后《马关条约》的签订把华夏民众从“四千余年大梦”中惊起,公车举子联名上书,变法呼声日渐强烈。当时秋瑾生活的湖南,是变法要求最强烈的省之一。湖南巡抚陈宝箴、秋瑾传                        14·按察使黄遵宪都极为支持变法。在他们支持下,谭嗣同、唐才常、欧阳中鹄等人都先后聚集长沙,办起了时务学堂,南学会出版《湘报》、《湘学报 》,大力鼓吹维新运动。名声显赫的梁启超也到长沙讲学。新的民权、平等思想使湖南社会风气大为开通。原来“守旧闭化名天下”的湖南,“民智骤开,士气大昌 ……人人皆能言政治之公理,以爱国的砥砺,以救亡为己任”成为全国最富朝气之地。
这些维新思想使深处闺中的秋瑾大为心动,她曾作一首《满江红》,表述了当时的情状:%
肮脏尘寰,问几个男儿英哲?算只有娥眉队里,时间杰出。良玉勋名襟上泪,云英事业心头血。醉摩挲长剑作龙吟,声悲咽。
自由香,常思薰,家国恨,何时雪?劝至侪今日,各宜努力,振拔须思安种类,繁华莫但夸衣袂。算弓鞋三寸太无为,宜改革。新的社会变革使秋瑾耳目一新,也更增加了她冲出家庭,追求自任的信心。
这几天城里忽然乱了起来,说要查办维新党,据说是京里老佛爷又掌了权,不仅要查办维新党,就连光绪帝也给囚禁了。秋瑾很诧异,她本以为天下会一步步好起来,没想到突然间一切又翻了个,可梁启超、康有为他们确实说得有理啊!窗外,几日的秋雨使一切显得都很黯淡,地上漂满了被雨水浸湿的黄叶,树秋瑾传                        15·枝头仅有的几片叶子也在风中瑟瑟抖着。秋瑾从桌上拾起一本书,是哥哥秋誉章从北京寄来的,上面全是关于新政的,可是现在又不要新政了,秋瑾感觉到周围空荡荡的,寂寞闺房可堪愁,难道真的就这样一天一天下去。
正当秋瑾暗自伤神的时候,王子芳带着一身酒气从外面走了进来,斜眼见秋瑾独自坐在桌边,一张嘴打了个呃 :“璇……璇卿,你怎么又在屋里死呆着!也……也不出去找些女伴玩耍,光读那些政治之书,一个女人家,真是多事 !”
秋瑾没吱声,厌烦地转过脸去。
“现在老佛爷又当了政,一切照旧,我……我早说过,瞎折腾个什么劲啊!你也是,多玩玩,做做针线活,别光念什么……什么新政之书,那个不是你的事 。”王子芳越说越多。
秋瑾一下站起来,说 :“女子怎么就不能读新政书?怎么就不能过问天下事?上天生人,本就没什么两样,男子做得,女子照样做得。都像你一样花天酒地,难道才算对的样子? !”
“这,这是什么话 。”王子芳嘟囔道。
这时,丫环从外面进来,道大少爷在那边请四少爷过去。王子芳顺势便溜了出去,他知道自己到底理亏。
秋瑾传                        16·
过了不会儿工夫,王子芳喜笑颜开地又奔了进来。刚一进门就喊了起来 :“夫人啊,喜讯!喜讯!我王子芳也要去京中做官了 。”
秋瑾不屑一顾,哼了一下。
丫环在一旁好奇地问 :“少爷,到底什么喜事啊?”
