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读网 - 人生必读的书

TXT下载此书 | 书籍信息


(双击鼠标开启屏幕滚动,鼠标上下控制速度) 返回首页
选择背景色:
浏览字体:[ ]  
字体颜色: 双击鼠标滚屏: (1最慢,10最快)

古龙-流星·蝴蝶·剑

_23 古龙(当代)
  盂星魂知道律香川已准备将这口井封死,可是他除了躲在那里听着之外,什么事都不能做,什么法子都没有。他并不惊慌。因为他确信这秘室中必定还有第二条路。
  震动终于平息——无论多深的井,总有被埋满的时候。
  盂星魂馒馒地坐了起来,开始找寻他的第二条路。
  没有第二条路I
  盂星魂终于绝望,终于放弃。
  若连他都找不出那第二条路,就表示这里根本没有第二条路。
  他坐下来。
  这时他还没有感觉到恐惧,只觉得很诧异,很奇怪。
  他想不通老伯怎会将自己置于死地。
  死一般的静寂。
  地室是变得越来越热——坟墓中是不是也像这么热?
  孟星魂忽然发觉呼吸也已沥渐困难。
  他索性躺了下去I
  ☆—个人在完全静止的时候,所需要的空气就比较少些”
  他虽然并不能了解这是什么道理,但却知道只有这么做是对的。
  他就像野兽一样,对求生总能有某种奇妙的本能和直觉。
  地室的顶也是用灰色的石板砌成的。
  四四方方的石屋,看起来就像是一口棺材。
  孟星魂静静躺了很久,想了很久,忽然了解老伯为什么没有在这里留下第二条路了。
  一个像老伯那样的人,若已被迫得逃到这种地方,像臭鼠一样躲在这地洞里,他心里的那种感觉,一定已比死更痛苦。
  若不能雪耻复仇他怎么还能活得下去。
  “我若是老伯,我也不会再准备逃走了。既已到了这里,就只有一条路可走”
  盂星魂长长叹息一声,心里忽然涌出一阵恐惧之意。
  那并不是对死的恐惧。
  死并不可怕,可怕的只是他知道自已今生再也见不到他心爱的人。
  世上,也只有这种恐惧比死更可怕,更令人埔苦。
  “若没有我,小蝶怎么能活得下去?”
  想起小蝶看着他的最后一眼,想起了她那充满痴情蜜爱,充满了期望哀求的眼神。
  孟星魂眼睛里忽然涌出一事泪珠。
  水井已被填平.打实。
  律香川背负着手,站在旁边欣赏着,就像是一个伟大的画家正在欣赏着自己的历时虽久,却已终于完成的杰作。
  “没有人再能从这口井里逃出来就连老伯也绝不能I”
  这里就是老伯和孟星魂的坟墓。
  律香川忽然笑了笑,悠然道“看来老伯真是个够朋友的人。”
  高老大看着他,显然还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
  律香川微笑着又道“他什么事也用不着朋友去操心,就连他自己的坟墓,他自己都早就准备好了。
  高老大似也笑了笑,谈淡道它无论如何,这坟墓总算很结实,一个人死了后,能有这样的坟墓,也该很满意了。”
  酷热,种令人室息的酷热。
  这里并不是坟墓!
  这里就是地狱。
  但地狱中至少还有光,还有火,这里的灯却已忽然熄灭。
  孟星魂躺在黑暗中,流着汗,黑暗中仿佛已有双无情的手,按住了他的喉。
  他知通活下去的希望已很少,越来越少。
  “但老伯却还是活着的。
  老狐狸终于骗过了所有的人,找出了他雪耻复仇的路。
  他的确骗过了所有的人,就连孟星魂都被他骗过了。
  可是孟星魂并没怨恨,也没有责怪。
  想到律香川最后发现真像的表情,孟星魂甚至忍不住要笑出来。
  他很想还能笑一笑,很想,想得要命。
  只可惜他已笑不出。
  律香川正在笑,没法子不笑。
  现在所有的仇敌都已被消灭,所有的阴谋和奋斗都已结束。
  等在他面前的,只有无穷的光荣,权力,财富,享受。现在他不笑,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高老大看着他,已看了很久,那眼色也不知是钦佩,是羡慕,还是妒嫉。
  律香川微笑着,忽然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好看?”
  高老大点点头,道;“当然好看,成功的人总是特别好看的。你成功了。”
  律香川道“你妒嫉我?”
