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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毒梅香

_18 古龙(当代)
  吴凌风低低一吼,蓦地虚空奋力打出一拳,拳风激荡处,那急劲的流水也被冲得微
微分开一隙。
  “好掌力!”
  蓦的左方一人大声喝采,辛、吴二人循声寻去,只见远处走出两人,二人眼力锐利,
已看出是崆峒的于一飞和另一个汉子。
  走到近处,方才辨出那一个汉子却是在那荒庙前曾拦阻金老大而出手的姓史的汉子。
  于一飞一路跑来,老远便笑道:“辛老板别来无悉——”
  辛捷微微一笑道:“很好!很好!”微微一顿又道,“于大侠此来必是间鼎剑会
了?”
  于一飞嘿嘿一笑道:“辛老板果真嗜武如狂,倒不料你比我还先来一步哩。”
  辛捷见于一飞绝口不提比武之事,心中暗笑,己知他连受挫折,狂横之态大减,随
口应道:“哪里,只不过想借此瞻仰天下英雄风采罢了。”
  地绝剑于一飞哈哈一笑道:“辛老板先行也不通知我一声,倒害我往武汉白跑一趟
哩!”
  半月前辛捷和于一飞约定在武汉会齐一同前往泰山,哪知辛捷行迹匆匆,早就把此
事忘去,这时急切间听到于一飞如此说,乍闻之下似觉于一飞话中有因,脸色一变,好
在于一飞并没有看见。
  辛捷信口胡扯道:“在下最近接办一宗极大的买卖,是以忙得马不停蹄,万幸如期
办妥,否则便要误了会期呢?呵,那宗买卖里有一粒拳头大小的红钻石,不瞒于大侠说,
小弟虽是干这一行,倒也从未见过如此大的钻石哩!”
  他后面半段话句完全看见于一飞面色微带犹豫而信口胡吹的,不想于一飞倒真的
“啊!”了一声道:“有这等大的宝石?下次小弟倒要见识见识!”
  辛捷只得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开口岔道:“这位是小弟新近结识的吴凌风吴兄。”
  说着指一指吴凌风,同时也将于一飞介绍给吴凌风认识。
  吴凌风见辛捷机智如此,心中也不由佩服,也装着从未见过于一飞的样子,道了声
久仰。
  于一飞倒爽快,将那史姓的汉子介绍了一下,那姓史的唤着史和康,是于一飞的师
弟。
  于一飞接着又道:“这位吴兄的功夫可真不弱——”
  辛捷微微一笑道:“吴兄是小弟新近结识的,掌上功夫是有名的——”
  于一飞点点头道:“单凭刚才那一拳劲道,足可挤身天下高手之列哩!”
  吴凌风连道:“过奖!过奖!”心中倒也佩服于一飞的眼力和经验。
  再谈得数句,于一飞道:“小弟此次参与剑会,是和家师及师兄来的——”
  辛捷假意“呵”了一声,于一飞继续道:“不过,依小弟之见,此次剑会必会引起
武林中一场剧烈的战斗!到时候场面定是混乱得很,辛兄身无武技,会不会有什么差错
——”
  辛捷微微笑道:“小弟也风闻些‘关中九豪’、‘七妙神君’出世的事情,但到底
不信他们还能强过尊师?”
  于一飞苦笑点了点头,道:“但愿如此。”
  说着微微一叹又道:“小弟得先赶回会场,去见见各派的精英俊杰,咱们就此告
别。”
  辛捷点点头,揖手作别。
  送走于、史二人,辛捷笑着对吴凌风道:“咱们这一计又生了奇效,到时候七妙神
君,河洛一剑齐现会场,五大派的家伙不知要多么吃惊哩!”
  说着一齐跨上坐骑,奔向山去!
