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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龙-流星·蝴蝶·剑

_6 古龙(当代)
  这人只好向斜对面的树下看了一眼。
  孙剑随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就看到了小何.
  小何坐在那棵树下,慢慢地嚼着一张卷着牛肉的油饼.
  这么样吃虽然是不容易咬,但他只有一只手。
  无论他多么急着回去也总不可能光天化日在大路上施发轻
  何况他又太渴、太娥、太疲倦。幸好袋甩的银子还没有被搜走,正想雇辆空车在车上好好地睡一觉,觉醒来时,已到快活林。
  他并不怕被人跟踪,因为他是凭着本事选出来的,老伯就算已发觉他逃走,就算立刻派追赶,也绝没有这么快。
  他觉得这次的逃亡精彩极了。
  “他们居然以为我被灌醉了居然一点也不防备就将我留在房子里现在他们总该知道我的本事了吧。”
  工于心计的人,往往也会很幼稚。
  狡猾和成熟本就是两回事。
  小何得意的几乎笑了。
  他还没有笑出,就看到一个人向他走过来。
  他从未见过如此壮大如此精力充沛的人,连道路都像是几乎要被他踩碎.尤其是他的一双眼睛,就像是两团燃烧的火焰。
  无论谁被这双眼瞧着都定会觉得很不安。
  小何嘴里咬下一块牛肉饼,却已忘了嚼。这人竞笔直走到他面前蹬着他字字道“我姓孙,叫孙剑”
  小何的脸色立刻变了手里的肉和饼也掉了下来。
  他已知道就是他要找的人了若非对老伯心怀恶意,听到他的名字怎么谅慌失色?
  “谁对老伯无札,谁就得死”
  孙剑嘴角露出狞笑。
  小何已看出他目中的凶光,忽然跳起来,一只手反切孙剑的咽喉。
  他武功本和孟星魂是同一路的,又狠,又准,又快。
  这种武功一击之下很少给别人留下还手的余地。
  只可惜他还不够快。
  要准容易,要狠也容易,但这“快”宇却很难,很微妙,其相差几乎只是一瞬间,但这一瞬却往往可以决定生死。
  谁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快?
  谁出不敢认为自己是最快的,快,本无止境你快,还有人比你更快,你就算现在最快,将来也必定还有人比你更快。
  小何从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快。
  现在他知道了。
  孙剑没有闪避.挥拳就迎了上去恰巧迎上了小何的手。
  小何立刻断到自己骨头折断曲声音,但却没有叫出声来,因为孙剑的另只手己迎面痛击,封住他的嘴。
  他满嘴牙立刻被打碎,鲜血却是从鼻子里喷出来的,就像两棍血箭。
  路旁每个人都已被吓得呆如木鸡,面无人色。
  推也没有见过这么强,达么狠的角色,更没有见过如此刚猛威烈却又如此直接简单的拳法。
  大家都看得心神飞越,只有一个人心里却在偷偷地笑。
  高老大想必也在偷偷地笑。
  这里发生的每件事,都早已在她计算之中她甚至不能不对自己佩服。
  想到小何的遭通,她虽也未免觉得有点遗憾。
  但这种男人既不值得同情,更不值得爱。
  她决定
  她本来心肠并没有这么硬的,但现在却已发现,一个人要做事要活得比别人强,就不能不将心肠硬下来,越硬越好。
  欲望和财富对个人的作用,就好像醋对水一样,加了醋的水定会变酸,有了欲望和财富,一个人也就很快就会变了。
  孙剑将小何重重摔在地上,就好像苦力摔下他身上麻袋。
  麻袋是立的,小何的脊椎己断成七截整个人软得就像只空麻袋。
  老伯静静地瞧了瞧他的儿子,股上一点表情也没有。
  律香川已不禁暗暗为孙剑担心,他知道老伯没有表情的时候,往往就是愤怒的时候。
  孙剑面上却带着得意之色道“我已将这人抓回来了。”
  老伯道“你在哪里找到他的?”
