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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人箭》

_53 古龙(当代)
  她身形方动,唐迪已暴喝:“打!”
  接着,风声四响,俱都打在展梦白方才存身之地,只是灯光骤灭,他们目力也难以瞧见
萧飞雨动作。
  这灯灭、滚身、暴喝、暗器发放,一件接着一件,端的可称是间不容发,萧飞雨只要稍
有迟疑,两人早已身死。
  ‘搜魂手’唐迪沉声叱道:“莫放这两人走了,我去瞧瞧!”
  语声未了,只听五丈外有人缓缓道:“不要瞧了……”声音虽苍老,但中气充沛,绵绵
不绝。
  众人身子齐都一震,唐迪也呆在当地。
  但闻一阵沙沙的脚步之声,自远而近,这时星月之光已可照人,众人在月光下俱都瞧的
清清楚楚。
  萧飞雨仍是不敢妄动,偷眼瞧去,只见两条颀长汉子,抬着顶软轿,健步如飞而来,身
手俱都矫健已极。
  ‘搜魂手’唐迪一见这顶软轿,面色更是大变,突然伏身跪了下去,垂首道:“孩儿迎
驾。”
  四面大汉不等他话说完,早已跪满一地,人人面上俱是惊骇已极,有的甚至手足都已颤
抖起来。
  这一着更是大出展梦白、萧飞雨意料之外,两人衡情度理,已知轿中之人,必是那老租
宗唐无影!
  除了这老人之外,又有谁能在五丈外打熄那许多盏明灯?
  轿帘深垂,帘中人缓缓道:“起来吧!”
  同时发出一声冷笑,道:“你还认得我这爹爹么,唐迪,唐大侠!你作了这些轰轰烈烈
的事,我这残废老人何曾知道。”
  唐迪道:“孩儿不敢……”
  ‘不敢!’轿帘忽然掀起,夜色之中,但见白发如霜的唐老人端坐在轿里,满面俱是怒
容,须发几欲飞起!
  展梦白见这老人来了,心头一定,知道唐迪所行之事,必定是瞒着这老人的,却又不知
怎地泄漏风声,教他知道。
  唐迪瞧见老人怒容,身子也不觉微微发抖,颤声道:“老祖宗莫要动怒,孩儿若做错了
事,改过就是。”
  唐老人怒道:“改过!”突然自帘中飞身而出。
  展梦白但觉眼前人影一花,接着,便听着一连串‘劈劈怕怕’的清脆掌声,原来唐迪与
他门下面上已每人着了一掌,只打得那些大汉手抚着脸,东倒西歪,却又不敢呼疼,只有唐
迪仍是直挺挺跪在地上!
  再瞧老人又已端坐在轿中,胸膛不住起伏,道:“别的我不管,展梦白犯了什么过错,
你定要杀他?”
  唐迪垂首道:“孩儿只当他是故意来此卧底的!”
  老人大骂道:“混帐,住口!”忽然长叹一声,道:“展梦白,你过来,我这不肖之
子!唉……”
  展梦白垂首走过去,躬身道:“拜见前辈!”
  老人道:“免了,我且问你,你到底是听到他的什么秘密?他竟如此一心要将你置之死
地?”
  展梦白沉吟道:“晚辈只听得他要将一个盒子送至君山。”
  老人脱口道:“盒子?……。君山?……。”目中神光一闪,喃喃道:“好……好……
好……好……”
  这老人竟一连说了七八个‘好’字,方自厉声道:“唐迪,还不快带着你这些狐群狗党
先回去,静候发落。”
  唐迪恭应一声,又叩了个头,方自站起,垂头丧气的挥了挥手,四面大汉自也叩了阵
头,一齐垂首走了。
  老人唐无影惨然一笑,喃喃道:“大丈夫难免妻不贤子不孝,唉,我怎地会有你这种儿
子。”
  展梦白也不敢答话,萧飞雨却突然大声道:“盒子里究竟有什么秘密?你老人家莫非知
道么?”
  老人面色又自一变,却摇头道:“要等问过方知!”
  萧飞雨又道:“君山里有何秘密,你老人家必定是知道的了,否则你老人家又怎会说那
么多好字?”
  老人仰天一笑,似是要藉这笑声来掩饰什么,然后沉声道:“你要知君山的秘密,为何
不到君山去瞧瞧?”