  泰山剑会会场设在日观峰头,二人略辨地势,加快坐骑,蓦地背后一阵急奔声传过
来,显得赶路者脚程不凡,二人微微一怔,心想可能是别派英雄赶来聚会,于是也不放
在心上。
  那赶路者好快的脚程,只过一刻,追者和马儿道尾相衔,连辛、吴二人也觉一惊。
  泰山山道本宽,但是在这上坡之时,也仅能容二马齐过。来者似乎不防有人马在此,
一时收不住足,大叱一声硬生生飞起身来,竟从辛、吴二人头顶飞越过去。
  来人似也知理亏,不敢稍停,脚才落地,便如飞而去。辛、吴二人何等眼力,早已
瞥见正是那天绝剑诸葛明,相对一笑,随即跟上。
  来到月观峰前,只见人影幌幌,先到者甚多,二人考虑在公共场所出现太多,必有
所失,是以稍微商量,齐转向泰山北面,准备一游岱宗丈人峰。
  丈人峰部位奇险,乱百嶙峋,棘丛遍地,二人好容易才爬到峰顶。
  泰山号称五岳之首,这最盛名的峰头果真不凡,虽然是秋季,但仍风光如画,二人
立于顶峰,顿觉天下之小,宇宙之大,心中同有所感。
  尤其是百感萦心,感慨万分,想到家仇、师仇如海,不由发声长啸。
  辛捷为人心细无比,在此抒情发意之时,仍能控制不让内力渗揉于啸声中,但中气
已比一般人要充沛得多,清荡的远传出去。
  蓦地一丝惊呼和一声叱声传了过来,二人微微一怔,齐俯腰望下去,但见山腰处隐
约站有二人,还似正在争吵。辛捷一打手式,两人齐纵下去,找一片隐石藏身子,只见
一个蒙面的人和一个年约六旬的老人在争吵。
  那老人说道:“老夫好意教你不要自杀,你却如此不识好歹话末说完,那蒙面人挥
挥手止住话头,也不说话,蓦地呻吟似的狂呼一声,转身如飞而去,却隐约传来阵阵抽
泣之声!老人骂了一声:“真是疯子。”
  辛吴二人看得好不糊涂,却瞥见旁边地上横着一柄长剑,才知大概是那蒙面人动念
自绝,而那老人救他一命,同时心中也奇怪那蒙面人竟有什么事不能放下心而欲以一死
了之?
  这时那老者见那蒙面人反身便走,不觉一怔,随即微一叹息,拾起地上长剑。信步
走来。
  辛、吴两人躲在石后,心中大为吃惊,敢情这家伙正向着自己隐身之地行来,无论
如何也躲不开去。
  辛捷头脑清醒,心知这老者并无恶意,不妨出身一迎,随即一拍吴凌风,那知吴凌
风会错他的意思,蓦地一立身形,呛啷一声,精光暴长,长剑出手。
  那老者本是无意走来,凑巧正朝着二人藏身之地,此时突见一剑横挡,不觉一怔,
大惊后退。
  吴凌风微微挥剑,虹光吞吐,声势惊人!
  蓦地,那老者发狂似地暴叱一声道:“啊!断魂剑——”
  旭日初升,朝露迷茫,泰山剑会第一天开始。
  日观峰前,群雄聚集,泰山势高,这日出奇景更是奇绝甲天下。但见霞光万丈,虹
彩微托持着一轮旭日冉冉上升,群豪都不禁沉醉于奇景之中。
  此次泰山剑会乃由天下第一宗派武当主持,礼鼓声中,武当掌门赤阳道长昂然而出。
  泰山剑会本是以武会友,不限宗派,但芸芸武林中又有几人能超得过五大宗派的人
才?是以每次虽说是以武会天下豪杰,但却是五大宗派的争斗。
  然而这武林盛会,却是十年难见一次的盛会。没有人愿意放弃这个观摩机会。
  赤阳道士昂然走到会场中央,微微稽首,启口道:“十年前,岱宗之顶,敝派道发
泰山剑会,结果天下公推崆峒的厉大侠为天下第一剑——”
  他说到这里,微微一顿,崆峒的门人立刻响起震天价的一声欢呼!
  赤阳道长微微一笑,继续说道:“十年后的今日,天下武林人士重集此地,并欲推
出天下剑术之主,但有一个规定,嘿,凡是上一次参加过的英雄就不得再参加!”
  他在崆峒派人的欢呼之下轻言细语,但仍清晰的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可见他功力
不凡!
  赤阳道长接着又道:“咱武林中人,不善虚礼俗套,就请各位英雄赐教!”说罢再
一稽首,缓步退下。
  别看这一群英豪站满大半个日观峰,但大多数都是抱着见识的心思,是以赤阳这边
一退,大家便窃窃地谈了起来。
  首先最为大家所注意的莫过于峨嵋、昆仑二派尚没有一人参加,其次便是点苍派仅
到了一个千手剑客陆方,这三派远不及崆峒和武当二派的人手众多。
  正在这时,日下峰忽然上来了一个面容清瞿的老和尚和二个年青和尚,群豪见了,
一齐肃然动容。
  那和尚上得峰来,高声道:“阿弥陀佛,老僧迟了一步!”
  赤阳道长见了忙上前稽首道:“苦庵上人,一别十年——”
  话音方落,苦庵已长笑道:“道友不必客气,贫僧此次出山,只不过是不想破那十
年前的誓约罢了!”