  孙剑道“路上。”
  老伯道“路上有很多人你为什么不个个全都抓回来?”
  孙剑怔了征,道,“我知道这人想害你,而且是从这里逃出去的。”
  老伯道:“你怎么知道?”
  孙剑道;“有人告诉我。”
  老伯道“谁?”
  孙剑将那张包着石头的纸递过去。
  老伯看完了,脸上还是‘点表情也没有,缓缓道“我只问你,有谁从这里逃出过去没有?”
  孙剑道:没有。”
  老伯道“假如真有人从这里逃出去,会是个怎样的人?”
  孙剑道“当然是个极厉害的角色。”
  老伯道“像那样厉害的角色,你有本事一拳将他击倒?”
  孙剑征住了。
  他忽然发现小何实在不像是那么样厉害的角色。他忽然也发现自己受了别人利用。他只希望老伯痛骂他一顿,痛打他…顿,就像他小时候样,这么他心里就会觉得舒服些。
  但老伯却不再理他。
  不理他,也是种惩罚,对他来说,这种惩罚比什么都难受。
  老伯转向律香川,道“他这件事做得虽愚蠢,但却不能说完全没有用。”
  律香川闭着嘴。
  他知道在这种情况下,无论谁都最好莫要插在他父子间说
  何况他已明白老伯的用意。
  老伯本就是在故意激怒孙剑。
  孙剑在激怒时虽然丧失理智,但那种愤怒的力量就连老伯见了都不免暗自心惊,世上几乎很少行人能够抵抗那种力量。
  老伯这么做,定然是因为今天早上所发生的事——
  早上万鹏王送来四口箱子。
  四口精子里装着一个活人四个死人。
  每一具尸体都已被毁得面目全非但律香川还可认出他们是文虎,文豹,武老刀和完全赤裸,满身乌青的黛黛。
  小武被装在黛黛的同一口箱子里,他虽然还活着,他身上每一处关节都已被捏碎。
  他只恨目己为什么没有早点死要眼睁睁瞧着他的妻子被摧残侮辱,
  打开箱子的时候,老伯就看到他一双眼睛。
  他眼珠子几乎都已完全凸出来死鱼般蹬着老伯。
  没有人能形容达双眼里所包含的悲痛与愤怒。
  老伯一身中虽见过无数死人,但此刻还是觉得有一般寒意自足下升起掌心也泌出了冷汗。
  律香川更几乎忍不住要呕吐。
  他不能不佩服老伯,因为老伯居然还能直视小武的眼睛,一字字道“我一定替你报仇”
  所到这六个中小武的眼睛突然合起
  他知道,老伯说出了的话,永远不会不算数的。
  现在律香川想起那五张脸;还是忍不住要呕吐
  老伯道“他至少能证明这姓何的绝不是万鹏王派来的。”
  律香川点点头,
  老伯道:“万鹏王现在已指着我的鼻子叫阵,这人若是他派来的.他用不着杀人灭口。”
  律香川早巳觉得惊异怀疑,这人若不是万鹏王派来行刺的是谁派来的呢7”
  他想不出老伯另外还有个如此凶狂胆大的仇敌
  老伯忽然四了口气,道“我们本来可以查出那人的,只可惜……”
  他冷冷地看了孙剑一眼,馒馒地接着道“只可借有人自作聪明误了大事。”
  孙剑额上青筋己一根根暴起
  律香川沉吟道“我们慢馒还是可以查出那个人是谁的。”
  老伯道“那是以后的事,现在我们I要将全部力量都用来对付万鹏王”
  孙剑忍不住大声道“我去”‘
  老伯冷笑道“去干什么?他正坐在家里等你去送死I”
  孙剑垂下头握紧拳,门外的人都可听出他全身骨节在发响。
  老伯道“他要我们去我们就偏不去他能等,我们就得比他更能等他若想再激怒我们就必定还会有所行动。”律香川道“是。”
  老伯道“你想他下次行动是什么?”
