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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玄录

_52 古龙(当代)
  由芮大哥改喊芮兄,十月时光把她与他之间划一道鸿沟。
  芮玮道:“姑娘,是我。”他也喊不出“姐姐”这称呼了。
  高莫静道:“你来做什么,莫非练四照神功有疑问吗?”
  芮玮道:“不,四照神功练的顺利无碍,并无不解之处。”
  高莫静冷冷道:“那你来做什么,我不是说过有事来,无事免动尊驾!”
  芮玮叹道:“有事不一定非要关系到四照神功,我另有他事而来。”
  高莫静注意问道:“什么事?”
  芮玮坐下道:“我来找我的儿子。”
  高莫静神色一动,奇道:“你的儿子!此地你又哪来儿子的?”
  芮玮将其中因果从卖影说起直到今天为止,所有细节一一详述,他不当本人遭遇说出,
而当故事讲述,说故事讲来方便,许多尴尬的地方本难细述的,也毫不犹豫他说出来。
  高莫静也当故事听,一听不响地静听着,芮玮讲完,她仍默默不语。
  芮玮倾吐后心中畅快多了,高莫静这位最佳听众,令他越说越多,说到最后没话说,才
停下口来。
标题 <<旧雨楼·古龙《剑玄录》——第八十五章 千丈索>>
古龙《剑玄录》
第八十五章 千丈索
  高莫静太沉默了,芮玮话说完,她仍不言不语,这令得气氛尴尬起来,坐了好半晌,芮
玮站起身来道:“打扰你了,我……我走啦
  高莫静这才道:“你不找你儿子了吗?”
  芮玮叹道:“他一定被鱼吃了,再找也是徒然!”
  高莫静摇头道:“你儿子没被鱼吃掉。”
  芮玮道::“不是鱼吃了,怎么踪迹全无。”
  高莫静道:“你来这里正找对地方。”
  芮玮大惊道:“你……你……这话什么意思?……”
  他来这里倾吐闷气,何曾想过能在这里找到儿子的尸体?
  高莫静神色冷漠道:“昨晚我这里漂来这位婴儿被我捞起。”
  芮玮闻言眼泪夺眶而出,凄楚道:“可怜的孩子,他妈妈太狠心把他丢到水里,请交还
我,我这为父的尽点心意将他安葬。”
  高莫静冷哼道:“你要把儿子活埋不更狠心?”
  芮玮大惊道:“什么?我……我儿子还活着?”
  高莫静冷笑道:“当然活着,死的我捞他做什!”
  芮玮流着眼泪含笑道:“白燕好糊涂,敢情我儿子并没气绝,她只当死了丢到潭里,那
知还活着被水冲来你这里。”
  说着向高莫静作揖道:“多谢姑娘救我儿子一命,我早知他不该夭折的,那大的哭声,
谁听到都会说是位健壮的婴儿,怎会突然夭折呢!”
  高莫静突道:“你现在想要回去是不?”
  芮玮点头道:“我带在身边自己抚养,将来长大教他永记姑娘的恩德,或者拜你义母可
好?”
  高莫静冷笑道:“我不希罕做什么义母,你走吧!”
  芮玮知她自遭难后,性情变得十分古怪,心想:“我儿子并非定要拜你为义母不可。”
当下道:“我这就走,请问我儿子呢?”
  高莫静冷冷道:“你儿子早死啦。”
  芮玮气往上涌,大怒道:“那……那……你为什么骗我说没死.……”
  高莫静道:“你管他死是没死,你们既存心不要他,这时假惺惺装什么慈爱的父母。”
  芮玮安心下来,高莫静说早死啦,他只当真的,以说说没死,她高莫静故意寻自己开
心,本来嘛,一个初生婴儿丢到其深无比的潭里,莫说夭折,就是活崩活跳,谁敢指望还能
活得了,况且经过一夜的时间?
