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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龙 楚留香传奇2大沙漠

_6 古龙(当代)
  姬冰雁道:"哼!"
  他抢过酒瓶,喝了两口,忽又问道:"蛋呢?"
  楚留香甩了甩袖子,蛋就到了他手心,被冷风一吹,立刻就冻得像石头似的,楚留香道:
  "那银刀已插入这蛋里半寸多,但只有刀尖米粒般一点地力发黑,由此看来,蛋白只怕没有毒,毒只是在蛋黄里。"
  姬冰雁接着蛋仔仔细耙瞧了瞧,又取出柄发簪般的小银刀,将蛋一层层剖开,就赫然发现蛋黄里有根须丝般的小针。
  他用刀尖轻轻一挑,整只银刀立刻全都发黑。
  楚留香长长叹了口气,笑笑道:"骆驼肚子里是只羊,羊肚子里是只鸡,鸡肚子里才是这蛋,蛋白里才是蛋黄,他居然将毒下到蛋黄里来了,真厉害!"
  姬冰雁微笑道:"他将毒下到这种地方,都被你发觉,你岂非比他更厉害!"
  他脸色忽又阴沉下来,道:"这蛋是龟兹王亲自挑起给你的,是麽?"
  楚留香道:"不错。"
  姬冰雁道:"除了他自己之外,事前只怕谁也不知道他要将这蛋给什麽人,下毒的......难道就是龟兹王?"
  楚留香道:"若是龟兹王自己下的毒,他挑蛋时何必用银刀。"
  他沉吟着又道:"若论在蛋里下毒的机会,只有厨子比较多。"
  姬冰雁道:"不是那厨子。"
  楚留香道:"你已去问过?"
  姬冰雁道:"嗯!"
  楚留香道:"你怎知道他未说谎?"
  姬冰雁简简单单的同答,道:"我知道。"
  楚留香不再问下去了,他知道姬冰雁既能如此肯定,就一定不会再有问题,他现在回答虽简单,问的时候却一定很详细,而且一定用了些教人不得不说实话的法子有些人无论出了多少力,都不会挂在嘴上的。
  楚留香自然很了解姬冰雁的脾气。
  过了半晌,姬冰雁又道:"要在这蛋里下毒,也不一定是厨子才有机会,任何人都可以趁人不备,将毒针射进蛋里去的,只不过这人一定是龟兹王左右很亲近的人,而且早已算准了他会将蛋挑给你。"
  他瞪着楚留香,道:"你想这人会是谁?"
  楚留香默然半晌,笑道:"反正现在是想不出的,你还是去睡一会儿的好。"
  姬冰雁道:"你......"
  楚留香道:"你守过上半夜,下半夜自然要轮到我了。"
  下半夜却比上半夜要冷得多。
  楚留香也坐了很久,动也没有动,姬冰雁这样坐着还不算稀奇,楚留香也能坐着不动,倒实令人有些想不到。
  这里倨暗,帐篷里的灯火像是距离得很遥远,没有人瞧得见他,他却可以清清楚楚的瞧见每个人。
  现在,帐篷里人声也已渐渐静了下来,叁叁两两的人,互相扶着走出来,有的还在唱着歌。
  歌声终於也静下去,吹在大漠上的风声,却变成一阕最凄凉雄壮的怨曲,令人意兴黯然萧索。
  无边无际的苍穹里,群星已沉落,无边无际的大沙漠上,也像是只剩下楚留香一个人:
  他心里渐渐想起了很多人,很多事。
  苏蓉蓉.李红袖、宋甜儿,她们在那里?直到现在,楚留香竟还是得不到她们丝毫消息。
  但他的敌人却已越来越多,那诡秘而又可怕的石观音,那行踪飘忽,武功却深不可测的刺客他难道真要葬身在这无情的大沙漠里?楚留香喝了一大口酒,想起胡铁花,嘴角不禁泛起了微笑:"这小子,福气倒实不错。"
  他忽然发现有个人向他走过来,身上裹着条又厚又大的鹅毛被,看上去就好像个小帐篷在移动。
  楚留香道:"谁?"
  这人没有说话,却"噗哧"一笑。
  这人竟是琵琶公主,"新娘子"竟溜出洞房来了。
  楚留香脸上最後一丝笑容也冻结住,失声道:"你来这里干什麽?"
  琵琶公主带着那床鹅毛被,拖拖拉拉地走过来,吃吃笑道:"你能来这里,我就不能来?"
  楚留香道:"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琵琶公主眨着眼,道:"为什麽?"
  楚留香板着脸,一字字道:"你若不立刻回到洞房去,我就......"
  话未说完,已被琵琶公主银铃般笑声打断了。
  她格格娇笑道:"你......你要我到......到洞房去干什麽?"
  楚留香大声道:"到洞房去自然是......自然是......"下面的话他实在说不下去了,只有用力去揉鼻子。
  琵琶公主瞟着他笑道:"说呀,自然是去干什麽?"
  楚留香简直不知该如何是好,他平生简直没有遇见过这样的女孩子,琵琶公主却娇笑着接道:"我若真的到洞房去,不被新娘子打出来才怪哩!"
  这次楚留香真的怔住了,吃吃道:"新娘子?你......难道你不是?"
  琵琶公主笑道:"谁说我是新娘子?"
  楚留香道:"但,但明明......"