  津香川似在沉思
  他懂得什么时候应该聪明,什么时候应该笨些。
  老伯道“明天是铁成钢为他的兄弟大祭之日,万鹏王认为我们必定有人到山上去祭奠,必定准备在那里有所行动可是我们就一定要他扑个空。”
  他话未说完孙剑已扭头走了出去。
  老伯还是不理他,律香川还是在沉思。
  过了很久,老伯才缓缓通“你在山上已完全布置好了么?”
  律香川道“抬棺的、挖坑的、吹鼓手、念经的道士都完全换上我们的人现在我们别的不怕就怕万鹏王不动。”
  老伯道“孙剑一定会有办法要他动的。”☆
  律香川道“他们看到孙剑在那里也非动不可。”
  老伯道“这次万鹏王还不至于亲自出手,所以我也准备不露面”
  律香川道“我想去看看。”
  老伯断然道“你不能去,他们只要看到你,就必定会猜出我们已有预防,何况—一。”
  他目光慢馒地转向还在昏迷的小何,道“你还有别的事做。”
  律香川道:“是。”
  老伯道“万鹏王由我来对付你全力追查谁是主使他的人,无论你用什么法子,却千万不可被第三个人知道。”
  律香川在凝视着小何,缓缓道“只要这人不死,我就有法子。”
  他目中带着深思的表情接着道;“我当然绝不会让他死的。”
  铁成钢麻衣赤足穿着重孝。
  他伤势还没有全愈,但精神却很旺盛最令人奇怪的是.他看来并没有什么悲伤沉痛的表情
  面前就是他亲生兄弟的尸体和棺木,他一直在静静的瞧着眼睛却没有一滴泪反而显得分外坚定”
  来祭的人不多,七勇士得罪过的人本来就不少,但来的人是多是少铁成钢没有注意也不在乎。
  他目光始终没有从棺木移开过
  日正当中,秋风却带着种令人个寒而栗的肃杀之意。
  铁成钢忽然转过身面对大众缓缓道;“我的兄弟惨遭杀害,而且还蒙冤名,我去逃了,就象是一条狗似就逃了。”
  他没有半句感激或哀恸的话,一开始就切人话题.但他的意思究竞是什么?却没有人知道所以每个人都静静地听着。
  铁成钢接着道:“我逃,并不是怕死.而是要等到今天,今天他们的冤名洗刷,我已没有再活下去的理由—”
  他并没有说完这句,就已抽出柄刀。
  薄面锋利的刀割断了他自已的咽喉I
  这转变实存太快,快得令人出乎意外,快得令人措手不及。
  鲜血飞溅,他的尸身还直挺挺地站着过了很久才倒下,倒在他兄弟的棺木上。
  他倒下去的时候,大家才惊呼出声。
  有的人往后退缩,有的冲上去。
  只有孙剑,他还是动也不动地站在人群之中。,
  他看到四个人被摔得向他身上撞了过来,却还是没有动。
  四个人忽然同时抽出了刀。
  四把刀分别从四个方向往孙剑身上刺了过去。
  他们本来就和孙剑距离很近,现在刀锋几乎已触及孙剑的衣服、
  孙剑突然挥拳
  他拳头打上一个人的脸时,手肘已同时檀上另一人的脸。
  他挥拳四个人全都倒下。
  还有二十几个人的麻布也在右臂。
  四张脑血肉模糊,己完全分辨不出面目。
  人群中,有人高声呼叫道“注意右臀的麻布。”
  来吊祭的人臂上大多裹着白麻布,大多数人通常的习惯都将麻布裹的左臀。这四人的麻布在右臂。
  呼声一起.人群忽然散开,只留下二十几人站在中央。
  孙剑却站在这二十人中央。
  呼声停止抬棺的、挖坑的、吹鼓手、念经的道士,已同时向这二十几人冲了过来,每个人手中也都多了柄刀。
