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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龙:英雄无泪

_3 古龙(当代)
“现在我既然已经交了这个朋友,我当然要陪他喝几杯,他既然不能跟我回去,我也只好留
在这里陪他。”
  朱猛又大笑:“这道理其实简单得很,只可惜你们这样的人绝对不会明白而已。”
  卓东来忽然不说话了,不响不动不叹气不喝酒不说话。
  在这段时间,他这个人就好像忽然变成了个木头人,甚至连眼睛里都没有一点表情。
  外面也没有举动,没有得到卓东来的命令,谁也不敢有任何举动。
  这时间并不短。
  在这段时间里,小高和朱猛在于什么?卓东来既不知道,也不在乎。
  在这段时间里,只有小高一个人的表情最奇怪。
  从他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就好像他明明看到有七八只蝎子、十几个臭虫钻到他衣裳里去
了,却偏偏还要忍住不动。
  他确实看到了一件别人都没有看到的事,因为他坐的方向,正好对着左后方的一个窗
户,这个窗户恰巧是开着的。
  这个窗子外面,当然也有卓东来带来的人马,可是从小高坐的这个角度看过去,刚好能
从人马刀箭的空隙中看到一棵树。
  一棵已经枯死了的大白杨树,树下站着一个人。
  从小高坐的这个位子上看过去,刚好可以看见这个人。
  一个沉默平凡的人,手里提着一口陈旧平凡的箱子。
  小高想冲出去,有好几次都想冲出去,可是他没有动。
  因为他知道现在已经到了决定性的时候,所有人的生死命运,都将要在这一瞬间决定,
他做的任何一件事,都可能会伤害到他的朋友。
  所以他不能动。
  他只希望那个提着口箱子站在树下的人也不要走。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又看见一件非常奇怪的事。
  他忽然看到卓东来笑了。
  直到这一瞬间他才发现,卓东来笑起来的时候也是很迷人的。
  他看见卓东来微笑着站起来,用一种无比优雅的姿态向朱猛微笑鞠躬。
  “朱堂主,我不再敬你酒了。”卓东来说:“此去格阳,路途仍远,喝得大多总是不太
好的。”
  小高怔住,朱猛也怔住。
  “你让他走?”小高问,“你真的肯让他走?”
  卓东来淡淡的笑了笑:“他能交你这个朋友,我为什么不能?他能冒险陪你在这里喝
酒,我为什么不能为你让他走?”
  他居然还亲自把朱猛的马牵过来:“朱堂主,从此一别,后会有期,恕我不能远送
了。”
  烟尘滚滚,一匹马,一条马尾,一双钉鞋和两个人都已绝尘而去。
  小高目送他们远去,才回过头面对卓东来,又忍不住叹息:“现在我才相信江湖中人说
的不假,‘紫气东来’卓东来果然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卓东来也叹了口气:“可惜我知道你不会交我这个朋友的,因为你一心只想成名,一心
只想要司马超群死在你的剑下。”
  小高沉默,沉默了很久才说:“死的也许不是他,是我。”
  “是的,死的很可能是你。”卓东来淡淡的说,“如果有人要跟我打赌,我愿意用十去
博一,赌你死。”
  他看着小高:“如果你要跟我赌,我也愿意。”
  “我不愿意。”
  “为什么?”