  赤阳道士脸长微微一热,默默坐下。
  群豪见峨嵋苦庵上人率门人及时赶来,又不觉窃窃私议,嘈杂个不了。
  赤阳道长等人声稍停,高声叫道:“泰山剑会这就开始,有哪位英雄能够首先……”
  蓦地人群中一声暴吼,刷地纵出一人,打断赤阳道长的话头,高声叫道:“十年前
泰山剑会也是由咱们草莽绿林英雄洪老前辈首先亮相,难道五大派的高手都只会观人虚
实,才能动手吗!”
  这一番话确实狂妄已极,竟将五大派全给骂上。赤阳道长冷哼一声,闪目一望,不
由大惊,洪声道:“原来是山左双豪林施主,贫道有失迎迓!”
  林少皋傲然一笑道:“林某但凭掌中一支剑,斗胆敢向天下英雄请求赐教!”
  他本来说的是一番场面话,但因他口才不好,又因气势凌人,是以别人反误以为此
人狂傲不可一世,但又鉴于山左双豪之名,只敢暗中咒骂。
  蓦地一条人影排众而出,戟指骂道:“阁下口出狂言,必有什么过人之处?”
  众人一看,却是崆峒的地绝剑于一飞。
  于一飞这一出现,众人都知剑会立即开始,不由退后一步。
  于一飞话方出口,林少皋长笑一声,“呛啷”宝剑出手,他用的是左手剑,是以招
式甚是怪异。
  于一飞冷然一笑,长剑带一道虹光,斜戮向林少皋左肋,林少皋一式“少阳再引”,
左手剑式一吞,把于一飞攻势登时窒住!
  于一飞本是受厉鹗指示出来,己教了他制敌之招,是以并不慌忙,长剑略收即放,
仍戮向神剑金锤林少皋胸前紫宫穴道。
  林少皋原式不变,右掌突沉,以“孔雀开屏”之式想封住剑势,好用左手剑反攻。
那知于一飞长剑不劈,再力猛戮,突地化为“厉风朝阳”之式,林少皋不料于一飞竟如
此胆大,用走中宫、踏洪门的招式攻来,不由微微一惊,身体倏地仰天翻下,右掌却用
一招“拍腿肚”反拍而上。
  于一飞招式走空,敌式己到,忙跃在空中,长剑一阵震动,猛烈向下戳去十余剑。
  林少皋身子已成水平,不能再闪,蓦地“嘿”的开气吐声,足跟钉牢,左手剑式化
作“太公撒网”,在面前布成一片光幕,剑身摆动时,可见其真力溢发,隐约带有风雷
之声,敢情是想用内力相拼。
  只听“察”,“察”数响,于一飞剑子“托”的被弹起一尺多高,林少皋坐立不稳,
微退半步,立起身来。
  名家交手,到底不凡,尤其林少皋在危中求胜,更用得漂亮。
  四周观战者无一庸手,自然也是行家,看到此处,不约而同大声喝采。
  于一飞好容易抢到优势,却被林少皋抢回,不由微感气妥,不敢轻举妄动。
  林少皋虽然自知功力在敌手之上,但鉴于刚才失礼的情景,再也不敢轻敌,因此不
愿先发难。
  二人抱剑凝视,形势大为紧张,正是张弩拔剑之势。正在这时,忽然人群中刷地窜
出一个年约六旬的老年人,高声叫道:“停手,停手!”
  于、林二人正抱剑对立,虽听见那老人的话,却谁也不放分神。
  那老者蓦地凄厉一声长笑,缓步走向场中。众人见这老者面貌不凡,但却被种难以
形容的表情弄得面容狰狞可怖。
  尤其是那一声怪笑,饶是光天化日,众人都微感寒意。这时,于、林二人也收住了
剑,那老者这一出现,倒引起全峰的注意。
  赤阳道长冷嘿一声道:“老施主也想来论剑么?”
  那老者蓦地回着,向赤阳道长狠毒一瞪。
  赤阳道人何等功力,但被这老人一瞪,心中不觉一凛,不敢直视。
  须知赤阳子虽身归玄门,但一生中却做过数件不光不采的事,所以那老者翻眼一瞪,
倒有点使他心虚!
  那老者蓦地回首,呲牙冲着厉鹗怪笑,脚下且一步步走向厉鹗停身处。
  那老者好生离奇,举动似有些失常,厉鹗见他朝自己走来,心中虽是不悦,却也有
些发毛。
  但厉鹗既称“天下第一剑”,哪能露出丝毫怕意,是以也直眼望着老者。
  那老者来到近处,蓦地一立,脸上微微一阵抽噎,双目中隐约的露出一股毒光!厉
鹗心中一惊,老者却启口道:“你老便是剑神厉鹗吧?”
