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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龙 风云第一刀(又名:多情剑客无情剑

_5 古龙(当代)
魂牵梦萦的情人,竟已是“大嫂”,虬髯大汉扭转了头,不忍再看,因为只有他知道李寻欢这一声“大嫂”唤得是多么痛苦,多么辛酸。
他不知道自己若在李寻欢这种情况中时,是否也能唤得出这一声“大嫂”来,他不知道自己是否也有勇气来承受如此深的痛苦。
他若不扭转头去望院中的积雪,只怕早已流下泪来。
而林诗音却仿佛根本没有听见这一声呼唤。
她的心神仿佛已全贯注在她的儿子身上。
那孩子瞧见了母亲,又放声痛哭起来,他挣扎着扑入他母亲的怀抱里,嘶声大哭着道:“我已经没法再练武了,已变成了残废,我……我怎么能再活得下去!”
林诗音紧紧搂住他,道:“是……是谁伤了你的?”
红孩儿道:“就是他!”
林诗音目光随着他手指望过去,终于望在李寻欢脸上。
她瞪着李寻欢就仿佛在瞪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然后,她目光中就渐渐露出了一种怨恨之意,一字字道:“是你?真的是你伤了他?”
李寻欢只是茫然地点了点头。
谁也不知道是什么力量支持着他的,他居然还没有倒下去。
林诗音瞪着他,咬着嘴唇道:“很好,很好,我早就知道你不会让我快快乐乐地活着,你连我最后剩下的一点幸福都要剥夺,你……”
龙啸云干咳一声,打断了她的话,大声道:“你不能这样对寻欢说话,这完全不能怪他,全是云儿自己闯出来的祸,何况,当时他并不知道云儿是我们的孩子。”
红孩儿忽又大声道:“他知道,他早就知道了,本来他根本就伤不了我,可是我听说他是爸爸的朋友就住了手,谁知他反而趁机伤了我!”
虬髯大汉愤怒得全身血管都要爆裂,但李寻欢却还是木然站在那里,竟完全没有自己辩护之意。
无论多么大的痛苦,他都已承受过了,现在他难道还能和一个小孩子争论得面红耳赤么?
龙啸云却厉声道:“畜生,你还敢说谎?”
红孩儿大哭着道:“我没有说谎,妈,我真的没有说谎!”
龙啸云大怒着想去将他拉过来,但林诗音已挡在他面前,嗄声道:“你还想将他怎么样?”
龙啸云跺脚道:“这畜生实在太可恶,我不如索性废了他,也免得他再来现世!”, 林诗音苍白的脸上泛起了一阵愤怒的红晕,厉声道:“那么你连我也一齐杀了吧!”
她目光在李寻欢脸上一转,冷笑着道:“反正你们都很有本事,要杀死个小孩子固然是易如反掌,再多杀个女人也没什么关系的。”
龙啸云仰天长啸了一声,跌足道:“诗音,怎地你也会变得如此无理?”
林诗音根本不理他,已紧紧搂着她的儿子走人了内堂,她的脚步虽轻,但李寻欢的心都已被踩碎了。
龙啸云拍着他肩头长叹道:“寻欢你也莫要怪她,她本不是如此不讲理的女人,可是一个女人若是做了母亲,那么她就会变得不讲理起来了。”
李寻欢黯然道:“我知道,母亲为了自己的儿子,无论做什么事都是应该的。”
他勉强一笑,又道:“我虽然没有做过别人的母亲,至少总做过别人的儿子……”
借酒浇愁愁更愁,这句传诵千古的诗句,其实并不是完全正确的,喝少量的酒,固然能令人更多愁善感,更容易想起一些伤心的事,但等到他真的喝醉了,他的思想和感觉就完全麻木。
那么,世上就没有任何事能令他痛苦了。
李寻欢很了解这一点,他拼命想喝醉。
喝醉酒并不是件困难的事,但一个人伤心的事越多,喝醉的次数越多,越需要喝醉的时候,反而却偏偏很不容易喝醉。
夜已很深。
酒也消耗了不少,但李寻欢却一点醉意也没有。
他忽然发觉别的人也都没有酒意,十几个江湖客在一起喝酒,喝到夜深时居然还没有一个人喝醉,这实在是件很不寻常的事。
夜色越深,大家的脸色也就越沉重。一个个都不时伸长脖子往外望,仿佛在等待着什么人似的。
突听更鼓声响,已是三更。
大家的脸色竟不约而同地变了,失声道:“三更了,赵大爷怎地还没有回来?”
李寻欢皱了皱眉道:“这位赵大爷又是何许人也?各位难道一定要等他回来才肯喝酒?”
一人赔笑道:“不瞒李探花,赵大爷若是不回来,这酒咱们实在喝不下去。” 。
另一人道:“赵大爷就是人称‘铁面无私’赵正义赵老爷子,也就是我们龙四爷的结拜大哥,李探花难道还不知道么?”
李寻欢举杯大笑道:“十年不见,想不到大哥竟又结交了这许多名声显赫的好兄弟,且待小弟先敬大哥一杯。”
龙啸云脸上似乎红了红,勉强笑道:“我的兄弟,也就是你的兄弟,我也敬你一杯。”
李寻欢道:“那倒也不错,想不到我竟也平空多出了几位大哥来,却不知这些大英雄们肯不肯认我这不成才的兄弟?”
龙啸云哈哈大笑道:“他们欢喜还来不及哩,焉有不认之理?”