  这二十几人的惨呼声几乎是同时发出的,你若没有亲耳听到,就永远想象不出二十余人同时发出惨叫时,那声音是多么的可怕。
  你若亲耳听到就永生再难忘记。
  只剩下三个人,还没有倒下,这三人距离孙剑最近,别人没有向他们下手显然是准备留给孙剑的。
  孙剑盯着他们。
  这三人的衣服在一刹那间就已被冷汗湿透就象是刚从水里捞起。其中—个人突然弯下腰,风中立刻便发出一阵扑鼻的臭气。
  他裤子已湿索性跪了下去,痛哭流涕,道“我不是,我不是他们一伙的…。/
  他话未说完,身旁的一人忽然挥刀向他颈子砍下,直到他的头颅滚出很远时目中还有眼泪流下
  另一人已完全吓呆了。
  挥刀的人厉声叱喝道“死就死,没有什么了不起。”
  他仅手一刀刀转向自己的脖子。
  孙剑突然山手捏住了他的手腕
  他腕骨立即被捏碎刀落地,他眼泪也痛得流下,嘶声道“我想死都不行T”
  孙刨道“不行。”
  这人的脸已因恐怖和演苦而变形挣扎着道,“你想怎么样?”
  孙剑的嘴没有回答,他的手却已回答
  他的手不停瞬息间已将这人每一处关节全都捏碎。
  然后他转向那已吓得呆如木头的人,一字一句道“带这人回去,告诉万鹏王他怎样对付我们,我们必将加十倍还给他”
  这一战虽然大获全胜但孙剑胸中的怒火并末因之稍减。
  他奇怪这一战本极重要,万鹏王不知道为什么并末派出主力
  鲜血已渗入泥土,尸体己逐渐僵硬。
  老伯派来的人正在清理战场。孙剑馒馒地走向铁成钢。
  铁成钢虽巳倒在核水上,但在他感觉中,却仿佛永远是站着的,而且站得很直。
  这是他的朋友,也不愧是他的朋友。
  铁成钢的人虽然已死但壮烈却必将长存在武林。
  孙剑忽然觉得热泪盈眶,馒慢地跪了下来。他平生从不肯向人屈膝无论是活人还是死人都不能令他屈膝,
  但现在他却心甘情愿的跪下,因为只有如此才能表示出他尊敬。
  风在吹,不停地吹
  一片乌云掩去了月色,天地间立刻变得肃杀清冷。
  孙剑闭上眼睛静默哀思。
  他刚刚闭上眼睛,鼻端突然闻到一股奇特的香气。
  香气猛然竟是从铁成钢伏着的那口棺材里发出来的。
  孙剑额上青筋忽又暴起,挥拳痛击,棺木粉碎,棺木中发出一声惊呼
  一柄剑随着惊呼,从破碎的棺木中刺出来。
  孙剑想闪避,但全身顿然无力身体四肢都已不听他指挥。
  剑光一闪,从他胸膛前刺入,背后穿出。
  鲜血随羞剑尖溅出
  他的血也和别人一样,是鲜红的。
  他眼睛愤怒凸出还在瞪着这握剑的人鲜血又随着他崩裂的眼角流下,沿着他扭曲的面颊流下。
  握剑的人一击得手若是立刻逃还来得及,但眼角忽然瞥见孙剑的脸,立刻忍不住机伶伶打了个寒噤,手发软松开。
  等他惊魂初定就看到满天刀光飞舞。
  乱刀将他斩成了肉酱。
  没有人出声没有人动。甚至连呼吸都已完全停顿。
  大家眼睁睁地瞧着孙剑的尸体,只觉得指尖冰冷脚趾冰冷,只觉得冷汗慢慢地沿着背脊流下,就好象有条蛇在背上爬
  孙剑竟真的死了,这么样的一个强人竟也和别人一样也会死
  谁都不相信,却又不能不相信。
  没有人敢将他的尸身抬回去见老伯。
  “棺材里那人是从哪里来的?怎么会躲到棺材里去的?”