  厉鹗何等倔傲,冷然不语,挺直的身子动也不动,仅有一颗首级微微下沉一下,又
恢复原状,算是回答。
  那老者蓦地又是一阵凄然长笑,高声道:“十四年了,老衲无时无刻不记得你!”
  自那老者出现后,众人都默默诧视,是以四周甚是沉静,那老者这一声怪笑,有若
怪枭啼哭,在静寂中荡起众人的心弦,都不觉身感寒意。
  厉鹗看那老者的口气像是和自己有着什么血海深仇似的,但自己怎么也不能够记起
曾经识得这么一个人。
  那老人蓦地里伸出右手,递到厉鹗面前,口中却怪声道:“你看看我的手——”
  厉鹗倒以为什么仇恨全关这一只手,不禁低首注视着,却并没有发现任何怪异。
  说时迟,那时快,老人左手一翻,一柄匕首露出衣袖,顺势一送,插向厉鹗腹部。
  厉鹗全被一支右手所吸引,但却并没有发现什么怪异可怖之处,他是何等老练,情
知必是上当。
  老人的匕首只离厉鹗不到三寸,厉鹊蓦地翻腕一划。
  这招“玄乌划沙”厉鹊在这等危境使出,且夹上了“金刚掌力”,只听得“咔折”
一声,匕首竟自他手指拂处折断。
  蓦地又是一条人影冲出,看样子是想协助老人,厉鹗冷哼一声,右手一吐,一声惨
叫,那老人已被打出一丈以外。
  那在空中的人来不及救助,只急得大叱一声,刷地倒窜下来,扶起将要倒地的老人。
  总算厉鹗手下留了情,老人只吐出二口鲜血,仍能勉强立在地上。
  四周的英豪都为这突起的事故惊得呆了,反而止住了嘈杂的惊呼。
  厉鹗虽逃过大险,但却也惊出一身冷汗,怒气勃勃地说道:“老夫与阁下无怨无仇,
何以要下此等毒手?”
  那老者勉强喝道:“厉贼,我与你誓不两立,不共戴天,还说没有怨仇——”而后
又喃喃自语一阵,再喝道:“今日天下英雄毕集,老夫如不把你的贼盗行为抖出来,死
也不能瞑目!”
  说着又似发狂般对厉鹗等道:“老贼,十五年前天绅瀑前的事你们还记得么?嘿嘿!
你们都是大英雄,这等小事怕早已忘了,老衲余忠对当时情形却是历历如在目前!可怜
我那主人惨死,十几年来却让你们消遥法外。天可怜见,今日我主人后代长成,我只恨
方才没有刺死你这老贼,但是自有取你命之人——”
  群豪一听原来是天绅瀑前的事,顿时联想到十五年前中州怪杰单剑断魂吴诏云的一
段公案,不觉立时寂静下来。厉鹗想已知道是何事,脸色不由铁青。
  要知昔年单剑断魂吴诏云惨死天绅瀑前,天下虽无人不知,但明白其中细节的却少
之又少。
  老者见群豪静了下来,用极其怪异而又极平静的声音说道:“老衲余忠本是吴大侠
吴诏云的家仆,十五年前,五大宗派遍邀武林同道赴岱宗论剑,那时吴大侠年方四十余
岁,自是不甘示弱,便准备出发赴会!”
  “那时吴大侠有一个快乐的家庭和六岁大的儿子,不幸吴夫人却在生子后第二年死
去。于是照顾儿子的工作便由我余忠办理,那孩子活泼聪明之极,确不愧为吴家后代。”
  他说到这里,痛苦的脸上渐渐露出一丝笑容,像是在回忆着那昔日的时光。
  群豪主要是要听吴诏云的死因,这时却听那余忠尽说些不关要紧的话,不觉微微诧
异,但也无人出声。
  那余忠顿了一顿,陡然大声对厉鹗等道:“老贼,你看清楚点罢,这便是吴家的后
代吴凌风,也便是你们的催命者——”说着一指身边扶住他的少年。
  厉鹗脸色铁青,右手已按在剑柄上,但以他的身份,岂能够在众目炯炯下一再向一
个武技极低的老人下毒手?
  余忠想是神情太己激动,忍不住张口吐出一口鲜血,颤抖着道:“吴大侠号称单剑
断魂,五大派有哪一个能够是他对手?是以吴大侠自负得紧,孤身前往,连兵器‘断魂
神剑’也都没有带去!”
