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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星龙王

_9 古龙(当代)
  “我不是呆子。”汤兰芳说,“只不过我已经是个老太婆了。”
  “你一点都不老。”
  “我至少比他大十几岁。”
  “那有什么关系?”雷大小姐说得很开通,也很认真,“夫妻和朋友一样,两个人在一起,只要两个人都觉得开心,年纪相差一点又有什么关系?”
  汤兰芳又怔住了。
  这一类的话也是她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的,这一类的事以前她连想都不敢想。
  现在她已经不能不去想了,她的心忽然开始跳了起来,跳得好快。
  她又听见那个老头子在外面问:“我是不是可以进来了?”
  “你敢!”雷大小姐厉声道,“你敢进来,我就挖掉你的眼珠子。”
  老头子好像在外面叹气,雷大小姐又在嘴里嘀嘀咕咕的骂:“老色狼,老色鬼。”一面骂,一面替汤兰芳穿上衣裳,然后才大声说:“你滚进来吧。”
  现在汤兰芳才总算看清楚这夫妻两个人了。
  丈夫诡秘古怪枯瘦矮小。
  妻子更诡秘,更古怪,更瘦,瘦如竹竿,却至少要比她丈夫高一倍。
  她的年纪也已经不是“大小姐”的年纪了,她的年纪最少也已经可以做任何一位大小姐的祖母。
  可是她穿的衣裙却还是大小姐们穿的衣裙,甚至比所有的大小姐们穿得更花俏。
  她干瘪的脸上还抹着脂粉,如霜的鬓发上还插着一朵大红花。
  汤兰芳从来也没有看见过这么可笑的人,但是她没有笑出来。
  她笑不出。
  老头子反而在笑嘻嘻地看着她。
  “你知道不知道我老婆刚才为什么会对你说那些话?”他问汤兰芳,“为什么会说夫妻的年纪差一点没关系?”
  他自己抢着回答了这个问题,好像生怕他的老婆不让他说出来:“因为她的年纪也比我大十几岁。”
  汤兰劳觉得很奇怪。
  她奇怪,并不是出为他说出的这件事,而是因为他说出了这件事居然没有吃耳光。
  雷大小姐非但连一点动手的意思都没有,反而用一种很温柔的眼色看着她的丈夫。
  “他属羊,一直以为我的生肖也属羊,整整比他大十二岁。”她说,“其实我是属虎的,要比他大上十七岁。”
  “你以为我不知道?”老头子大笑,“你以为你能骗得过我?”
  “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老头子得意洋洋,“你还没有嫁给我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了。”
  “那你为什么还要求我嫁给你?”
  “因为我喜欢你。”老头子看着他的妻子,眼中也充满了柔情蜜意,“就算你比我大七十岁,我还是一样会要你嫁给我的。”
  “真的?”
  “我几时骗过你?”老头子眨了眨眼,“有时候我就算骗你,也只不过因为不愿意惹你生气。”
  雷大小姐吃吃的笑了,真的像是个大小姐一样的笑了起来。
  “这次不许你骗我。”她忽然又板起脸问,“你娶了我之后,有没有后悔过?”
  “我为什么要后悔?”
  “因为我不但年纪比你大,而且又凶悍又泼辣又会吃醋。”
  “你凶,是为了要我好,你吃醋,也是为了你喜欢我,生怕我去找比你年轻的女人,”老头子说,“如果你不喜欢我,就算我一下子去找八百个女人,就算我跪下来求你吃醋,你也不会吃醋的。”
  他忽然握住他的妻子的手,就像是个年轻人拉住他初恋情人的手一样:“我问你,这么多年来,我们的日子是不是过得很开心?”
  雷大小姐默默地点头:“自从嫁给你之后,每天我都过得很开心,如果老天能够让我再重活一次,我还是会嫁给你的。”
  她忽然回过头问汤兰芳:“你是不是觉得我们有点肉麻当有趣?”
  汤兰芳没有回答,也不必回答,她相信他们应该看得出她心里对他们的感觉。
  如果现在有人说他们是肉麻当有趣,不管那个人是谁,她都会给他一耳光。
  其实她本来也觉得这对夫妻很可笑,可是现在她只想掉眼泪。
  她的眼泪真的掉了下来。
  就好像一个久困于暗室中的人,忽然看见了青天白日蓝山绿树红花和大地阳光一样,她的眼泪忽然间就掉了下来。
  “你哭了?”
  “我没有哭。”
  “你明明在掉眼泪。”
  “掉眼泪并不一定是哭。”汤兰芳说,“哭的时候也不一定会掉眼泪。”
  “那么你为什么要掉眼泪?”雷大小姐说,“像我这么样的一个老太婆,还打扮得像个小姑娘一样,你应该觉得很好笑的,为什么反而要掉眼泪?”