“如今皇恩浩荡,凡捐资以解困难者,皆可进京为官,这不,大少爷捐了两万两银子,我就得了一个千户部主事。过两天咱们可就要去京里住啦!你还不快告诉老爷去!也让他高兴高兴 。”王子芳又得意地转过身,对秋瑾道 :“璇卿,你也去收拾收拾,时间很紧,过三天就走,我去给诸位世友道个别 。”说着,王子芳就朝门外走了出去,秋瑾仍旧坐在桌前,并未起身。
1897年12日,秋瑾随王子芳来到北京,他们在南横断圆通科的一个小宅子中住下。北京有很多古迹,秋瑾对此很感兴趣,经常带着丫环出游,以排遣家中烦闷。这天马车往回赶时,走错了道,进到一个很窄的小胡同里。只见路上污水横流,臭气逼人。难道天子脚下也有这样破败的住处?车夫停下车去打听路,秋瑾怀着好奇心下了车,走进一家小院里,只见院里一片杂乱,连个搁脚的地方都难找。一个老太婆正跪在墙角生火,旁边两个小孩子都光着胳膊腿儿,蜷缩在老太婆身边。他们看到秋瑾进来,忙往老太婆秋瑾传                        17·怀里挤去,边用惊慌猜疑的眼睛看着这位不速之客。
老太婆颤微微站起身,懦懦地问道 :“您,您找什么?”
秋瑾忙回答 :“不找什么,我只是迷了路,想来问问。您,您家里别的人呢 ?”
“没别人啦 !”老太婆面无表情地说 :“孩子娘早死了,他爹前些日子给衙门里抓去修工事,说是怕洋鬼子打北京。就这两个孩子跟着我,整天受冻挨饿,唉 !”
秋瑾打量了半天,早见这院里没什么像样东西。她鼻子一酸,几乎要流下泪来。这时外面的车夫已探到方向,请秋瑾上车赶路。秋瑾赶紧把身上所有能搜罗出来的铜钱全给了老太婆,然后匆匆跑了出去。秋瑾从车夫的嘴里知道这里叫四平巷,是北京有名的贫民窟。
秋瑾独坐家中越想越觉不平,一面是百姓生灵涂炭,另一面那些做官的却骄奢淫逸。尤其在北京,官吏们个个“今日迎客,明日拜官,遇着有势力的,又去拍马屁”。或钱或势或色或酒,拼命抓捞,根本就不管国家安危,百姓疾苦。
当时正是《马关条约》签订不久,中国国势江河日下,各帝国列强在华纷纷划分势力范围,残酷剥削。同时义和团运动也日渐兴起,狡猾而又愚蠢的清政府,秋瑾传                        18·本想用义和团来抑制帝国主义的侵略,不料各列强借口寻衅,八国联军一下子直逼津京西地。为了躲避八国联军之难,王子芳带上一家人慌慌张张地又奔回了湖南老家。
回到湖南时间不长,一天午后,秋瑾正在园中坐着看书,突然丫环秀蓉飞奔而来,一路喊着,“夫人,夫人,舅老爷和老太太从桂阳(秋寿南在任之地)来了。”
秋瑾一惊,“娘和哥哥怎么来了 ?”她一边想着一边往前厅跑去。一见母亲和哥哥模样,秋瑾心里已明白了大半,只见他们都身着素服,哥哥还戴着孝,一脸病容。秋瑾猛地扑到母亲怀里,哽咽起来。秋老太太也忍不住落下眼泪。
原来秋寿南三个月前染了风寒,加之年迈,竟一病不起。终于在上个月初三就辞世而去。秋老夫人与儿子一合计,便将其灵柩运到湘潭,准备在此埋葬,再置些田产守着丈夫,也好与女儿在一地生活。秋誉章因在北京做事不能回来,觉得这样老夫人也能有个人照应,便告假陪母亲料理此事。
秋瑾听了这些,难过不已,她说 :“既然家父过世,娘就住在女儿家中,让女儿在您膝前尽孝,养老送终 。”
秋老太太没有回答,半晌缓缓道 :“你父虽亡,但我们还有些积蓄,我已准备让你哥物色一块田产,秋瑾传                        19·好作长久打算,住在你家里,是万万不能的,古来就没有这个道理 。”
“古来没有又怎么啦 ?”秋瑾很固执,“你们只管住在这里好了 。”
这时,王黻丞与王子芳从外面进来,两家人互相见礼,互道哀音,王黻丞最后吩咐,让秋老夫人这些日子只管住在此处,等安置完备再作计议。