  琵琶公主道:"龟兹国的公主,又不止我一个,要嫁给胡铁花的,是我的姊姊呀!呆子......"
  楚留香失声道:"你姊姊......你为什麽不早说?"
  琵琶公主眼睛亮得像星星,咬着嘴唇笑道:"我为什麽要早说,我就是要你生气,要你着急......"
  她银铃般娇笑着,被子也在"叮叮当当"的响,从被子伸出手来,原来她手里竟拿着两个酒瓶。
  她晃着酒瓶,笑道:"呆子,还不来接我的酒瓶,再揉鼻子,鼻子就要被你揉破了。"
  楚留香瞧着她,缓缓道:"你真是个又顽皮,又滑头的小坏蛋。"
  他一面说话,一面已站了起来,伸出了手。
  琵琶公主吃吃笑道:"你......你想怎麽样?"
  楚留香瞪着眼睛,道:"你猜猜看。"
  琵琶公主笑道:"我不怕你,我不怕你,我不......"
  她像是要往後退,又没有退,忽然"嘤拧"一声,手已被楚留香抓住,身子也扑入楚留香怀里。
  鲜红色的鹅毛被,像是要往下滑,滑下了她肩头,露出了她光滑的,像缎子般的皮肤。
  被又往下滑,又露出了她鲜嫩的,柔软的胸膛。
  她身子竟是赤裸的。
  被,还是往下滑.........
  楚留香却又怔住了,手也不敢再动。
  琵琶公主颤声道:"呆子,你想冷死我吗?"
  她双手分开,张开了棉被。
  楚留香只瞧见一个完美的胴体,完美的胸膛,完美的腰肢,完美的腿,然後就什麽也瞧不见了。
  他整个人也被包进这床鹅毛被里。
  两个人都倒了下去,倒在他方才坐着的毯子上,鲜红的鹅毛被,又变成了个小帐篷,世上最小的帐篷。
  帐篷里在动,又不动了。
  琵琶公主的娇笑声却又传了出来:"我不怕你,你反而怕我麽?"
  楚留香像是叹了口气,道:"你真是个小坏蛋。"
  琵琶公主道:"你可曾瞧见过世上有我这麽美丽的小坏蛋?"
  楚留香又叹了口气,道:"没有。"
  琵琶公主吃吃笑道:"我也没有瞧见过世上有比你更可爱的呆子......呆子......呆子......"
  她声音越说越小,终於听不见了。
  过了半晌,被里抛出个空了的酒瓶。
  接着,又抛出个酒瓶,却还有半瓶酒。
  又过了半晌,一只纤美而玲珑,像是白玉雕成的脚,颤抖着从被里伸了出来,却又很快就缩了回去。
  他们是不是很冷,怎麽在发抖?
  阳光终於渐渐升起。
  初生的阳光,温柔得如何婴儿的呼吸。被里又有了声音。
  楚留香道:"天好像已亮了。"
  琵琶公主道:"没有,没有......就算天亮了也没关系,这里的人昨晚一个个都喝得躺了下去,现在怎会起得来?"
  她说话的声音,简直有些像呻吟。
  楚留香不说话了,像是也不反对她留下来。
  琵琶公主忽然又道:"我这样对你,你可知道是为了什麽?"
  楚留香笑笑道:"我虽然不是个自我陶醉的男人,但我实在偬不出一个女孩子这麽做,除了喜欢那男人外,还有什麽别的原因?"
  琵琶公主幽幽道:"我自然是喜欢你,但若没为别的原因,我也不会......不会这样子。"
  楚留香道:"你还为了什麽?"
  琵琶公主默然半晌,缓缓道:"因为我绝不能嫁给你。"
  楚留香道:"哦?"
  琵琶公主道:"我非但不能嫁给你,而且以後......以後我们见面的机会只怕不多了。"
  楚留香道:"哦......"
  琵琶公主忽然叫了起来,道:"哦,哦,哦......你难道只会说"哦",你难道没有别的话说?"
  楚留香道:"你叫我说什麽?"
  琵琶公主道:"你......你......你至少也该问我,我为何不能嫁给你?"
  楚留香道:"我问你,你会说麽?"
  琵琶公主像是怔了怔,过了很久,才叹了口气,道:"我不能说。"
  楚留香道:"我就知道你不能说,所以我也不问。"
  琵琶公主道:"你......你难道一点也不难受,你就算心里不难受,也该说几句。"
  楚留香笑了笑,截口道:"我早就告诉过你,我不会说谎的。"
  琵琶公主颤声说道:"你......你这恶棍,你真的不觉难受?"
  楚留香也叹了口气,道:"老实说,你就算一定要嫁给我,我会不会娶你,还是个问题哩!"
  突听"叭"的一记掌声。
  一个人从被里窜了出来,好像是楚留香......咦!楚留香怎会有这麽长的头发?这难道是琵琶公主?琵琶公主又怎会穿着楚留香的衣服。
  她飞也似的奔了出去,不住大骂道:"你这混蛋,你这恶棍,你......你这老臭虫,就算天下的男人都死光了我也不会嫁给你......"
