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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龙:英雄无泪

_4 古龙(当代)
些什么人要死在你手里一样。”
  “不是死在我的手里,是死在我的剑下。”小高说:“死在我剑下的人,都早已把性命
献身于剑,就像我一样,如果我死在他们的剑下,我死而无怨。”
  黑衣人忽然从壁架上取下一柄形式奇古的长剑,冷冷的看着小高:“如果现在我就用这
柄剑杀了你呢?”
  “那么我就会觉得很遗憾了。”小高说:“因为现在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
  “你知道的已经够多了,已经多得足够让我杀了你。”
  “哦?”
  “你已经知道我杀了杨坚,已经偷偷的看过了我那口箱子。”
  “可是我什么都没有看出来。”小高说:“我还是想不通那怎么会是天下最可怕的武
器?”
  “你想知道?”
  “非常想。”
  黑衣人忽然拔剑,冷森森的剑气立刻逼人眉睫而来,闪动的剑光竟是碧绿色的。
  “这柄剑叫绿柳,是巴山顾道人的遗物。”黑衣人轻抚剑锋:“昔年顾道人以七七四十
九手回风舞柳剑纵横天下,死在这柄剑下的成名剑客。也不知有多少了。”
  他放下长剑,义从架上拿起一柄宣花大斧。
  “这是昔年黄山隐侠武陵樵用的斧头,净重七十三斤,”他说:“他用的招式虽然只有
十一招,可是每一招都是极霸道的杀手,据说当时江湖中从来都没有人能在他手下走过七
招。”
  宣花斧旁摆的是柄又像是枪又不是枪的武器,因为枪头上装的不是枪尖,是柄镰刀,还
用条铁链子挂住。
  “铁链飞镰杀人如割草。”黑衣人道:“这件武器据说是来自东瀛的。招式诡秘,中上
未见。”
  他又指着架上一对判官笔,一双娥眉刺,一柄跨虎蓝,一把吴钩剑,一只钩镰枪,一筒
七星什,一把波斯弯刀,和一根白蜡大竿子说:“这些武器昔年也都是属于当代绝顶高手所
有,每件武器都有它独特的招式。每件武器都不知附着有多少武林高手的英魂。”
  小高忍不住说:“我问的是你那口箱子,不是这些武器。”
  黑衣人淡淡的说:“但是我那口箱子,就是这些武器的精华。”
  “我不懂。”
  小高问他:“一口箱于怎么会是十三种武器的精华?我看那口箱子里只不过是些支离破
碎的铁块铁管和铁片而已。”
  “那其中的奥秘,你当然不会看得出来。”黑衣人说:“但是你也应该知道,世上所有
的武器本来都只不过是一些零碎的铁件,一定要拼凑在一起之后,才会成为一种武器。”
  他又解释:“就算是一把刀,也要有刀身、刀锷、刀柄、刀环、刀衣,也要用五种不同
的东西拼凑在一起,才能成为一把刀。”
  小高好像已经有点懂了。
  “你的意思是不是说,你可以用你那口箱子里的那些铁件。拼凑出一种武器?”
  “不是一种武器,是十三种武器,十三种不同的武器。”
  小高怔住。
  “用十三种不同的方法,拼凑出十三种不同形式的武器来,可是每一种形式都和常见的
武器不同,因为每一种形式至少都有两三种武器的功用。”黑衣人说:“这些武器所有的招
式变化精华所在,全都在我那口箱子里。”
  他问小高:“现在你是不是已经明白了?”
  小高已经听得完全怔住。
  现在他虽然已经明白,杨坚和云满天他们七个人,为什么看起来会像是同时死在三四种
不同的武器之下,出手的部只有一个人。
  这一点小高虽然想通了,却还是不能完全相信。
  如果没有亲眼看见,有谁会相信世上真的有这么样一件构造如此精巧精确精密复杂的武
器存在?