  “因为我输下起。”
  说完了这句话,小高就冲了出去,因为他忽然发现刚才还站在树下的那个人,忽然间又
不见了。
  这一次小高决心要追上他。
标题 <<旧雨楼·古龙《英雄无泪》——第三章 奇袭>>
古龙《英雄无泪》
第三章 奇袭

  正月十六。”
  长安。
  清晨,酷寒。
  卓东来起床时,司马超群已在小厅等着,就坐在那铺着紫貂皮的椅子上,用水晶杯喝他
的葡萄酒。
  只有司马超群一个人可以这么做,有一天有一个自己认为卓东来已经离不开她的少女,
刚坐上这张椅于,就被赤裸裸的抛在门外的积雪里。
  卓东来所有的一切,都绝不容人侵犯,只有司马超群是例外。
  但是卓东来还是让他在外面等了很久,才披上件宽袍赤着脚走出卧房,第一句活就问司
马:“这么早你就来了,是不是急着要问我昨天为什么放走朱猛。”
  “是的。”司马说,“我知道你一定有很多理由,可惜我连一点都想不出。”
  卓东来也坐了下去,坐在一叠柔软的紫貂之上,平时,他在司马面前,永远都是衣冠整
肃,态度恭谨,从未与司马平起平坐。
  因为他要让别人感觉到司马超群永远都是高高在上的。
  可是现在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我不能杀朱猛,”卓东未说:“第一,因为我不想杀他,第二,因为我没有把握。”
  “你为什么不想杀他?”
  “他单人匹马,闯入了我们的腹地,从容挥刀把我们的大将斩杀于马前,本来还可以扬
长而去的,只因为要陪一个朋友喝酒,所以才留下。”
  他淡淡的说:“那时我若是杀了他,日后江湖中人一定会说‘雄狮’朱猛的确不愧是条
好汉,够朋友,讲义气,有胆量。”卓东来冷笑:“我杀了他岂非反而成全了他?”
  司马超群凝视着水晶杯里的酒,过了很久才冷冷的说:“我知道你一定有理由的,但我
却想不通你怎么会没有把握?”他问卓东来:“你带去的好手不少,还对付不了他们三个
人?”
  “不是三个人,是四个。”
  “第四个人是谁?”
  “我没有看见,但是我能感觉出他就站在我后面的一扇窗户外。”卓东来说:“他虽然
远远站在窗外,但是在我的感觉中却好像紧贴在我背后一样。”
  “为什么?”
  “因为他的杀气。”卓东来说:“我平生从未遇到过那么可怕的杀气。”
  “你没有回头去看他?”
  “我没有。因为我知道他一直在盯着我,好像特意在警告我,只要我有一点动作,无论
什么动作,他都可能会出手。”
  卓东来又说:“我虽然没有看到他,可是高渐飞一定看到他了。”
  “你怎么知道?”
  “那时高渐飞就坐在我对面,正好对着那个窗口,我感觉到那股杀气时,高渐飞的脸色
也变了,就好像忽然看见了鬼魂一样。”
  卓东来说:“高渐飞绝对可以算是近年来后起剑客中的第一高手,如果没有特别缘故,
为什么会对一个陌生人如此畏惧?”
  司马超群忽然笑了,大笑。
  “所以你也有点害怕了!”他的笑声中竟似充满讥诮:“想不到紫气东来卓东来也有害
怕的时候,怕的竟是一个连看都没有看到过的人。”
  卓东未冷冷的看着他,等他笑完了,才平平静静的说:“我虽然没有看见他,可是却已
经知道他是谁了。”
  “他是推广司马的笑声停顿:“难道你认为他就是那个刺杀了杨坚的人?”
  “是的。”卓东来说:“一定是。”
  他说:“这个人一定极少在江湖中走动,一定和朱猛有种特别的关系,但却绝不是朱猛
的手下。”卓东来说:“这个人用的一定是种从未有人见到过的极可怕的武器,可以同时发
出很多种不同武器的威力。”
  “还有呢?”司马问。
  “没有了。”
  “你知道的就只有这么多?”
  “到现在为止,我知道的就只有这么多。甚至连那种武器是什么形状我都想象不出。”
卓东来淡淡的说:“可是我相信,我知道的这些已经比任何人都多了。”
  司马想笑,却没有笑出来。
  卓东来是他的朋友,曾经共过生死患难的好朋友,卓东来也是他最得力的好帮手。
  可是谁也不知道为了什么,当他们两人单独相处时,他总是要和卓东来针锋相对,总好
像要想尽方法去刺伤他。
  卓东来却总是完全不抵抗,甚至连一点反应都没有。
  又喝了一杯葡萄酒之后,司马忽然又问卓东来:
  “现在孙通已经死了,郭庄呢?”