  高老大嫣然道“有一点,一点点,其余的却都是羡慕。”
  律香川忽然叹了口气,道;“你若知道我成功是用什么代价换来的,也许就不会羡慕我了。”
  高老大眨眨眼,说道:“你花了什么代价?你既汉有流过血,也没有流过汗,流血,流汗的都是别人。”
  律香川道“不错,流血流汗的人都是别人,不是我,可是你知不知道这几年来,我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高老大道“我只知道你这些年来并没有过天苦日子。”
  律香川说道:“要怎么样才算苦日子?我半夜里睡不着,睡着了又被恶梦惊醒的时候,你看过没有?
  高老大道:你为什么会那样子?”
  律香川道“的确不好受,只不过比被害的滋味好受一点。”
  他又笑了笑,悠然道“成功的滋味也不好受,只不过比失败的滋味好受一点。”
  高老大道“那么你现在还在埋怨什么?”
  律香川道“我没有埋怨。只不过有一点遗憾而已。”
  高老大道’什么遗憾?”
  律香川目光凝注着远方,一字一字道“我还没有亲眼看到孙玉伯的尸首”
  他忽然转身,就看到一个人正从墙外掠人,快步奔了过来。
  这人叫于宏,是他带来的三队人中的一个小头目。
  律香川,沉下脸,冷冷道“我叫你守在外面,谁叫你进来的!”
  他的态度并不严厉,但却有种令人冷入骨髓的寒意。他和老伯不同。
  老伯有时是狂风,有时是烈日,他却只是种无声无息的阴寒,冷得可以令人连血液都结冰。
  于宏的脸色已变,人在七尺外就已伏倒在地,道“属下本不敢擅离职守,只因有人送信来,他说是急事而且一定要交给帮主亲拆。”
  老伯从来不是任何帮的帮主,也不是堡主,坛主,他喜欢别人拿他当朋友看待,虽然别人对他比任何主人都尊敬。
  可是律香川却喜欢帮主这名字,他觉得这两个字本身就象征着一种显赫的地位和权力。
  律香川道;“信在哪里?”
--------------------------------------------------------------------------------
二八
--------------------------------------------------------------------------------
  信封是普通的那一种,薄薄的,份量很轻。
  信封上并没有写什么,里面也没有信。
  但这信封却并不是空的。
  律香川将信封完全撕开时,才看到了一丛细如牛毛般的针。
  这正是他的独门暗器七星针,正是他用来对付老伯的一筒七星针。
  他认得这一筒针,因为这种暗器他从未用过第二次。
  现在这一简针竟又赫然回到他手里!
  他忽然觉得全身冰冷,厉声喝明道:送信的人呢?”
  于宏道:“还在外面等着。”
  他这句话还没有说全,就已经看见律香川的身子横空掠起。
  就在这时,他己听到了墙外传来人的惨叫声。
  墙外的埋伏每三人分成一组。
  三个人中,一个是用刀的好手,一个擅射箭的好手,另外一个用的是钩镰枪。
  于宏用的是刀。
  他听到的惨叫声,正是他同组的伙伴发出的。
  呼声尖锐而短促。
  律香川条人影正从墙外向远方窜了出去。
  那显然一定是送信来的人。
  可是律香川并没有追过去.反面将身子用力收缩,凌空纵身,又落回墙头。
  墙脚下有一柄折断了弓,和一极折成三截的钩镰枪。
  两个人都己伏在地上,头颅软软的歪在旁,脖子仿佛已被折断。
  律香川这次带来的人,虽然并不能算是武林高手,但也绝没有一弱者。
  送信来的这人竟能在一瞬阎拍断他们的脖子,并且扬长而去
  律香川凝视着远方的黑暗,忽然目中似又露出一线恐惧之意。
  他没有追,仿佛生怕黑暗中有某一个他最畏惧的人正在等着他
  过了很久,他脸色才渐渐恢复平静轻轻跃下。
  高老大已在墙下等着,目光带着在三分谅讶,七分疑惧。她轻轻问道:送信来的是谁?”
  律香川摇摇头、
  高老大道“送来的那封信呢?”
  律香川馒慢地伸出了紧握着的手,过了很久,才慢慢地摊开。
  掌心有团握皱了的纸纸包里有七根中毛般的银针:
  高老大皱了皱眉,道“这是什么?”
  律香川道“这是我用的七星针”
  高老大进“是你的独门暗器?”