标题 <<旧雨楼·古龙《情人箭》第四卷——第八章 铁骑传惊讯>>
古龙《情人箭》第四卷
第八章 铁骑传惊讯
  萧飞雨大声道:“晚辈们正是要到君山去瞧瞧的。”她见这老人说话竟也变得有些吞吐
起来,言语间不觉有些激愤之情。
  老人浑如不觉,反而柔声道:“以你两人之勇气决心,世上绝无不可能之事,但君山途
上,你两人却要小心些了。”
  萧飞雨听他话中似有深意,还待追问,那知老人却已接道:“老夫言尽于此,但望你两
人好自为之,来日武林,必当是你等天下,只是,只是老夫却已未必见得到了,老夫家门不
幸……”语声渐渐停歇,唇边带起一丝惨笑,但默然半晌,忽然大声道:“但我唐门磐石般
基业,谁也莫想毁去。”
  他今日说话一直似有隐忧,只有说这话时,神情才又恢复那不可一世的武林巨家之雄主
气概。
  展梦白知道这老人为了唐迪,心绪必定十分紊乱,恭声道:“前辈若有急事,晚辈不敢
打扰,自当体会前辈教训,好生行路。”
  老人颔首道:“正当如此,好生去吧,来日若是……唉,还说什么来日!”挥一挥手:
“抬轿,回家!”
  他再也不望展梦白、萧飞雨一眼,展梦白、萧飞雨却一直目送他所乘之软轿启程、远去
萧飞雨皱眉道:“这位老人家似乎有些变了。”
  展梦白叹道:“他心中必定有件大事,此事必定也与唐迪送至君山的盒子有关,奇怪的
是,他话中为何似有不之祥之兆……”忽然一笑,道:“以他这武功身份,还会遇着什么凶
险之事,只怕是我听错了。”
  两人回思这两日经历,端的如在噩梦之中,至今掌心还似捏把冷汗,但这一日之中,所
听得之秘密,却也不少。
  当下两人计议一番,决定无论途中有何险阻,也定要直奔君山,唯一令萧飞雨担心的,
只是展梦白的伤势。
  瞧他内伤那般严重,能否痊愈如前,实是毫无把握,只因这种伤势拖得越久,便越难医
治,而短期间又万难寻得能治他内伤之人,他辛苦挣扎许久,武功方自练到这地步,伤势若
是不能痉愈,岂非令人扼腕伤心?
  老人唐无影不经前院,迳自回到自己所居精舍之中,唐豹、唐燕兄弟两人,并肩立在门
口,面色俱是十分凝重。
  两人见到老人回转,齐地抢步而出,唐豹道:“爹爹在内……”他神情不但凝重,而且
痛苦,原来他隐约听到爹爹要去追杀展梦白,便来告诉老祖宗,但说出之后,见到老祖宗愤
怒之情,又不禁自责自悔。
  无影老人怒道:“我知道你爹爹在里面,他敢不来?燕儿,你好好的新郎官不做,到这
里来作甚?”
  唐燕垂首道:“回禀老祖宗,孙儿……”
  老人道:“莫要说了,快回洞房去吧,我老人家还等着抱玄孙子哩……抬轿的退下,豹
儿,扶我进去。”
  唐燕面颊微红,与抬轿大汉一齐退去,唐豹扶着老人入内,只见唐迪正直挺挺跪在老人
榻前。
  老人面色一沉,挥手道:“豹儿,你也退下。”
  唐豹似乎还想说什么,但瞧了他爹爹唐迪一眼,便又住口,将老人扶至榻上,躬身垂
首,退了出去。
  老人阖眼坐在榻上,也不说话,手掌一直在旁摸索。
  唐迪连忙捧了把酥糖过去,轻轻放在他手畔,老人摸索着吃了一块,两块……双目仍未
张开。
  唐迪也沉得住气,跪在地上,不言不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老人忽然道:“你为何不说话?”
  唐迪垂首:“爹爹未曾说话,孩儿不敢开口。”
  老人霍地睁开双目,精光暴射而出,厉声道:“什么不敢开口,你只是无话可说,是
么?……是么?”
  唐迪道:“孩儿……”
  老人大骂道:“什么孩儿,你是谁的孩儿,你只是个混帐、匹夫、鼠辈、狗才、不孝的
畜牲……”
  只见他胸膛起伏,气喘咻咻,显见是心中愤怒已极,接着又道:“你说,你说,盒子里
装的是什么?”