  四下静悄悄,果然还没人起来。
  楚留香身上裹着床鲜红的鹅毛被,像做贼似的溜回了自己的帐篷,幸好,姬冰雁还睡得很熟。
  他从头到脚都缩在棉被里,连呼吸都好像困难得很,楚留香找到衣服穿上,他还是睡得跟死人一样,动也不动。
  楚留香忽然一笑,道:"我知道你早就醒了,你也用不着装睡,反正我做的事也不准备瞒你,这反正也不是什麽见不得人的事。"
  姬冰雁蒙着头,响也不响。
  楚留香苦笑道:"一个很正常的男人,和一个很正常的女人,在一个又冷又寂寞的晚上......
  你说,这又有什麽不对?"
  他这也不知是在向别人解释,还是在向自己解释。
  姬冰雁还是不理他。
  楚留香扣上扣子,又叹了口气,道:"算来算去,这次又苦了小胡......这简直像是在骗婚,也那新娘子,竟从头到尾都不敢露面,不是个丑八怪才怪。"
  突见一个人走了进来,竟然正是胡铁花。
  楚留香本来以为他纵不气得要命,也必定面色如土,谁知胡铁花竟是满面春风,非但没有生气,而且开心得很。
  楚留香反而怔住了。
  只见胡铁花在他对面坐了下来,笑嘻嘻瞧着他,就好像刚在地上拾着只大元宝似的。
第十六章血溅洞房
  楚留香轻哼一声,试探着问道:"你......你还好麽?"
  胡铁花笑嘻嘻道:"好得很。"
  楚留香道:"你......你可瞧见了你的新娘子?"
  胡铁花大笑道:"你真的以为我是个呆女婿?连新媳妇都不看就跑出洞房来。"
  楚留香摸着鼻子,道:"那麽你......你......不生气?"
  胡铁花笑道:"我为何要生气,我简直从来就没有这样开心过。"
  楚留香瞪着他,道:"你的酒醒了麽?"
  胡铁花道:"我也从来没有这样清醒过。"
  楚留香怔住了。
  胡铁花悠悠道:"你自然已知道我那媳妇并不是琵琶公主。"
  楚留香道:"嗯!"
  胡铁花道:"所以你想,我那新媳妇既不敢露面,必定是个大麻子、丑八怪,否则又怎会不敢见人......是麽?"
  楚留香笑了笑,道:"也许并不太丑,只不过......"
  胡铁花大笑道:"你用不着替我难受,更用不着安慰我。告诉你,我那新媳妇非但不丑,而且此琵琶公主还漂亮十倍。"
  楚留香这次才真的怔住了--这位大公主既然如美丽,以前为何不敢见人?他实在有些不信。
  胡铁花大声道:"你难道不相信?"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笑道:"这......也许是......也许是......"
  胡铁花跳了起来,大声道:"好!你不相信,我就带你去见她."
  楚留香还未说话,胡铁花已拉着他冲了出去。
  帐外竟是静悄悄的,连个人影都没有。
  楚留香苦笑道:"一大清早,你就要拉着我去闯洞房,这像话麽?"
  胡铁花瞪眼道:"自己兄弟,这又有什麽关系?"
  楚留香道:"就算你认为没关系,但新娘子呢?"
  胡铁花笑道:"告诉你,我那新媳妇非但人长得美,而且脾气也好极了,又温柔.又体贴.又......又......我简直不知该怎麽说才好。"
  *d香听了他这麽样一说,也不禁为之开心起来,笑道:"看来,倒底还是傻人有傻福。
  话未说完,胡铁花已拉着他冲进了洞房。
  这帐篷是新搭起来的,里面简直像天宫一样。流苏锦帐下,被翻红浪,新娘子娇慵懒起在沉睡,只露出一忱乌云般的头发。
  胡铁花一走进来,就嚷着道:"有客人来了,快起来吧!这是我最好的朋友,就跟自己一样,你用不着不好意思。"
  别的人结婚叁个月後,小夫妻见面,还是羞答答的,但他结婚还没半天,就像是老夫老妻了。
  楚留香瞧得固然暗暗的笑,又不觉替胡铁花欢喜,新娘子若非和他性情相投,他又怎会如此。
  但新娘子还是没有露出头来。
  胡铁花大步走过去,瞧道:"你反正是要见他的,何必......"
  他语声忽然顿住,脸上的血色也忽然褪了个乾净。
  血!崭新的绣被边沿,竟染着斑斑血迹。
  胡铁花颤抖着伸出手,一把揭起了被。
  洞房春暖,被翻红浪,但被里躺着的,竟赫然是个死女人。
  胡铁花宛如高楼失足,整个人都软了下去。
  楚留香赶过去扶住了他,变色道:"你几时离开这里的?"
  胡铁花道:"我......我刚刚出去找你......"
  楚留香道:"这片刻之间,就有人进来下了毒手!这人会是谁?他和你有何仇恨?为何要在你新婚之夕杀死你的......"
  胡铁花却又跳了起来,叫道:"你以为这就是我的新媳妇?"
  楚留香吃惊道:"难道不是?"
  胡铁花道:"自然不是,这女人是谁,我一辈子都没有见过她。"
  楚留香又怔了,道:"那......那麽新娘子在那里?"
  胡铁花摇摇头,又叫了起来,道:"是呀!她到那里去了,她方才明明还睡在这里的。"
  他一面叫,一面四处去找,连床底下都找过了,新娘子竟已踪影不见,却有个陌生的女人死在她的床上。
  这女人是谁?怎会跑到洞房里来?是谁杀了她的?新娘子又到什麽地方去了?胡铁花只不过刚出去打了个转,洞房里怎会就发生这许多惊人的变化?楚留香简直一辈子都未见过这样的怪事。
  只见这女面目浮肿,活着的时侯也必是丑得吓人,此刻胸膛!苋生生被人抓出个血洞,那模样看来更是说不出的狰狞可怖。
  胡铁花顿足道:"这究竟是怎麽回事?这女人怎会赤裸裸地跑到我床上来?她是什麽时候来的?我媳妇难道不知道?"