  但足小高不能不信。
  所以他忍不住长长叹息:“能铸造出这么样一件武器来的人,一定是位了不起的天
才。”
  “是的。”
  黑衣人苍自尊贵冷漠的脸上,忽然露出种很奇怪的表情,就像是一个最虔诚的信徒,忽
然提到了他最崇信的神祗。
  “没有人能比得上他。”黑衣人道:“他的剑术、他的智慧、他的思想、他的仁心和他
炼铁炼剑的方法,都没有人比得上。”
  “他是谁?”
  “他就是铸造你那柄‘泪痕’的人。”
  小高又怔住。
  他忽然有了种很奇妙的感觉,觉得他自己和这个神秘的黑农人之间仿佛有某种极微妙的
关系。
  这种感觉使得他又惊奇、又兴奋、又恐惧。
  他还想洱多知道一点,有关这口箱子、这柄剑和这个了不起的人与事,他都想多知道一
点,但是黑衣人却好像不愿他知道得太多,已经改变了话题:“这口箱子固然是空前未有的
杰出武器,要使用它也不容易。”他说:“如果没有一个杰出的人来使用它,也不能发挥出
它的威力。”
  他并不是在夸耀自己,也没有自负之意,只不过是叙述一件事实而已:“这个人不但要
精通这十三种武器的招式变化,对每件武器的构造都要了解得极清楚,而且还要有一双极灵
巧的手,才能在最短的时间里,把箱于里的铁件拼凑起来。”
  黑衣人又说:“除此之外,他还要有极丰富的经验、极灵敏的反应和极正确的判断
力。”
  “为什么?”
  “因为对手不同,所用的武器和招式也不同,所以你一定要在最短的时间里,判断出要
用什么形式的武器才能克制住你的对手。”黑衣人说:“在对方还没有出手前,你就要算
准,应该用哪几件东西拼成一种什么样的武器,而且还要在对方出于前将它完成,只要慢了
一步,就可能死在对方手下。”
  小高苦笑。
  “看来这实在不是件容易事,像这样的人找迄天下恐怕也找不出几个。”
  黑衣人静静的看着他,过了很人才冷冷的说:“要打开我那口箱子,也不是容易事,可
是你很炔就打开了。”他说:“你的手已经足够灵巧。”
  “好像是的。”
  “你的武功已经很有根基,而且好像还练过传自天竺秘宗、圣母之水高峰上的瑜咖
术。”
  “好像是的。”
  “传给你这柄‘泪痕’的老人,和我这口箱子本来就有点关系。”黑衣人淡淡的说:
“所以直到现在你还没有死。”
  “难道你本来想杀了我的?”小高问:“你为什么没有杀?”
  “因为我要你留在这里。”黑衣人说:“我要你继承我的武功,继承我的箱子,继承这
里所有的一切。”
  他说的是件别人连做梦却梦想不到的幸运。
  ——可敌国的财富,玄秘之极的武器,天下最可怕的武器。
  一个一无所有的年轻人,忽然间就要拥有这所有的一切,他一生中的命运忽然问就已在
这一瞬间改变。
  这个年轻人心里会有什么样的感觉?
  小高居然连一点反应都没有,就好像在听别人说一件和他完全无关的事。
  黑衣人又说:“我唯一的条件就是在你还没有把我的武功练成之前,绝不能离开此地一
步。”
  这个条件并不苛刻,而且非常合理。
  “只可惜你忘了问戏一件事,”小高说,“你忘了问我是不是肯留在这里?”
  这个问题其实不必向的,这样的条件只有疯子和白痴才会拒绝。
  小高不是疯子,也不是白痴,黑衣人却还是问了他一句:“你肯不肯?”
  “我不肯。”小高连想都不想就回答:“我也不愿意。”
  黑衣人的瞳孔忽然变了,由一个凡人的瞳孔变成了一根针的尖,一柄剑的锋,一只蜜蜂
的刺,直刺着小高的眼睛。
  小高的眼睛连眨都没有眨,又过了很久,黑衣人才问他:“你为什么不肯?”