  “五大宗派的本意大概以为吴大侠绝不会赴约,那知吴大侠血气方刚,真的如时抵
达。他这一到,天下第一剑必是非他莫属了。五大宗派起了恐慌,于是便想出一个极其
卑鄙的手段!”说到这里,神情甚是激动,咬牙切齿,愤慨已极!
  “当时老衲和吴大侠一同出山,吴凌风寄托在一个友人家中。那是剑会的前一天,
吴大侠和我一同在天绅瀑下散步,五大宗派的掌门人一齐来到,吴大侠似不愿我在身边,
便叫我立到一旁去,但老衲怎能放得下心,是以迟迟不肯走开,吴大侠见五大掌门人已
近,向我喝道:‘你若认我是主人,就快快离开。’我只好躲在一旁的大石缝中。”
  “五派的人手是厉鹗、赤阳、苦庵、谢星和凌空步虚卓腾卓大侠!哈哈!我没有记
错吧!”
  厉鹗冷然哼了一声,心中却在想如何制止他说出来。
  余忠继续道:“吴大侠很客气的迎着五人,五人却非要分胜负不可!老夫当日若非
听主人话躲了起来,必也遭了毒手,岂能此刻来抖露你们的臭史?”
  “众人说个不了,终于说僵动手,苦庵上人首先说出斗内力,吴大侠自然答应!”
  “但比武的方法是五人中选出四人和吴大侠一人对掌,另一人在旁做裁判,以卅数
为计,哼,真公平!”
  “吴大侠不知对方鬼计,傲然出掌,五人中只有卓腾未出掌,在一旁计数。数到第
廿下时,吴大侠已微居下风。”
  “须知卅下为时虽暂,但是四个掌门人都是一等一的内家高手,吴大侠又能持得住
实已不凡。”
  “吴大侠蓦地双目一睁,内力陡长,顿时扳回平局。这时已数到廿一、二,卓腾卓
大侠好像有什么事不能考虑决定,脸上阴晴不定,但终于做一个坚决的表情,刚好这时
也数到第卅,当时我不懂为什么卓腾会做出这个表情,但后来我明白原来是五人的鬼计,
想乘吴大侠正在全力使为的时候,由卓腾偷袭,但卓腾倒底是正道中人,没有作出此
事。”说到这里,群豪都惊呼一声,厉鹗等人都铁青着脸,不发一言!
  老人却继续道:“吴大侠一跃而起道:‘内力己领教,不知五位还要赐教些什
么?’”
  “厉鹗等人大概是不满卓腾没有实行他们这种下流的勾当,是以都狠瞪了他一眼!”
  说到这里,群豪都发出惊呼,但大都不能置信。
  余忠的中气越发衰弱,吴凌风缓缓地拍着他的背,轻轻唤他不要再勉强支撑下去。
  余忠微微摇头,用更微弱一些的声音道:“卓腾脸色微变,但厉鹗却转向吴大侠,
要求比试剑术,吴大侠号称河洛一剑和单剑断魂,其剑上造诣可想而知,当然五位掌门
人也不会疏忽这一点,是以五人合击!吴大侠断魂剑并不在身,仅削一根树枝做剑,和
五大宗派的掌门人斯杀!”
  “这一战是老衲一生的仅见的恶斗,五人所布的剑阵甚是怪异,好像专门是守,但
却守得有如金桶铁壁!”
  “吴大侠吃亏在宝剑不在手中,一枝树枝究竟有所顾忌,是以很想抢夺五人之一的
兵刃,但五人的功夫都是一等一的,那会上当。”
  说到这里,余忠的声音余发微弱,眼看是内伤转重,吴凌风正要启口请他休息一会,
余忠却失声叫道:“让我说下去!让我说下去!”脸上肌肉一阵抽动,形相狰狞可怖。
吴凌风抬头望了望厉鹗、赤阳、苦庵,只见他们都陷于沉思中,脸上铁青,毫无表情。
  蓦地厉鹗微一摆手,那崆峒门人史和康会意,排众而出,余忠何等经验,已知必是
厉鹊不便亲自出手,是以打发徒儿想杀去自己,心中怒火高烧,狂叱一声,瞪着史和
康……史和康见余忠满目红丝,狠狠瞪着自己,心中不觉发毛,蓦地余忠身旁吴凌风暴
叱一声:“住手!”更觉正气凛然,心中一虚,“当”的一声,长剑落地!