秋老太太来湘潭第二天,便叫秋誉章请了风水先生择了一块宝地,把秋寿南安葬了。秋家人自然又是痛哭一场。之后,秋老太太便请王子芳跟秋誉章一起,四处物色田产。
这天,秋老太太把王子芳叫到跟前,说道 :“廷钧,我现在想在这里办件买卖,也好为以后的生计谋算。你在此地颇熟,看看做什么好呢?”王子芳思考半天,说道 :“就开个绸缎铺吧。湘潭乃鱼米之乡,经营桑帛者不多,老夫人若开一绸缎铺,获利一定很多。”
“这恐不妥,誉章不久就要赴京做事了,我又年迈体弱,家中没有能料理铺面的,况且采办货物托与别人恐有不当 。”秋老夫人说。
“噢,对了,既如此,何不开一钱庄?我家“义元”典当中正好多出一人,我可让他来帮老夫人料理。老夫人只需核对账目即可。你看这个怎么样 ?”秋瑾传                        21·
“这倒不错。”秋老夫人点头答应,“只是就得让你去替我张罗了。”
“老太太只管放心,此事包在小婿身上 。”王子芳满口答应。
果然,半月之后秋家在十三总(街名)的正街上开了一家“和济钱庄 ”,秋老太太就以此来赚些利钱,维持生计,不久为了方便,搬到钱庄后的一个院里住下。
但是好景不长,老太太倒底年岁大,没法总在钱庄里看着,所托之人手脚又不干净,等到第二年中秋,钱庄已经亏本不少,待老太太要查验账目时,那管账之人干脆携款逃跑,“和济钱庄”一下子便关了门 。秋家往钱庄投了不少资本,这次倒闭极大影响了秋家经济状况。王家本来就是看秋家的财与位,现在秋家已呈败落之势,王家对秋老太太便开始冷眼相向,既不“和”也不“济”了。秋老太太不愿在此遭人冷眼,到十月间,秋母带上家人回绍兴去了。
秋瑾将这些都看在眼里,可自己终究无能为力。她怀着凄凉的心情,送走了母亲,回屋后写了一首诗来记过此事,曰:
已是秋来无限愁,那禁秋里送离舟。
欲将满眼汪洋泪,并入湘江一处流。
秋瑾传                        21·
再说庚子之变后,慈禧太后为重新登上统治宝座,派李鸿章与十一国公使签订出卖主权的《辛丑条约》答应外国人在华筑路、驻兵,并赔偿战争耗费四万万两白银。西太后把庚子之乱一古脑推给义和团,认为“此案之起,义和团实为肇祸之由。今欲拔本塞源,非痛加剿除不可”。有了外国人的支持,西太后又重修颐和园,在京里过起腐朽糜烂的生活。那帮出逃的京官一看主子安然无恙,随着也蜂拥而至,复职拜官。1903年春,王子芳举家又来到北京。这时秋瑾已有了两个孩子,儿子王沅德,女儿王灿芝。他们在绳匠胡同的一个四合院里住了下来。
当时京城元气尚未恢复,战火后的疮痍随处可见,八国联军的罪行仍留在所有有记性的中国人心里:法国兵把中国百姓逼入死胡同用机枪扫射;日本兵从户部抢走三百万两库存白银后还放火烧了衙署以掩盖罪行;英国兵将抢掠之物竟当场拍卖;联军在天坛光天化日之下奸淫中国妇女……这一件件一桩桩都使秋瑾大为震动。难道中国人只能任人宰割吗?更使她气愤的是满清政府奴颜婢膝,出卖主权的丑行:联军四处杀害中国人直至尸骸遍地,清廷却派官吏送西瓜、冰块、蔬菜去使馆慰问。外国人谋划瓜分中国,慈禧太后竟声称只要她能登临朝政,什么条件都答应。真是寡廉鲜耻,腐败透顶,这是每一个轩辕子孙的耻辱啊!秋瑾传                        22·秋瑾在这次返京后,闻听此等事件,不禁喟然长叹,“人生在世,当匡济艰危,以吐抱负,岂能米盐琐屑终其身 。”而这次来京,也正成了她以后走上革命道路的转折。
一日上午,秋瑾从外面归来,发现胡同口有人在卖书法条幅。只见字迹婉转清新,有如行云流水,流畅而不失丰美,秋瑾很是喜欢,于是凑上前去。卖字画的是一中年女子,穿一身月白拷绸旗袍,体态丰盈,举止不俗,看着就不像市井之人。
秋瑾蹲到摊边上,问道 :“大姐,这样的字画随便卖掉,岂不可惜?我看您也不像是等钱要用啊?”