  “其实也不为什么!”小高说:“也许只不过是因为这里太闷了,而我却一向过惯了自
由自在的日子。”
  他凝视着这个神秘而可怕的人,淡淡的说:“也许只不过因为我不想做像你这样的
人。”
  “你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不知道。”小高说:“可是我总觉得你这个人好像一直都是活在阴影里的,不管你
用哪种面目出现,好像都只有在阴影中出现。”
  他叹了口气:“你虽然有富可敌国的财富,天下无双的武功,可是有时候我却觉得你的
日子过得还没有我愉快,有时候我甚至会觉得相同情你。”
  黑衣人看着他,瞳孔里的寒光忽然散开,散成了一国朦朦胧胧的光影,散成了一片虚
无。
  “每个人都有权选择自己生活的方式,我也有权选择我的。”小禽说:“我要活在太阳
下,就算我要杀人,我也会堂堂正正的去向他挑战。跟他公公平平的争一个胜负。”
  黑衣人忽然冷笑。
  “你以为司马超群真的会跟你公平决斗?”
  “我光明正大的向他挑战,大家以一对一,怎么会不公平?”
  “现在你当然不会懂的,”黑衣人又叹了一口气:“等到你懂的时候,只怕已经太迟
了。”
  “不管怎么样,我还是要去。”小高说:“现在我的肚子饿得要命,我只希望你留我好
好的吃一顿饭,然后就让我走。”
  他又显得高兴起来,“我看得出你不是个小气的人,我这个要求大概也不算太过份。”
  “的确不算人过份。”黑衣人冷冷的说:“只可惜你也忘了问我一件事。”
  “什么事?”
  “到了这地方来的人,从来没有一个能活着出去。”
  小高居然还在笑:“我相信你的话,幸好每件事都有例外的。”他笑得居然还很愉快:
“我相信你一定会为我破例一次。”
  “我为什么要为你破例?”
  “因为我们是朋友,不是仇敌,我从来也没有得罪过你。”
  “你错了。”黑衣人说:“你不是我的朋友,也不配做我的朋友。”
  他眼中忽然又露出种奇特的光影:“如果我肯为你破例一次,只不过为了一点原因。”
  “什么原因?”
  “因为你同情我。”黑衣人说。
  他眼中的光影忽然间仿佛又变成了一种又辛酸又苦涩的讥诮之意:“这个世界上只有人
恨我、怕我,却从来也没有人间情过我,只因为这一点,我就不妨给你一次机会。”
  “什么样的机会?”
  黑衣人站起来,从大案上随便拿起了两个水晶樽,要小高选一瓶喝下去。
  “为什么要我选?”小高问!“这两瓶酒好像是完全一样的,连瓶子都是一样的。”
  “只有一点不一样。”
  “哪一点?”
  “这两瓶酒有一瓶是毒酒,”黑友人说:“穿肠夺命的毒酒。”
  其实这两瓶酒还有一点是不一样的,其中有一瓶酒比另外瓶少了一点。
  因为这瓶酒已经被黑衣人倒出来一点,而且已经喝了下去。
  现在他还活着。
  这一点小高应该看得出来,但是他选的却是另外一瓶。
  黑衣人冷冷的看着他,冷冷的问:“你选定了?”
  “我选定了,而且绝不会改变主意。”
  “你有没有看到我刚才喝过一杯酒?”
  “我看见了。”
  “你知不知道我喝的是哪一瓶?”
  “我知道。”
  “你为什么不选我喝过的一瓶?”
  “因为我还不想死。”
  小高微笑,笑得更愉快:“你知道我不是瞎子,也不算太笨,一定能看得出这两瓶酒里
有一瓶是你喝过的,可是你还要让我选,因为大多数人在这种情况下都会选你喝过的那一
瓶。”
  这是事实。
  “幸好我不是大多数人,你也不会把我当作那些人。”小高说:“你喝过的那瓶酒里如
果真的没有毒,你就不会用这种方法来试我了。”
  他说:“你要对付我,当然要用比较困难一点的法子。”
  这种选择实在很不容易。
  有些人就算有智慧,能想到毒酒很可能就是黑衣人自己喝过的那一瓶,也未必有胆量把
另外一瓶喝掉。
  “毒酒是你的,你当然有解药,就算喝个十瓶八瓶也没问题,可是我就喝不下去了。”
小高说:“所以我只有选这一瓶。”
  黑衣人用一种很奇怪的眼色看着小高,用一种很奇怪的声音问他:“如果你选错了
呢?”