李寻欢道:“只……”
他本来也不知要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却改口笑道:“赵大爷素来‘铁面无私’,据说终年也难见到他笑一次,他若一来,我只怕吓得连酒都喝不下去了,想不到各位却要等他来了才肯喝酒。”
龙啸云沉默了半晌,忽然敛去笑容,沉声道:“梅花盗已重现江湖……”
李寻欢截口道:“这件事我倒已听说过。”
龙啸云道:“但贤弟可知道这‘梅花盗’此刻在哪里么?”
李寻欢道:“据说此人行踪飘忽……”
龙啸云也打断了他的话,道:“不错,此人的确行踪飘忽,但我却知道他目前必在保定城里,而且说不定已在我们家附近。”
这句话说出来,大家都不约而同地缩了缩脖子,那盆烧得正旺的炉火,似已挡不住外面侵入的寒气了。
李寻欢也不禁为之动容,道:“莫非他已在此间现身了么?”
龙啸云叹:“不错,秦孝仪秦三哥的大公子已在前天晚上伤在他手里。”
李寻欢皱眉道:“他是在哪里下的手?”
龙啸云一字字道:“就在我们家后园,‘冷香小筑’前面的梅花林里。”
李寻欢耸然道:“他还伤了什么人?”
龙啸云道:“贤弟也许还不知道,此人每天晚上素来只伤一人,而且绝不会在三更之前出手!”
他勉强笑了笑,道:“他杀人的脾气就好像有些人喝酒一样,不但定时,而且定量。”
李寻欢也笑了笑,但笑容并没有使他的神情看来轻松些,他沉吟了半晌,才沉声问道:“昨天晚上呢?”
龙啸云道:“昨天晚上倒还很太平。”
李寻欢道:如此说来,他的对象也许只是秦大少爷,此后也许不会来了。”
龙啸云摇了摇头,道:“他迟早还是要来的。”
李寻欢皱眉道:“为什么?他难道和大哥有什么过不去吗?”
龙啸云又摇了摇头,缓缓道:“他的对象既非秦重,也不是我。”
李寻欢失声道:“是……是谁?”
龙啸云道:“他的对象是林……”
说到“林”字,李寻欢面色已变了,但龙啸云说的并不是“林诗音”,而是“林仙儿”。
李寻欢暗中松了口气,道:“林仙儿?她又是何许人也?”
龙啸云大笑道:“兄弟,你若连林仙儿都不知道,只怕真的是老了,换了十几年前,你对林仙儿这名字只怕比谁都清楚得多。”
李寻欢微笑道:“如此说来,她莫非也是位美人?”
龙啸云道:“她非但是位美人,而且是大家公认的武林第一美人,
江湖中的风流侠少为她神魂颠倒的,也不知有多少。”
他指点着身旁的一群人大笑道:“你以为他们真是冲着我龙四的面子来的吗?若不是林仙儿在这里,我就算每天摆上整桌的燕翅席,他们也,未必肯上门。”
大家的脸都红了,其中两个锦衣少年的脸红得更厉害,龙啸云用力拍着他们的肩头,又笑着道;“你们的运气总算还不错,现在总算还有希望,我这兄弟若是年轻十年,哪里还有你们的份儿。”
李寻欢也大笑道:“大哥以为我真的老了么?我的人虽老了,心却还未老哩。”
龙啸云目光闪动,忽又大笑道:“不错不错,一点也不错,她裙下之臣虽然比蚂蚁还多,但除了你之外,只怕谁也没有希望。”
李寻欢苦笑道:“只可惜我已在酒缸里泡了十年,手段已大不如前了。”
龙啸云紧紧握住了他的手,道:“贤弟有所不知,这位林姑娘非但美如天仙而且很有志气,她什么人都不愿意嫁,却扬言天下,无论谁只要能除去‘梅花盗’,就算是个又麻又跛的老头子,也可以娶她做老婆。”
李寻欢道:“只怕就因为这原故,所以梅花盗也一心要除去她。”
龙啸云道:“正是如此,梅花盗前天晚上到‘冷香小筑’去,也正是为了找她,想不到秦重恰巧在那里,竟做了她的替死鬼。”
李寻欢目光闪动道:“秦大少爷也是她的裙下之臣么?”
龙啸云苦笑道:“他本来倒还蛮有希望的,只可惜现在……”
李寻欢笑了笑,道:“冷香小筑寂寞多年,如今有那位林姑娘住在那里,想必已热闹了起来,三更半夜里,居然还有多情公子在门外徘徊。”
龙啸云的脸又红了红,苦笑道:“冷香小筑是兄弟你的故居,我本不该让别人住进去的,可是……可是……”
李寻欢截口道:“那地方能得美人青睐,正是蓬荜生辉,土木若有知,只怕也要乐不可支了,绝不会再让我这痨病鬼再住进去随地吐痰的。”
他目光炯炯,凝注着龙啸云,微笑着又道:“可是,这位林姑娘和大哥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龙啸云干咳两声,道:“她是诗音在普陀上香时认得的,两人一见投缘,就结为姐妹,正好像兄弟你和我的情况一样。”
李寻欢似乎怔了怔,道:“她的父亲难道就是我方才在门外见到的那位大管家么?”
龙啸云苦笑道:“你想不到吧?其实谁也想不到那种父亲竟能生得出她那样的女儿来,这就叫乌鸦窝里出了个凤凰。”
李寻欢道:“那位‘铁面无私’赵大爷难道是去约帮手来保护她?赵大爷如今难道也变得怜香惜玉起来了?”