  “我不知道。”汤兰芳说,“我真的不知道。”
  其实她是知道的,只不过说不出来而已。老头子替她说了出来。
  “如果你自己觉得自己还年轻,谁敢说你老?”他告诉他的妻子,“如果你自己不觉得自己老,不管你打扮成什么样子,也没有人会觉得你可笑的。”
  他又补充:“一个人是不是老了,并不在他的年纪,而在他的心,所以有些人十八岁的时候就已经老了,有些人活到八十岁还年轻得很。”
  雷大小姐笑了,轻轻地拧了拧汤兰芳的脸:“如果连我都不能算老,你怎么敢说自己已经老了?来,快跟我回去。”
  “回去!”汤兰芳问,“回到哪里去?”
  “当然是回到你那个活宝身边去。”
  她拉着汤兰芳就要走,汤兰芳的脸又急红了:“等一等。”
  “还等什么?”
  “有件事你们还没有问过我。”
  “什么事?”
  “就算他真的愿意娶我,可是我愿不愿嫁给他呢?”汤兰芳红着脸道,“不管怎么样,你们总应该先问问我才对。”
  她鼓足了勇气才说出这句话,可惜这个问题在雷大小姐看来根本就不是问题。
  “你当然愿意嫁给他的。”雷大小姐说,“像他这样的人,想嫁给他的女人也不知道有多少,如果要她们排起队来,从这里一直可以排到开封府去。”
  “真的有这么多女人想嫁给他?”
  “当然是真的。”
  “那么你就让她们嫁给他好了。”
  “我为什么要让别人嫁给他?”
  “因为我不是别人,”汤兰芳板着脸说,“别人愿意,我不愿意。”
  雷大小姐又笑了,“我知道,我知道,女人都是这样子的,嘴里虽然说不愿意,心里却早已一千一万个愿意了。”
  她好像已经认定了这件事是毫无疑问,绝对不会更改的,随便汤兰芳再说什么,她都不听。
  汤兰芳只有跟着她走。
  遇见了这种人,你还有什么法子?
  春光明媚,百花盛开,有些花开得早一点,有些花开得迟一点,可是迟早总会开的。
  迟开的花朵,有时远比早开的更艳丽。
  有些人的生命也一样,就像是一朵迟开的花朵一样,当她自己都认为自己这一生已经不会开花结果时,上天却偏偏要给她一个意外的惊喜,让她生命的花朵盛开,开得更美。
  所以一个人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汤兰芳的心一直在跳,跳得很快,距离她的家越近,跳得越快。
  见到元宝之后会发生些什么事?元宝会怎么样对她?她应该怎么样对元宝?
  她还是连想都不敢想。
  那个小鬼只不过在喝醉了之后随便说了一句话而已,也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曾经对多少女孩子说过同样的话了。也许他根本已经忘记了自己曾经说过那句话。
  可是这夫妻两个人却把它当真事一样来办,就好像元宝真的三媒六证正式来向她求过亲一样,就好像马上就要把他们送进洞房。
  一想到这里,她的心跳得更快。
  她是很喜欢元宝,真的很喜欢,却还没有喜欢到马上要嫁给他那种程度。
  第十九章 一双手和一双脚
  她根本从来也没有想到要嫁人。
  可是元宝如果扳起脸来不承认自己曾经说过那句话,她说不定又会气得一头撞死。
  ——一个三十四岁的女人,怎么会忽然变得像是个小姑娘一样。
  她真想狠狠地打自己两个大耳光。
  ——元宝呢?现在是不是已经醒了?醒来后发现她不在屋里,会不会担心着急?
  老头子一直在看着她偷偷地笑,好像已经看透了她的心事,忽然说:“你放心,他不会走的,就算有人用扫把赶他,他也不会走的,因为我知道他真的喜欢你,一定会等你回去。”
  汤兰芳不理他,老头子却偏偏要逗她,故意问,“你知不知道我说的‘他’是谁?”
  汤兰芳故意说:“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
  “嗯。”
  “那么我只好告诉你了。”老头子挤眉弄眼地说,“他就是你那个活宝,也就是你未来的老公。”
  汤兰芳的脸又红了,老头子拍手大笑,连嘴里最后一颗牙齿都好像要被笑掉了。
  雷大小姐也很愉快,连她白发上插着的那朵红花好像都在偷笑,汤兰芳虽然想生气也没有法子生气。
  生命如此美好,他们有什么理由要伤心?有什么理由要生气?