  唐迪道:“断肠催梦草。”
  老人一怔,瞬即狂笑道:“畜牲,你倒老实……”
  唐迪道:“孩儿不敢相欺你老人家。”
  老人暴喝一声,须发皆张,怒道:“你,你不骗我,我问你,为何要将催梦草送给那贱
人?”
  反手一怕,矮最碎裂,酥糖俱都落在地上。
  唐迪道:“苏浅雪不是贱人,她与孩儿……”
  老人暴怒道:“我知道她和你的关系,你当我不知道?但你可知道她和别人的关系,
她……她不但是贱人,她简直是娼妇,没字号的人她因看不上,只要是武林中的宗主、掌
门、瓢把子,那一个她未曾勾引过,何独是你?你不信可去问问,甚至连那最古怪的老家
伙……”
  唐迪道:“爹爹知道的这般清楚,莫非也……”
  老人嘶声喝道:“你说什么?”
  唐迪道:“孩儿未曾说什么。”
  老人道:“反了,反了,你可知她要催梦草作甚?”
  唐迪道:“孩儿不知。”
  老人道:“你既不知,为何要给她?”
  唐迪道:“她要,孩儿便给她,她若要别的,孩儿也给。”
  老人怒喝道:“好大胆的畜牲,你……”面容忽然一阵扭曲,戟指嘶声道:“你……
  你你你……”
  忽然自榻上掠起,十指如钩,抓向唐迪咽喉。
  他身形快如闪电,唐迪却似早已料到,身子一闪,‘移形换位’,嗖地掠开七、八尺之
遥。
  老人身在空中,反掌一挥,七点银星,自袖底急射而出,唐迪头也不回,拧身又自横掠
数尺。
  只听一连串声响,七点银星钉入门板,深透入木。
  老人嘶声喝道:“你敢!你走……”手掌在地上一按,便自扑去,唐迪却已掠出门外,
老人究竟双足残废,再也不能立起,‘噗’地跌在地上,面色苍白,满头冷汗,颔下的白
鬓,不住簌簌的抖。
  只听唐迪在门外道:“孩儿已在酥糖中下了‘断肠销魂散’,你老人家若再妄动真气,
只怕发作的更快了。”
  说这话时,语气仍是恭恭敬敬,关切殷殷,却令人听了更是不寒而栗,老人颤声道:
  “你为何要如此?”
  唐迪道:“没有什么,只是……”声音突也嘶裂:“只是我已受够了,受够了你的压
制,你名虽已将掌门之位传若了我,但什么事都要你来作主,从小到大,我又几曾自己作主
过一件事?”
  他嘶声一笑,接道:“但此刻我却要自己作主了,我要令本门成为天下武林的盟主,要
比你强上十倍!”
  老人黯然呆了半晌,神色已变的十分惨淡,惨笑道:“我倒不知你有这么大的野心,
但……但你错了。”
  唐迪大笑道:“我什么错了,你本已活够!”
  老人道:“不错,我已活够,世上什么事,我都已见过!”突又忍不住怒喝道:“但却
从未见过你这样狠毒不孝的畜牲!”
  唐迪道:“你只要少作些权威,我也不会如此!”
  老人面上已起痉挛,更是汗落如雨,惨然道:“你只记得这些,难道就不记得我对你的
好……”
  唐迪在门外默然不语。
  老人颤声道:“你小时候最是顽皮,在外无论闯下什么祸,我都维护着你,有一次你被
毒蛇咬了,我……我几乎急得发疯,三日三夜,不眠不休,守在床边,为你疗毒,这……这
些事你难道全不记得?……好容易等你长大,见你娈的规规炬矩,我好生欢喜,那知……那
知你……”
  倏然顿住语声,眼泪随汗珠俱下。
  唐迪也听得满头大汗,身子颤抖,突又咬牙道:“我小时你既是那般宠着我,长大为何
又对我那般压制?”
  老人道:“你既身为掌门,我怕你旧态复发,才压制着你,但……但我是错了,你小时
我本不该那般宠你。”
  他惨然顿住语声,唐迪也不再开口!
  过了半晌,只是老人面目之上,竟渐渐泛起黑紫之色,口中喃喃道:“养不教,教不
严,我的错……我的错……”
  唐迪一抹额上冷汗,道:“无论如何,待你归天之后,我必定好生为你安葬,让你死后
能得哀荣!”