  余忠见史和康长剑落地,也不禁满意的干笑一下。
  史和康心中虽然羞愧难当,但也不好说什么,竟僵站在那儿。
  这一切群豪都看在眼人,心中不由对厉鹗大起反感,余忠又干咳一声,才开口道:
“吴大侠连试几次,都不能抢到一柄剑,老衲当时心急如焚,真想上前相助!”
  “蓦地那卓腾似是不忍,招式微微一放,老衲功夫虽是不成,但也看得出那是有意
的,吴大侠良机岂可错过?一闪便出了剑阵。”
  “刚好这时赤阳道士一剑削来,吴大侠早己出阵,那还把他放在眼中,只一伸手拍
在赤阳肘上,便夺下一柄长剑。”
  群豪此时都听得津津有味,不约而同向赤阳道士看去,赤阳道士苍老而白皙的脸上,
也不由微微泛出红潮来!
  “吴大侠有剑在身,如虎添翼,那知那回风剑客谢星突地一剑刺向那昆仑的凌空步
虚卓腾!”
  卓腾此刻也知自己倒戈已被他人看出,不好解释,只好上剑封去,此时他身侧的苦
庵上人却也掌剑齐使,配合谢星的剑式,齐攻过去。”
  “战场变化一瞬千里,卓腾不料前后受敌,当场中了谢星一剑!”
  “吴大侠何等人物,已知卓大侠数次相救,此时反而受伤,大叱一声,一剑改向回
风剑客谢星。”
  “这一招是吴大侠含愤而发,已是全力施为,但却疏忽身后还立有二个强敌。”
  “厉鄂一剑劲斩而下,吴大侠大吃一惊,努力平下身子,但长剑已与谢星相交。”
  “吴大侠身体一顿,内力当然使不出来,谢星长剑一挑,吴大侠剑子出手远飞。”
  “吴大侠这一失剑,局势当然更危,卓腾蓦地一声长啸,身子腾空,向那脱手长剑
追去,敢情是想把长剑抓还给吴大侠。”
  “卓侠人称凌空步虚,轻力卓绝己极,不消一窜,己抓着剑柄,那知忽的发出一声
惨叫,身形急急坠下。”
  “老衲当时身在隐处,一时慌乱,并未看清是谁下的毒手,但隐约可辨卓大侠中的
是一枚环形暗器。”
  “卓大侠身影急坠,身下便是天绅瀑的谷底,落下的是准死无生。”
  “老衲亲见卓大侠曾努力挣扎二次,却无法再窜回崖边,老衲藏身之处与地面平行,
但见他临坠下时,抖手将长剑掷出。”
  “吴大侠见卓腾三番四次营救自己,见他遇难,那能不急,狂呼一声,己自扑到。”
  “迎面虹光一闪,吴大侠伸手抓住卓大侠掷出之剑,身躯斗然一挫,不差分毫的停
在崖边。”
  “吴大侠猛然弯下腰身,尽量伸出左手想拉起卓大侠,但老衲亲眼望见只差上一厘,
吴大侠的手尖便能触及卓大侠的顶心发譬儿,但还是落空了。”
  “吴大侠一把捞空,登时一声狂呼,说时迟,那时快,谢星、厉鹗二剑攻向吴大侠
下盘,而赤阳道士却徒手硬用劈空掌打向吴大侠后心。”
  “祸起萧墙,吴大侠再也料不到在悲痛之时遭三个高手连击,最糟的便是吴大侠立
足地无向前移的余地了!”
  “那怕是神仙也不能躲避三个不同方位袭来的绝妙攻势!老衲的一颗心将要跳出来
了,蓦的吴大侠不服气的一哼,左掌猛烈向后一招,同时身体向前一纵,右手长剑用
‘倒阴反把撒星手’加上‘小天星’内家真力掷出!”
  “这二下攻势是吴大侠毕生精力集聚,真是可以开山裂石,回风剑谢星登时闷哼一
声,被结实的打在胸前,飞出一丈多远。”
  “那掷出的一剑却准确的袭向厉鹗。厉鹗不料对手在势竭之时犹能出此奇招,没命
一剑封去,但内力修为,强弱立判,‘叮’的一声,厉鹊的剑被震得脱手飞开数丈!”
  “那长剑仍力势不衰的直进,却五好奔向正在发掌的赤阳道士,赤阳道人见长剑来
式太强劲,剑身风雷之声强极,那敢轻妄用劈空掌硬拍!只见他忙着蹲下身子,总算他
见识多广,及时闪躲,只听得‘卟’的一声,他的道髻儿齐根剃去!”