  所以他们都很愉快,因为他们都不知道元宝现在遇到了什么样的事。
  就算他们知道,恐怕也不会相信。
  现在元宝遇到的事,连元宝自己都不相信。一四月十九,午后。
  春日午后的斜阳从窗外照进来,照着屋角的一盆山茶花。昨夜的残肴仍在,枕上仍留着汤兰芳遗落的发丝和余香。
  屋子里还是那么幽静,和她离开的时候完全没有什么两样,唯一不同的是,屋里已经没有人了。
  “元宝呢?”
  他一定很后悔昨天晚上说过的那些话,所以悄悄地走了。
  汤兰劳勉强控制着自己,绝不让自己脸上露出一点伤心和失望,只淡淡地说。
  “他走了,走了也好。”她说,“本来就应该走的人,本来就是谁也留不住的。”
  她根本没有去看雷大小姐夫妻脸上的表情,慢慢地走到床前,从枕上拈起了一根头发。
  ——这是她的头发?还是他的?
  她痴痴地站在床头,痴痴地看着这根头发,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觉得脚底有一阵寒意升起,刺入骨髓,忽然觉得连站都站不住了。
  她忽然看到了一只鞋子,元宝的鞋子。
  鞋子绝不是什么可怕的东西,可是她看到了这只鞋子,脸上却忽然露出种说不出的惊惶和恐惧,等她转过身时,才发现雷大小姐夫妻脸上的表情居然也和她完全一样。
  “他没有走。”汤兰芳说,“他一定不是自己走的。”
  “哦?”
  “谁也不会只穿一只鞋子走出去。”汤兰芳用力抓住床头的纱帐,不让自己倒下去,“而且他根本没有力气,根本走不出这院子。”
  “哦?”
  “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会走进这个院子。可是院子外面日夜都有人,绝不会让他走的。”
  “可是你刚才却一心认为他自己溜了。”雷大小姐说,“刚才你为什么没有想到这些事?”
  “我不知道。”汤兰芳终于坐下,“我真的不知道。”
  其实她是知道的,只不过说不出来而已,老头子又替她说了出来。
  “因为你已经在喜欢他,却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喜欢你,你自己已经在自己心里打了一个结,看到他不在这里,你的心已经慌了,别的事情怎么会想得到?”
  “你呢?”雷大小姐问,“你有没有心慌?”
  “老实说,我的心也慌的耍命。”老头子苦笑说,“如果他出了什么事,我只有跳海去了。”
  “他会出什么事?”雷大小姐故作镇定,“我就不信有人敢动他。”
  她走过来,轻抚汤兰芳的头发,“你放心,我敢保证天下绝对没有一个人敢动他一根毫毛,就连高天绝也绝对没有这么大的胆子。”
  老头子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本来我也这么想。”
  “现在呢?”
  “现在我才想起高天绝是个女人。”
  “是个女人又怎么样?”
  “也没有怎么样。”老头子叹息着道,“只不过一个女人如果遇到元宝那么可爱的小伙于,有时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不管她有多大年纪,不管她是谁都一样。”
  雷大小姐叫了起来:“难道你认为像高天绝那样的老太婆也会打元宝的主意?”
  “老头子能打小姑娘的主意,老太婆为什么不能打小伙子的主意。”老头子说,“何况高天绝也不能算太老,而且……”
  他没有说完这句话,因为他忽然看到了一样很奇怪的东西。
  一样比元宝的鞋子更奇怪的东西。
  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无论谁看见这样东西都会大吃一惊的。
  现在雷大小姐和汤兰芳也看见这样东西了。
  他们看见的是一只脚。二漆黑的斗蓬、漆黑的靴子、漆黑的头巾,白银面具在午后的太阳下闪闪发光。
  大明湖的水波也在太阳下闪闪发光。
  高天绝默默地站在湖岸边,看起来仿佛有点变了,变得有点疲倦,而且显得很有心事。
  ——她的改变,是不是为了那个该死的小鬼元宝?元宝不在她身边,她是一个人回来的。
  ——元宝呢?元宝到哪里去了?是不是已经死在她手里?
  那么可爱的一个年轻人,死了多可惜,她怎么忍心下得了手?
  一叶轻舟荡来,泊在柳荫下,一个灰衣人垂首肃立在船头,根本不敢仰视高天绝的脸。
  过了很久很久,高天绝才慢慢地走上轻舟,脚步仿佛比平时沉重。
  她的心无疑也是很沉重的。
  杀人绝不是件令人愉快的事,尤其是在杀了一个自己并不想杀的人之后,无论谁的心情都会比平时沉重得多。三每个人都有脚,一只脚并不是什么奇怪可怕的东西。
  何况这只脚并没有被人砍下来,血淋淋的装在一个麻袋里。
  这只脚是从床底下露出来的,床底下本来就是个时常都会有脚露出来的地方。
  可是汤兰芳和雷大小姐夫妻看见这只脚的时候,却都吃了一惊。
  因为这只脚并不是元宝的脚。
  这只脚是一只女人的脚,一只非常好看的女人的脚,纤秀晶莹完美,就像一位名匠用一块无暇的美玉精心雕刻出来的。
  在这间屋子里,在这张床下面,怎么会有一只女人的脚露出来?