  老人惨笑道:“好,好个孝顺儿子。”
  唐迪道:“但唐门传家重宝,‘独一无二,三环四扣,五申六索,七巧八如意,九天十
地罗喉神针’,你也该给我了!”
  老人道:“好,给你,你来拿吧!”
  唐迪迈出一步,突又退后,道:“你先说出藏宝之地,等你归天之后,我再去拿也不
迟。”
  老人狂笑道:“你此刻还怕我不成?”
  唐迪不语,无异默认,显见老人余威犹存!
  老人道:“你怎如此自信,我难道不能不给你么!”
  唐迪道:“你绝不愿让那唐门绝世暗器,永久淹没……”
  老人嘶笑道:“好儿子,果然摸透我的心,我若让这神针永远淹没,唐家的祖宗也要怪
我自坠本门威风……那神针木匣,便在我轮车夹层之中,不难寻得,好儿子你拿去吧,好儿
子……”
  笑声越来越大,突然绝灭无声。
  一生使剑的‘千锋剑’死于剑锋,威镇天下的毒药暗器宗主,一生以毒伤人无算的唐无
影,终究也死于毒下,天意,这岂非天意?
  过了半个时辰之久,‘搜魂手’唐迪才敢探身而入,只见老人尸身不倒,双睛凸出,他
看了一眼,掌心便已满是冷汗。
  轮椅夹层中,果然有那贮针之鸟檀木匣,这唐门先祖仗以震慑天下群雄的暗器,终于落
人了唐迪手中。
  他抱起老人尸身,平卧榻上,拭去血迹,覆上眼□,他纵是胆大,也不禁手掌颤抖,牙
齿打颤,在榻前跪下。
  又过了半个时辰,唐门前厅,犹未散去的宾客,立见‘搜魂手’唐迪,满身黑衣,垂首
而出。
  群豪见他不但面色黯然,而且双目犹有泪痕未乾,都不禁大是骇异,知道唐门必定又生
巨变。
  只听唐迪沉声道:“家父已然仙去……”说了这句话,与声便已哽咽,似乎再也说不出
第二个字来。
  群豪耸然大惊,唐豹眼前一黑,当场晕了过去!
  于是红彩撤下,换上白纱,武林群豪大半都不禁为唐门叹息,想不到这武林大家竟在三
日中屡遭大变。
  于是贺客变为吊客,贺仪变为奠仪。
  唐迪道:“为人子者生前不为父母尽孝,父母死后亦当尽心,唐迪决心将先父之丧事办
好,教他老人家能在九泉之下瞑目,诸位既是唐迪好友,便是先父晚辈,唐迪斗胆,想请各
位等七七四十九日,先父灵柩入土之后再走,只是唐迪新遭大变,不能亲候各位起居,只有
令太子唐豹、唐燕伺候各位了。”
  这番话亦是他写在素纸之上,令家丁朗声念出的,四方宾朋闻得此言,无论交情深浅,
自都不便再走。
  此后唐迪果然未曾露面,群豪都道他伤痛过度,心情大乱,自不能待客,但都对他十分
原谅!
  后来群豪又听得唐迪已将自己反锁在老人生前之居室中,以作追思,除了一个家丁每日
为他送些白水素饭外,便连唐豹、唐燕兄弟,他也不见,群豪不禁更是钦佩,想不到‘搜魂
手’唐迪竟有如此孝心?