  律香川点点头。
  高老大道“既然是你的暗器,又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律香川双手又紧紧握起,抗声道“但这暗器本来是应该在老伯脊椎里的。”
  高老大的脸色也变了连呼吸都已停止。
  老伯若已被埋在井底,这暗器怎会回到律香川手里来?过了很久,高老大总算才吐出这口气,道莫非他已不在下面?”
  律香川咬紧牙,点了点头。
  高老大道:“可是’.。”可是他既巳逃了出去,为什么又要将这针送回来呢?他这是什么意思?”
  律香川的脸色在夜色中看来惨白如纸,又过了很久,才一字字道,我明白他的意思。”
  高老大道:“你明白?”
  律香川道:“他的意思则想告诉我,他并没有死而且随时随刻都可以回来找我”
  高老大道“他为什么要叫你提防着呢?你若不知道他还活着,他来暗算你岂非更容易些?”
  律香川道:“他就是要我时时刻刻地提防着他,要我紧张,要我害怕…。他就算要我死,也不会要我死得太容易!”
  他忽又笑了笑,道“可是我绝不会上他这个当的,绝不会。”
  他继续笑道“可是我绝不会上他这个当的,绝不会。”
  他虽然在笑,可是他的脸卸已恐惧和紧张而扭曲!
  高老大目光也征凝视着远方的黑暗,目中也露出了恐惧之色,轻轻道“他若真的回来了,要找的人就不止你一个。”
  律香川慢慢地点了点头,道:“地要找的人当然不止我一个。”
  高老大看着他,忽然握住了他的手。
  两只冰冷的手,立刻紧紧握在一起。
  他们两个人从来也没有如此接近过,但这时恐惧却使得他们不能不结合在一起。
  夜已很深,远方一片黑暗。
  他们所恐惧的那个人,究竟什么时候会来T
  有谁知道?
  谁也不知道。
  盂星魂更不知道。
  现在他神智己渐渐晕迷,忽然觉得有说不出的疲倦,只想舒舒服服地睡一觉。
  可是他也知道这睡着,永远不会醒来了。
  他挣扎,勉强睁开着眼睛,但眼皮越来越重,重得就像铅。
  死亡已在黑暗中等着他,
  直到他知觉几乎已完全丧失时,嘴里还反反复复地在说着一句话:小碟,我对不起你“…/
  盂星魂突然惊醒。
  他是被一阵急促的敲击声惊醒的,听来那就是骤雨打着屋顶的声音。
  开始时他还以为自己又回到了那海滨的小屋里。
  窗外密雨如珠,床上的被单虽陈旧,却是刚换过的。
  他正躺在床上,紧拥着他爱妻光滑柔软的胴体,倾听着雨点落在屋顶的声音—那声音听来就像是音乐。
  只要有她在身旁,天地间每种声音,听来都如音乐。
  风正从窗户进来,吹在他脸上,清凉而舒适。
  他突然张开眼睛。
  没有雨,没有窗子,也没有他心爱的人。
  但却有风。
  风竟是从那本已被封死的铁管中吹进来的。敲打的声音也同样从这里传进来。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有人又要为他挖坟墓?
  他想不通。更想不出有谁会来救他。
  但却的确有风。那不但使他渐渐清醒,也使得他精神渐渐振奋。
  他感觉一种新生的活力,又随着呼吸进入他身体里,血管里。
  死亡已离他远去。
  他摇了摇自已的手,好角要澄清这并不是梦,想着正要坐起。
  就在这时,忽然有一点火光亮起,接着,他就看到一个人从水池里伸出头来。手里高高举着火折子。
  一个陌生人。
  他当然有些惊讶这陌生人神色却更慌。眼珠子溜溜地四下一转,只看了一眼就又匆匆钻回水池里。
  过了半晌,他就听到一种陌生的声音从那通风的铁管中传进来。
  “里面只有一个人。”
  盂星瑰忽然笑了,他忽然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于是他等着。
  并没有等太久,他就又看到个人从水池里钻出来。
  这人并不陌生。
  律香川己从水池中跃出,站在床前☆而且已用防水的火折子燃起了灯。
  他脸上虽然还带着微笑,但看起来已远不及平时那么温文尔雅,容光焕发了。
  无论谁一身水淋淋的时候,样子都不会太好看的。
  盂星魂却很喜欢看到他这样子,所以眼睛始终盯在他身上。
  律香川的眼睛却在四面移动着。
  一个人样子很狼狈的时候,非但不愿意被人看见,也不想去看别人。”
  盂星魂忽然笑了笑,道:“你在找谁?”