  “那么我也只有死了算了。”
  说完了这句话,小高就把他自己选的一瓶酒一口气喝了下去。
  然后他的人也倒了下去。
标题 <<旧雨楼·古龙《英雄无泪》——第五章 奇逢奇遇>>
古龙《英雄无泪》
第五章 奇逢奇遇

  正月二十五。
  长安。
  高渐飞并没有死。
  他的判断完全正确,他的胆子也够大,所以他还没有死。
  唯一遗憾的是,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那个地方的,也不知道那个奇秘的洞窟究
竟在哪里。
  喝下那瓶酒之后,他立刻就晕迷倒地,不省人事,然后他就发现自己已经回到那家廉价
的小客栈,睡在那间小屋里的木板床上。
  他是怎么回去的?是在什么时候回去的?他自己一点都不知道。
  别人也不知道。
  没有人知道这两天他到哪里去了,也没有人关心他到哪里去了。
  幸好还有样东西能证明这两天他经历过的事并不是在做梦。
  ——一口箱子,一口暗褐色的牛皮箱子。
  小高醒来时,就发现了这口箱子。
  箱子就摆在他床边的小桌上,颜色形状都和他曾经打开过的那一口完全一样。甚至连箱
子上装的机簧锁钮都一样。
  ——如果这口箱子真的就是那件空前未有独一无二的武器,他怎么会自下来给我?
  小高虽然不信,却还是未免有点动心,又忍不住想要打开未看看。
  幸好他还没有忘记上一次的教训。
  如果一个人每次打开一口箱子来的时候,都要被迷倒一次,那就很不好玩了。
  所以箱子一打开,小高的人就已经到了窗外,冷风刀刮股的吹进窗户,刮进屋子里,不
管什么样的迷香,都已经应该被刮得干干净净。
  这时候小高才慢吞吞的从外面兜了个圈子,从房门走了进来。
  看到了箱子里的东西后,他居然觉得失望。
  因为箱子里装着的只不过是些珠宝翡翠和一大叠金叶子而已。
  只不过是足足可以把一整条街都买下来,可以让一城人都为它去拼命的珠宝翡翠和黄金
而已。
  这已经是三天前的事了。
  这三天他出门的时候,虽然总是带着这口箱子出去,但是他的生活一点都没有改变。
  他还是住在那家最便宜的小客栈里,吃最便宜的白菜煮面。
  他好像完全不知道这箱东西是可以用来做很多事的,也不知道自己已经变成了个大富
翁。
  因为他根本没有去想过,根本不想知道。
  对于金钱的价值,他根本完全没有观念。他绝不让自己的生活因为任何事而改变。
  可是在正月二十五这一无,他的生活还是改变了。改变得很奇怪。

  这一天是晴天,在那家小面馆里吃过面之后,他又准备回去蒙头大睡。
  司马超群和卓东来来那边至今还是没有消息,也不知道究竟准备在哪一天跟他交手。
  可是他一点都不着急。
  那个神秘的黑衣人,无缘无故的送了他这么大一笔财富之后,也音讯全无。
  他随时都准备把这箱东西还给他,所以才随身带着,但是他们今后却恐怕永远无法再见
了,这箱东西反而变成了他的一个累赘。
  可是小高也没有因此而烦恼。
  这个世界上好像没有任何事能影响到他的心情。
  别人要他等两天,他就等两天,要他等两个月,他就等两个月,反正迟早总有一天会等
到消息的,又何必烦躁着急?