  过了两日,突有四条白衣大汉快马自东方飞驰而来,四人俱是风尘满面,眉目间却隐隐
露出兴奋之色。
  他们头上俱见戴冠,只是齐眉绑着两寸阔的白布带子,但他们却又不知道唐无影死讯,
显然亦非吊丧而来。
  唐门中之宾客,见了这四人,大多未曾留意,其中只有约摸二十余人,神情微变,快步
迎了上去。
  唐豹瞧在眼里,虽觉诧异,也不便赶去查询。
  只听那四条白衣大汉沉声道:“……本门新掌门人已出现……传令相召……荆州……
  ”语声低沉,唐豹也听不甚清。
  但那二十余人听了这话,神情也变的十分激动兴奋,转身匆匆奔回,竟立刻便要向唐迪
求恕告辞。
  唐豹知道他们必是某一秘密门派中人,此时门中有了急事,唐豹自也不便拦阻,当下躬
身道:“家父心痛失常,还不能见人,各位若是身有急事,晚辈不敢再留……”他满身披麻
戴孝,此刻便行孝子之礼,拜伏地上。
  那二十余人自也叩首回拜,然后便随着白衣大汉们匆匆离去,奇怪的是,这二十余人明
明乃是同一门下,但彼此间有的竟不相识,只是却都认得这四条白衣大汉,这是为了什么,
唐豹虽然奇怪,但此刻他也无暇深思细想了。
  这时,展梦白与萧飞而已到了江陵。
  自蜀中至洞庭,江陵本是必经之地,只是若走捷径,便多山路,萧飞雨体贴展梦白的伤
势,宁可绕路而行。
  江陵古称荆州,坐镇鄂边,四通八达,乃昔日兵家必争之地,此时烽火已熄,市面甚是
繁荣。
  若是依着展梦白,最多在城郊寻个清静客栈投宿。
  但萧飞雨千金习性,终是难改,竟在城中最大之客栈,包了个小小跨院,展梦白想到她
昔日之行色,知她投宿客栈,已是十分委屈,自不忍拂她之意,雨人洗了征尘,展梦白铁打
的身子,已被那缠绵伤势,折磨得极易疲惫,略略进了些饮食,便坐在安乐椅上不愿走动。
  萧飞雨依依守候在他身侧,近日的忧虑焦心,也使她玉容大是清减,被灯光一映,却更
觉楚楚动人。
  异地孤灯,两人对坐,心里也不知是甜是苦,忽然间,只听院外隐约传来一阵阵车辚马
嘶,喧腾人语。
  接着,店伙又敲门进来,陪笑道:“不知怎的,小店突然来了许多位江湖朋友,这些人
野性难驯,客官若是无事,还是早些歇下吧,免得无意间与他们惹些闲气!”他见到萧飞
雨、展梦白气质高昂,出手慷慨,女的虽然英气逼人,男的却是彬彬有礼,再也想不到这两
人竟也是名震天下的武林英豪,只当他们是名门富室的少年夫妻,是以□□过来叮咛。
  萧飞雨不听这话倒也罢了,听了这话,顿时有些坐立不安起来,只是瞧了展梦白一眼,
又自垂首坐下。
  展梦白微微一笑,道:“你可想出去瞧瞧么?”
  萧飞雨腼腆颔首,又道:“我陪着你,你的伤……”
  展梦白笑道:“你出去瞧瞧也好,只是莫要惊动了别人。”
  萧飞雨展颜笑道:“我出去瞧两眼就回来,你可要好生歇着呀!”倒了杯热茶放在展梦
自椅畔,风一般掠了出去。
  这时院外灯火黯淡,萧飞而立在一株梧桐树下,只见一批批长衫汉子,自店门走向东面
的跨院。
  他们虽都穿着长衫,但无论是谁,一眼便可看出乃是武林中人,但走到东院门外,便一
齐停下脚步。
  过了半晌,东院里走出个轻衫丫环,道:“你们若要拜见夫人,四个一批进去,脚步可
要放轻些,知道么?”
  这些神情剽悍的江湖豪士,看来竟对这小小丫环也甚是尊敬,一齐恭声应了,当下便有
四人蹑足随她而入。
  其余的人立在院外,竟没有一个人敢出声惊动,片刻后前面四人垂首而出,又换了四人
躬身而入。
  萧飞雨虽不认得这些江湖朋友,但瞧他们神情气概,显见俱非无名之辈,不想竟对院中
人如此恭敬畏惧。
  她越瞧越觉奇怪,忍不住奔回房中,向展梦白说了,又道:“院中的那位夫人究竟是何
来路,你可猜的出?”
  展梦白皱眉沉吟道:“瞧她这气派,若是朝阳夫人?……。还是你姐姐萧曼风?……
  。唉,我也猜不出。”
  萧飞雨轻道:“会不会是苏……”
  展梦白道:“呀!不错,也可能是她。”
  萧飞雨道:“那些武林朋友,你说不定是认得的。”
  展梦白道:“你可是要我去瞧瞧,那些朋友究竟是何来路?也好猜出院中那位夫人究竟
是谁。”
  萧飞雨正要含笑点头,忽又轻叹道:“人家的事,与我们何关?”坐下去柔声笑道:
  “你还是好生歇着吧!”
  展梦白听她叹息,已知她心里是极想打破这谜团的,只是顾着自己伤势,才故意这般说
法。
  这平日谁也不服的女子,如今竟处处为他着想,展梦白又是感激,又是欢喜,当下笑
道:“我偷偷去瞧瞧又何妨。”
  萧飞雨大喜道:“你……你真的想去瞧瞧?”