  “郭庄也不在。”
  “昨天早上我还看见他的,为什么今天早上就不在了?”
  “因为昨天早上我已经叫他赶到洛阳去,”卓东来说:“一听到朱猛已经到了红花集的
消息,我就叫他去了。”
  卓东来说:“我要他每过五百里就换马一次,昼夜兼程的赶去,一定要在朱猛回家的前
一天赶到洛阳。”
  司马超群的眼睛里忽然发出光,忽然问,“他一定能及时赶去?”
  “一定能。”
  “如果他赶不到呢?”
  卓东来淡淡的说,“那么我就叫他死在洛阳,不必再回来。”
  司马超群并没有问卓东来,为什么要令郭庄赶到洛阳去,去干什么。
  他不必问。
  阜东来的计划和行动他已完全了解。
  ——朱猛轻骑远出,手下的大将既然没有跟来,也一定会在路上接应,在朱猛赶口去之
前,“雄狮堂”内部的防守必定要比平时弱得多,正是他们赶去突袭的好机会。
  ——只要能把握住最好的机会,一次奇袭远比十次苦战更有效。
  这正是卓东来最常用的战略。
  这一次计划的确精确狠辣与大胆,也正是卓东来的一贯作风。
  司马超群只问卓东来:“你只派了郭庄一个人去?”
  “我们在洛阳也有人手。”卓东未说,“郭庄也不是一个人去的。”
  “还有谁?”
  “还有木鸡。”
  “木鸡?”司马动容,“你没有杀他?”
  “他一向是非常有用的人,对我们也一样有用,我为什么要杀他?”
  “他是朱猛派来杀杨坚的,不怕他出卖我们?”
  “现在他要杀的已经不是杨坚,而是朱猛。”
  “为什么?”
  “因为他已经知道朱猛只不过想利用他来做幌子而已,而且是存心要他未送死的,因为
朱猛早就算准他绝不能得手,”卓东来说:“他不怕被人利用,可是他受不了这种侮辱。”
  卓东来又说:“何况我付给他的远比朱猛还多得多。”
  司马看着他,眼里又露出种充满讥诮的笑意。
  “现在我才知道你为什么不杀朱猛了。”司马说:“你要他活着回去,你要他亲眼看到
你给了他一个什么样的惨痛教训,要他知道你的厉害。”
  他看着卓东来微笑:“你一向是这样子的,总是要让别人又恨你又怕你。”
  “不错,我是要朱猛害怕,要他害怕而做出不可原谅的错事和笨事来。”卓东来说:
“只不过我并不是要他怕我,而是要他怕你。,
  他的声音很柔和:“除了我们自己之外,没有人知道这次行动是谁主持的。”
  司马却跳了起来,额上已有一根根青筋凸起。
  “可是我知道。”他大声说:“要发这种大事,你为什么连问都不来问我一声?为什么
要等到你做过了之后才告诉我?”
  卓东来的态度还是很平静,用一种平静而温柔的眼光凝视着司马超群。
  “因为我要你做的不是这种事。”他说:“我要你做的是大事,要你成为江湖中空前未
有的英雄,完成武林中空前未有的霸业。”
  司马紧握双拳,瞪着他看了很久,忽然长长叹了口气,握紧的双拳也放松了。
  可是他的人已站了起来,慢慢的向外走。
  卓东来忽然又问他:“高渐飞还在长安附近,等着你给他回音,你准备什么时候跟他交
手?”