  他已经下定决心,在这次决战之前,什么事他都不做。
  他一定要使自己的体力始终保持在巅峰状况中,而且一定要让自己的心情保持平衡。
  这天中午他沿着积雪的长街走回去时,就发现后面有个人在盯他的梢,小高用不着回头
去看,就已猜出这个人是谁。
  昨天晚上吃饭时,他就发现这个人在盯着他了,就好像一头猫盯着只老鼠一样。
  这个人穿得很破烂,戴着顶破毡帽;身材虽然不高大,却长着一脸大胡子,走路的脚步
声很轻,显然是练过功夫的。
  小高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也不知道这个人为什么要盯着他。
  他觉得自己并没有什么可以让人发生兴趣的地方。
  走了一段路之后,后面的脚步声忽然听不见了,小高刚松了口气,旁边的一条横巷里忽
然有条绳子飞了出来。
  一条很粗的绳子,用活结打了个绳圈,一下子就套住了高渐飞的脖子,套得奇准。
  一个人的脖子如果被这种绳圈套住,眼珠随时都会凸出来,舌头随时都会吐出来,随时
都可能会断气。
  小高很明白这一点。
  所以绳子一位动,他就飞了起来,就像是个风筝一样飞了起来。
  在横巷中拉绳子的人,果然就是那个大胡子。
  他还在用力的拉,可惜绳子已经断了,被他绳子套住头的人已经向他扑了过去。
  大胡子掉头就跑,跑出了一段路,就觉得有点奇怪了。
  因为小高居然没有去追他。
  大胡子又跑了两步,忽然停下,后面还是没有人追过来。
  他忍不住转过身,吃惊的看着小高,居然还要问小高,“你为什么不来追我?”
  这句话真是问得绝透了,可是小高更绝,居然还反问:“我为什么要追你?”
  大胡子怔了怔:“难道你不知道我刚才想用那条绳子勒死你?”
  “我知道。”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要这样放过了我?”
  “因为我没有被你勒死。”
  “可是你最少也该问问我,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勒死你?”
  “我不想问。”
  “为什么?”
  “因为我根本不想知道。”这句话说完,小高居然就转身走了,连头都不回。
  大胡子又怔住。
  像小高这样的人,他这一辈子部没有看到过一个。
  可是像他这样的人,小高也没有看到过,小高不去追他,他反而来追小高了,而且居然
又从身上拿出惧绳于,很快的结了个绳圈,往小高的脖子上套过去。
  他套得真准,小高又被他套住了。
  唯一遗憾的是,他虽然套住了,还是连一点用都没有。
  不管他怎么用力往后位,小高都还是好好的站在那里,非但脖子没有被他勒断,连动都
没有动。
  大胡子居然又问他:“你这个人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总是勒不死你?”
  “因为我这个人除了脖子外还有手指头。”
  绳圈套上小高脖于的时候,他就用一根手指把绳子勾住了,在咽喉前面勾住了。
  他的手指一用力,大溯子就被他一下子拉了过来,他刚转过身,大胡子腕一头撞在他怀
里。
  “你的绳子玩得不好。”小商说:“除了玩绳子外,你还会玩什么?”
  “我还会玩刀。”大胡子说。
  他的人还没有站稳,手里已经油出一把短刀,一刀往小高的软胁上刺了过去。
  只可惜他的刀也不够快,小高用一根手指在他手腕一敲,他的刀就被敲飞了。
  “我看你还是放过我吧。”小高叹着气摇头:“不管你玩什么,对我都没有用的。”
  大胡子本来已经快倒在地上,忽然一个“鲤鱼打挺”,身子忽然倒翻起来,两条腿忽然
像扭麻花似的凌空一绞,绞住了小高的头。
  这一着连小高都没有想到。
  这个大胡子的两条腿非但轻捷灵活,而且结实有力,小高差一点连气都透不过来,这双
腿上穿的一条破裤于味道也很不好嗅。
  小高实在受不了,身子忽然用一种很奇特的方法一柠一扭一转一用,大胡子的人就被甩
了出去,人跌在地上,裤子也裂开,露出了一双腿。
  他的裤子本来就已经快破了,一破就破到了底,几乎把两条腿全部露了出来。
  这一次是小高怔住了,就好像忽然看到一堆烂泥中长出了一朵鲜花一样。
  每个人都有腿的,可是小高从来也没有看见过这么好看的一双腿。
  不但小高没有看见过,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恐怕都没有看见过。
  这个世界上能看见这么一双腿的人恐怕还没有几个。
  这双腿修长而结实,线条匀均柔美,肌肉充满了弹性,皮肤是乳白色的,就像是刚从一
条母牛身上挤出来的新鲜牛奶的颜色一样。
  小高做梦也想不到这个又赃又臭的大胡子,居然会有这么一双腿。
  让他更想不到的是,这个又想用绳子勒死他又想用刀杀死他的大胡子居然哭了,居然坐
在地上,用手捂着脸,像小孩一样哭了起来,哭得好伤心好伤心。
  小高本来应该走的,就像刚才那样子头也不回的走掉,可惜他偏偏又忍不住要问:“你
哭什么?”