“我不等钱用 。”那女子对秋瑾说 :“现在国难在急,‘庚子赔款’全国人每人都得摊一两银子。 这些字是我平时临摹所书,现在卖些银钱,捐了也算为国分忧了 。”
“想不到大姐有如此侠义心肠,实在令人钦佩。这字画我很喜欢,我就挑几幅吧 。”
秋瑾挑了三幅,一摸口袋,却发现自己并未带钱,急忙说道 :“抱歉得很,我身上没有带钱,请大姐稍等,我家就在这巷中,我片刻就回来 。”
“不忙,”那人道:“你既然喜欢,就先拿去吧,我也居此巷中,敢问府上是……”
“噢,我丈夫王子芳,在户部任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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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行了,我叫吴芝瑛,我丈夫也在户部任职,曾提到过一个叫王子芳的,敢情就是府上了。这字画你先拿去,你什么时候方便,把钱送来就行 。”
“那,那我秋瑾就先拜领了 。”秋瑾收了字画感激地望着那位大姐,那人冲她笑了笑,又去招呼别的主顾。
此后,秋瑾与这位吴芝瑛互相来往,渐成莫逆。这吴芝瑛是清末“桐城派”学者吴汝纶的女儿,其丈夫康泉,号南湖,思想开明,曾设开明书局,多与报界往还。秋瑾与吴芝瑛都擅长诗词,且思想都趋于革新,诗文相和,“文采昭曜,盛极一时 ,见者咸惊以为珊瑚玉树之齐辉而并美也 ”。两人可谓“曾因同调访同涯,知己相逢乐自偕 ”。在吴芝瑛的家里,秋瑾读到了一些当时出版的新报,大量的新思想使她感触很深,冲破家庭追求新生活的愿望也越来越强烈。这时她写的一首《满江红》充分体现了她的苦闷徘徊。其诗曰:
小住京华,早又是中秋佳节,为篱下黄花开遍,秋客如拭,四面歌戏终破楚,八面风味徒思浙。苦将侬强派作蛾眉,殊未屑。身不得,男儿烈,心却比,男儿烈。算平生肝胆,固人常热,俗子胸襟谁识我?英雄末路当磨行,莽红尘何处觅知音?清衫湿!再说王子芳这次到京之后,比之以前行为更加放荡。秋瑾传                        24·
不仅饮酒、赌博,而且经常出入于烟花巷之中。早上,他迟迟才爬起床,提着鸟笼到茶馆溜达一趟,然后才乘轿子到户部衙门点个卯。中午一觉睡到黄昏,起来时精神抖擞,于是纠集一群朋友,进出花楼酒会。
这一天,吴芝瑛带来一本卢骚(现译卢梭)的《民约论》。
秋瑾问 :“卢骚是什么人 ?”
“法国人,”吴芝瑛道,“一个法国思想家 。”
“这《民约论》又是什么意思 ?”