  这本无可能
  这丧车上上下下本都已换了老伯的人
  其中有个人的目光忽然从孙剑的尸体上抬起盯着对面的两个人。
  这两人就是抬着这口棺木来的,
  所有的人的目光立刻全都跟着盯着他们,每一双眼睛中都充满了愤怒和仇恨。
  这两个人的身子已抖得连骨节都似也将松散,忽然同时大叫。
  “这不是我们的主意是……”
  就在这时,个威严又响亮的声音发出了声大喝“杀”
  老伯石像般站着。
  他面前有口木箔,箱子里躺着的就是他爱子的尸身。
  剑还留在胸膛上。
  他很了解的胸膜
  这一剑究竟是谁刺的?
  谁有这么大本事?
  山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人知道,到山上去的人已没有一个还是活着的。
  老伯静静地站着面上还是毫无表情。
  忽然间,他泪己流下。
  律香川垂下了头。
  以前他从未看过老伯,现在,他是不敢看。一个象老伯这样的入,居然会流泪,那景象不但悲惨并且可怕。
  老伯的心几乎被撕成碎片,多年来从未判断错误。
  多中来他只错了一次。
  这唯一的错误竞害死了他唯一的儿子.但他直到此刻,还不知道错误究竟发生在哪里!
  所以同样的错误以后也许还可能发生。
  想到了一点他全身都已僵硬、
  他的组织本来极完密,完密得就象是一只蛋,但现在这组织却已有了个缺口,就算是针孔般大的缺口,也能令蛋白蛋黄流尽,等到那时,这只蛋就是空的,就算不碎.也变得全无价值。
  他宁愿牺牲一切来找出这缺口在哪里可是却找不到。
  暮色已渐临,没有人燃灯,每个人都已被溶人黑暗的阴影里,每个人都可能是造成那缺口的人。
  几乎只有一个人才是他完全可以信任的。
  他骤然转身发出简短的命令。
  “去找韩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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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棠并不象个养鱼的人但他的确养鱼养了很多鱼,养在鱼缸里有时他甚至会将小鱼养在自己喝茶的盖碗中。
  大多数时候他都找其他那些养鱼的人在一起静静地坐在水池旁,坐在鱼缸边,静静地欣赏鱼在水中那种悠然自得的神态,生动美妙的姿势
  这时他也会暂且忘却心里的烦恼和苦闷,觉得自身仿拂也变成了游鱼正在无忧无虑地游在水中。
  他曾经想过养鸟,飞鸟当然比游鱼更自由自在只可惜他不能将鸟养在天上,而鸟一关起笼子,就立刻失去了那种飞翔的神韵,就好象己变得不是只鸟。
  所以他养鱼
  养鱼的人大多数寂寞韩棠更寂寞。
  他没有亲人,没有朋友,连奴仆都没有。
  因为他中敢亲近任何人,也不敢让任何人亲近他。
  他认为世上没有一个人是他可以信任的只有老伯是唯一的例外。
  没有人比他对老伯更忠诚。假如他有父亲,他甚至愿意为老伯杀死自己的父亲、
  韩棠也钓鱼、他钓鱼的方法虽然也和别人一样但目的却完全不同
  他喜欢看鱼在钓钩上挣扎的神态。每条鱼挣扎的神态都不同.正初人样。当人们面临着死亡的恐惧时每个人所表露出的神态都不相同。
  他看过无数条鱼在钓钩上挣扎,也看过无数人在死亡中挣扎,