  芮玮听到儿子没死,虽知必死亦大喜过望,可是这种喜欢并没根深心中,只要对方轻声
说句死了,大喜之心立时冰凉。
  在这种儿子生死上寻开心,任谁也难忍受得了,故当高莫静冷冷说出“你儿子早死
啦”,虽平易不大生气的芮玮亦暴怒出来。
  此时再听高莫静的话意,芮玮怒气倏地消失,打躬作揖道:“咱们这对父母没好好照顾
他,姐姐,你交还我,我一定和白燕要仔细小心的照顾,决不会再有这种疏忽的事发生。
  高莫静冷哼连连道:“仔细小心照顾?我看还没开始照顾,你儿子的尸体又将丢到潭
里,未丢到潭里前已被掐死了。”
  芮玮脸色陡变,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急问道:“请……请你……说明白
点……。”
  高莫静象有说故事般说道:“昨晚我到水边饮水拾到位婴儿尸体,心想这里那来婴儿的
尸体,莫非是谷外农家的弃婴?
  “可怜的孩子!我小时听说贫民养不起孩子,生下的婴儿用篮子盛着放到水里,任他漂
流,看他命运好不好,命运好的漂到有钱人家捞起抚养,命运不好的活活淹死。
  “这孩子命运是最不好的了,不但淹死,还被瀑布冲到这里来,象咱们一样一定也是遍
体被岩石划破的伤口。
  “那知抱到手中婴儿身上滑滑的,心还微微跳呢,当下我顾不得多想,双掌运用真元在
他周身抚摸。”
  芮玮暗叹道:“亏好是她捞起,旁人捞起不会起死回生的四照神功再难救活吾儿!”
  高莫静道:“当我运掌到婴儿颈脖上,摸到浅浅的十指指痕,才发现这婴儿命运十分悲
惨,心想:孩子无辜,谁个狠心到要掐死他呢?
  “掐他那人或许不太忍心,用力一掐后只当死了,匆匆丢到水里,也因此一掐暂闭他的
呼吸,沉在水中不致被水呛死,否则流到我这里定然乏生无术了。
  “可怜的孩子,他心跳得大微弱,与死无差几多,我这时否定他是谷外农家的子女,谷
外流到这里还活得了么,那是谁的孩子呢?这绝谷内还有谁住在这里?……
  芮玮忽然跪下朝高莫静嗑了一个响头。
  高莫静冷冷道:“你跟我磕百个响头也没用,我不能好容易救活再交给刽子手的手里,
孩子可怜死一次也够了,你还想再掐死他吗?”
  芮玮道:“姐姐,不是我掐的,再狠心我也不会杀自己的儿子,我……我只求看我孩子
一面,我……我还没看过他……”
  高莫静心里明白决不是芮玮掐的,听他说得可怜,叹道:“你自己去看吧,在洞的里
面。”
  芮玮急忙爬起,走到洞后,孩子包在高莫静的破烂裘衣内,嘴里含着白色的菌根,吮吸
的正有劲呢!
  芮玮泪眼模糊的摸到孩子颈脖上的指痕。心头无名火上升,暗骂道:“好狠的白燕,你
不是人,虎毒尚不食子,你连禽兽也不如啊!”
  蓦地想到还有个女婴在她那里,不要自己不在,她又发起狠心把女婴也掐死,越想越恐
怖,倏地窜出,经过高莫静身边时道:“白燕神经不正常,我去把女儿救来。”
  当芮玮升上潭面,天色渐昏,只见白燕抱着婴儿坐在潭边,焦急地等着芮玮上来。
  芮玮冲到她面前,见女儿无恙正在吸着奶头,心上石头放下。
  白燕脸色疑惧道:“找到尸首没有?”
  芮玮缓下脸色,平静道:“没有,找不到算了,来,孩子我抱,咱们回洞里去,不要让
孩子着了凉。”
  白燕不疑有他,孩子送过去。
  芮玮接到孩子,脸色顿变,骂道:“天下再没你这样狠毒的母亲!”
  白燕惊道:“你……你怎么啦?骂……骂……谁?……”
  芮玮怒不可抑,喝道:“骂你!你给我站远点,永远不要碰咱们!”
  白燕惊慌道:“为什么不准碰,孩……孩子是我的……”
  芮玮听她说“孩子是我的”更怒,一掌劈过去,不留情面地骂道:“呸!恶女人,好意
思说得出,是你的孩子为什么掐死一个,这个你想再掐死么?”
  白燕心头一凉,已知怎么回事,芮玮一定找到婴儿尸体发现上面有自己的指痕。
  她还不知男婴根本没死,只当用力一掐,了定死了,只可惜没被鱼吃掉,否则不是天衣
无缝,谁也发现不到真象?