龙啸云似乎并未听出他话里的讥诮之意,道:“赵老大除了要保护她之外,更想趁这机会除去‘梅花盗’,何况,中原武林的世家巨族已出了笔为数可观的银子来缉捕梅花盗,这笔银子现在就存在我这里,若有什么失闪,这责任只怕谁也承担不起。”
李寻欢听到这里,方为之动容,失声道:“大哥为何要将这担子背下来呢?”
龙啸云叹了口气,道:“既然有了担子,就得有人来挑,兄弟你说对不对?”
李寻欢沉默了半晌,喃喃道:“现在已是三更了,梅花大盗今天晚上会不会再来?”
他忽然长身而起,道:“赵大爷还未回来,各位的酒既然喝不下去,我还是趁这时候到四下去逛逛,也好去探望探望那些老友梅花。”
龙啸云皱眉道:“兄弟你想探望的只怕不是梅花,而是梅花盗吧?”
李寻欢笑而不答。
龙啸云皱眉道:“你定要去孤身涉险?”
李寻欢还是笑而不答。
龙啸云凝目望了他半晌,忽然大笑道:“好好好,我知道你若决定要做一件事,那是谁也拦不住的,何况,梅花盗若知道李探花在这里,只怕就不敢来了!”
后园中梅花仍无恙,仿佛比十年前开得更盛了,但园中的人呢?人纵然也有梅花那一身傲骨,却又怎禁得起岁月的消磨?花谢了还会再开,但人呢?人的青春逝去后,还有谁能再追回?
李寻欢静静地站在那里,凝望着远处楼头的一点灯火,十年前,这小楼本属于他的,楼中的人本也属于他的。
但现在,这一切也都随着青春而去,是永远再也无法追回的了,现在他所剩下的,只有相思,只有寂寞。
相思虽苦恼,但若不相思,他只怕已无法再活着。
踏过积雪的小桥,便是一片梅林。
梅林中也露出小楼一角,这正是李寻欢昔日读书学剑的地方。这小楼与远处那小楼遥遥相对,雪霁的时候,他只要推开窗户,就可以瞧见对面小楼那多情人儿的多情眼波,也正在向他凝睇。
但现在……
“情到浓时情转薄”,李寻欢长长叹了口气,抖落了身上的积雪,黯然走过了小桥,踏碎了桥上的积雪。
后园中寂无人影,也听不到人声,三更后正是梅花盗随时都可能出现的时候,还有谁愿意逗留在这里?
李寻欢缓缓走向梅林中的冷香小筑。
他倒并不是想去探望那位绝世的美人林仙儿,他知道在这种时候,林仙儿也绝不会还逗留在这里的。
他只不过忍不住想去看看他昔日的故居,人在寂寞时,就会觉得往日的一切都是值得留恋的。
就在这时,静寂的梅林中,忽然发出一声轻笑。
李寻欢整个人立刻变了,就在这一刹那间,他懒散的身体里已立刻充满了力量,狡兔般向笑声传出的方向扑了过去。
他仿佛听到一声女子的惊呼,只不过呼声很轻。
接着,他就看到一条白色的人影从后面逃走,却另有一条黑色的人影迎面向他扑了过来。
这人的身形异常高大,来势更快得惊人,人还在两三丈外,已有一种凌厉的冷风直逼李寻欢的眉睫。
李寻欢立刻就发觉这人练的是一种极奇诡阴森的外门掌力,而掌力之强,已无疑是武林中的一流人物。
梅花盗!
难道这人就是梅花盗?
李寻欢并没有硬接这一掌,不到万不得已时,他从不肯浪费自己的真力和别人硬拼,因为他觉得他的气力比别人珍贵得多。
有一次“金刚手”邓烈醉后硬逼着要和他对掌,但李寻欢却再三拒绝,邓烈就问他为何不肯。
李寻欢的回答很妙,他说:“我又不是牛,为何要跟你斗牛?”
他觉得武功也是种艺术,纵不能妙渗化境,至少也要清淡自然,若和别人以蛮力相拼,那就简直愚蠢得和牛差不多了。
但邓烈是他的朋友,他可以拒绝,现在这人却仿佛存心要将他立毙掌下,凌厉的掌力,已将他所有退路全都封死。
何况,两人的身形都在往前扑,无论谁若想在这间不容发的刹那间抽身闪避,纵能成功,也势必要被对方抢得先机,那么,等到对方第二掌击出时,他再想闪避,就难如登天了!
李寻欢身形突然向后退了出去。
他身形的变化,竟似比鱼在水中还要灵活。
黑衣人厉叱一声,掌力又呼啸着向他压了下来。
李寻欢箭一般退了出去,身子几乎已和地面平行,他的手似乎并没有什么动作,但飞刀已射出去。
刀光一闪,如黑夜中的流星!
黑衣人忽然狂吼一声,冲天飞起,凌空转了个身,“飞鸟投林”向梅林后如飞奔逃了出去。
李寻欢脚跟一点地,身子就站了起来,他像是很悠闲地站在那里,居然并没有追赶之意。
但那黑衣人还未冲出梅林,就已倒下!