  到现在为止,他还没有看到过一个真正不怕死的人—也许只有老伯是唯一的例外。
  老伯是他心目中的神是完美和至善的化身。
  无论老伯做什么他都认为是对的,无论老伯对他怎么样,他都不会埋怨,虽然他并不知道老伯为什么要这样做,却知道老伯一定有极正确的理由。
  他还能杀人,还喜欢杀人。
  但老伯不要他杀他就心甘情愿地到这里来忍受苦闷和寂寞。
  所以他时常会将杀机泄在鱼身上。
  有时他甚至会将鱼放在鸟笼里,放在烈日下,看着它馒馒地
  他欣赏死亡降临的那一到,无论是降临在鱼身上,还是降临到人身上,还是降临到自己身上。
  他时常在想,当死亡降临到自己身上时,是不是更刺激有趣。
  养鱼的人并不少很多人的前院中,后园里,都有个养鱼的水池或鱼缸,但他们除了养鱼外,还做许多别的事。
  他们时常将别的事看得比养鱼重要。
  但真正养鱼的人,只养鱼,养鱼就是他们生命中最重要的事。
  真正养鱼的人并不多,这种人大多有点缀要找个怪人并不是十分困难的事。
  所以孟星魂终于找到了韩棠
  满天夕阳,鱼池在夕阳下鳞鳞生光。
  孟星魂也在夕阳下。
  他看到鱼池旁坐着一个人,钓竿已扬起鱼已被钧钩住,这人就静静地坐在那里欣赏鱼在钓钩上挣扎,
  孟星魂知道这人一定就是韩裳。
  他想过很多种来对付韩裳的法子,到最后,却一种也没有用。
  最后他选的是种最简单的法子,最直接的法子。
  他准备就这样直接去找韩棠一旦有机会,他就直接杀了他。
  若没有机会,被他杀了也无妨。
  反正像韩棠这种人,你若想杀他就得用自已的性命去作赌注.否则你无论用多复杂巧妙的法子,也一样没有用,
  现在他找到了韩裳。
  他直接就走了过去。
  他要杀韩棠不但是为高老大也为了自己。
  一个在不断追寻的人,内心挣扎得也许比钓钩上的鱼更痛苦因为他虽然不断追寻,却…直不知道自己追寻的人究竟是什么,这样的追寻最容易令人厌倦。
  孟星魂早已厌倦,他希望在杀了韩棠后能令自己心情振奋。
  每个人出院深处都会找一个最强的人作为对手,总希望自己能击倒这对手,为了这目的,人们往往不借牺牲切作为代价6
  孟星魂走过去的时候,心里的紧张和兴奋,就像是个初上战场的新兵。
  但他的脚步还是很轻,轻得象猫,捕鼠的猫轻得象只脚底长着肉掌,正在追捕猎物的豹子。
  他并没有故意将脚步放轻他已习惯,很少人能养成这种习惯.要养成这种习惯并不容易。
  韩棠没有回头也没有抬头甚至还没有移动过他的眼睛。
  钓钩上的鱼已渐渐停止挣扎,死已渐临。
  朝棠忽然道“你是来杀我的?”
  盂星魂停下脚步。
  韩棠并没有看到他也没有听到他说话。
  难道这人能嗅得出他心里的杀机?
  韩棠道“你杀过多少人?”
  孟星魂道“不少。”在韩梁身上就不同。只瞧了一眼,孟星魂心头就好象突然多了种可怕的威胁和压力几乎压得他透不过气来。
  他悄悄将铜丝垂下。
  韩棠忽然道“你忘了放饵。”
  孟星魂手上的筋骨忽然紧缩过了很久,才道“我说过,最好不用饵。”
  韩棠道“你错了没有饵就没有鱼。”
  孟星魂紧握着鱼竿道“有鱼无鱼都无妨反正我在钓鱼。”
  韩棠慢慢地点了点头,道“说得好。”
  他忽然转头,盯着孟星魂。
  他的目光就好象钉子,一钉上孟星魂的,就似已钉入骨肉
  孟星魂只觉得脸上的肌肉已僵硬。
  韩棠道“是谁要你来的?”