  芮玮那一掌虽未劈到她,却大大刺伤了她,其痛苦不下身中一掌,这一掌她知道俩人永
难相好了,心想:“他恨不得杀死我,将来还有什么指望头?”
  芮玮劈了一掌,骂完后转身就走,白燕望着他的背影,心头越来越凉,暗忖:“罢了,
你既如此恨我,咱们一刀两断,但是孩子一定要还我。”
  只见她倏地追上,拦在芮玮身前道:“孩子给我!”
  芮玮大声:“不给!”
  白燕叹道:“你放心,我就是死也不会杀她的。”
  芮玮“哈”地笑道:“鬼相信你的话,你想要回先要我命。”
  白燕道:“我不要你命,也不要你的影子。”
  芮玮道:“你的意思,从此还我自由?”
  白燕道:“所有条件完全勾消,我还告诉你摄魂饼解毒之法,只要吃下香囊中的女香叶
便可完全根解。”
  芮玮大笑道:“你突然行起好心,目的就要索回女儿么?”
  “白燕点头道:“对!请你把女儿还我,她是我的骨血,一刻也不能离开我。
  芮玮更是笑着摇头道:“你既然这么疼爱女儿,为什么将儿子掐死?”
  白燕道:“你已知咱们无影门祖传四训,还不明白?”
  芮玮惊道:“无影门,无君子……”
  白燕叹道:“咱们母亲相传一句话,生女不生男,倘若不幸生了个男婴,决不容他活在
世上,但若是女婴即是无影门之女,分毫不能损伤,将来长大接掌无影门一线。”
  芮玮听得惊骇莫名,失声道:“这……这……是……是……什么道理?……”
  白燕道:“相传无影门鼻祖,她的丈夫对她不忠,她的儿子对她不孝,丈夫在外沾花惹
草,爱上个野女人,那女人贪图他的金钱,怂恿他去杀死妻子,他妻子娘家带来很多钱,为
了想和野女人远走高飞,竟谋同亲子将妻子害死。”
  芮玮怒道:“有这等不忠不孝的丈夫、儿子?”
  白燕继续道:“他们把她毒死摔到深山中,欲图毁尸灭迹,却不知天可怜她,她不但没
死,还得到不世奇缘。
  “她再出世时杀了丈夫儿子,自创无影门,专替天下肯出得起大价钱的人办事。
  “于是她渐渐富有、家里养着无数面首,却不把他们当作丈夫看待,当作侍奉自己的奴
隶,生了儿子掐死,生了女儿养大传接自己创立的无影门。
  “她女儿生了七个,把自己的习惯以及武功传给她们,更把那习惯定为极为严格的祖
规,倘若有谁背叛,众姐妹团结起来制裁她。
  “她七个女儿从小受母亲薰陶,长大后没有一个背叛,于是无影门一代传一代,传到现
在第八代了,但有的姐妹不能生育,迄今无影门只剩下四线。”
  芮玮道:“难道要咱们的女儿再接无影门一线?”
  白燕道:“她是我生的,而你又是我收买的影子,无权养她,快还给我。”
  芮玮摇头道:“我不能让咱们女儿接掌无影门一线。”
  白燕道:“无影门收买的影子从不放他自由,至死而已,我破例放你自由,你还好意思
不还我女儿。”
  芮玮心想处此绝境,谈什么自由不自由。又怕女儿接掌无影门行什么坏事,绝谷就是天
下,什么也不用顾忌,还有什么好争的,当下将女儿递过去道:“你当真不会害她?”
  白燕道:“你看我母亲怎么对我就知将来怎么对她。”
  芮玮奇道:“令堂是谁?”
  白燕道:“就是你见过的老尼姑素心啊。”
  芮玮骇异道:“她……她就是你母亲,你……你不是她主人?”
  白燕摇着婴儿道:“在名称上家母尊我主人,因我接掌无影门一线,家母退休即出家,
以仆人身份暗助我在江湖上行事。”
  芮玮大奇道:“令堂为何出家,又心甘情愿地来服侍女儿?”
  白燕道:“这也是无影门祖规,其意义年华已过,什么都享受了,还不出家忏悔一生
么,女儿长大该她享受,其实看女儿享受等于自己一样,为仆服侍又有什么关系,服侍的又
不是外人,女儿就是自己当年的影子,服侍她等于服侍自己。”
  芮玮摇头叹道:“怪论!怪论!”