李寻欢摇着头,叹了口气,缓缓踱过去,雪地上已多了一串鲜血,那黑衣人就倒在血痕的尽头。
他双手捂着自己的咽喉,鲜血还不停地自指缝间泌出,那柄发亮的小刀,已被拔了出来,就抛在他身旁。
李寻欢俯身拾起了他的刀,也看到了黑衣人那张已因痛苦而痉挛的脸,他失望地叹息了一声,喃喃道:“你既非梅花盗,何苦要逼我出手呢?”
那人咬着牙,喉咙格格作响,却说不出话来。
李寻欢道:“你虽不认得我,我却认得你,你是伊哭的大徒弟,十年前我就见过你了,只要被我见过一面的人,我就不会忘记。”
那人挣扎着,嘶声道:“我……我也认得你!”
李寻欢叹道:“你既然认得我,为什么要杀我呢?难道是杀我灭口?但你就算是到这里来和别人幽会的,也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呀。”
那人喘息着,目光中充满了怨毒之意,眼珠子都快凸了出来,他似乎还想挣扎着说话,但稍微一用力,鲜血又飞溅而出。
李寻欢摇了摇头,喃喃道:“我知道你一定有什么秘密不愿被人知道,所以不分青红皂白,就想将我杀了灭口,那时你只怕也未想到要杀的对象会是我。”
他又叹了口气接道:“你要杀我,所以我才杀你,你选错了对象,我也选错人了……”
那人狂吼一声,忽然又向李寻欢扑了过去。
但李寻欢只是静静地望着他,动也不动,眼看他的手掌已将触及李寻欢的胸膛,就“噗”地跌了下去,永远再也不会动了。
李寻欢还是静静地望着他,过了很久之后,才皱着眉道:“前天晚上是秦孝仪的儿子,今天晚上是伊哭的徒弟,看来这位林仙儿空闲的时候还真不多,眼光也不错,约会的倒全都是名家的子弟,但哪个少女不怀春?哪个少男不多情?这又不是什么犯法的事,他为何要这么怕人撞见呢?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秘密?”
冷香小筑中的灯光还在亮着,方才那淡白色的人影,正是往那边逃走的,人影看来很苗条,会不会就是林仙儿?
李寻欢沉思着,缓缓踱过去。
他的眼睛在闪着光,似乎发现了一些很有趣的事。
风穿过梅林,积雪一片片落了下来。
忽然间,一片片积雪似乎被一种无形的劲气震得粉末般四散飞扬,接着,寒光一闪,直到李寻欢的背脊。
这一剑非但来势奇快,而且剑气激荡,凌厉无比,纵然迎面刺来,也令人难以抵挡,何况是自背后偷袭。
李寻欢身着重裘,犹自觉得剑气砭人肌骨。
这时剑尖的寒芒,已划破了他的貂裘。
在这寂静的寒夜,寂静的梅林中,竟似随时随地都有人一心想将他置之于死地!他流亡十年,刚回到家。
这难道就是欢迎他回家的表示么!
李寻欢若是向左闪避,右肋就难免被剑锋洞穿,若是向右闪避,左肋就难免被洞穿,若是向前闪避,背脊的正中就要多个窟窿,因为他无沦如何闪避,都不可能比这一剑更快!
他身经百战,却从未遇见这么快的剑!
“哧”的,剑锋刺入了李寻欢的貂裘。
但李寻欢的身子却已在这刹那间,贴着剑锋滑开,冰凉的剑锋,贴着他肌肤时,他只觉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身经百战,却也从未有如此这般接近死亡。
对方一剑刺空,似乎觉得更吃惊,剑锋一扭,横划过去,但李寻欢掌中的刀已急划他手腕。
这一刀快得竟根本不容对方剑势变化。
那人大惊之下,剑已撒手,凌空一个翻身,倒掠出去。
李寻欢的飞刀已到了指尖!
世上还有谁的身法,能快得过小李飞刀!
谁知就在这时,突听一人大呼道:“兄弟!住手!”
这是龙啸云的声音。
李寻欢怔了怔,龙啸云已冲人了梅林,那人也凌空翻落,却是个面色惨白的锦衣少年。
龙啸云挡在他和李寻欢中间,跌足道:“你们两位怎会交上手的?”
锦衣少年的眼睛在夜色中看来就像一只猫头鹰。
他瞪着李寻欢,冷冷道:“林外有个死人,我只当林中的必是梅花盗。”
李寻欢笑了笑道:“你为何未将那死人当做梅花盗呢?”
少年冷笑道:“梅花盗只怕还不会如此容易就栽在别人手上。”
李寻欢道:“梅花盗难道一定要等着死在阁下手上么?只可惜……”
龙啸云大笑,抢着道:“两位都莫要说了,这全是误会,幸亏我们及时赶来,否则两虎相争,若是伤了一人,可就真不妙了。”
李寻欢微微一笑,将插在貂裘上的剑拔了下来,轻轻一弹,剑作龙吟,李寻欢微笑着道:“好剑!”
他双手将剑送了过去,又道:“剑是名剑,人也必是名家,今日一会纵是误会,但在下却也觉得不胜荣宠之至,名家的剑,毕竟不是人人都可尝得到的。”
少年苍白的脸似也红了红,忽然抢过了剑,随手一抖,只听“呛”的又是一声龙吟,剑已折为两段!
李寻欢叹道:“如此好剑,岂不可惜?”