  司马超群连头都没有回。
  “随便你。”他的声音忽然变得很冷淡:“这一类的事,你一定早已计划好了,反正不
管是在什么时候交手,他都连一点机会都没有,因为你绝下会给他一点机会的。”
  司马淡淡的说,“所以这一类的事你以后也不必回来问我。”

  高渐飞醒来时,手、脚椰已经快要被冻僵了。
  这间廉价客栈的斗室里,本来还有一个小小的火盆,可是现在火盆里的一点木炭早已烧
光了。
  他跳起未,在床上做了六七十种奇怪的姿式,他的身体就好像一根面条般可以随着他的
思想任意弯动扭曲,做到第十一个姿式时,他全身上下都已开始温暖,等他停下米的时候,
只觉得自己精神振奋,容光焕发,心情也愉快极了。
  他相信自己今天一定可以见到那个提着一口箱子的人。
  昨天离开那家茶馆后,他又见到过这个人三次,一次是在一条结了冰的小河边,一次是
在山脚下,一次是在长安城里的一条陋巷里。
  他看得很清楚。
  虽然他直到现在还没有看清这个人的脸,但是那身灰朴的棉袍和那口暗褐色的牛皮箱
子,都是绝对不会看错的。
  只可惜他每次赶过去时,那个人都已经像空气般忽然消失。
  他决定不再继续追下去了,决定先回来好好的睡一觉再说。
  因为他已经发现那个人并不是不想见他,否则也就不会故意在他面前出现三次了。
  他一定是在试探他,试探他的武功,试探他对他是否有恶意。
  小高相信如果自己不再去找他,他迟早还是会露面的。
  雪虽然已经停了,天气却更冷,小高决定失去吃一碗热呼呼的热汤面。
  一到了他常去的那家小面馆,小高果然就看见了那个人和他的那口箱子。
  现在还没有到吃午饭的时候,小面馆里的客人还不多。
  这个人就坐在小高常坐的一个角落里,默默的吃着一碗面,吃的也是小高常吃的那种白
菜汤面。
  他的箱予就摆在他的手边。扁扁的一口箱子,有一尺多宽,两尺多长。
  ——这口箱子里装的究竟是什么,这么平凡的一口箱子,怎么会是天下最可怕的武器?
  小高实在很想冲过去,把这口箱于抢过来,打开看看。
  可是他忍住了这种冲动。
  不管怎么样,这次他总算看清楚这个人的脸了。
  一张蜡黄色的脸,一双黯淡无神的眼睛,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就好像是个生了十六八
年重病、已经病得快死了的人。
  面馆虽然还有很多空位,小高却还是硬着头皮走过去,在这个人对面坐下来,先叫了一
碗面,然后就立刻对这个人说:“我姓高,高山流水的高,”他告诉这个人:“我叫高渐
飞,就是渐渐快要飞起来的意思。”
  这个人完全没有反应,就好像根本没看见对面已经有个人坐下来。
  那口暗褐色的牛皮箱子就摆在桌旁,小高一伸手就可以拿到。
  如果他伸手拿起这口箱子转身就跑,会发生什么样的后果?
  小高不敢试。
  他的胆子一向不小,天下好像没有几件他不敢去做的事。
  可是这个看起来好像已经病得快要死了的人,却好像有着某种今人无法解释而且不可思
议的神秘力量,足以使得任何人都不敢对他生出丝毫冒渎侵犯之意。
  小高又盯着他看了半天,忽然压低声音,用只能让他一个人听到的声音说:“我知道是
你。”小高说:“我知道杀死杨坚的人就是你。”
  这个人终于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那双黯淡无神的眼睛里忽然有寒光一闪,就好像灰暗
天空中忽然打下来的一道闪电一样。
  可是闪电之后并没有雷声。
  这个人立刻又恢复了他那种有气无力的样子,默默摸出几文钱放在桌上,默默的提起了
箱子,默默的走了出去。
  小高立刻就跟着追出去。
  这一次这个人居然没有像以前那三次一样,忽然自空气中消失。
  他一直都在前面走,而且走得很慢,好像生怕小高追不上他。
  走了半天后,小高忽然发现他又走到昨天曾经见过他的那条陋巷里。
  陋巷无人,是条走不出去的死巷子。
  小高的心跳了起来。
  ——他是不是因为我已知道了他的秘密,所以才把我带到这里,要用他那口神秘的箱子
把我杀了灭口?