  白燕道:“天下事怪的地方多得很,只看你以何种眼光来看,你以为怪,处身其间的人
却以为最正常不过,你要惊异,他看来你反而怪了。”
  芮玮直摇头不表赞同,忽想起素心老尼的丑像,问道:“你怎么和令堂完全不像?”
  白燕道:“你现在看来,一定说我长得不错,将来我老了,你再看我时,我可能变得比
母亲更丑。”
  芮玮怀疑道:“令堂再变,也不应该变得丑的和你完全不像。”
  白燕道:“无影门还有个规矩,一当老了出家后同时要毁去自己的容貌。”
  芮玮闻言惊骇万分,心想:“无影门鼻祖的规矩未免太苦了自己,出家还要毁容,这为
的什么,说是仟悔何昔再教自己的女儿蹈自己的覆辙呢?”
  他芮玮怎么想也想不通,无影门的弟子却认为没什么大不了很平常的件事,追溯当年被
丈夫,儿子毒害的鼻租,敢憎她本是善良人,为了报复才行此种种绝事,又传给女儿,到老
后于心不安却走了这些吉了后辈的绝招。
  白燕见芮玮怔怔不语,又道:“家母并非真的毁去容貌,据传唯有无影门鼻祖出家毁
容,其后六代仅出家,毁容却是形式而已。
  “我将来老了出家逃不了,毁容也不会干,到时戴上人皮面具不就得了。”
  芮玮听得哈哈大笑起来,心想:“女人爱美天性,果然不错,无影门弟子所有祖规什么
都能守,唯有牵涉到自己的容貌,竟代代欺骗她们的祖先了。”
  芮玮这一笑,造成两人间的隔阂顿消,白燕没有随他笑,皱着眉头道:“你笑得真畅
快,难道不想想死去的儿子?”
  芮玮嘴角蕴着笑意道:“你生他的杀他都无所谓,我这无痛无养的父亲当然更无所谓
了。”
  白燕道:“谁说我无所谓,我现在心里真懊悔。”
  芮玮正色道:“既知如今何必当初,我看你本性不是接掌无影门的人,咱们女儿将来也
决不是狠心肠的人,还是从今后脑海中除去无影门这三字,清清白白地做我妻子好么?”
  白燕心中一动,低着头望着怀中熟睡的女儿,默默不语。
  芮玮以为她答应了,双手按在她香肩上,说道:“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咱们的儿子没
有死。”
  白燕惊喜道:“真的?”
  芮玮笑道:“当然真的,现在天已暗黑,明天我带你去看他。”
  他们这一番相谈,天早黑得难见五指。
  俩人携手走向芮玮的居处,蓦见洞前站着一条模糊的黑影,见他俩人走来合什道:“施
主,女檀越好。”
  此人来得尤如鬼魅,白燕骇然大惊,只当山魈出现。
  芮玮看得清楚,也暗惊不已,呐呐道:“野儿,你……你……怎么来到这里?”
  素心声音幽怨道:“贫尼素心,不叫野儿。”
  白燕惊魂甫定,她知道素心是芮玮旧日的情人,可是此时此地出现,莫非是她鬼魂,壮
着胆子问道:“你来这里作什么,芮玮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
  她如此说真把素心当鬼了。
  素心听出白燕的话意,合什道:“素心未死,芮施主于我无冤无仇,鬼魂不会来此作
怪。”
  芮玮心头涌上说不出的难过,问道:“你怎么来的,莫非被如梦大师困于此地?”
  他只当因己之故,如梦大师惩她至此。
  素心摇头道:“如梦师祖慈悲心肠,怎会将贫尼放逐到这绝地,十月前师祖向弟子言芮
施主盗七叶果陷入机关,预备搭救时踪影不见,贫尼暗忖:好好的人不可能无端不见,定是
被慈悲庵下的暗水冲至这绝谷。”
  白燕道:“你怎么知有这绝谷的?”