少年的眼睛始终瞪着李寻欢,厉声道:“不用这柄剑,在下也可杀人的,这倒不劳阁下费心。”
李寻欢笑道:“早知如此,在下就用不着将这柄剑还给阁下了,拿这柄剑去换件衣服来挡挡寒,总也是好的。”
少年冷笑道:“这倒也用不着阁下担心,在下莫说只划破阁下一件貂裘,就算划破了十件,也照赔不误的。”
李寻欢道:“但在下这件貂裘,阁下只怕还找不出第二件来。”
少年道:“哦,阁下这件貂裘上难道还有什么花样不成?”
李寻欢正色道:“别的花样倒也没有什么,只不过有双眼睛。”
◆ 《风云第一刀》 第九回 何处不相逢 ◆
少年听了李寻欢的话,怔了怔,嘿嘿冷笑着道:“有趣有趣,阁下的确有趣得很,貂裘上居然还长着眼睛!”
李寻欢淡淡一笑道:“我这件貂裘上若是没有长着眼睛,又怎会看见阁下的宝剑,又怎会躲得过阁下自背后刺来的一剑呢?”
少年脸色立刻变了,一双手已气得发抖。
龙啸云干咳两声,大笑道: “两位都在说笑,‘藏剑山庄’的少庄主,固然绝不会在乎区区一柄剑,但兄弟你又怎会在乎区区一袭貂裘呢?”
李寻欢动容道:“这位原来就是游少庄主!”
龙啸云笑道:“不错,游兄不但是藏龙老人的公子,也是当代第一剑客‘天山雪鹰子’前辈的惟一传人,两位正是一时之瑜亮,此后一定要多亲近亲近。”
游龙生的眼睛还在瞪着李寻欢,冷笑道:“亲近倒不敢,只不过这位朋友高姓大名?”
龙啸云笑道:“游兄原来还不认得我这位兄弟,他姓李,叫李寻欢,放眼当今天下,只怕也惟有我这兄弟够资格和游兄你交朋友了。”
李寻欢这名字说出来,游龙生脸色又变了,眼睛盯在李寻欢手里的那柄小刀上,久久都未移开。
李寻欢却似根本未听到他们在说什么,目中又露出了异样的光芒,嘴里喃喃自语,仿佛在说:“果然又是位名家子弟!”突见一人冲了进来,厉声道:“外面那人是谁杀死的?”
这人颧骨高耸,满面威冰,花白的胡子并不浓密,露出一张嘴角下垂的阔口,更显得威严沉重,平时也带着三分杀气,正是江湖中人人都对他带着几分畏惧的“铁面无私”赵正义赵大爷。
李寻欢笑了笑,道:“除了我还有谁?”
赵正义目光如刀,瞪着他,厉声道:“是你,我早该想到是你,你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带来一片血腥气。”
李寻欢道:“那人不该杀?”
赵正义道:“你可知道他是谁?”
李寻欢叹道:“只可惜他不是梅花盗。”
赵正义怒道:“你既然知道他不是梅花盗,为何还要下毒手?”
李寻欢淡淡道:“我虽也不想杀他,但也不愿被他杀了,无论如何,杀人总比被人杀好些。”
赵正义道:“他先要杀你?”
李寻欢道:“嗯。”
赵正义道:“平白无故,他为何要杀你?”
李寻欢道:“我也觉得很奇怪,正想问问他,只可惜他不理我。”
赵正义大怒道:“你为何不留下他的活口?”
李寻欢道:“我也很想留下他的活口,只可惜我手里这柄刀一发出去,对方是活是死,就连我自己也无法控制了。”
赵正义跺了跺脚,道:“你既已出关,为何偏偏还要回来?”
李寻欢微笑道:“只因我对赵大爷想念得很,忍不住想回来瞧瞧。”
赵正义脸都气黄了,指着龙啸云道:“好好好,这是你的好兄弟惹下来的祸,别人可管不着。”
龙啸云赔笑道:“有话好说,大哥何必发这么大的脾气?”
赵正义道:“还有什么好说的!我们对付一个梅花盗,已经够头疼的了,如今再加上个‘青魔’伊哭,谁还受得了!”
李寻欢冷笑道:“不错,我杀了伊哭的爱徒丘独,伊哭知道了一定会来寻仇,但他要找的也只不过是我一个人而已,赵大爷你又何必替我担心呢?”
龙啸云忽然道:“丘独三更半夜到这里来,显然也没有存着什么好心,兄弟你杀他本就杀得没错,他若被我撞见,我只怕也要杀死他的!”
赵正义不等他说完,气得扭头就走。
游龙生忽然一笑,道:“赵大爷毕竟老了,脾气越来越大,胆子却越来越小,其实伊哭来了又有何妨,在下也正好见识见识名满天下的探花飞刀!”
李寻欢淡淡道:“其实阁下若有此心,就并不一定要等伊哭来了。”
游龙生脸色又变了变,像是想说什么,但瞧了李寻欢掌中的刀一眼,终于什么都没有说,也掉首而去。
龙啸云想追出去,又站住,摇头叹道:“兄弟,你这又是何苦?就算你瞧不起他们,不愿和他们交朋友,也不必得罪他们呀!”
李寻欢笑道:“他们反正早已认为我是不可救药了,我得不得罪他们都一样,倒不如索性将他气走,反而可以落得个眼前干净。”
龙啸云道:“朋友多一个总比少一个好的。”
李寻欢道:“但世上又有几人能不负这‘朋友’二字?像大哥你这样的朋友,无论谁只要交到一个已足够了。”
龙啸云大笑起来,用力拍着李寻欢的肩头,道:“好,兄弟,只要能听到你这句话,我就算将别的朋友全都得罪了,也是值得的。”
李寻欢心头一阵激动,又不停地咳嗽起来。
龙啸云皱眉道:“这些年来,你的咳嗽……”
李寻欢像是不愿听到他提起这件事,立刻打断了他的话,道:“大哥,我现在只想见一个人。”
龙啸云道:“谁?”