  楚留香沉声道:"这女人并非是自己跑来的。"
  胡铁花道:"你怎知道?"
  楚留香道:"被上虽有血迹,床上却没有,显见这女人被人杀死之後,才移到床上来。"
  胡铁花道:"这就更奇怪了,别人杀死她後,为何要移到这里来?"
  楚留香道:"你出去的时候,新娘子真的还睡在这床上?"
  胡铁花道:"不错,她明明还睡得很熟,现在......现在怎地不见了?"
  楚留香皱着眉,也委实想不出这其中究竟有何秘密。
  胡铁花已奔了出去,大呼道:"来人呀!我屋子里死了人了,你们快来看看这人是谁?"
  第一个赶来的是琵琶公主,接着,宿醉未醒的龟兹王也跟跄闯了进来,两人瞧见了床上的身,面色俱都大变。
  胡铁花道:"这女人是谁?你们......"
  话未说完,龟兹王已揪着他衣襟,大吼道:"你为何要杀她?"
  胡铁花怒道:"我杀了她?你见了鬼麽?我和她素不相识,为何要杀她?"
  龟兹王嘶叫道:"她纵然生得丑些,但好歹也是你的妻子,你怎能下得了这样的毒手?你......你简直不是人,是畜牲!"
  胡铁花又吓了一跳,骇然道:"你说什麽?这女人是......是我的妻子?"
  龟兹王跟睛都红了,狂吼道:"她就算生得丑些,但究竟也是金枝玉叶,那点配不上你这流氓?你......你就算不愿娶她,也丕该......"
  胡铁花挥手将他推到地上,大骇道:"这人疯了,这人疯了。"
  龟兹王怒吼道:"你才疯了。"
  楚留香亦是满心惊讶,从地上扶起了他,沉声道:"床上的这位姑娘究竟是谁?王爷认得麽?"
  龟兹王怒道:"我的女儿,我怎会不认得?"
  楚留香动容道:"昨夜你给胡铁花的新娘子,就是这位姑娘?"
  龟兹王道:"自然就是她。"
  胡铁花又叫了起来,道:"不是她,绝不是她,我瞧得清清楚楚,我那媳妇是个绝世的美人,绝不是这丑八怪。"
  龟兹王也又怒吼道:"我将我自己的女儿嫁给你,我自己难道还不知道?"
  新郎倌咬定这不是新娘子,老丈人却咬定不假,这样的怪事倒也天下少有,楚留香被夹在中间,竟不如究竟该听那个人的话好?胡铁花跺脚道:"你若说这丑八怪就是新娘子,我昨夜见着的又是谁呢?难道还有人会来冒充新娘子不成?"
  龟兹王怒道:"你杀了她,还要来说这些鬼话骗人?"
  胡铁花也怒道:"我为何要骗你?我昨夜难道遇见了鬼不成?"
  琵琶公主忽然道:"我问你,你若说这不是新娘子,那麽你昨夜见到的新娘子到那里去了?你只要将她找出来,我们就相信你。"
  胡铁花道:"我......我......"
  也实在也不知道昨夜那"新娘子"到那里去了,他只不过出去了片刻,这"新娘子"竟似已神奇地消失了。
  琵琶公主冷笑道:"就算你昨夜见到的不是我姊姊,我姊姊又怎会死在你床上?不是你杀了她,是谁杀了她?"
  胡铁花道:"这一定是你们故意将新娘子掉了包,却来冤枉我。"
  龟兹王怒道:"放屁!我难道会杀死我亲生的女儿不成?"
  事实俱在,胡铁花自己也知道自己说的话委实难以令人相信,只有冲过去拉住楚留香,着急道:"你......你为何不帮我说句话?你难道也不相信我?"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你要我说什麽?"
  胡铁花跳了起来,嘶声道:"好!你们都不相信我,连你也帮别人来冤枉我,就算我杀了她又怎样?谁要你们骗我娶这丑八怪的。"
  琵琶公主叱道:"你杀了人就得偿命。"
  叱声中,她十指尖尖,已向胡铁花咽喉刺了过去。
  这一招出手,倒也迅急,但胡铁花是何等人物,又怎会将这样的武功放在眼里,怒喝道:
  "走开!我虽不愿伤你,但你也少来惹我。"
  他铁掌一挥,琵琶公主身子就已被轰了出去。
  龟兹王道:"你......你想走?"
  胡铁花狂笑道:"我走又怎样?难道还有谁拦得住我?"
  龟兹王吼道:"你走不了的。"
  吼声中,帐篷外已有七八柄金戈直刺而入。
  胡铁花瞧也不瞧,随手一抄,就将两柄金戈抄在手里,往後轻轻一带,就有两个人被拖了进来,扑地跌倒。
  另几个武士惊呼声中,金戈七上八下地刺了过来。
  胡铁花出手如风,只听"哎哟,噗通,喀嚓"一连串声响,七八个武土都已倒在地上,长戈却已被生生折断。
  龟兹王几曾见过如此神威,竟已被惊吓呆了。
  只见胡铁花迈开大步,昂然而出,厉声道:"还有谁敢过来,我就将他脑袋砸得稀烂。"
  远远一堆手执金戈的武士,竟真的再无一人敢冲过来。
  突见人影一闪,一个人拦住了他的去路。
  胡铁花面色变了变,却又狂笑道:"好!你也来了,咱们今天就在这里分个高下也好。"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我怎会跟你动手?"