  “那长剑为势不衰,再往前奔,好一会才坠落地上。”
  “老衲急看那吴大侠时已不见踪影,眼看是被害了,厉鹗正木然立在崖边上,望着
深崖出神。”
  “苦庵上人在一旁看探那回风剑客谢星的伤势,天绅瀑前登时沉静如死寂!老衲当
时曾数次想冲出拼命,但想到吴家少主尚托在友家,只好按捺一口气,悄然逃去。”
  “回到家中,友人告诉老衲少主在数天前突然失踪,这不啻晴天霹雳,最后一点希
望也自破灭了,真是欲死不成。深深的仇恨使我隐忍了一十四年,天可怜见昨天在丈人
峰下巧遇吴家少主已长大成人,吴家有后,老衲虽死无憾,便准备拼命刺杀厉贼你们这
一班狗狼,来报吴大侠的深仇和答谢卓大侠的厚恩!”
  这一段往事,余忠一口气说完,群豪都听得如痴如醉,那里还有一丝一毫怀疑,想
不到这领袖武林中的人物竟是如此卑鄙的小人。
  偌大的日观峰头却沉静无比,虽然是白天,但高处风寒,金风送爽,松啸如涛,情
景壮丽已极!
  蓦地幽幽一声长叹,在静地里传出老远老远去,众豪群向回音发声处望去,只见林
木密密,不见人影。
  密枝中,坐着一个人,藉着树枝挡住了众人的视线,他正陷人极度的痛苦中,那俊
美的脸上,肌肉抽搐着,他便是那落英剑客谢长卿。
  落英剑来到峰头已久,是以余忠一席可歌可泣的话全部收入耳中,当他听到卓腾能
够在极度矛盾中仍不失于侠义,心中宛如刀割,可见一念之差,恩怨立明,自己一失足
成千古恨,忍不住长叹失声。
  厉鹗蓦地心中一动,曼声吟道:“五剑振中原——”
  话声方落,树叶搓桠上果然一阵款款摇动。
  十年前,五大宗派合璧连击七妙神君,当时他们也曾料到这个盖世奇人必有后人来
找他们报复,是以他们定一个切口——“五剑振中原”,只要其中任何一个人听到此语,
则必即时赶到合布剑阵,对付仇人。厉鹗方才听着那一声浩叹,心想可能是谢长卿,是
以吟出切口相探,谢长卿在树上听得,心中好生激动!
  正在这时,那老仆余忠的生命油灯已燃到了极点,只听他吸进一口气,嘶声叫道:
“杀呀,杀死这些贼子呀!”
  群豪中饶是有些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但也禁不住热泪盈眶,可怜的老人吐出最后
的一口气,萎颓在地上。
  吴凌风再也忍不住,断魂剑挟着虹光如疯如狂扑向厉鹗,厉鹗不敢丝毫大意,全神
一剑封去。
  且说当时辛捷、吴凌风二人在丈人峰底遇见那怪老人,书中已交待过,正是那老仆
余忠。余忠当时认出断魂剑,欣喜欲狂,当着吴、辛二人将一十五年的恩怨详细说了一
次,依吴凌风要找四大派(昆仑已不算在内)在天绅瀑前决斗,但余忠却主张次日由他
出手行刺。
  那知刺杀不成,只好在天下英雄面前抖出这一段公案,更使厉鹗等人难堪。
  余忠受伤,辛捷不是没有看见,只不过他为人心细,心想时机尚未居熟,不能以
“辛九鹏或七妙神君”的后代姿态出现,是以仍然混在人群中。
  这时见吴凌风竟跃出拼命,心中大急,闪眼一望,见群豪都全神贯注斗场,心念一
动,用最快捷的手法脱下外面的灰色罩衫,露出一袭青袍,并张上一幕蒙巾,反手将灰
衫掷入身后林中,刷地窜入战场。
  辛捷的一切动作不过在极短的一瞬间完成,而全心注视斗场的众豪自然没有发现,
但辛捷却忽略了在林中居高临下,端正坐着的落英剑客谢长卿。
  谢长卿把他一切动作清楚的看在眼中,他可是大大的吃惊了!