他浓眉轩动,不等李寻欢回答,又道:“是不是林仙儿?”
李寻欢笑了笑,道:“大哥真不愧为我的知己。”
龙啸云层颜大笑道:“我早就知道你迟早忍不住要想见她的,李寻欢若连天下第一美人都不想见,那么李寻欢就不是李寻欢了。”
李寻欢微笑着,似已默认。
可是他心里在想着什么呢?除了他自己之外,只怕谁也不知道。
龙啸云已拉着他往外走,笑着道:“但你若想到这里来找她,却找错地方了,自从前天晚上的事发生了之后,她晚上已不敢再留在冷香小筑。”
李寻欢道:“哦?”
龙啸云道:“这两天晚上,她一直陪着诗音在一起,你也正好顺便去看看诗音……唉,她究竟是个女人,你就算去安慰安慰她又有何妨?”
他根本未留意李寻欢目中的痛苦之色,叹了口气,接着又道:“其实,她也不是不知道云儿的可恶,绝不会真的怪你。”
李寻欢勉强一笑,道:“但我们既已来到这里,不如还是到冷香小筑去瞧瞧吧,说不定那林姑娘现在已回来了呢?”
龙啸云笑道:“也好,看来你今天晚上若见不到她,只怕连觉都睡不着了。”
李寻欢还是微笑着,也不分辩。
但他的眼睛却在闪着光,似乎隐藏着什么秘密。
冷香小筑里果然没有人。
李寻欢一走进门,又一脚踏入十年前的回忆里。
这屋子里的一切竟都和十年前没有丝毫变化,一桌一几,也依旧全都安放在十年前的位置,甚至连桌上的笔墨书籍,都没有丝毫变动,若不是在雪夜,那窗前明月,屋角斜阳,想必也都依旧无恙。
李寻欢仿佛骤然又回到十年前,时光若倒退十年,他也许刚陪林诗音数过梅花,也许正想回来取一件狐裘为她披上,也许是回来将他们方自吟出的佳句记下,免得以后遗忘。
但现在李寻欢想去遗忘时,才知道那件事是永远无法遗忘的,早知如此,那时他又何苦去用笔墨记下?
雪,又在落了。
雪花轻轻地洒在窗子上,宛如情人的细语。
李寻欢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道:“十年了……也许已不止十年了,有时‘时间’仿佛过得很慢,但等它真过去时,你才会发现它快得令你吃惊。”
龙啸云自然也有很多感慨,却忽又笑道:“你还记不记得我第一天到这里来的时候,那天好像也在下雪。”
李寻欢道:“我……我怎会忘记?”
龙啸云大笑道:“我记得那天我们两人几乎将你家的藏酒都喝光了,也是我惟一看到你喝醉的一次,但你却硬是不肯承认喝醉,还要和我打赌,说你可以用正楷将杜工部的‘秋兴八首’写出来,而且绝对一笔不苟。”
他忽然在桌上的笔筒里抽出了一枝笔,又道:“我还记得你用的就是这枝笔。”
李寻欢的笑容虽然那么苦涩,却还是笑着道:“我也记得那次打赌还是我赢了。”
龙啸云笑道:“但你大概未想到,过了十多年后,这枝笔还会在这里吧?”
李寻欢微笑不语,但心里却不禁泛起一阵凄凉之意:“笔虽然仍在,怎奈已换了主人……”
龙啸云道:“说来也奇怪,林仙儿好像早已算准你要回来似的,虽已住到这里好多年了,但这里的一草一木她都未动过……”
李寻欢淡淡道:“她本不必如此做的。”
龙啸云笑道:“我们并没有要她这么做,但她却说……”
突听一人唤道:“四爷……龙四爷!”
龙啸云推开窗子,皱眉道:“我在这里,什么事?”
那人喘息着道:“秦大少爷似乎不对了,所以秦老爷子请四爷快去看看。”
龙啸云脸色变了变,回头道,“兄弟你……”
李寻欢道:“我……我还想在这里看看,不知道可不可以?”
龙啸云笑道:“当然可以,这本是你的地方,就算林仙儿回来,也只有欢迎的。”
他匆匆走了出去,一走出门,笑容就瞧不见了。
李寻欢在一张宽大的、铺着虎皮的紫檀木椅上坐了下来,这张椅子,只怕比他的年纪还要大些。
他记得自己很小的时候,总是喜欢爬到这张椅子上来为他的父亲磨墨,他只希望能快些长高,能坐到椅子上,那时他心里总有一种奇妙的想法,总是怕椅子也会和人一样,也会渐渐长高。
终于有一天,他能坐到椅子上了,他也已知道椅子绝不长高,那时他又不禁暗暗为这张椅子悲哀,觉得它很可怜。
但现在,他只希望自己能和这张椅子一样,永不长大,也永远没有
悲伤,只可惜现在椅子仍依旧,人却已老了。
“老了……老了……”
突听一人轻轻笑道:“谁说你老了?”