  胡铁花大喜道:"既是如此,咱们就一齐走吧!"
  楚留香道:"更走不得。"
  胡铁花道:"为什麽?"
  楚留香叹道:"你若一走,冤枉就更洗不清了。"
  胡铁花怒道:"洗不清又怎样?只要我问心无愧,别人无论说什麽,我都当他放屁。
  楚留香道:"别的事无妨,这件事却非弄清楚不可。"
  胡铁花冷笑道:"我就知道你舍不得走的,好,你不走我走。"
  但他还未走出两步,楚留香却又拦住了他。
  胡铁花怒道:"你真的不让我走?"
  楚留香道:"你要去那里?"
  胡铁花道:"那里不可去?"
  楚留香叹道:"大漠非比中原,你一个人只怕那里都去不得。"
  胡铁花大喝道:"你既不肯陪我走,我死了也用不着你费心。"
  楚留香叹道:"你可知道,害你的那人,正是要你不顾而去,你一走,就称了她的心了。"
  胡铁花吼道:"你到底要我怎样?"
  楚留香沉声道:"我要你留在这里,叁天之内,我一定替你找出那个人来,你现在若是非走不可,我拚命也要拦住你的。"
  胡铁花仰天长叹了一声,苦笑道:"若是别人这样的对我说话,我不和他拚命才怪,但是你......你这老臭虫,我见了你简直没办法。"
  他跺一跺脚,道:"好!我就听你的话,留在这里,反正你就算要我的脑袋,我也只好切下来双手送给你。"
  龟兹王远远在一旁听得清楚,胆子又壮了,大喝道:"来人呀!远不快拿下他。"
  金戈武士胆子也大了,大呼着冲过来。
  突听又是"哎哟,噗通,喀嚓"一连串声响,十馀柄长戈不知怎地,竟都到了楚留香手上,双手一拗,如拗脆竹,断了一地。
  龟兹王变色道:"你......你为什麽?"
  楚留香淡淡道:"他说留在这里,就绝不会走的,叁天之内,我必定将真凶找来,但你们谁也不能碰他一根手指。"
  龟兹王道:"他......他若走了呢?"
  楚留香道:"他若走了,我替你女儿偿命。"
  龟兹王道:"叁天之内,你若找不出真凶来呢?"
  胡铁花大声道:"叁天之内,他若找不出真凶来,我也为你女儿偿命。"
  这两人竟随随便便就将自己的性命交到对方手上,这样的朋友,世上倒也的确少见得很。
  龟兹王怔了半晌,道:"好,我相信你。"
  楚留香已拉着胡铁花回他们自己的帐篷。
  琵琶公主轻轻叹了口气,喃喃道:"这两人明明可以走的,却偏偏不走,反而立下这样的誓,他们究竟是为什麽呢?我姊姊难道真不是他杀的?"
  龟兹王道:"不是他杀的是谁杀的?天下难道真的会有愿意冒充别人老婆的女人?"
  胡铁花也在喃喃自语道:"说老实话,我也并非真的想走,这件事不弄清楚,我也不甘心,死的这人若真是龟兹王的女儿,我昨夜见到的那人又是谁呢?她为什麽要来冒充新娘子?这对她又有什麽好处?"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你还想不通麽?"
  胡铁花道:"我想不通。"
  楚留香道:"首先你一定要相信,死的这位姑娘,的确就是龟兹王的女儿,你的新娘子。"
  胡铁花大声道:"为何我要相信?"
  楚留香苦笑道:"就因为她生得太丑,所以龟兹王才一直瞒着你,否则琵琶公主既敢出来乱跑,她为何躲着不敢见人?"
  胡铁花叹了口气,不说话了。
  楚留香道:"你还得知道,她并不是今天早上才被人杀死,我已看出她死了至少有四五个时辰了。"
  胡铁花动容道:"四五个时辰?难道我还未进洞房时,她已被别人杀了?"
  楚留香道:"正是如此。"
  胡铁花道:"但她的身......"
  楚留香道:"床下也有血迹,那人杀了她後,必定就将她藏在床底下,自己却冒充新娘子睡在床上。"
  胡铁花失声道:"你说.........你说昨天晚上我们在床上时,床底下有个死?"
  楚留香道:"不错。"
  胡铁花机伶伶打了个寒噤,道:"她......她明知床底下有死,还能和我......和我在床上......"
  他只觉立刻就呕吐出来,连话都说不下去。
  楚留香道:"今天你出来找我时,她立刻将床下的体搬上了床,为的正是要嫁祸於你,让龟兹王以为人是被你杀了的。"
第十七章阴谋诡计
  胡铁花嗄声道:"她为何要这样做?"
  楚留香缓缓道:"只因我们若和龟兹王结盟,就对她大为不利,她这样做,正是要我们和龟兹王闹翻,还有,她也算准了你说的话,一定没有人信你若一怒而去,她只怕便要叫你死在沙漠里。"
  胡铁花抹了抹头上的冷汗,道:"她难道就是......就......"