  “我喜欢哭,我高兴哭,我愿意哭,你管不着。”
  这个长着一脸大胡子的大男人,说起话来居然像是个小女孩一样不讲理,连说话的声音
都变得好像是个小女孩的声音,像这么样一个怪物,怎么能再跟他纠缠下去?
  小高决心不再理他,决心要走了,大胡子却又叫住了他:“你站住。”
  “我为什么要站住?”
  “这么样你就想走?天下有这么便宜的事?”
  “我为什么不能走?”小高说:“你又要勒死我,又要用刀杀我,我这么样走掉,已经
很对得起你了,你还想怎么样?”
  “我只想要你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这个大胡子说:“把你两个眼睛里的眼珠干部挖
出来。”
  小高又想笑,又笑不出:“我又没有疯,为什么要把自己的眼珠子挖出来?”
  “因为你看见了我的腿,”大胡子说:“我这双腿又不是随便就可以给别人看的。”
  小高也不能不承认他的这双腿长得实在很特别,特别的好看。
  可是他又不是故意要看的,两条腿被别人看见,也不能算是什么不得了的事。
  “要是你觉得不服气的活,我也可以把我的两条腿让你看看,”小高说:“随便你要看
多久都没关系。”
  “放你的狗屁。”
  “我不是狗,我也没有放屁。”
  “你当然不是狗,因为你比狗还笨。”大胡子说:“天下所有的狗都比你聪明得多,不
管是大狗小狗公狗母狗都比你聪明一百倍。因为你是头猪。”
  这个大胡子越说越生气,忽然跳起来:“你这头猪,难道你还看不出我是个女人?”
  “你怎么会是个女人?我不信。”
  小高呆呆的说:“女人怎会有胡子?”
  大胡子好像已经气得快疯了,忽然用力将自己脸上的那一大把大胡子全部撕了下来,往
小高脸上掷了过去。
  她的身子也跟着飞了过去,腰肢一拧一扭,两条腿又把小高绞住了。”
  两条光溜溜的腿,上面违一根绵纱都没有。
  这次小高真的连动都不敢动了,只有看着她苦笑,“我跟你既没有冤,又没有仇,你为
什么要这样子对我?”
  “因为我看中了你。”
  小高又吓呆了,幸好这个已经没有大胡子的大胡子很快就接着说:“你不必自我陶醉,
我看中的并不是你这个人。”
  “你看中的是什么?”
  “是你手里的这口箱子。”这个没有大胡子的大姑娘说:“只要你把这口箱子给我,我
以后绝不再来找你麻烦,你也永远再也看不到我了。”
  “你知道我这口箱子里有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这位大姑娘说:“你这口箱子里最少有价值八十万两以上的黄金珠
宝。”
  “你怎么知道的?”
  小高当然觉得很诧异,因为他从来也没有在别人面前打开过这口箱子。
  她非但不回答,反而问小商,“你知不知道我的父亲是什么人?”
  “我不知道。”
  “他是个神偷,妙手神偷,偷遍天下,从来也没有失手过一次。”
  “好,好本领。”
  “可是他比起我的祖父来又差得多了,”她问小高:“你知不知道我的祖父是什么
人?”
  “不知道。”
  “他老人家是位大盗,见人盗人,见鬼盗鬼。”
  小高叹了口气,“原来你们家上下三代都是干这一行的。”
  “你总算明白了。”大胡子姑娘说:“一个上下三代都干这行的人,怎么会看不出这口
箱子里有些什么东西?”
  “我也听说过,这一行的好手都有这种本事,从一个人走路的样子上,都能看得出这个
人身上是不是带着值钱的东西。”
  “一点也不错。”大姑娘说:“可是我却看不出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哦?”