  老头子的眼睛已经看得发直了。
  越懂得欣赏女人的男人,越欣赏女人的脚,像他这样年纪的男人,通常都已经很懂得欣赏女人了,对女人通常也只能欣赏欣赏而已。
  可惜他连欣赏都不能欣赏,因为他身边还有个比谁都会吃醋的老婆。
  雷大小姐又给了他一巴掌。
  “你还不快把你那双贼眼闭起来?是不是想要我把它们挖出来?”
  “我不想。”
  老头子赶快溜了,远远地站在门口,却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一个男人如果是连女人的脚都不能看,做人还有什么意思?”
  这次雷大小姐假装没有听见,却问汤兰芳:“你刚才是不是说,没有你的吩咐,谁也不敢到这里来?”
  汤兰芳点点头,又摇摇头:“除了我之外,还有一个人可以进来。”
  “谁?”
  “小蔡。”
  “小蔡是什么人?”
  “是一个女孩子。”汤兰芳想了想之后才说,“是我收养的女儿。”
  “这只脚会不会是她的脚?”
  “不会。”
  “为什么?”
  “她的脚跟我一样,第二根趾头比大姆趾要长一点。”
  雷大小姐用一种很特别的眼光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地上的脚:“那么这个人是谁呢?”
  老头子又忍不住了:“你想知道她是谁,为什么不把她从床底下拖出来看看?”老头子说,“如果你不敢碰她,我来。”
  雷大小姐瞪着他:“如果你敢碰她,只要碰一下子,我就把这只脚砍下来用酱油红烧,炖得烂烂得给你吃。”
  老头子叫了起来:“你怎么叫我吃别人的脚?你自己也知道,除了你的脚之外,什么人的脚我都不吃的。”
  雷大小姐也忍不住要笑,可是一碰到那只脚,她立刻就笑不出来了。
  这只脚冰冷冷的,连一点暖意都没有,就像是一只死人的脚一样。
  雷大小姐的手刚伸出来,立刻又缩了回去,回头招呼他的老公:“还是你来吧。”
  “你为什么忽然变得不吃醋了?”老头子又吃了一惊。
  “谁说我变得不吃醋了?活人的醋我还是照吃不误,而且非吃不可。”雷大小姐叹了口气,“可是如果连死人的醋都要吃,那就真的未免太过份了。”
  床底下这个人究竟是谁?是不是已经死了?
  看到老头子把这个人从床下拖出来的时候,汤兰芳几乎连心跳都已停止。四阳光渐渐淡了,湖水上远山的影子也渐渐淡了。
  高天绝慢慢地走入船舱,一个年纪比较大的灰衣人垂手肃立在珠帘外,向她报告:“我们已经换了六班人下水去,还是没有捞起他的尸身。”
  “哼。”
  “可是他的人一定还在水里。”灰衣人说得很有把握,“从昨天晚上开始,湖岸四面都有人在轮班看守,就算他还没有死,想溜上岸去也办不到。”
  高天绝冷笑。
  灰衣人又道:“那位萧堂主一直都耽在下舱,什么东西都不吃,什么话都不说,就好像中了邪一样。坐在那里连动都没有动过。”
  萧峻真的连动都没有动过。
  他的呼吸并没有停顿,他的心还在跳,可是他这个人却好像已经死了,和李将军同时死在那致命的一剑下。
  那一剑刺入李将军心脏时,仿佛也同时刺穿了他的心。
  高天绝默默地走进来,默默地站在他对面,他还是连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的眼睛好像也被那一剑刺瞎了。
  杀人虽然绝不是件令人愉快的事,也不应该令他如此痛苦。
  他本来就想杀这个人的,他活着,就为了要将这个人刺杀于他的剑下。
  现在他的愿望已达成,为什么反而显得比以前更痛苦悲伤?