  小高根本不知道这口箱子究竟是种什么样的武器,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用掌中的剑招
架抵抗。
  就因为不知道,所以他心里竟忽然觉得有种从来未曾有过的恐惧。
  但是这个人看起来却不像要系人的样子,也不像能够系人的样子。
  现在他已转过身,面对小高,过了很久之后,才用一种平和而嘶哑的声音问小高:“你
知不知道我是谁?”
  “不知道。”
  “正月十五之前你有没有见过我?”
  “没有。”
  “我看来像不像是个会杀人的人?”
  “不像。”
  “你有没有看过我杀人?”
  “没有。”
  “那么你为什么要说我杀了杨坚?”
  “因为你这口箱子。”小高说:“我知道这口箱子是种非常神秘的武器,而且非常可
怕。”
  这个人凝视着小高。
  小高的眼色、神态、站着的姿势、呼吸的频率、衣服的质料和手里的粗布包袱,全身上
下每一个地方他都没有放过。
  他看得好像远比卓东来还仔细,他那双灰黯无神的眼睛里竟好像隐藏着某种特地制造出
甩来观察别人的精密暗器。
  然后又用同样平和的声音问小高:“你说你的名字叫高渐飞?”
  “你是从哪里来的?”
  “从山上。”
  “是不是一座很高的山?”他问小高:“你住的地方是不是有一道请泉,一株古松?”
  “你身上穿的这身衣服,是不是用山后所产的棉麻自己纺出来的?”
  小高已经开始觉得很惊奇,这个人对他的事知道得竟比任何人都多得多。
  “那座山是不是有个很喜欢喝茶的老人?”他又问小高:“他是不是经常坐在那棵古松
下用那里的泉水烹茶?”
  “是。”小商说:“有关你这口箱子的事,就是他告诉我的。”
  “他有没有告诉你有关我这个人的事?”
  “没有。”
  这个人盯着小高,灰黯的眼里又有寒光一问:“他从来也没有提起过我?连一点有关我
的事都没有提起过?”
  “绝对没有。”小高说:“他老人家只不过告诉我,世上最可怕的武器是一口箱子。”
  “你有没有告诉过别人?”
  “没有。”
  “有没有人知道你的来历?”
  “没有。”
  小高说:“卓东来曾经检查过我的衣物,想从我衣服的质料上看出我是从什么地方来
的,可惜他什么都没有看出来。”
  棉麻是他自己种的,布是他自己织的,衣裳是他自己缝的,那座山是座不知名的高山,
除了他们之外,还没有凡人的足迹踏上去过。
  小高微笑:“卓东来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休想查出我的来历。”
  “你的剑呢?”这个人问:“有没有人看过你的剑?”
  “有儿个。”
  “几个什么人?”
  “几个死人。”小高说:“看过我这柄剑的人,都已死在我的剑下。”
  “你这柄剑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有的。”
  “有什么特别?”
  “这柄剑的剑脊上有一道很奇怪的痕迹,看起来就好像是泪痕一样。”
  提着箱子的这个人,眼中忽然露出种任何人都无法解释的表情,仿佛很悲伤,又仿佛很
欢愉。
  “泪痕,泪痕,原来世上真的有这么一柄剑。”他喃喃的说,“杀人的剑上为什么会有
泪痕?世上为什么要有这么样一柄剑?”
  小高无法回答。
  这本来就是个很奇妙的问题,也许根本就没有人能回答。
  小高终于忍不住问他:“现在你是不是已经可以告诉我,你究竟是什么人?我的事你怎
么会知道得这么多?”
  这个人闭着嘴,什么话都不说,却忽然以拇指弹中指,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小高立刻就听到了一阵车轮滚动和马蹄踏地的声音。
  他转过头去看的时候,已经有一俩黑漆马车停在这条陋巷外。
  提着箱子的人已经提着他的箱子走过去,打开车门.坐入车厢,然后才问小高:“你上
不上未?”