人还在窗外,但笑声已在屋子里荡漾起一阵温暖之意,她的人虽还未进来,却已将春天带了进来,笑声已如此,人自然更可想而知了。
李寻欢眼睛立刻亮了起来,但却只是静静望着那扇门,既没有站起,也并没有说什么。
林仙儿终于走了进来。
武林中人的眼睛并没有瞎,她的确是人间的绝色,若有人曾用花来描述过她,那人实在是辱没了她。
世上又有哪种鲜花能及她如此动人?
她全身虽然没有一处不令人销魂,但最销魂处还是她的眼睛,没有男人能抗拒她这双眼睛。
这是双令人犯罪的眼睛。
她的态度却是那么亲切,那么大方,绝没有丝毫要令人犯罪的意思,看来又仿佛是世上最温柔、最纯洁的女孩子。
但无论她看来像什么,都已无法改变李寻欢对她的印象了,因为李寻欢这并不是第一次见到她。
就在那酒店的厨房里,就在蔷薇夫人的尸体旁,李寻欢早已领教过她的“温柔”,她的“纯洁”!
但李寻欢却几乎还是难以相信眼前这女子,就是那天一心要逼他交换“金丝甲”的神秘美人。
因为现在她的神情和那天的确就好像是两个人,若不是李寻欢确信自己绝不会看错,那么他就简直不能相信那天那毒辣、淫荡,显然已饱经沧桑的女子,就是眼前这笑得又天真、又甜蜜的小姑娘。
李寻欢长长叹了口气,闭上眼睛。
林仙儿眼波流动,柔声道:“你为什么闭上眼睛,难道不愿意见我么?”
李寻欢笑了笑,道:“我只不过是在回想那天你脱光了衣服时的模样。”
林仙儿的脸似乎红了红,幽幽叹道:“我本来希望你认不出我的,可是我也知道这希望并不大。”
李寻欢道:“我若这么快就将你忘记了,你岂非也会觉得很失望?”
林仙儿嫣然一笑,道:“可是你见到我并不吃惊,难道你早已想到我是谁了吗?”
李寻欢道:“这也许是因为武林中能被称为‘美人’的人并不多吧。”
林仙儿笑道:“这也许是因为你见到伊哭的徒弟,就想到了我那双青魔手,见到了游龙生,就想到了我的鱼藏剑,是吗?”
李寻欢微微一笑,道:“我只奇怪,你既然知道我在这里,怎么还敢来见我?”
林仙儿叹息着,咬着嘴唇道:“丑媳妇既然难免见公婆,躲着也没有用的,所以,龙四哥一叫我来,我立刻就赶着来了。”
李寻欢道:“哦?是他要你来的?”
林仙儿又笑了,道:“你难道还不懂他的意思?他早就想为我们拉拢了,这也许是因为他觉得有些对不起你,抢了你的……”
说到这里,李寻欢的脸骤然沉了下来,因为他已知道她要说什么了,但他的脸一沉,林仙儿也立刻停住了嘴。
她永远不会说别人不爱听的话。
李寻欢却似还在等她说下去,过了半晌,才一字字道:“他并没有对不起我,任何人都没有对不起我,只有我对不起别人。”
林仙儿脉脉地凝注着他,道:“你对不起谁?”
李寻欢冷冷道:“我对不起的人太多了,连我自己都数不清。”
林仙儿柔声道:“随便你怎么说,我都知道你绝不是这样的人。”
李寻欢道:“你知道我是怎么样的人?”
林仙儿道:“我当然知道,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听说过你的事了,所以当我知道这就是你以前住的地方时,我兴奋得简直没法子睡觉。”
她轻盈地转了个身,道:“你看,这屋子里所有的东西,是不是全都和你十年前离开这里时一样?就连你藏在书架里的那瓶酒,我都没有动过,你可知道这是为了什么?”
李寻欢只是冷冷地望着她。
林仙儿笑了笑,道:“你当然不会知道,但我却可以告诉你,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感觉到这是你住的地方,有时我甚至觉得你还在这屋子里,坐在这椅子上,静静地看着我,轻轻地陪着我说话。”
她眼波渐渐蒙赤,低语着道:“有时我半夜醒来,总觉得你仿佛就
睡在我身旁,那床上、枕头上,还留着你的气息!”
李寻欢忽然一笑,道:“除了我之外,只怕还有别的人吧?”
林仙儿咬丁咬嘴唇,道:“你以为这屋子还有别人进来过?”
李寻欢淡淡道:“这地方已经属于你,你让谁进来都无妨。”
林仙儿道:“你以为游龙生、丘独这些人一定进来过,是吗?”
她眼圈似已红了,道:“告诉你,我从来也没有让他们走进过这道门,所以他们只有等在梅林中,我若肯让他们进来,丘独和秦重也许就不会死了。”
李寻欢皱眉道:“既是如此,你为何不让他们进来?”
林仙儿咬着嘴唇道:“只因为这是你的地方,我要……要替你保留着,绝不能让别的男人进来,破坏你留下来的……的……”
她似乎不知怎么说了。
李寻欢微微一笑,替她接下去,道:“味道?”
林仙儿的脸红了,垂首道:“我的意思,你明白了么?”
李寻欢笑道:“但我却直到现在才知道我身上是有味道的……是什么味道?是香?还是臭?”
林仙儿的头垂得更低,道:“我对你说了这些话,并不是为了要你耻笑我的。”
李寻欢道:“你是为了什么?”
林仙儿道:“我的意思你还不知道?”