  高天绝又在冷笑。
  “你已经死了。”她说,“就算你还能再活八十岁,也只不过是个活死人而已。”
  萧峻没有反应。
  “这是你自己要死的。”高天绝说,“本来明明可以好好的活下去,可是你自己偏偏要死。”
  萧峻没有反应。
  “如果有人知道你自己把自己弄死了,一定有很多人都会觉得很开心。”高天绝说,“我实在应该把那些人都找来,看看名满天下的丐帮刑堂堂主已经变成了什么样子。”
  萧峻还是没有反应。
  “你知不知道现在我想干什么?”高天绝好像在生气了,“我真想给你一个耳刮子。”
  萧峻忽然有了反应,因为他忽然看到了一样奇怪的东西。
  他的瞳孔忽然收缩,就好像忽然看到一窟厉鬼一条毒龙。
  他既没有看见厉鬼,也没有看见毒龙。
  他看见的只不过是一只手。
  每个人都有手,一只手绝不能算是什么奇怪可怕的东西。
  何况这只手并没有被人砍下来,血淋淋的装在一个麻袋里。
  可是他看见这只手的时候,却比看见了毒龙和厉鬼更吃惊。
  这是为了什么?五床底下的人已经被抬到床上了。
  她果然是个女人,是个很难看得到的女人,走遍天下都很难看得到,这个世上也确实没有几个人看到过她。
  因为她实在太美,美得不可思议,美得令人无法想像。
  她的手,她的脚,她的皮肤,她的胴体,甚至连她身上穿着的内衣,都是精美绝伦的,甚至已经美得让人连碰都不敢去碰她。
  这种美已经让人觉得可怕。
  可是最可怕的,并不是她的美,而是她的丑。
  她美得不可思议,丑得也不可思议,她美得令人无法想像,丑得也同样令人无法想像。
  她美的地方美得可怕,丑的地方丑得可怕。
  她的手美如雕刻,她的臂晶莹如玉,最会挑剔的人也找不出一点缺陷来。
  可是她只有一只手、一条臂。
  她的头发漆黑柔美而有光泽,她的脸型更美,每一条线,每一处轮廊都美。
  可是她脸上却有个血红的“十”字。
  一个用尖刀划出来的“十”字,一柄充满了怨毒和仇恨的尖刀,一刀划下去,不但血肉翻起,连骨骼都几乎碎裂。
  现在刀创虽然早已收口,刀疤却仍是血红的。
  雷大小姐忽然觉得胃在收缩,毛孔也在收缩。
  如果这个刀疤是在别人脸上,她最多也只不过会觉得有点难受而已,可是在这张完美无缺的脸上,那种感觉就完全不同了。
  她甚至觉得有种无法形容的战粟和恐惧,甚至希望自己永远没有看见这个人。
  “高天绝。”
  “难怪她脸上总是戴着个白银面具了,如果我是她,我也绝不让别人看见我的脸。”
  “她也不愿看见别人。”汤兰芳黯然道:“最少有些人是她不愿看见的。”
  “哦!”
  “我看过她的面具,”汤兰芳说,“那个面具上连一条眼隙都没有留下来。”
  雷大小姐长长叹息:“我明白她的心情,如果我是她,我也会变成这样子的。”
  现在高天绝脸上已经没有面具了,但是她的眼睛里却还是空空洞洞的,好像什么都看不见。
  别人说的话,她也听不见。
  “有件事我却不明白。”雷大小姐说,“十几年前,高天绝和郭地灭夫妻已经可以算是天下少有的高手,甚至有人说如果他们夫妻联手,已经可以算天下无故。”
  “连我都这么样说。”老头子道,“他们夫妻联手,绝对天下无敌。”
  “我们夫妻也不行?”
  “不行。”
  老头子说得截钉断铁,他的老婆却不服气了:“你怎么知道我们不行?银电夫人和无声霹雳的名头几时比他们差过?”
  这夫妻两人赫然竟是昔年纵横江湖的雷电伉俪,连汤兰芳都吃了一惊。
  但是这位昔年在江湖中以脾气暴燥不肯服输出名的无声霹雳却说:“我们的名头不比他们差,只因为我们没有跟他们交过手。”
  这次雷大小姐居然没有跟她老公抬杠了,反而叹了口气:“也许你说得对,所以我才不明白。”
  “什么事你不明白?”
  “他们夫妻的本事既然那么大,现在怎么会变成这样子?”
  现在郭地灭已死,高天绝也变成残废。
  “如果他们真的是无敌,有谁能伤得了他们?”
  “这件事我也想不通,”老头子也在叹息,“这件事本来就是江湖中的两大疑案之一。”
  另一件疑案就是大笑将军和他盗来的那一批没有人能计算出的珠宝的下落,这十多年来,江湖中也不知有多少人在追查找寻。
  老头子目光闪动,忽然又说:“如果你一定要我猜是谁伤了他们,我想来想去也只有两个人。”
  “哪两个人?”
  “就是他们自己。”
  “他们自己。”雷大小姐叫了起来,“你的意思是不是说郭地灭就是死在自己手里的?高天绝的手和脸也是被自己弄坏的?”
  “是。”
  “你有没有疯?”