  楚留香一字字接着道:"冒充新娘子的人,只怕就是石观音。"
  胡铁花全身都发起冷来。
  楚留香道:"据闻石观音乃是江湖中少见的美人,年纪纵然大些,但必定驻颜有术,何况在黑夜之中,你又醉得很厉害。"
  胡铁花蒙起脸大叫一声:"老天!"仰面倒了下去。
  这时他们已回到帐篷,这一跤正跌在床上,床上的姬冰雁竟还在蒙头大睡,竟似连一点感觉也没有。
  楚留香面色微变,一把将胡铁花拖了起来,向床上努了努嘴,两人目光相遇,心里都有些发冷。
  姬冰雁素来机警,就算在自己家里,也绝不会睡得这麽熟的,他若是也遭遇到什麽不测......
  胡铁花狂吼一声,扑了过去,一把将毛毡抓了起来。
  毛毡里睡的竟非姬冰雁,而是龟兹国的武士,他身上穿的还是昨夜吃喜酒的衣服,连靴子都未脱下。
  胡铁花抓起他头发,将他从床上拧了起来,厉声道:"你怎会睡到这里来的?快说!膘说!"
  那武士全身就像是没有一根骨头,软软的挂着。
  楚留香皱眉道:"此人已被点了睡穴。"
  话未说完,胡铁花已出手如风,拍开了这武士的穴道,正待再追问一句:"你怎会睡到这里来的?"
  谁知这武士刚张开眼,就失声惊呼道:"我怎会到这里来了?这究竟是怎麽回事?"
  胡铁花怒道:"这是怎麽回事,我正要问你。"
  那武士拚命摇着头,显然是宿醉未醒,还在头疼,又用手拚命敲了七、八下,忽然大声道:
  "我记起来了,昨夜我喝得太多,去撒尿,撒完尿正想去睡,谁知刚走过这里时,突有一个人将我拖了进来,我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胡铁花道:"是谁拖你进来的?"
  那武士道:"那人出手好快,我......我就算清醒时,也无法看得见。"
  胡铁花怒道:"老子狠狠揍你一顿,你就会瞧见了。"
  他反手一个耳光还未出,楚留香已拉住了他,道:"放他走吧!"
  胡铁花满心不愿意地放开了手,刚放开了手,那武士就跌跌潼撞地逃了出去,胡铁话跺脚道:"这小子必定也是同谋,不知将死......"
  他又想说"死公鸡"这外号,话到嘴边,忽然发觉此时此刻,这"死"字实在是大为不吉,立刻改口道:"老姬一定也落人他们的手中,却叫这小子来......"
  楚留香截口道:"此人穴道一被拍开,立刻清醒,这种制人不伤神的点穴功夫,正是老姬所使的手法。"
  胡铁花道:"你说......你说这小子是被老姬制住的?"
  楚留香道:"正是!"
  胡铁花跺脚道:"这死公鸡为同要玩这一手?此时此刻,他难道还有心思开咱们的玩笑?他目己又到那里去了?"
  他一气之下,还是将"死公鸡"这外号说了出来。
  楚留香叹了口气,苦笑道:"你们都以为老姬很沈得住气,其实此人面冷心热,也和你我差不多,昨夜我要他将那最厉害的对手留给我,他听了嘴里虽没说什麽,心里一定很不服气,我看他八成是先赶去找那人较量了。"
  胡铁花道:"但他怎知那人在那里?"
  楚留香叹道:"司徒流星既已说出了他们扎营的方向,老姬怎会找不到?"
  胡铁花想了想,立刻转身向外面冲了出去。
  楚留香却又拉住了他,道:"你要干什糜?"
  胡铁花跺脚道:"老姬未必是那小子的对手,我自然是要赶去帮他。"
  楚留香道:"你忘了方才答应人家的话?"
  胡铁花急得跳脚,道:"这怎麽办呢?"
  楚留香道:"你留在这里,我去找他。"
  胡铁花道:"现在你我叁个人都分散了,那石......石观音若是......"
  楚留香一笑道:"一夜夫妻百夜恩,她怎忍心伤你?"胡铁花脸也红了,颈子也粗了,大吼道:"死臭虫,你若再开这样的玩笑,莫怪我和你闹翻。"
  楚留香微笑道:"我的意思只不过是说,石观音既不惜这样做,来离间咱们和龟兹王,显见她暂时还不愿现身来和咱们正面碰头,她自然也知道咱们不是好惹的。"
  胡铁花道:"哼!"
  楚留香拍了拍他肩头,笑道:"你且在这里喝两杯酒消消气,我去去就回来的。"
  他刚走出去,那巨人昆弥却走了进来。
  胡铁花瞪眼道:"你来干什麽?"
  昆弥用胳臂抱着胸,也瞪着眼,却不说话。
  胡铁花道:"你莫非是想来看住我的?"
  昆弥道:"哼!"
  胡铁花大笑道:"老子说不走就不走,老子若要走时,凭你这傻大个也看得住老子麽?"