  素心道:“贫尼性好山水,一日打经峰顶发现这处深渊,细观峰腰瀑布,奇怪水从何
来,默察地理,得知慈悲庵山峰所生的山水齐汇此处。
  “贫尼得知师祖那机关下的情形后,便猜芮施主一定冲到这绝谷内,“借谷深数千丈,
无法救援,但因芮施主对贫尼有救命之恩,不能不救,贫尼发下决心,费十月之功,编下一
条千丈大索。
  “贫尼沿索下来此谷,暗祷芮施主无恙,以便贫尼十月之功得报救命之恩,总算上苍有
眼,芮施主果然无恙。”
  她左一声贫尼右一声芮施主,听得芮玮好生难过,心想野儿一定计较那天夜晚,眼见自
己恶劣的情形伤透了她心,虽冒着渺茫的希望来救自己,其情感人,见面却故作冷淡。
  素心来救芮玮煞费了苦心,她的猜测本不可靠,芮玮有没有被冲到这绝谷内,谁也不敢
肯定,就是被瀑布冲来,谁又敢说活得了?
  但她素心不管自己的辛苦有没有结果,认为有点希望即在绝谷峰顶日日采葛藤编索。
  编千丈大索费功何等之巨,就那长索本身重量,其坚勒之程度不能马虎,所采葛藤要最
好的,编功又要最精细,十月时间编出这条长索来,时间够快的了。
  这十月时间,她住宿峰顶上,每日编个不停,风吹雨打在所不计。
  她费了这大辛苦除了想救芮玮一命外,满怀的情意也炽盛如火,根本不象芮玮所想还在
计较那天夜晚相见的情形。
  但等达到心愿,发现白燕有了孩子,这孩子不是芮玮的是谁的,于是满怀热情如浇冷
水,她还能有什么亲热的表示,这情形下能再喊芮大哥吗?
  芮玮不知素心早来了,见他俩人一个抱着孩子面对面谈话,没有惊动悄悄等在洞口。
  三人沉默地站着,白燕忽道:“请问大索垂悬何处。”
  素心手指左面道:“就在前方,贫尼告退,晚上不便,你们明日请上峰吧。”
  芮玮忙问道:“你现在就上去?”
  素心转面不望他,说道:“我下来一次,索路已熟,责任已尽,不用再留。”
  说完掠到大索旁,盘索如飞而上,顷刻不见。
  芮玮站在索下惆怅不已,能脱离此困本应高兴,奇怪他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高兴的,怔
怔地望着巨索,只觉索上一寸一缕都是深情,而这深情此时对他是种极大的讽刺。
  白燕缓缓走到他身后,低声道:“相公睡吧。”
  芮玮摇头道:“你先去睡,我站一会。”
  白燕暗叹一声,回到洞里先睡了。
  第二天醒来,白燕觉得精神焕发,体力甚佳,盘千丈大索而上当不会中途失手,她将女
儿缚在背后,来至大索下。
  只见芮玮坐在昨晚站立之地,呆呆的望着那条长索,她暗暗摇头,心知芮玮昨晚一夜未
睡,颇担心芮玮这样折磨自己,待会盘索而上会不会发生危险?
  白燕走上抓住长索一头用力一扯,试了试劲力,发觉没有问题,便道:“相公,咱们上
吧!”
  芮玮站起道:“这就走,不管咱们的儿子吗?”
  白燕不在意道:“你去抱来,我在这里等着。”
  芮玮想了想,说道:“你随我一起去抱。”
  白燕毫不犹豫道:“我不去。”
  芮玮道:“为什么不去,昨晚不是说好一起去?”
  白燕不悦道:“孩子在哪里?”
  芮玮指着瀑布后说道:“那后面隐藏一座岩洞。”
  白燕冷冷道:“是不是你那位姐姐住在那里?”
  芮玮道:“是啊,来此第一天我就发觉,没有跟你说。”
  白燕哼了一声道:“难怪你一潜下去就上不来了,我本当你内家调息特别呢,原来那里
别有洞天,十月来你大概去了不少次罗?”
  芮玮听到她话里含妒,笑道:“说来你也许不信,我总共只去了三次。”
  白燕薄怒道:“我管你多少次,我是不会去的。”
  芮玮陪笑道:“你不去她不会把孩子交还我。”
  白燕冷笑道:“怪啦?孩子不是她的为什么不交还你?”
  芮玮道:“她当你杀了一次后,会再害孩子,你去跟她说明,保证不再伤害,自会交还
咱们。”
  白燕冷冷道:“我不敢保证。”
  芮玮惊道:“这有什么难的,孩子是你的骨肉,我不会相信你会再狠心杀害。”
  白燕道:“无影门,无君子,此训根深脑海中。
  芮玮失声道:“你……你……不愿做我妻子?……”
  白燕无动于衷道:“无影门弟子没有有影子的丈夫,你不是不知道另两句‘有君子,失
影人,?我还你自由咱们再难相处了。”
  芮玮内心有气,大声道:“昨晚你不是答应清清白白做我妻子?”