  孟星魂道“我自己。”
  韩棠道“你自己想杀我?”
  孟星魂道“是。”
  韩棠道“为什么?”
  孟星魂拒绝回答他用不着回答。他知道韩棠自己也会明白。
  过了很久韩棠又慢漫地点了点头道“我也知道你是谁了。”
  孟星魂道“哦?”
  韩棠通“我知道近年来江湖中出了个很可怕的刺客,杀了许多很难杀的人。”
  孟星道“哦”
  韩棠道“这刺客就是你’
  孟星魂没有否认没有否认就是承认。
  韩棠道“但你要杀我还不行I”
  孟星魂道:不行?”
  韩棠道“杀人的人很少聪明,你很聪明,对一件事的看法也很高妙。”
  孟星魂听着。
  韩棠道“就因为你想得太高妙,所以不行,杀人的不能想,也不能聪明。”
  孟星魂道“为什么?”
  韩棠道“因为只有聪明人才会怕。”
  孟星魂道“我怕就不会来了。”
  韩棠道“来是一回事怕是另一回事。”
  孟星魂道“你认为我怕,伯什么?”
  韩棠道“怕我!你来杀我,就因为怕我.就因为你知道我比你强。”
  他目光锐利慢慢地接着道:“就因为你怕,所以你才会做错
  孟星魂忍不住问道,“我做错了什么?”
  韩棠道;“第一,你忘了在钓钩上放饵第二,你没有看到钓钩上本已有饵。”
  孟星魂紧握着钩竿的手心里,突然沁出了丝丝冷汗。
  因为他已感觉到钓竿震动那就表示钓钩上已有鱼。
  钓钩上有鱼就表示钩上的确有饵。
  钩上有饵就表示他的确怕因为他若不怕,就不会看不见饵
  韩棠道“要杀人的人,连一次都不能错何况你已错了两次。”
  孟星魂忽“错一次并不比错两次好多少.因为错一次是死错两次也是死。”
  韩棠道“死并不可笑。”
  孟星魂道“我笑,是因为你也错了一次。”
  韩棠道“哦”
  孟星魂道“你本不必对我说那些话的,你说了,所以你错了I”
  韩棠也忍不住问道:“错在哪里?”
  孟屋魂道“你说这些话,就表示你并没有把握杀我,所以要先想法子使我心怯。”
  韩棠手里的钓钩也在震动,但他却没有将钓钩举起。
  孟星魂道“我经验当然没有你多,心也比不上你狠,出手都比不上你快这些我都已仔细地想过了。”
  韩棠道“你想过却还是来了。”
  孟星魂道“因为我想到,有样比你强的地方。”
  韩棠道“哦?”
  孟星魂道“我比你年轻。”
  韩棠道“年轻并不是长处,是短处。”
  孟星魂道“但年轻人体力却强些,体力强的人比较能持久。”
  韩棠道“持久?”
  孟星魂道:“真正杀人的人,绝不肯做没有把握的事。你没有把握杀我.所以一直未出手。”
  韩棠冷笑。
  他脸上直不带丝毫情感没有任何表情却是种冷笑表情、
  能令没表情的人脸上有了表情就表示你用的法子很正确至少你说的话已击中他的弱点。
  所以孟星魂立刻接着道;“你想等我有了疏忽时再出手,但我自然绝不会绘你这机会所以我们只有在这里等着,那就要有体力,就要能持久。”
  韩棠沉默着,过了很久忽然说道“你很有趣。”
  孟星魂道“有趣?”
  韩棠道“我还没有杀过你这样的人”
  孟尾魂道“你当然没有杀过,因为你杀不了。”
  韩棠沉思着像是根本未听到他在说什么又过了很久,才淡淡道“我虽末杀过,却见过。”
  孟屋魂道;“哦?”