  “没有。”
  “你一定是疯了,”雷大小姐说,“只有疯子才会这么想。”
  一直不闻不见不动的高天绝忽然冷冷地说:“他没有疯。”
  这句话说出来,每个人都吃了一惊,在这种情况下,谁也想不到高天绝会开口说话的。
  “他没有疯?”雷大小姐又叫了起来,“你也说他没有疯?”
  “他本来就没有疯。”高天绝的声音还是很平静,“因为他说本来就没有错。”
  “你们变成现在这样子,难道真的是你们自己害了自己?”
  “是的。”高天绝淡淡地说,“天绝地灭,天下无敌,除了我们自己外。还有谁能伤我们毫发。”
  雷大小姐怔住了。
  汤兰芳也怔住了。
  谁也想不到一个人为什么要自己残害自己,可是谁都想得到那其中一定有个极大的秘密。
  这个秘密是任何人都不能问,不该问,而且绝对问不出的。
  雷大小姐却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
  “那么这一次呢?”她问高天绝,“这一次难道也是你自己点住你自己的穴道?把你自己藏到床底下去的?”
  高天绝拒绝回答这个问题,雷大小姐又问,“还有元宝呢?元宝到哪里去了?”
  “元宝?”高天绝平静的声音忽然变得极冷酷,“不管他到哪里去了,你们都已见不到他,永远都见不到他。”六看见一只手并不奇怪,每个人每天都不知道要看见多少只手。
  奇怪的是,这只手本来是绝不可能从这个地方伸出来的,萧峻就算看见一只手忽然从船舱的底板下伸出来都不会这么样奇怪。
  因为这是一只左手,是从高天绝身上穿的那件漆黑的斗蓬里伸出来的。
  高天绝根本没有左手。
  这个高天绝既然有左手,就绝不是真的高天绝。
  萧峻闪电般扣住了这个人的腕子,沉声问:“你是谁?”
  第二十章 第二颗星
  一
  四月十九,日落前。
  本来照在那盆山茶花上的斜阳,忽然间就已经变成了一片朦胧的光影,刚才看起来还那么鲜艳的一盆山茶花,也好像忽然间变得黯淡而憔悴。
  因为它本身并没有光,刚才那一瞬间的光采,只不过因为窗外的斜阳恰巧照在它的花瓣上。
  有的人也一样。
  在这些人的一生中,虽然也曾有过辉煌的岁月,但是在不知不觉间就会忽然变得苍老衰弱,虽然活着,也只不过在等死而已。
  幸好这个世界上还有些人不是这样子的。因为他们的本身就有光芒,本身就有力量,从来也用不着依靠任何人,只要他们还活着,就没有任伺人敢轻视他们,甚至等他们死了之后也一样。
  高天绝无疑就是这种人,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没有人敢怀疑她的力量。
  如果她说“雷电”夫妻和汤兰芳永远再也看不到元宝,那么他们很可能就只有等到死后才能相见了。
  “你是个女人,我也是,女人说的话,本来都不大靠得住的。”雷大小姐盯着高天绝,“但是我相信你。”
  “哦?”
  “你既然敢这么说,那么我相信你不但已经杀了元宝,而且已经准备对我们出手。”雷大小姐道,“我们既然已经看到了你这张脸,你当然不会让我们活下去,”她叹了口气,“如果我是你,我大概也会这样做的。”
  高天绝忽然反问,“你为什么不问我,是不是有把握能同时对付你们三个人?”
  “我不必问。”
  “为什么?”
  “因为你杀了元宝,我们也绝不会让你活下去。”雷大小姐的声音忽然也变得很平静,“我们反正是要拼一次命的,又何必再问这些废话。”
  “不错。”高天绝说,“你的确不必再问。”
  “刚才我看出你是被人点住了穴道,可是现在我也看出你已经把气血活动开了。”
  “不错。”
  “这一点我跟我的老头子都做不到,”雷大小姐说,“你的功夫实在比我们高得多。”她又叹了口气,“这些年来,我们虽然没有再管江湖中的闲事,可是我们自己做的闲事太多了,我们老夫妻两个一年到头一天到晚做的都是些不相干的闲事,正经事一样也没有做过。”
  “哦。”
  “我跟他整天都在忙着种花除草,下棋聊天,吃醋斗嘴,游山玩水,抓兔子钓鱼,哪里还有工夫去做正经事。”雷大小姐叹息道,“这些事虽然比正经事好玩多了,可是这些年来,我们的功夫连一点长进都没有,当然比不上你,”她虽然在叹息,但神色却是愉快的,完全没有后悔的意思。
  高天绝虽然没有叹息,但是眼色中反而充满了悔恨和悲伤。
  “现在我们虽然是以三对一,可是那个姓汤的小姑娘根本就不能算一个人。”雷大小姐说,“我们动手的时候,她根本连一点用都没有。所以你只要对付我们夫妻两个就行了。”
  老头子忽然插嘴:“其实我们两个人也不能算是两个人。”
  “为什么?”