“我听南湖说,卢骚可是个大学问家,他认为天下人生来都是平等的,皇帝官宦只不过是天下人的公仆,而平民百姓才是天下的主人 。”吴芝瑛滔滔不绝“他还说,公仆如果不听百姓的话,便可以撤换掉 。”
秋瑾吐了吐舌头,“天下竟有如此大胆之人 ,我倒要将这本书看个明白 。”
两个人正说话,王子芳闯了进来,问 :“什么好书让你们谈得如此起劲?让我也瞧瞧 。”
秋瑾知道遮拦已来不及了,便索性把书扔到王子芳面前,王子芳拿起来翻了翻,说 :“卢骚?我只听说过屈原写过一篇‘离骚’,这个骚是什么啊 ?”
“这是‘离骚’的续篇 。”秋瑾不耐烦地说。
吴芝瑛一听此言,差点笑出声来。王子芳学识浅薄,也不知秋瑾所说是什么,只道真有个“续篇”自秋瑾传                       25·己不知道,怕让客人笑话,便搭讪着走出去了。
秋瑾朝王子芳的背影瞥了一眼,说道 :“瞧这个人,我怎能和他谈到一处?我真羡慕你,有一个有见识、有学问的丈夫 。”
吴芝瑛笑了笑,没说什么。突然她看见秋瑾书桌上一首小诗:
幽巡烽火几时休?闻道中洋战未休。
谏室空怀忧国恨,难将巾帼易兜鍪。
吴芝瑛看完诗,忽然好像想起什么似地对秋瑾说:“璇卿,我看你一肚子抱负和热情,全都寄托在诗词之上,你何不写些别的东西 ?”
秋瑾不解地问 :“我还能写些什么呢 ?”
“你可以跟南湖一样,写点关于国事的文章 。”
“我 ?”秋瑾有些惊诧。
“南湖最近办了一封报纸,正愁没有女子的文章你何不写一篇 ?”吴芝瑛道。
“他能登吗 ?”秋瑾问。
“你肯写,他就能登 。”吴芝瑛鼓励秋瑾。
几天以后,廉南湖办的报纸上果然刊出一篇署名“鉴湖女侠”的文章,题为《谈女权 》。文章说,上天生人,男女本无差别,女子才智亦不比男人差。只是女子不读书,没有独立谋生之本领,故事事只能依靠男人,这样才不得不受制于男子。因此,我们的社秋瑾传                       26·会,必须让女子读书,提倡男女平权,在家庭实行革命。
出版那天,吴芝瑛拿着报纸跑到秋瑾家,冲秋瑾兴奋地说 :“璇卿,你看,这不是登出来了吗 ?”
秋瑾捧了报,亦是喜出望外,说道 :“我还有许多话要写出来呢 !”
晚上,王子芳不知怎的知道这“鉴湖女侠”是妻子璇卿,拿着这份报纸就回了家。他气急败坏地对秋瑾说 :“你竟然写这样的文章!一个女人这样做不太丢人了吗 !”
“你害怕了吗?”秋瑾反倒异常镇定,她感到“家庭革命”似乎就要从她自己开始了。
又过了几天 ,吴芝瑛兴冲冲地跑来对秋瑾说 :“这几天 ,外面又叫嚷革命 ,说不久朝廷要派五大臣去西洋考察 ,实行“新政”。我看咱们女子也不能落在后头,如今京城里的妇女都缠小脚,我想组织一个“天足会 ”,让大家都放开脚,跟外国人一样,你看如何 ?”