  韩棠道“像你这样的人实在不多,但我却见过一个人几乎和你完全一样”
  孟星魂心动脱口道“谁?”
  韩棠道“叶翔”
  韩棠果然认得叶翔、
  这一点孟星魂早已猜到,但却始终猜不出他们怎么认得的?有什么关系?韩棠淡谈说道“他冷静、迅速、勇敢无论要杀什么人,一击必中,在我所见到人之中,没有第二个比他更懂得杀人。”
  孟星魂道“他的确是。”
  韩棠道“你认得他?”
  孟星魂点点头。
  他不想隐满因为韩棠也不想隐瞒,韩棠现在已是他最大的敌人但他却突然发现,自己在这个人面前居然可以说真活。
  能让他说真话的人,他并没有遇见几人。
  韩棠道“你当然认得他,我早巳看出你们是从一个地方来的。”
  孟星魂道“你知道我们是从哪里来的?”
  韩棠摇摇头道“我没有问他因为我知道他绝对不会说。”
  孟星魂道:“你怎么认得他的?”
  韩棠道“他是唯一的一个能活着从我的手下走开的人I”
  孟星魂道“我相信。”
  韩棠道:“你想不想杀更多的人?”
  孟屋魂道:“不想?”
  韩棠道“无论做什么事都有很多同行,只有做刺客的是例外,这世上真正的刺客并不多,叶翔却是其中一个。”
  孟星魂道“你让他活着,难道是因为想要他杀更多的人?”
  韩棠道:“不错。,
  孟星魂道“但你却错了。”
  韩棠道“错了?”
  孟星魂道/他现在已不能杀人。”
  韩棠道“为什么?”
  孟星魂道“因为你已毁了他的信心。”
  直到现在,孟星魂才真正了解叶翔为什么突然崩溃的原因。
  过了很久,韩棠才慢摄地点了点头,道“他的确已无法杀人,那时我本该杀他的I”
  他抬头,盯着孟星魂,说道“所以,今天我绝不会再犯同样的错,我绝不会让你活着走出去”
  孟星魂淡淡道“我不怪你因为我也不想让你活着……”
  他突然闭上了嘴
  韩棠嘴角的肌肉也突然抽紧。
  他们两人同时嗅到了一种不祥的血腥气。
  鱼池在山坳中。
  暮色已笼罩群山。
  他们同时看到两个人从山坳外踉跄冲了进来两个满身浴血,全身上下几乎己没有一处完整干净的地方,能支持到这里,只因为那两人还想活下去。
  求生的欲望往往能令人做出他们本来绝对做不到的事。
  两个人冲到韩棠面前,才倒下去。
  韩棠还是在凝视着自己手里的钓竿好像就算是天在他面前塌下来也不能令他动一动颜色。
  孟星魂却忍不住看了这两人一眼,其中一人立刻用乞求的目光向他求助喘息着道:“求求你,把我们藏起来后面有人在追
  另一人道“我们都是老伯的人,一时大意被人暗算,连老伯的大公子孙剑都已被杀。”
  孟星魂忍不住又去看了韩棠一眼,他以为韩棠听到这消息至少应该回头问问。
  韩棠却像是没有听见。
  那人又道“我们并不是怕死贪生,但我们I一定要将这消息带回去报告老伯。”
  另一人道“只要你肯帮我们I这次忙老伯必有重谢,你们总知道老伯是多么喜欢朋友的人”
  孟星魂只是听着,一点反应也没有。他等着看韩棠的反应。
  韩棠也没有反应就好像根本没听过“老伯”这人的名字。
  孟星魂不禁暗暗佩服,却又不免暗自心谅。
  他已从韩棠身上将老伯这人了解得更多了解得更多,越是心惊能令韩棠这种人死心塌地,老伯的可怕自然更可想而知。
  他刚发现这两人目中露出惊诧不安之色,山坳外已掠来三条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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