  白燕黯然道:“此一时彼一时,再说昨晚我并没有答应过。”
  芮玮伤透了心,哈哈笑道:“昨晚我是痴人说梦,白小姐,你先请走吧。”
  白燕叹道:“我等你一齐上去!”
  芮玮道:“谢啦,在下不用你等,难道你要等我儿子抱来再杀他一次么?”
  这句话刺痛了白燕的心,珠泪盈眶道:“无影门祖规我未违背,但教我再杀第二次,就
不是我的骨肉我也不会忍心再杀了,相公,你不放心,我先走就是。”
  说完,身手矫健地沿索飞快而上。
  芮玮抬头看不到她的身影才低下头来,寻思:“白燕为什么突变昨夜的意志,莫非她怕
脱离无影门,无影门不会放过她?”
  白燕顾忌很多,她不但知道此生不能脱离无影门,还怕害到芮玮,芮玮既是种影,她的
姐姐决不会放他自由的,虽然自己答应了他的自由,三位姐姐决不理会。
  她没对芮玮说明一件事,那就是无影门弟子一当玩腻了种影立即杀害,她白燕固不会杀
芮玮,保证三位姐姐不杀他么?
  她要芮玮远离自己才是保命的唯一途径,接近自己便是祸害,要是永在谷底她不用考
虑,势必与芮玮长相厮守,既脱谷困,非生活江湖上不可,怎能再与芮玮自由自在的相守呢?
  白燕的苦衷,芮玮不能深思而入,只当白燕没有勇气脱离无影门,摆脱希奇古怪的门规。
  芮玮向潭边走去,心想:“当自己告诉她这条长索,平日娴静的她一定也会雀跃三丈
吧?”
  他忘了高莫静早说过自己年把内必脱此困,今天的情势已在她预料中了。
标题 <<旧雨楼·古龙《剑玄录》——第八十六章 枯木禅>>
古龙《剑玄录》
第八十六章 枯木禅
  这是芮玮第四次潜来瀑布后的暗洞。
  前三次来高莫静对他很冷淡,但这一次芮玮心想:她总不会闻到脱困的好消息,仍能抑
制心底高兴说话冷冰冰吧?
  升上水面,未等他爬上岩地,高莫静冷峻的语音送到耳边:“你又来做什,是不是想要
回儿子?”
  芮玮一跃上来道:“儿子无母,不急着要回我身旁。”
  高莫静心中暗叹,问道:“确是白姑娘捏她自己儿子吗?”
  芮玮心想白燕反复无常,不由叹道:“不错,她确有意捏死她儿子,更怕我发觉丢到潭
来喂鱼吃!”
  高莫静眉头一皱,说道:“天下真有如斯残酷的母亲?”
  芮玮不等她问其根由,原原本本的道出无影门的恶规。
  高莫静听完,慨叹道:“原来还有这等隐情,这就怪不得白姑娘残酷了!”
  女人毕竟同情女人,她认为无影门创始鼻祖的作法不可厚非,男人有的也太狠、太坏了。
  芮玮不赞同高莫静的慨叹,说道:“本身的怨恨不应牵涉到后代,无影门杀子恶夫的陋
规无一是处,白燕她们代代遵守这种陋规,更不应该,尤其明知不对,还不力图摒弃,这种
人毫无救药可言。”
  高莫静道:“你说的可是白姑娘?”
  芮玮,“唉”的一叹道:“她本性是善良的,不……不知何故……”一想白燕不听自己
的话,令得儿子无母,女儿无父,气得话说不下去。
  高莫静道:“莫非你曾劝自姑娘脱离无影门?”
  芮玮目光呆滞道:“我劝她与我正正式式结成夫妻,她却不听。”
  高莫静奇道:“我相信白姑娘是爱你的,处此绝境她还有什么顾忌,不听你话?”
  她诚心希望芮玮与白燕结成名正言顺的夫妻,一点也不嫉妒,虽然以前她爱过芮玮,还
曾冀图嫁给他。
  芮玮摇头痛苦道:“我不知道,她宁愿儿女一无母,一无父,也不脱离无影门的走了!”