  ——这辆马车是从哪里来的?
  小高不知道。
  ——这辆马车要往哪里去?
  小高也不知道。
  可是他上去了,就算他明知这俩马车是从地狱里来的,要载他回地狱,他也一样会上
去。

  车厢里宽敞舒服而华丽,车子走得极快极稳,拉车的四匹马和赶车的车夫天疑都受过良
好的训练,车轭车轮和车厢也无疑是特别设计出来的,就算在王公巨富的车房和马厩里,也
未必有这么好的车马。
  这个布衣粗食容貌平凡的人,怎么会拥有这么样一辆华贵的马车?
  小高有很多问题想问他,但是他一上了车就闭起眼睛,一闭上限就睡着了。
  那口神秘的箱子,就摆在他身边的座位上。
  小高的心又动了。
  ——如果我偷偷的打开来看看,不知道他会怎么样?我只不过看看而已,就算被他发
现,大概也没什么关系。
  这个诱惑实在太大,大得令人难以抗拒。
  小高终于忍不住伸出了手。
  他的手极为灵巧,而且受到过极严格的训练,曾经在一次试验中,连续不停的打开了分
别由十一位名匠打造的三十把好锁。
  那些锁别人就算有钥匙也很难打开,他用的却只不过是一根铁丝。
  箱子上的机簧,很快就被他找到,只听“格”的一声轻响,机簧已被拨开。
  箱子的主人仍在沉睡。
  ——箱子里究竟有些什么东西j为什么会是世上最可怕的武器?
  这个秘密终于要揭露了,小高的心跳得更快。
  他轻轻的慢但的掀起盖子,箱子里装着的好像只不过是一些形状奇特的铁管和铁件而
已。大概有十三四件,每一件的形式和大小都不相同。
  可惜小高并没有看清楚。
  箱子一打开,他就忽然嗅到一种淡淡的好像桅子花一样的香气。
  然后他就晕了过去。
标题 <<旧雨楼·古龙《英雄无泪》——第四章 奇人奇地奇事>>
古龙《英雄无泪》
第四章 奇人奇地奇事

  正月十八日。
  一个任何人都不如道是什么地方的地方。
  一件形状既不规则也不完整的铁件,怎么会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武器?
  小高还没完全清醒,可是这个问题却一直像是条毒蛇般盘据在他心里。
  等他完全清醒时,他就立刻被眼前看到的景象吓呆了。
  他忽然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一个只有在最荒唐离奇的梦境中才会出现的地方。
  这地方仿佛是山腹里的一个洞窟,小高绝对可以保证,无论谁到了这里,都会像他一
样,被这个洞窟迷住。
  他从未看到过任何一个地方有这么令人惊奇迷惑的东西。
  从波斯来的水晶灯,高高吊在一些光怪陆离色彩斑烂的巨大钟乳间,地上铺满了手工精
细图案奇美的地毯,四壁的木架上陈列着各式各样的奇门武器,有几种小高非但没有见过,
连听都没有听过。
  除此之外,还有丈余高的珊瑚,几尺长的象牙,用无暇美玉雕成的白马,用碧绿翡翠和
赤红玛瑙塑成的花木和果菜,用暹罗黄金铸成的巨大佛像,佛像上还挂满了一申串晶莹圆润
大如龙眼般的珍珠。
  另外一张大案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金樽玉爵和水晶瓶,满盛着产自天下各地的美酒。
  四五个身穿蝉翼般薄纱的绝色美女,正站在小高躺着的软榻边,看着小高吃吃的笑,其
中有一个金发碧眼、皮肤比雪还白的女孩子,笑得最天真,另外一个皮肤却悬深褐色的,就
像是褐色的缎子一样,柔软光滑,莹莹生光。
  小高已经完全被迷住了。
  这些武器,这些珍宝,这些美人,都不是凡人所能见到的。
  难道这个地方已不在人间?