“太好了!这可是个好主意!我们不知道有多少姐妹饱受缠足之苦。你发起,我参加 。”秋瑾非常高兴,至今仍深深记得幼年缠足时的痛苦,所以对这事极其热心。
秋瑾说做就做,她不仅自己放了脚,而且马上召秋瑾传                        27·集家里佣妇,要她们三天之内也都把脚放了,否则便辞退她们 ,并答应给她们每人一双“文明鞋”。同时她宣布自己女儿灿芝永不缠足。之后,她又四处奔走,到自己熟悉的人家宣传天足的好处,劝女人们放足。
王子芳听说此事极其恼怒,一天午后和秋瑾大吵一场 :“这成什么体统?自己不缠足也就罢了,还要到处嚷嚷。现在衙门里都拿此事当作笑话耻笑我 。”
“女人也是人,不能让她们守着一双小脚痛苦一辈子 。”秋瑾斩钉截铁地说 :“你们男人为何不也缠上脚试试 ?”
“女子在家从父,出门从夫,夫死从子,这些祖矩你懂不懂?我不能让你败坏了家风 。”
“家风 ?你给儿女们立了什么家风 ?”秋瑾毫不相让。
“这……是什么话!难道你们这么干,就是男女平权,就是家庭革命 ?”王子芳语气软了下来。
这时,一个老家人走进院子,手里捧了一个朱漆描金的拜盒,禀道 :“老爷,曾家二爷来了贴子,请您过去 。”
“嗯,知道了 。”王子芳接过拜盒,趁势到里间去换衣服。他打开盒子一看,里面是一张粉红纸印的妓院请客票 。上书 “飞请大人即临韩家谭春喜阁一叙 。”署名“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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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芳让丫环秀蓉给他拿出崭新的花缎袍子,腰间佩上扣带,四周叮铃噹啷地挂上打簧金表、槟榔荷包、汉玉刻件。再戴上翡翠戒指。穿戴整齐后,又对着西洋镜顾影自怜地梳一下发辫,戴好闪亮的黑缎红结西瓜帽。正待出门,突然看见身后的丫环,便转身喝道 :“还在这儿愣什么?吩咐门房备车马 。”
“是 !”丫环答应一声,急步而出。
看着王子芳的背影,秋瑾从窗口回到桌前坐下,缓缓地拿起一本书,脸上是一片深沉的寂寞和悲愤。秋瑾传                        29·
三、脱离樊笼准备东渡留学
吴芝瑛写完了一个条幅,站起身拿起洒水壶,给窗前的玉兰花浇水。
这时,秋瑾从门外走了进来,手里拎着一个绣帕包起来的小包。
看到秋瑾进来,吴芝瑛赶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迎了上来 :“璇卿妹,快来,我刚写了一轴字幅,你看怎么样 ?”
秋瑾心不在焉地看了看,只道,“好 。”
吴芝瑛见此情景,忙问 :“是不是又跟子芳拌嘴了 ?”
她拉起秋瑾的手,走到窗前坐下。
秋瑾笑了笑,苦涩地说 :“拌什么嘴,早就腻了,大姊,我……我有个想法,我想去日本 。”
“什么 ?”吴芝瑛吃了一惊,“去日本?
你……”
“对,去日本。去日本学习,我不能再在家里这样等下去 !”秋瑾坚定地说。
停了半晌,吴芝瑛语重心长地说道 :“璇卿,你总是性子太急,夫妻毕竟是夫妻,吵吵算了,你何必弄得太当真,到这步田地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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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姊,难道你还不了解我?我这不是跟他呕气。只是,国事、家事,没有一样让人称心的。我实在是一天也耽搁不下去了,我也该去闯一闯。这个,我已想了很久 。”
吴芝瑛仍旧有点不知所措,她恳切地说 :“你没有经历过世上风霜,一个单身女子,远涉重洋,可不是件容易事啊,何况日本现在正和俄国打仗,乱世荒荒的……”
“日本和俄国打仗,可战场却在我们中国的土地上 !”秋瑾非常气愤地说 :“只怕再这么下去,我们真的要成为亡国奴了,正为这个,每一个中国人都该努力救国图存才是 !”
“我是怕你年轻,不懂人情世故,况且救国救民,也非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呀 ?”
“可我们一辈子关在家里,又能做出什么事来呢?”
“那,那你跟子芳商量了没有 ?”