  “因为我们两个人就是一个人。”老头子说,“我们跟她交手的时候,你一定会拚命维护我,我也一定会拼命维护你,如果我受了一点伤,你的心一定会乱,如果你受了伤,我的心也一定会乱,这样子一来,她的机会就来了,”老头子也叹了口气,“所以我刚才就说,我们夫妻永远也比不上他们夫妻的。”
  他在叹气的时候,神情也是愉快的,也没有一点后悔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不是说,我们这一战已经输定了!”雷大小姐问。
  “大概是的。”
  “那么我们岂非已经死定了。”
  “每个人都免不了一死,死有什么了不起,何况我们已经活过,活得比谁都开心。”老头子说,“只不过我还有件事定要在我还没有死的时候告诉你。”
  “什么事?”
  “有一年我们在终南山炼丹,你的小师妹来看我们,跟我们在一起眈了好几个月。”老头子问他的老婆,“你还记不记得?”
  “我记得。”
  “有一次你到后山采药去,一去就去了好几天,我跟你的小师妹曾经做过一件对不起你的事。”老头子说,“虽然我们都很后悔,可是等到我们做过了之后,后悔也来不及了。”
  雷大小姐盯着他,干瘪僵硬的脸上忽然露出了微笑,就像是百合花那么可爱的微笑。
  “你以为我不知道这件事?”她说,“你以为你能瞒得了我?”
  “你知道?”老头子吓了一跳,“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早就知道了。”
  “你为什么不说出来?为什么不发脾气?为什么没有跟我翻脸?”
  “因为我们是夫妻。”雷大小姐柔声道,“夫妻就是夫妻,是跟兄弟姐妹朋友亲人都不一样的,如果我因为你做错过一件事就跟你翻脸,那么错的就不是你,而是我了。”
  高天绝一直在静静地听着,直到这时候才插口,“我也是有丈夫的,他姓郭,叫郭地灭,是个非常聪明,非常英俊的男人,我这一生中见过的男人,没有一个能比得上他一根手指头。”她说,“我们年轻的时候也是恩爱夫妻。”
  “这些事我们都知道。”
  “现在他已经死了。”高天绝问,“你们知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不知道。”雷大小姐抢着说,“但是我们一直都很想知道。”
  “那么我现在就告诉你,他是被我害死的。”高天绝说,“被我用一种最残忍的方法害死的。”
  她说话的声音还是很平静,平静得可怕,平静得让人受不了。
  “你们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害死他?”高天绝说,“你们当然更不会知道。”
  “你是为了什么?”
  “为了一个小孩子。”
  “小孩子?”雷大小姐忍不住问,“为了一个小孩子你就害死了你的大夫?”
  “是的。”
  “那是谁的孩子?”
  “我丈夫和我姐姐的孩子。”高天绝说,“我嫡亲的姐姐。”
  屋子里忽然没有声音了,连呼吸的声音在这一瞬间都已停顿。
  每个人都知道她心里必定有极深的怨毒才会变成这么样一个人,可是谁也想不到她恨的竟是嫡亲的姐姐和丈夫。
  高天绝忽然问雷大小姐:“如果你是我,你会不会这么样做?”
  雷大小姐怔住了,过了很久才喃喃地说:“我不知道,我自己也不知道。”
  高天绝叹了口气。
  “不管怎么样,我们总是不同的,你们是白头到老的恩爱夫妻,因为你可以忍耐,我却是个恶毒而善妒的女人,所以才变成现在这样子。”她忽然笑了笑,“所以你们刚才说的那些话都是没有用的。”
  “什么话没有用?”
  “你们故意说那些话给我听,故意来刺激我,让我伤心,你们才有机会杀了我。”
  这也是战术的一种,不攻人,先攻心,高手相争,如果有一方的心已先乱了,不战已败。
  “可惜你们这种战术对我并没有用。”高天绝淡淡他说,“因为我不但心已死了,而且本来就准备要死的,死期就是今天。”
  雷大小姐又吃了一惊:“本来你今天就准备要死的?”
  “不但准备要死,而且决心要死。所以你们不管说什么对我都没有用,”高天绝说,“但是你们却不想死,所以你们反而死定了,”她又叹了口气,“世界上有很多事都是这样子的,不死的人往往比想死的人还要死得快些。”
  汤兰芳忽然也叹了口气。
  “最不想死的人就是我,”她说,“可是我也知道,第一个要死的人就是我。”
  “是的。”高天绝淡淡地说,“第一个要死的人就是你。”二元宝解开头上漆黑的丝中,揭下了脸上的白银面具,笑嘻嘻地看着萧峻。
  “萧堂主,好久不见了,你好!”