  “你手里提着一箱子黄金珠宝,每天吃的都是三五文钱一碗的莱煮面,”大姑娘问小
高:“你究竟是个小气鬼?还是大怪物?”
  “我手里虽然提着一箱子黄金珠宝,只可惜全都不是我的,所以就算想送给你,也不能
送给你。”小高说,“我也可以保证,就算你的本事再大十倍,也休想把这口箱子从我手里
抢走。”
  大姑娘忽然叹了口气。
  “我也知道我是抢不走的。”她说:“可是不管怎样我要试试,就算拼了这条命,我要
跟你死缠到底。”
  “为什么?”
  “因为我如果不能在三天内筹足五万两银子,也一样是死定了。”她的眼珠子转了转,
眼泪又流了下来:“你想想,除了从你身上想办法之外,我到哪里去找五万两银子?”
  她的眼泪就像雨点般不停的往下掉:“我看得出你是好心人,你一定要救救我,我这一
辈子都感激你。”
  小高的心已经有点软了:“你为什么一定要在三天里筹足五万两银子?”
  “因为司马超群的大镖局,一定要我付出五万两银子,才肯把我护送回家去。”她说:
“我的家在关东,如果没有他们护送,这一路上我随时都可能死在道路旁,连收尸的人都没
有。”
  小高冷笑:“送一个人出关就要五万两,他们的心未免太黑了一点。”
  “可是我不怪他们,要把我送回去实在很不容易,”大姑娘说:“如果我是司马超群,
我开出来的价钱也许更高。”
  “为什么?”
  “因为要杀我的那些人实在太凶恶太可怕了,谁都不愿意跟他们作对的。”大姑娘说:
“我相信你永远都想不到天下会有他们那么凶暴残忍的人。”
  她的身子已经开始发抖,她的脸上显然抹着烟灰,可是现在也一样能看得出她的脸已因
惊骇恐惧而扭曲。
  她真的怕得要命。
  小高忍不住问:“他们是谁?”
  大姑娘好像已经听不见他在问什么了,不停的流着泪说:“我知道他们绝不会放过我
的,我知道他们随时随地都会赶来杀了我。”
  她好像已经有了某种凶恶不祥的预感,一种就好像一只野兽已经感觉到有陷阱在前,有
猎人将要捕杀它时的预感。
  这种预感虽然无法解释,可是通常都很灵验。
  就在这时候,窄巷两边购短墙上已经分别有暗器暴射而出,左面是一蓬银雨,右面是儿
点寒星。
  高浙飞的反应一向极炔。
  他以右手提着的箱子和包袱挡住了左面射来的一蓬银雨。
  他的人已带着用两条腿绞住他的大姑娘,往右面斜斜飞起。
  但他却还是听到她发出了一声叹息般的呻吟,还是感觉到她结实有力的两条腿,忽然软
了下去。从半空中悼落在地上。
  小高没有被她拖下去,反而又向上拔起,以右脚垫左脚,借力使力,又向上拨起丈余,
就看见窄巷两边的短墙后,都有一个人分别向左右两方窜出,身手都极矫健,轻功都不弱。
  他们窜上数丈外的屋脊时,小高也落在墙头,两个人忽然全部转过身来盯着他,脸上都
带着狰狞的面具,眼里都充满了凶暴残酷恶毒的表情,其中一个人用嘶哑的声音冷冷的说:
“朋友,你的功夫很不错,要练成‘梯云纵’这一类的轻功也很不容易,如果年纪轻轻的就
死了,实在很可惜。”
  小高微笑:“幸好我暂时还不想死,也死不了。”
  “那么你最好就听我良言相劝,这件事你是管不得的。”
  “为什么管不得?”
  “惹上了我们,就好像被魔鬼缠上了身。”这个人说:“不管你是在吃饭也好,睡觉也
好,不管你在干什么,随时都可能会发现有件你从未见过的兵刃暗器已经到了你的咽喉眉睫
间,你一觉睡醒,也可能会发现有个人正在用一把割肉刀慢慢的割你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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