  律香川只好回头看着他,也笑了笑,道“你瞧我是来找谁的?’
  盂星魂
  律香川道“为什么不会,这里除了你之外,还会有什么人?’
  盂星魂道“你知道老伯不在这里?”
  律香川笑笑。
  孟星魂笑笑道:“你当然已知道他不在这里,才敢下来,可是你怎么知道的呢?”
  律香川没有回答。
  他一向拒绝回答对他不利的话。
  所以他又朝四面看了看,走以床前,在床上按了按,又走过去,撕上条盐肉尝了尝,皱着眉头喃喃道“床太硬,肉也太咸,我若是他,☆定会将这地方弄得舒服些”
  盂星魂笑笑道“他用不着将这地方弄得太舒服些。”
  律香川道:“为什么?”
  孟屋魂道“因为他绝不会在这地方耽得太久的”
  律香川霍然转身,盯着他的脸,过了半晌,忽又笑道“你好像很佩服他?”
  孟星魂道:“我的确很佩服他,可是,最佩服他的人不是我。’
  律香川道:“哦?”
  盂星魂谈谈道“最佩服他的人是你,所以你才怕他,就因为怕他,所以才想干掉他。”
  律香川虽然还在笑,笑得却很勉强。
  盂星魂道“你难道不承认?”
  律香川忽然四了口气,道“我承认,能骗过我的人并不多。。
  盂星魂道,“一心想骗朋友的人,自己迟早也有被骗的时候,这句话你最好永远记住。”
  律香川道:“这句话是谁说的”
  孟星魂道,“我。”
  律香川冷笑道“但你自己岂非也同样披他骗了?”
  孟星魂道“不错,我也被他骗了,也上了他的当,但这样的当我情愿再上几次。”
  律香川目光闪动,道:“你什么时候才知道自已上了当的T”
  盂星魂道:“一走进来我就知道了。”
  律香川道:“你也已想通了这是怎么回事?”
  孟星魂点点头。
  律香川叹息了一声,道:“你可不可以重头说给我听听?”
  盂星魂道“可以。”他胜上的表情仿佛很奇特,忽又笑了笑,接着道:就算你不想听,我也非说给你听不可。”
  律香川道“我在听着。,
  其实没有人能比他对老伯这计划了解得更清楚,但他的确还是在仔细地听着。
  因为在他这一生中,从来也没有受过如此惨痛的教训,所以这件事的每一中细节他都希望能知道得更详细更清楚。
  他希望永远也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盂星魂道:这整个计划中最重要的一个人是谁,你知道么?”
  律香川道“我知道,是凤凤。”
  盂星魂道“不错,假如这也是出戏,戏里的主角就是风风,不是你。”
  律香川淡淡道“任何人都不可能在每一出戏里都是当主角。”
  盂星魂道“只可惜她这次扮的却是个很悲惨的角色,不但悲惨,而且可笑。”
  “悲惨”和“可笑”并不冲突,因为这两种结果本是同一原因造成的──愚蠢。
  愚蠢可以使一个人的境遇悲惨,也可以使他变得非常可笑。
  盂星魂道:“凤凤也许并不能算很愚蠢,只不过她太相信自已,也太低估了老伯。”
  律香川叹了口气,道:“愚蠢的人总是喜欢自作聪明的1”孟星魂道她以为她骗过了老伯以为老伯已被她迷住,却不知老伯早已看破了她的用心,所以才故意放走了。”
  律香川叹通:“我本就在奇怪,老伯怎么会信任一个她那样的女人?”
  孟星魂道“老伯故意让她相信已将最后一注押在飞鹏堡,再故意让她将秘密泄露给你,那时非但她完全深信不疑,连我都相信
  律香川冷冷道“但老伯为什么要骗你,难道他也不信任你?”
  孟星魂道“不过,他这样做是要使得这件事看来更真实,因为我若已知道他的计划,态度一定变得会有些不同,你当然立刻会看出来的。”
  律香川道:“要骗过你好像也不容易。”
  孟星魂说道“我刚才若未发现从这通风铁管中,可以听到外面的声音,到现在也许还不明白这件事。”
  律香川道;“哦?”
  孟星魂道:“我还未找到这里的时候,老伯已将凤凤放出来了,那时她当然觉得很得意,一个人得意时总忍不住会笑的!”
  律香川道:你听到她在笑?”