  展梦白含笑点了点头,萧飞雨道:“但我只准你瞧两眼,就要立刻回来,可莫要惊动了
别人。”
  这句话正是展梦白方自叮嘱她的,展梦白忍笑应了,长身而起,他只是半点使不出真
力,却仍可走动。
  雨人又悄悄藏在梧桐树下,那悟桐虬枝伟干,浓荫匝地,群豪俱都留意着房中,谁也不
曾发现他们。
  展梦白自树后瞧去,只见群豪大多背向自己,俱都垂首肃立,有四人方自院中出来,还
是站在院外,未敢离去。
  如此四人出,四人入,进出虽然甚快,但进去的人手多带着件包袱或匣子,出来时便没
有了。
  展梦白暗暗忖道:“瞧这情况,院中这位夫人,莫非是个坐地分赃的大盗不成,这些江
湖朋友都是送赃来的?”
  但他想来想去,也想不出江湖中有这般威势的成名女瓢把子,除非便是那坐镇君山的苏
浅雪。
  一念至此,他更决心想探出个究竟,萧飞雨更已瞧的出神,那里还记得‘瞧两眼就回
去’这句话。
  忽然间,展梦白发觉群豪之中,有个人回过头来,面容竟十分熟悉,他还未想出此人是
谁,那人却已回转头去。
  再看那人背影,身材甚是枯瘦矮小,只是两条手臂却长垂膝旁,若非他身后的人走了,
展梦白便瞧不见他。
  但这一眼瞧过,展梦白便突然记起一人,原来此人正是曾在信阳与他有一面之缘的‘九
现云龙’孙九溪。
  展梦白素知这‘九现云龙’孙九溪家财百万,仗义疏财,在白道中声名颇著,绝不会是
上线开扒的绿林道。
  这一来,自可证明他方才又猜错了,但他们若非绿林道,又怎会群聚在一齐,又怎会向
一位什么样的‘夫人’送礼。
  只见群豪似声全都入院参谒完毕,一排排立在院门之外,似是不等那位夫人出来打发,
还不敢离去。
  过了半晌,那轻衣丫环才施施然走了出来,萧飞雨附在展梦白耳边道:“方才出来的也
是这小丫头!”
  转眼一瞧,展梦白面色竟已大变,双目直勾勾的瞧着那丫环,萧飞雨奇道:“你别人不
认得,反倒认得她么?”
  展梦白似已惊的说不出话来,目光更是瞬也不瞬,又抬手揉了揉自己眼睛,彷佛疑心自
己眼瞧花了。
  萧飞雨咬了咬嘴唇,在他耳边笑啤道:“瞧你这付样子,若不是这小丫头年纪还小,我
可真要吃醋了。”
  展梦白道:“她……她怎会是小翠?”
  萧飞雨道:“小翠又是谁?莫非又是你旧情人用的丫头?”忽然忍不住在展梦白耳朵上
轻轻咬了一口。
  展梦白心头一荡,但瞬即叹道:“小翠是我家用的丫头!”
  这句话大出萧飞雨意料之外,她呆了半晌,幽幽道:“小翠既是你家的丫头,这位‘夫
人’莫不成是你的妻子么?”
  展梦白苦笑道:“我那有什么妻子?……我……我真觉奇怪……”
  只见那小翠手里提着只竹篮,将篮子里装的东西,分给每人一件,那东西体积不大,也
瞧不清究竟是什么。
  然后小翠道:“夫人已安歇了,各位也请去吧,一个个走,莫要惊吵了夫人。”
  群豪应了,果然鱼贯而去,不敢争先。
  那‘九现云龙’孙九溪恰巧走在最后。
  展梦白瞧得小翠入院,孙九溪却还未去远,忍不住轻轻拍了拍手掌,沉声唤道:“孙九
溪,孙兄!”
  孙九溪脚步一顿,回过头望,满面俱是惊异之色,展梦白自树后走出,道:“孙兄可还
认得展某?”