  高莫静更奇道:“走了,走到那里去”’
  芮玮一拍后颈,歉然道:“你看我真糊涂,只顾说自己的私事,而忘了告诉你一件绝好
的消息!”
  高莫静略有所感道:“好消息?是不是能够脱离这绝谷的消息?”
  芮玮笑道:“你说对了,你再猜猜看谁来救咱们的?”
  高莫静淡淡他说出:“二妹是不?”
  芮玮大笑道:“你又说对了,咱们这就离开这里吧?”
  他真佩服高莫静这时还无动于衷。
  高莫静神情恍若麻痹,没有任何激动,冷冷道:“你去把孩子抱来。”
  芮玮实在厌恶高莫静冷漠的表情,大声道:“你高不高兴?”
  这句话问的突兀之极,高莫静一怔,随即照;日道:“你去把你孩子抱来!”语气因不
悦而命令起来。
  芮玮憋着闷气到洞后抱来眼还不大能睁的儿子。
  高莫静突又道:“我知道伤害孩子的不是你,当可放心将他交给你了,我有句活告诉
你,白姑娘有她的苦衷,孩子不可无母,你可设法挽回她,只要说从此离开江湖隐居起来,
她就会答应你正正式式结成夫妻。”
  芮玮是个聪明人,闻言道:“你意思白燕不肯脱离无影门的原因,怕她姐姐们不答应?”
  高莫静道:“这道理再简单不过,你应该想得到,无影门租规甚严,白姑娘脱离无影
门,她姐姐以及她门中长辈能放过她吗?就是她亲生母亲为了遵守祖规儿子能杀,她若叛
离,亦会不留情地追杀她?”
  芮玮摇头道:“可是要我隐居,这……这不行呀?”
  高莫静冷笑道:“就因白姑娘心知你不可能离开江湖,所以干脆说不愿意脱离无影门,
免得你与她正式结成夫妻,又把儿子养活,背叛了门中两大祖规而遭杀害!”
  芮玮不愿自己的儿女受苦很想就与白燕隐居,可是他的仇恨以及要办的事大多了,不可
能脱离江湖做个不闻世事的隐士。
  他为难地叹道:“姐姐,你应知我的俗事烦杂,怎能隐居!”
  高莫静道:“这点我同情你,其实白燕可以奋斗起来,不必怕她姐姐们来杀害你们,以
你目前的能耐,她似乎应该信任你。”
  芮玮连连摇头苦笑道:“我的能耐?不是说句泄气的话,我连她二姐一剑都挡不过。”
  高莫静不屑的冷笑道:“男子汉妄自菲薄有什么出息,此一时也彼一时也,芮玮,你不
要小视你目前之能,你已非昔日之吴下阿蒙!”
  芮玮被白燕桃根的剑法寒了心,毫无自信道:“我有什么能耐敌得她二姐的剑法,
不……不可能的?”
  高莫静有气道:“我给你带来的海渊剑谱难道没练?”
  芮玮这个却自信道:“早练熟了。”
  高莫静想鼓起芮玮的雄心,鼓励道:“我虽从未练过剑法,但一读海渊剑谱,敢断定那
剑法是天下第一的剑法,还怕谁来?”
  芮玮懦弱道:“第一个就不是白燕二姐的敌手。”
  他曾向桃根施展过“无敌剑”无功,已对海渊八剑完全丧失了信心,只认桃根的剑法远
在海渊八剑之上。
  高莫静不知芮玮已向桃根施展过最得意的一招“无敌剑”,心想才学的剑法还没比就承
认不是人家的敌手,简直窝囊透顶,辜负了二妹一番送剑谱的心意,怒道:“可悲呀!可悲
呀!二妹未出家前所爱的人没出息,爱他太不值得了。”话里的含意也悲叹自己爱锗了人!
  芮玮不能让高莫静把自己看扁了,宛转的解释那天与桃根之战,“不破剑”不能守,
“无敌剑”不能攻,攻守皆不行,如何战得胜呢?
  高莫静听了解释,发觉自己适才的话太过份,责备得太孟浪,赧颜道:“我不知天下还
有能胜过海渊剑法者,你原谅我对剑法知识上的浅薄,我……我错怪你了。”
  芮玮大方道:“我本来没出息,姐姐责备的是。”
  这一说高莫静更觉难过,到底太伤他自尊,芮玮越大方她越不安,也以为天下剑法高
者,胜过海渊剑法多矣!