  如果这里就是地狱,那么这个世界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愿意下地狱了。

  ——你们是什么人?这里是什么地方?
  女孩子们只笑,不说话。
  小高想站起来,却已经被一个小巧如香扇坠的女孩子按住了他的肩。
  他不敢碰这个女孩子。
  他知道自己并不是一个经常都能够抗拒诱感的人。
  最让人受不了的是,那个金发碧眼的女孩子,居然捧住了他的脸,对着他耳朵轻轻吹
气。
  小高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快要有变化了,很不雅观的变化。
  他的身子忽然弯曲,从一个任何人都想不到的部位往一个任何人都想不到的方向弯了过
去。
  按住他肩、捧住他脸的两个女孩子,只觉得手一滑,被她们按住捧住的人已经不见了,
再回头去找时,才发现他已经躲到很远的一个黄金佛像后面。
  “你们千万不要过来。”小高大声道:“我这个人并不是个好人,你们如果真敢过来,
我就真的要不客气了。”
  他真的有点怕这些女孩子,但是她们如果真的过去了,他也不会觉得太难过的,也不会
被吓死。
  可惜她们都没有过去,连一个都没有过去。
  因为就在这时候,这个地方的主人已经出现了。
  一个英挺瘦削、身材很高的人,随随便便的穿着件黑得发亮的黑丝长袍,让一头漆黑的
长发随随便便的披散在肩膀上。
  他的穿着虽然随便,可是他这个人看起来却如同帝王。
  尤其是他的脸。
  他的脸轮廓极分明,线条极明显。
  他的脸色苍白,完全没有一点血色,就像是用一块雪白的大理石雕出来的,带着种无法
形容的冷漠和高贵。
  看见这个人,女孩子们立刻全都盈盈拜倒,小高立刻大声说:“我知道你一定就是这里
的主人。”
  “我本来就是。”
  “我既不认得你,你也不认得我,你把我弄到这里来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
  “你也不知道?”小高叫了起来:“你怎么会不知道?”
  “因为我根本就没有要你来,是你自己要跟着我来的。”
  小高怔住,怔了半天才开口。
  “是我自己要跟着你来的,难道你就是那个提着口箱子的人?”
  “我本来就是。”
  小高用手抱住头,好像马上就要晕过去了。
  一个布衣机食容貌平凡的人,竟忽然奇迹般变成了一位帝王。
  这种事本来只有在神话中才会发生的,却偏偏被小高在无意间遇到。
  “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小高从佛像后走出来:“是个锋芒不露、提着口箱子流浪
天涯的刺客?还是个远避红尘富逾王侯的隐士?”
  小高问他:“这两种人是完全不同的,究竟哪一种才是你的真面目?”
  “你呢?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反问小高:“是个对人世间每件事都觉得好奇的
热血少年?还是个视人命如草芥的无情剑客?”
  “我是个学剑的人,一个人如果要学剑,就应该献身于剑,虽死无憾。”小高又问他:
“你呢?你杀人是为了什么?是为了钱财?还是因为你杀人时觉得很愉快?”
  小高凝视着他:“一个人知道自己能主宰别人的生死时,是不是会觉得很愉快?”
  黑袍人忽然转过身,走到大案前,从一个水晶樽里倒了杯酒,慢慢的喝了下去。
  然后他才淡淡的说:“对我来说,这已经不是愉快的事了,只可惜我也像这世上大多数
人一样,也会去做一些自己本未并不想做的事。”
  “这一次你为什么要杀杨坚?”
  “为了朱猛,因为我欠他一条命。”
  “谁的命?”
  “我的。”
  “朱猛救过你?”
  “每个人都难免会有危险困难的时候,我也不例外。”黑衣人淡淡的说:“将来你也会
有这种时候的,可是你永远都无法预料那时是谁会去救你,就正如现在你也不知道将来会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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