  话声见了,孙九溪已窜了过来,惊喜道:“展兄怎会在此?”声到人到,果然身手矫
健,行动无声。
  展梦白笑道:“说来话长,孙兄请假步屋内说话。”
  三人回到房里,斟茶落坐,孙九溪目光灼灼,来回打量着两人,忽然笑道:“展兄可是
要请小弟喝喜酒了。”
  展梦白生怕萧飞雨怪他出言鲁莽,那知萧飞雨却只是红着脸垂下头去,非但不见怒色,
反倒有些喜意。
  孙九溪笑道:“这位姑娘是……”
  展梦白笑道:“这位便是‘帝王谷’的萧飞雨萧姑娘。”
  孙九溪心头一骇,笑容也立刻僵在脸上,过了半晌,方才呐呐道:“在……在下……
  不知者不罪,萧……萧……”
  展梦白也未想到‘帝王谷’三字在武林中竟有这般威力,见他如此惊骇,改口道:“在
下相唤兄台,正有一事请教。”
  孙九溪道:“展兄请说。”面容肃然,再也不敢开玩笑。
  展梦白道:“兄台远来,所为何事,那院中……”
  萧飞雨忽也抬头笑道:“那院中的可是展梦白的夫人么?”原来她还是不放心,生怕展
梦白家里已有妻室。
  展梦白腹中暗笑,口中正色道:“孙兄休听萧姑娘说笑,院中那位夫人究竟是谁,但望
兄台相告。”
  孙九溪听他间出第一句话,面上已现碍难之色,此刻更是愁眉苦脸,双眉紧皱,道:
  “这……这……”
  萧飞雨道:“有什么事见不得的,要说就说出来呀?”
  孙九溪苦笑道:“此事本不便说出,但展兄义薄云天,在下若是不说,岂非娈成了小
人。”
  萧飞雨笑道:“是呀?吞吞吐吐的,不是小人是什么?”
  展梦白本当萧飞雨性情已变的温柔了,此刻听她这般说话,不禁苦笑暗忖:“原来她只
是对我温柔些,对别人还是老模样!”瞧见孙九溪愁眉苦脸,双手抱头,显见对这位萧姑娘
实是头疼的很,展梦白又不觉暗笑。
  孙九溪道:“不瞒展兄,在下实是布旗门下……”
  萧飞雨恍然道:“呀,我明自了,院子里的想必就是你们掌门人之妻子,这我就……
  ”含笑瞧了展梦白一眼,倏然住口,下面‘放心了’三子,终是未曾说出,但孙九溪是
何等角色,早已听出她言下之意:“只要不是展夫人,我就放心了。”不禁又是好笑,又是
摇头。
  萧飞雨道:“你摇个什么头,莫非头上有蚤子么?”
  孙九溪乾咳一声,道:“敝门本就是一盘散沙,自从秦老掌门死后,更是大乱,此番新
掌门出世……”
  展梦白突然惊呼一声,但又道:“请接着说。”
  孙九溪道:“此刻新掌门人出世,竟有整顿本门之意,而且雄才大略,人所不及,是以
本门上上下下,对他的夫人也甚是尊敬!”
  展梦白已听得站了起来,忍不住大喝道:“那新掌门人姓什名谁?他可有秦老前辈留下
的‘白布旗’?”
  孙九溪被喝声惊的一震,不禁苦笑暗忖:“莫非这位展大侠和萧姑娘在一齐时问长了,
也变的有些疯疯癫癫,否则本门中事,他为何要大呼小叫?”口中却不敢怠慢,沉声道:
“新掌门人之尊讳在下等虽还不知,但他手持秦先掌门传下之‘白布旗’与本门武功秘笈,
在下等却都亲眼见到。”
  展梦白道:“布旗是真是伪?”
  孙九溪道:“本门布旗,看来虽似一方白布,但浸水之后,花色立现,旁人怎能伪制得
出?”
  展梦白身子一震,噗地坐回椅上。
  他明明声将那‘白布旗’兴‘布旗秘笈’俱都塞入莫干山巅的洞窟之中,若非他说出,
旁人再也难以寻得。
  而他却将这藏旗之地,始终守口如瓶,此番这‘新掌门人’是如何得到它的,展梦白当
真百思不得其解。
  孙九溪见他如此模样,不知其中究竟,自是惊奇。
  萧飞雨道:“你们掌门夫人的贴身丫鬟,可是叫做小翠?”
  孙九溪大奇道:“姑娘怎会得知?”
  萧飞雨道:“你可知那小翠本是谁家的丫头?”
  孙九溪茫然摇了摇头,萧飞雨指着展梦白道:“他家的。”
  孙九溪怔了一怔,道:“这……这可是真的。”
  展梦白道:“她自小在我家中长大,万不会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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