李寻欢又笑了,道:“如此说来,用不着别人拉拢,我也很有希望了。”
林仙儿道:“若不是我早已……早已对你……那天我怎么会对你……”
虽然每句话她都只说了一半,但有时话只说一半,比全说出来还要有效得多,也有趣得多。
李寻欢悠然笑道:“原来你那天只是为了喜欢我而那样做的,我还当你是为了金丝甲哩。”
林仙儿道:“我……我当然也是为了金丝甲,但对象若不是你,我怎么肯……怎么肯……”
李寻欢笑道:“原来你那样做是一举两得。”
林仙儿道:“你一定还在奇怪,我为什么那么想要金丝甲?”
李寻欢道:“我实在有点奇怪。”
林仙儿道:“那只因我想亲手杀死梅花盗!”
李寻欢道:“哦?”
林仙儿道:“你总该知道,无论谁杀死梅花盗,我都要嫁给他,这活虽是我自己说的,可是其中也有很多苦衷。”
李寻欢笑道:“你要亲手杀死梅花盗难道是为了要你自己嫁给你自己么?”
林仙儿道:“我这样做,只是为了我不愿嫁人,所以我若自己杀死梅花盗,就用不着嫁给别人了。”
她忽然抬头凝注着李寻欢,幽幽道:“只因天下的男人,没有一个是我看得上眼的。”
李寻欢目光也在凝注着她,道:“我呢?”
林仙儿红着脸抿嘴一笑,道:“你自然是例外。”
李寻欢道:“为什么?”
林仙儿柔声道:“因为你和别的男人都不同,那些人就像狗一样,无论我怎样对他们,他们还是要死缠着我,只有你……”
李寻欢淡淡一笑,道:“那么你为何不将金丝甲留在我这里,等我杀死了梅花盗,你再嫁给我,这样岂非也一举两得么?”
林仙儿似乎怔了征,但瞬即嫣笑道:“这实在是好主意,我为何没有想起来?”
李寻欢目光闪动,微笑着道:“这么好的主意,除了我之外,还有淮能想得出?”
林仙儿似乎听不出他话中的讥诮之意,紧紧握住了他的手,道:“我知道梅花盗这两天一定会来的,明天我就在这里等着他。”
李寻欢道:“你要我明天也到这里来,是么?”
林仙儿道:“你以我为饵,将他引来,反正金丝甲在你身上,你纵然制不住他,他无论如何也伤不了你的,你若制住了他……”
她又红着脸垂下头,那双销魂的眼睛仍在悄悄瞟着李寻欢,她嘴里没有说出来的话,已用眼睛说了出来。
李寻欢眼睛里也在闪着光,笑道:“好,明夜我一定来,我若不来,就是呆子了!”
林仙儿悄悄缩回了手,但纤纤的指尖仍在李寻欢手背上轻轻的画着圈圈,似乎要圈住李寻欢的心。
李寻欢忽又笑道:“你总算已学乖了。”
林仙儿红着脸道:“我本来就很乖。”
李寻欢道:“你总算已学会让男人来主动。”
林仙儿喘息忽然急促了,颤声道:“但你……你现在不会的……是吗?”
李寻欢凝注着她,目光仍是那么冷静,就像是一湖秋水,但嘴角却已露出了并不冷静的笑容,道:“你怎知道我不会?”
林仙儿吃吃地娇笑起来,道:“因为你是个君子,是吗?”
李寻欢淡淡笑道:“我平生只做过一次君子,那次我后悔了三天。”
林仙儿娇笑着,似乎想逃走。
但李寻欢已一把拉住了她,笑道:“原来你不止学会了让男人主动,还学会了逃。”
林仙儿“嘤咛”一声,喘息着道:“这全是你教我的,是你教我该如何勾引你,是吗?”
◆ 《风云第一刀》 第十回 十八年旧怨 ◆
李寻欢叹了口气,道:“我教得太多,你也学得太快了。”
他忽然推开了她,拍了拍衣裳站起来,瞪着窗子道:“今天的戏已演完了,阁下若是还未看够,明天请早吧。”
窗外传来了“嗤”的一声冷笑,一人道:“阁下的手段果然高明,但望阁下的飞刀也同样高明才好!”
说到后一面句话,语声已远在十丈开外。
林仙儿变色道:“是游龙生。”
李寻欢悠然道:“你怕他吃醋?”
林仙儿目中露出了狠毒之意,冷笑道:“他凭什么吃醋?……想不到这种自命不凡的世家子弟,也会做这种不要脸的事,以后我若再理他才怪。”
李寻欢微笑道:“你不怕他将鱼藏剑要回去?”
林仙儿道:“我就算将鱼藏剑丢在他面前,他也不敢捡的。”
李寻欢道:“哦?”
林仙儿抿嘴一笑,道:“我早就说过,这种人就像狗一样天生的贱骨头,你越打他骂他,他越要跟在你后面摇尾巴。”
李寻欢道:“有条狗跟在后面摇尾巴,也蛮有趣的。”
林仙儿拉住他的手,道:“你……你难道真是要走了!为什么不多坐坐?”
李寻欢笑道:“我若再坐下去,等到狗来咬我一口,那就无趣了。”
林仙儿道:“哼,他敢……”
话未说完,只听游龙生远远道:“这边的戏演完了,那边又有戏开锣,阁下不想去看看吗?”
李寻欢失笑道:“你看,我早就知道他绝不会让我再坐下去的。”
林仙儿恨恨道:“讨厌鬼。”
她忽又一笑,拉着李寻欢的手道:“但我们还有明天,明天晚上莫忘了早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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