“不管他。只要我决心去 。”秋瑾坚定地说。这时,她站起身,打开了桌上的包,拿出一本邹容写的《革命军》,小包里还有一个首饰盒子。
秋瑾把书递给吴芝瑛:“大姊,这本书我看过了,还给你 。”她有些激动,“人家邹容、章太炎,
为写这书都坐了牢,还是不肯低头,我又怕什么呢?”
“唉!”吴芝瑛叹了口气,“我倒真有点后悔给你秋瑾传                        31·看这本书了,他们讲的,到底激烈了些 。”
“不,邹容把革命的道理说得很清楚,我们不能再这样等下去了 。”
秋瑾又把那只首饰盒子拿到吴芝瑛跟前,“大姊,这些东西,麻烦你托人帮我卖掉,另外还有一点,我隔天再拿来 。”
“怎么,你要把赔嫁的首饰衣服都卖掉!你就是要去,也得跟子芳要盘缠呀 。”
“我不愿沾王家的铜臭气 !”
“璇卿,你不要太任性,凡事可要三思啊 !”
“大姊,我拜托你了 。”秋瑾用几乎祈求的眼光,深情地望着吴芝瑛。
吴芝瑛只得把首饰盒接过来。
1901年,清政府在内外危机之中,不得已推行所谓“新政 ”,又开始废科举、兴学校、派游学。许多有志之士深感民族危之,也纷纷远涉重洋寻求救国之道,这就在本世纪初形成了一股留学生运动,大批的青年走出国门,到国外接受新式资本主义教育,其中日本成了他们首选对象。日本与中国“文字通近”,又近在咫尺,费用少,条件方便,加之日本原来与中国国情基本相似,也是经济文化落后、封建意识强烈,但通过明治维新,短短30年间一跃而进入世界强国之列。这使国人们对日本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和探究秋瑾传                        32·心,日本因而成为当时中国留学生最多的一个国家。在1891年时,中国曾派出13人留学日本,到1904年则增至1300人,到1905年底,则有8000人之多。这些人中,不仅有大批男子,也有许多步履维艰的缠足女子、老人甚至小孩,他们在此接受着一套全新的文化教育。
秋瑾要出国的消息传到王子芳耳朵里,使他大为吃惊。为了阻止秋瑾留学,他把秋瑾的珠瑁、珠花给藏起来,想使秋瑾无力支付学费,又讨好地给秋瑾买字画、买衣服,并让两个孩子缠住秋瑾,希图秋瑾打消去日本的念头。但这所有的一切都只使秋瑾更感气愤,她在给兄长秋誉章的信中写道 :“子芳之人,行为禽兽之不若,人之天良,莫此为甚!即妹之珠瑁及珠花亦为彼篡取;此等人岂可以人格待之哉?……况在彼家相待之情形,直奴仆不如!怨毒中人者深,以国士待我,以国士报之,以常人待我,以常人报之,非妹不情也,一闻此人,令人怒发冲冠,是可忍,孰不可忍……盍妹思之孰矣,为人奴隶,何不自立?后日妹当可自食其力,何必为人之妇矣……”冲出家庭、要求自立的愿望在秋瑾心里越来越强烈。
这天午后,秋瑾又来到吴芝瑛家。
“真的决定要走了 ?”吴芝瑛问秋瑾。
秋瑾没有说话,默默地拿出一张信笺,只见上面秋瑾传                        33·写着一首小诗:
竞有危巢燕,应怜故国驼!
在侵犹未已,西望计如何?
儒士思投笔,闺人欲负戈。
谁为济时彦?相与挽颓波。读到此处,吴芝瑛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两人沉默了片刻,最后,吴芝瑛缓缓说道 :“既然你意已决,那只能劝你珍重了,我听南湖说,服部繁子( 一在华日本人)近日要回国,你可与她搭乘同一条船 ,这样也好有个照应 。”
秋瑾眼含泪花,“大姊,谢谢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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