  他也曾和“七妙神君”会过面,以七妙神君的身手,使他在无可奈何的情形只得相
信他死里逃生,但是此刻他却亲眼看见那又曾掀起一度风波的“七妙神君”是一个俊美
的少年,想来这便是他为何每次出手都要用蒙巾的原因了。
  假定这少年是神君的传人,但为何有如此高妙的功夫?这一点确实令他百思不得其
解。
  “七妙神君”像鬼魅一样出现在日观峰上,群英都不约而同惊惶出声,“梅山民”
并不发言,仅冷然一哼,微微挥动长剑。
  虹日映着剑身,随着剑身的摆动,闪耀出一圈一圈的光辉,刺眼夺目已极。
  厉鹗已和“七妙神君”对过一面,倒不怎么样,峨嵋的“苦庵上人”,武当的“赤
阳道士”仅仅听说过“七妙神君”重现江湖的消息,但并没有亲身目睹。
  此刻“七妙神君”端然立在自己面前,二人的心都沉重的跳动一下!
  “七妙神君”的目光正好转注在二个玄门高手身上,二人不禁手心微淌冷汗。
  群豪都是薄具声名的人士,那会不知道海内第一奇人七妙神君的名头,虽然都怀着
将信半疑的心理,但也不禁屏息而观。
  泰山绝顶,一日之间,天下赫赫声名的顶尖人物几乎全出,这倒是芸芸武林中很少
见的一回事。
  吴凌风用出“断魂剑法”中攻势最凌厉的招式,厉鹗虽然功力深厚,也一时无法还
手。
  吴凌风双目欲裂,猛砍出一剑“鬼王把火”。厉鹗嘿地吐气开声,猛吸一口真气,
剑身挥动,“倚虹”剑子精光暴长,登时将吴凌风攻势尽数封下,抢回主动。
  “七妙神君”冷然一哼,右手长剑闪电般戳出,“呼”的接住厉鹗攻势,他不是不
知“倚虹”宝剑的神妙,是以强用内力汹涌贯注,“察”,“察”,“倚虹”剑在长剑
上跳动不停,但都丝毫不能损及七妙神君的兵器。
  厉鹗已领教过“神君”的功夫,不敢稍待,努力收招后退,神君长剑一弹,弹起
“倚虹”神剑约有半尺,长笑一声。
  四周林立的众豪同大吃一惊,天下第一剑竟在第一个招面下便吃了亏,这等功力,
莫非那海内奇人“七妙神君”亲身才能办到。
  厉鹗跳后寻丈,高声吟道“五剑震中原”,声音已有些颤抖。苦庵,赤阳长剑迎日
而出,谢长卿在枝头上犹疑了一下,他是一个铁铮铮的汉子,不能背失信约——
  虽然他是极不愿意!他脚尖微微用力,身体腾空而起,纵落场底。
  厉鹗向他微一颔着,说道:“谢世兄别来无恙?”
  谢长卿勉强点了点头,呛啷一声,长剑也自出手。
  辛捷早就从神君那里知这四大剑派所布的剑阵的厉害,尤其是防守的方面,更是密
集有若千军万马。
  心念才动,四人己立好方位,一种熟悉而自然的习惯使谢长卿也轻快的立在自己的
方位下。
  点苍的掌门人一到,群豪也不觉一怔,尤其是自那桐柏山一战,陆方和林少皋二人
拼命逃了出来,这时又见对手,都不禁心寒。
  “七妙神君”清啸一声,长剑抖动有若塞外飞花,吴凌风的家传剑式可也不弱,从
辛捷密麻的剑式中递出二剑,冷不防攻向赤阳。
  厉鹗“倚虹”剑一举,剑阵立发,但见剑光密麻,交织若网,剑阵果然不同凡响。
  辛捷长剑急挥而上,一指“寒梅吐蕊”蓦地变作“冷梅拂面”,迎面猛刺厉鹗,而
吴凌风忽的倒发一招“鬼王把火”绝顶攻势,反刺在定位上的苦庵,二人联手威力之大,
也确实惊人。
  辛捷不但不守,而且还全力抢攻,长剑震幅渐渐扩大,到最顶的时候猛的一式“梅
花三弄”,长剑嗡嗡之声大作。赤阳道人长髯无风而动,敢情内力也叫至绝顶,一剑封
去。
  吴凌风斜地里一剑闪电刺出,当的挡了一下,这却是六人六柄长剑第一次相击的声
音。
  激战中辛捷引剑猛刺谢长卿,谢长卿人称“落英剑”,轻功自是不弱,步履微滑,
闪出空档。
  辛捷一剑走空,斜地里一剑飞出,百忙中瞥见正是那吹毛可断的“倚虹”剑,心中
吃惊,铁腕一收,内力注贯剑身,微微一挫。
  厉鹗剑走轻灵,“察”的一声,已在剑尖上勒得一勒。
  辛捷虽内力贯注,但倚虹乃先天神器,仍在剑尖上勒了一条口子,饶是这样,厉鹗
也惊佩辛捷的内力修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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