  嘴里说着话,突然一拳打了出去。
  昆弥伸出巨灵之掌,就来抓他的拳头。
  谁知胡铁花手腕一转,竟在他协下轻轻搔了搔。
  这巨人虽是一身钢筋铁骨,却倒怕痒,被胡铁花一搔,就吃吃笑了起来,笑得弯下了腰。
  胡铁花斜着身子用肩头一撞,就将他两百多斤的身子撞得飞了出去,拍了拍巴掌,大吼道:
  "拿酒来,拿酒来,你们要老子留在这里,就要管老子吃香喝辣......"他满肚子火,竟全出在这些人身上。
  楚留香嘴里虽在说笑,心里却沉重已极。
  他这次虽又窥破了石观音的阴谋,但还是没法子向龟兹王证实,他虽然算出石观音必已到了附近,但还是猜不透她藏在那里,何况石观音一计不成,必定还有二计,敌暗我明,总是防不胜防现在小潘早已陨命,石驼下落不明,胡铁花含冤莫白,姬冰雁也身涉险境,同时出关的五个人,已都落到如此地步,李红袖.宋甜儿.苏蓉蓉的下落,却还是丝毫也没头绪。
  局势如此,又叫楚留香心事怎能不重。
  更何况他现在要保护这些人,还不得不保护龟兹王父女,在情在理,他都不能让这父女遭别人毒手。
  但琵琶公主昨夜为什麽会突然去找他呢?她这样做是不是也有阴谋,是不是要稳住楚留香,叫也顾不了别的事。
  楚留香叹了口气,决定不再想下去,先找到姬冰雁再说,黑猴孙空同司徒流星等人所说的若非夸大之辞,此刻处境最险的就是姬冰雁,若论机智深沉,奇计应变,姬冰雁虽是无人能及。但若论真实武功,姬冰雁还未必能及胡铁花的。
  但大漠辽阔,一望千里无人踪,要在这浩瀚无际的大沙漠上找个人,实如大海捞针一般。
  楚留香随时随地都在留意着,不敢弄错方向,在如此空阔的地方,行走的方向只要差之毫,便失之千里了。
  幸好这时红日初升,骄阳之威,远不酷烈,夜间的寒气,却渐渐散了,正是一日中最舒服的时侯。
  楚留香施展出妙绝天下的轻功,一口气奔出数里,脚下既未有丝毫停顿,眼睛也未放过四下的一草一木。
  突听"哗啦啦"一片声响,随风卷了过来,楚留香心里方自一惊,眼睛却已瞧清那只不过是只大铁锅。
  但在这无人的沙漠上,那里来的铁锅?只见这铁锅被风吹得直滚,来得好快,楚留香一掠丈馀,用脚尖轻轻一挑,接在手里,瞧了半晌,迎着将铁锅吹来的风向,急掠过去。
  这一次他眼睛更是留神,半顿饭功夫後,却瞧见前面有堆风化的石,几株中原罕见的仙人掌。楚留香虽然从未在沙漠中行走,但经过这些天的阅历,已知道在沙漠中,这种地方已是绝好的扎营所在。
  龟兹王的叛臣和刺客,营幕莫非就扎在这里?但放眼四望,还是瞧不见帐篷的影子。
  楚留香微一沉吟,在沙上伏下身来,猎犬般搜索了半晌,突然屈指如铁爪,在沙上挖掘起起他虽是赤手空拳,但力贯掌指,十根指头竟不逊铁锹锄头,叁抓两抓後,便自地下掘出了些烧焦的柴木。
  这里显然就是龟兹王叛臣们的扎营所在,他们必定是发觉自己行藏已露,是以连夜撤走。
  这些人行事竟如此仔细,帐幕撤走後,竟是不露痕迹,楚留香心念转动,已知道这些人中必有心计深沉的扎手人物。
  但姬冰雁是否也找到这里,是否已见过了这些人?若是见过,敌众我寡,他是否已遭了毒手.楚留香心里更是焦急,目光转处,突又发现那堆风化了的岩石上,有两只清清楚楚的脚印。
  大漠之上,人们留下的脚印,转眼就被风吹走,这两只脚印都留在石头上,入石几达半寸,石质风化後虽已松软,但若非力贯脚底,还是踩不出这麽深的脚印来,由此可见,这两只脚印必是故意踩出来的。
  楚留香暗暗忖道:"这莫非是姬冰雁故意留下来的?他已来到这里,藏身在这严石上窥探,却不料对方也有高手,发现了他的行踪,那刺客中的高手,自然立刻和他动起手,这时他才突然发觉自己力量的孤单,是以在这石间留下两只脚印,让我知道他的行踪。"
  一念至此,他也掠上石,就立刻又发现两只脚印,这两只脚印入石较浅脚尖对着正西方。
  楚留香暗道:"这两只脚印必定是姬冰雁临走时留下的,这时他必已和那刺客高手去决一死战,心里不免紧张,脚印也踩得较浅,看这脚印指向正西方,显见也们的去向,必在西面。"
  想到这里,楚留香立刻直奔西方。
  但奔出数十丈後,他却又停下脚步,暗道:"不对!"
  姬冰雁这人犯起牛脾气来,简直比胡铁花还要拗几分,他既已决心与那刺客决一死战,必定不愿别人打扰。
  是以他留下那龟兹武士做也的替身,正是不愿让楚留香发觉他的去向,此刻又怎会故意留下脚印,让楚留香去找他?楚留香叹了口气,转身又奔回那堆石,也站到那块脚印上,面向西方,心里暗暗转着念头。
  "姬冰雁知道我迟早总会找到这里的,是以留下这脚印,让我知道他已到了这里,但他却不愿我去干预他的决战,所以故意想扰乱我的方向,那麽,他和那刺客高手,到底是往那里走的呢?"