  其实他们都不了解练全海渊八剑威力有多大,芮玮目前剑法之能绝非仅会六剑所能比。
  高莫静不安下想到四照神功,即问道:“你四照神功练成了没有?”
  芮玮实在练成了,但他自知这种练成与她高莫静相比,差得大远,不敢承认道:“没,
没有。”
  高莫静心想哪有这快练成的,自己问得大傻了,但这倒是个希望,当下道:“那等你练
得略有成就才出谷,其时我相信白姑娘嫁了你,无影门奈何不了你们。”
  对四照神功,高莫静绝对相信它的力量,芮玮剑法上佐以四照神功的奇妙能力,天下剑
法再高者,相信也不是芮玮敌手了。
  芮玮一听高莫静要自己留下练毫无指望的四照神功,头摇得搏浪鼓似的说道:“不行,
不行,没有希望出谷,心死了也还罢了,眼前能出谷,一想有那多事要办,再呆一日也难。”
  高莫静幽幽道:“你就那么迫切的想出谷?”
  芮玮流出人类好自由的本性,说道:“说句不怕丢人的话,我恨不得咱们快快出谷,免
得夜长梦多,万一长索断了,咱们出不去那就糟了。”
  高莫静想象那长索之长,叹道:“我早猜二妹在慈悲庵中得知落陷阱的人有你,一定费
尽苦心来搭救,果然不出所料,她那根长索不但用葛藤编成的,也用了无尽的柔情,没有这
番情,再数载也难编成一条能容上升的巨索!”
  高莫静的慨叹,触发芮玮内心的隐痛,眼睛呆望前方,怔忡不已,就象昨晚他望着那长
巨索坐了一夜。
  无声沉默,她高莫静知道芮玮这时的心情,轻咳一声,道:“芮玮,你把儿子留在我这
里,我代你照顾,以便你专心练功,若有小成再出谷可好?”
  芮玮心神回转道:“你陪我儿子留下,难道不想出谷吗?”
  高莫静苦笑道:“我对人生看得淡了,不象你热爱人生,所以有迫切出谷的想法,出不
出谷我倒无所谓。”
  芮玮不想高莫静的消沉如斯,叹道:“你年纪轻不应如此之想,依我之见咱们这就出
谷,免得长索一断出不了谷,出了谷我再找个好地方练四照神功不也一样?”
  高莫静固执道:“千选万选不如一选,练功还有什么好地方找,这绝谷便是最好的地
方,我还可以给你一个保证,四照神功练成,不用长索你亦可脱离此谷!”
  芮玮早先没想到这点,经高莫静一说,才想起的确有这可能,也就是说她高莫静早可凭
仗天下无二的四照神功走上绝壁脱困,可是她好象心甘情愿住在这光红暗淡的岩洞内,不但
不想离此困,而且连出洞也未见过,不是吗?外面谷地上有果、肉可食,她却只在这洞内食
草茵?
  芮玮越想越奇怪,试问道:“你即知四照神功的异能,为什么不早脱离此困?”
  高莫静神情一呆,她猜错芮玮问话的用意,怒道:“你难道以为我骗你,不信练成四照
神功可以不用长索脱困?哼!你不知四照神功的神奇,就也不知内家‘凌波渡虚’这层功
夫?”
  芮玮心生一计,正色道:“内功到‘凌波渡虚’这地步者,外界于他再无任何阻碍!”
他当然也知四照神功练成,“凌波渡虚”不值一谈。
  高莫静冷笑道:“同样的道理,四照神功练成者,天下于他更无任阿阻碍可言!””
  芮玮有心装傻道:“这个……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高莫静嗔怒道:“你……你敢小视四照神功……”……芮玮笑道:“姐姐不要发愁,若
要证实我的浅识无知,何不一试,倘姐姐真能登上高峰脱困,我放了心当会安心在此谷中练
四照神功。”
  他用意激高莫静离开这里,脱困后再设法说服她不再下谷,否则她消沉如斯,怕一生都
不愿望离开这里了。
  高莫静神色陡变,芮玮自以为她会中计,却不知触到高莫静痛处,只见她发狂似的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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