  “是你。”萧峻耸然动容,“怎么会是你?”
  “怎么会不是我?”元宝笑嘻嘻地说,“从我生下来那一天开始,我就是我,既不是张三李四,也不是王二麻子。”他笑得开心极了,“只不过如果有人一定要把我当作高天绝,我也没法子。”
  萧峻吃惊地看着他,看着他的一身打扮,“这些东西是谁的?”
  “当然是高天绝的,”元宝把白银面具顶在头上,“除了她之外,还有谁会有这些宝贝?”
  “她为什么要把这些东西送给你?”
  “谁说这是她给我的?”元宝道,“这些都是她的宝贝,你就算杀了她,她也不会给别人。”
  “可是现在这些东西已经到了你手里。”
  “我只不过借用一下而已。”
  “她肯借给你?”
  “她不肯。”
  “既然她不肯,你怎么能借得到?”
  元宝叹了口气:“老实说,我根本就没有借到。”
  萧峻本来绝不是个喜欢追根问底的人,可是这次却忍不住要问:“这也不是你借来的?”
  “不是。”
  “那么这是怎么来的?”
  “是我自己去拿来的。”元宝说,“就因为她不肯借,所以我只好自己去拿了。”
  “你怎么拿?”
  “我只有一双手,当然只有一样样的拿,”元宝说,“先拿头巾和面具,再拿斗篷和靴子。”
  “从什么地方拿的?”
  元宝看着他,显得好像很惊讶的样子:“这么简单的问题都要问我?”
  “我已经问过了。”
  元宝摇头叹气苦笑,“那么我也只好告诉你了。”他一样样地说,“这块头巾,是我从她头上解下来的,这个面具,是我从她脸上拿下来的,这件斗篷是我从她身上脱下来的。”
  他故意要歇口气,才馒吞吞地接着道:“这双靴子来得就比较困难了一点,因为靴子太紧,我费了好半天劲,才从她脚上脱下来的。”
  萧峻怔住了,怔了半天:“这些东西全是你从她身上拿来的?”
  “每一样都是。”
  “她的人呢?”萧峻又问,“她的人在哪里?”
  元宝好像要跳起来了。
  “这句话真是你说出来的?这种狗屁不通的问题你也问得出来?”元宝说,“她的人当然就在那里,头就在这块头巾里,脸就在这个面具里,身子就在这个斗篷里,脚就在这双靴子里,这么简单的事,难道你真的想不出来?”
  “她的人是不是已经死在那里了?”
  “没有。”元宝说,“像她那种人怎么会死的?”
  “她还活在那里,可是你要她的东西,她就让你拿。”
  “她不让我拿也不行。”
  “为什么?”
  “因为我是元宝。”他指着自己的鼻子,“又大又圆又可爱又漂亮的一个大元宝。”
  萧峻没有说话,他已经没有话说了。
  他也不相信这件事,从头到尾都不信,这个小鬼如果没有病,就是脸皮又变得比以前更厚十倍,才敢吹这种牛,编出这种鬼话来。
  对付这种人最好的法子就是根本不理他。
  可惜这个世界上偏偏就有种死皮赖脸的人,你想不理他都不行。
  “你问了我半天,现在也应该轮到我来问你几件事了。”元宝间,“你的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因为你杀了人?”
  萧峻不理他。
  “杀人的确不是好事,如果我杀了人,我也会后悔难受的。”元宝说,“可是你不同,因为你杀的那个人,本来就是你专程要来杀他的,你难受什么?”
  萧峻不能不理他了。
  “你怎么知道我杀了人?”他问元宝,“你知道我杀的是谁?”
  “我当然知道。”
  萧峻苍白的脸上忽然露出了杀气,一种只有在要杀人的时候才会现出的杀气。
  元宝却好像完全没有感觉到,反而很高兴地说:“你杀的是三笑惊魂李将军。”
  元宝说,“他本来就是个人人都想杀的人,无论谁杀了他,一夜之间就可以名动天下。最近这几天到这里来杀他的人比米仓里的老鼠还要多,只有你一个人得手了,本来应该开心得要命才对,可是你的样子看起来却好像难受得要死。是怎么回事?”
  萧峻盯着他,过了很久才一个字一个字地问:“你真的不明白?”
  “本来我实在是真的不明白。”元宝说,“就算你打破了我的头,我也想不通。”
  “现在呢?”
  “现在?”元宝眼珠子转了转,“现在天好象已经快黑了,已经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如果来一大锅冬菇火腿猪脚炖老母鸡,再加上一大碗用香粳米煮的饭,我保证绝对用不着你帮忙,我一个人就能吃得下去。”
  萧峻脸色铁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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