  南面他自然绝不会去,因为那是楚留香来的方向,西方既也不是,那麽就剩下东方和北方。
  楚留香正在犹豫不定,忽的又想到一件事。
  姬冰雁素来最讨厌刺目的阳光,在家时往往要睡到中午过後才肯起床,不到快天亮时也绝不肯睡觉。
  所以他下意识间,决不会奔向东方去迎那初升的朝日,此番必是去向北方,这点虽不能完全确定,但如今好歹只有去试试了。
  楚留香立刻转奔北方。
  这些日子来,楚留香已知道在大漠之上,水就是生命,是以随身总不忘记带只羊皮水袋。
  此刻他喝了几口水,一口气又奔出一两里路,只见前面又有几株仙人掌,但却已全部被砍断。
  楚留香停下脚步,从地上拾起了半个仙人掌,瞧看上面被砍断的切口,瞧得似乎十分仔细。
  这时若有人在旁边,一定会觉得奇怪,不知这半截仙人掌有什麽好看的,难道上面还会长出什麽花来不成?楚留香瞧了羊晌,双眉却越皱越紧,不住喃喃自语道:"好快的剑!好快的剑法!"
  原来他从切口上便可瞧出砍断这仙人掌的剑法之高下,姬冰雁使的不是剑,楚留香见到他对手剑法竟是如此犀利,自然不禁更为他澹心,在地上找了半晌,又拾起半截仙人掌来。
  这半截仙人掌切口远不及那半截平滑,似是用极钝的铁器打断的,而姬冰雁使的兵刃正是判官笔。
  楚留香又瞧了半晌,眉头渐渐开展,喃喃道:"和这麽强的对手缠斗了半日,他气力还丝毫未衰,想不到这些年来,他武功竟也如此精进。"
  他本以为姬冰雁这些年来席丰履厚,醇酒美人,功力虽未搁下,气力必然有损,但是此刻,他才稍微放了些心。
  但他两人正在恶斗之中,无端砍断这些仙人掌干什麽?这却是因为仙人掌中,藏有水份,两人苦斗半天,唇乾舌燥,竟停手在这里喝了些水,再打下去。
  由此可见,楚留香方向并未找错,他也喝了口水,喘了口气,这倒不是因为他走得累了,而是因为他算准找到他们之後,或者也有一番苦斗,所以他要在这里养精蓄锐,补足力气。
  又走了片刻,前面一堆沙丘耸起,高达十馀丈。
  大漠上沧海桑田,变幻极快,昨夜还是一片平地,今晨说不定就有沙丘如峰般耸起。
  这些沙丘自然极不稳定,一般人虽然能窜上,只要稍一不慎,沙丘崩溃,他整个人就难免要被活活埋葬在千万斤黄沙里。
  楚留香吸了口气,一掠而上,如飞絮,如落叶,轻飘飘站在巅峰之处,极目四望,只见四周围数里之内,不但有许多处大大小小的沙丘,而且还有一堆堆的风化了的石,一片片低矮的荆棘。
  沙漠中也并非寸草不生,有些植吻,简直不需要什麽水份,也可以生长的,只是永远长不高大而已。
  突听"呛"的一声,一道剑光,如长虹经天,在远处的几堆石後一闪而过,剑光之急,不可力物。
  楚留香立刻纸鸢般滑了下来,燕子般飞掠而去。
  他不敢出声,只因高手相争,最怕分神,姬冰雁听见他的呼声,神志只要稍有松弛,说不定就有杀身之祸。
  但等楚留香掠到那堆石後,那里竟连半个人影都没有了,石旁的荆棘,竟已被剑光削断了一片。
  楚留香越来越觉得这人剑法之锋利实是惊人,"黑猴"孙空和司徒流星形容中的话,竟非夸大之词。
  突听又是"呛"的一声,金铁交鸣。
  楚留香飞也似的赶到那里,那里竟又没有人了。石却已倒塌了一片,碎石如粉,了满地。
  这片石却必是姬冰雁掌中判官笔扫塌的,绝非长剑,由此可见,姬冰雁气力犹存,还可一拚。
  楚留香长长松了口气,到目前为止,他虽然还没有瞧见这两人动手,战况之激烈,却已可想见。
  两人竟从数里外一直打到这里,从晚上打到早上,又从早上打到现在,这样的恶斗,倒也少见得很。
  现在两人既然还好像战了个平手,楚留香也不着急了,只因他着急也没有用,在这种地势下,要一下子找着他们,谈何容易,何况姬冰雁若是知道他来了,怕他插手,说不定还会成心和他捉起迷藏来。
  所以楚留香索性沉住了气,静静地听着,过了半晌,果然又有一声金铁交击声,自左面传来。
  这次楚留香并不直接扑过去,却自右侧绕过,想绕到这两人的前面,迎头拦截住他们。
  但这次他还是扑了个空,那两人竟又打到另一边去了,楚留香则苦笑着摇了摇头,面色忽然大变。
  前面的一片黄沙上,竟有几点碧血。
  若是换了胡铁花,他瞧见这血迹,也许还不会如此着急,只以为这鲜血是从对方身上流出来的。
  但楚留香却知道,姬冰雁的判官笔只要点中对方,那人必已倒地不起,既不会带出血来,也打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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