  孟星魂道:“我若末听到她的笑声,也许永远都不会发现老伯藏在这里。”
  律香川叹道:“这又给了我个教训,一个人最好永远都莫要太得意。”
  盂星魂道:“那时老伯就算真的被她骗过了,他已经从这铁管中听到她得意的笑声,第二次又怎会再放她走呢?”
  律香川道:“所以你才能确定,老伯一定是故意放她走的?”
  盂星魂道“不错。”
  律香川道:“你不了解老伯的用意。所以又将她押回来了。”
  孟星魂道、但老伯还看到当时我将她押了回来.心里一定在怪我多管闲事,可是,他面上却丝毫不动声色。”
  律香川淡淡道“也许那时他就已经想到怎么样来利用你,只要可以被他利用的人,他一向都非常欢迎的。”
  孟星魂笑道:“很对。”
  律香川冷笑道:“奇怪的是有些人被他利用了之后,居然还好像很得意。。
  孟星魂道:“我本来就得意。”
  律香川道“你得意什么?”
  孟星魂道:“因为我现在总算已完全明白他的意思了,你却还蒙在鼓里。”
  律香川道;“哦?”
  盂星魂道“你知不知他这计划最重要的一点是什么?”
  津香川沉吟着道他要我相信他还躲在这里,要我动用全力到这里来对付他,他才能乘机赶到飞鹏堡去会合等在那边的人,因为他只有将最后一份力量保存下来,将来才有反击的机会。”
  盂星魂道“你认为真有那么多人在飞鹏堡外等着?”
  律香川道绝不会没有。”
  他说得很肯定。
  因为他知道老伯每次决战之前,都计划得十分仔细周密,不到万无一失时,绝不会出手。
  飞鹏堡那边若没有人等着从后山接应.老伯就绝不会亲自率领十二队人自正面攻击。
  孟星魂道你认为那些人不管有没有接到老伯的讯号,都会在初七的正午发动攻击?”
  律香川道:“那只因为老伯早巳和他们说好了在初七的正午动
  这次他说的口气已没有那么肯定了。
  孟星魂道:你认为老伯真的早就和他们说定了,难道他就完全没有镇重考虑到临时会发生意外?他是不是个如此粗心大意的人?”
  律香川忽然说不出话来了。
  孟星魂淡淡道:你总该知道,这战对他的关系多么重大,他怎么会下如此草率的决定?”☆、
  律香川的脸色已有些发青,过了很久,才缓缓道,“那么你认为他这样做是什么意思?”
  盂星魂道:“他的意思,就是要你到这里来找我!”
  律香川道:“我还是不懂。”
  孟星魂道“他算准了我会在半途被你拦截,我一个人孤单难鸣,自然难免会落在你们手里。”
  律香川:“还有呢?”
  孟星魂道“他算准了你们会逼我到这里来,逼着我下手去杀他。”
  律香川道“他认为我能够用什么法子来胁迫你?”
  孟星魂目光现出忽意,冷笑道:“用小蝶。用高老大,你这人本就什么手段都用得出的。”
  律香川道“他是不是也算准了你一下来,我就会将这口井封死?”
  孟星魂道“也许!”
  律香川道:“他还算准了什么?”
  孟屋魂道“他还算准了你一定会将这口并重新挖开,一定会自己下来找他,因为他一定有法子让你知道他已不在这里。你既害怕,又怀疑,当然非亲自下来看看不可。”
  律香川突然冷笑,道:“照你这么说,他算出来的事倒真不少”
  盂星魂道:“的确不少。”
  律香川冷笑道“你以为他是什么?是个活神仙?”
  孟星魂淡淡道:“不管他是不是这么厉害的,我只知道至少有一样事他没有算错。”
  律香川道“什么事?”
  孟星魂盯着他,一字字道“他算准了只要你一下来,我就不会再让你活着上去。,
  律香川脸色似已忽然变了。
  孟星魂道:别的事你信不信都没关系,这一点却非相信不可!”
  律香川也在盯着他,惨白的脸色在黯谈的灯光下看来,就像是理着个纸糊成的面具,虽然全无表情,却显得更诡密可怕。
  孟星魂的脸色当然也不好看。
  他已坐了起来,正盘膝坐在床上,一只手按着被单,一只手按着枕头。
  这样子坐着好像并没有什么特别,无论谁坐在床上,姿势都会跟他差不多。
  奇怪的是,大敌当前,他怎么还能这样子舒舒服服地坐着”
  只有他自已知道,坐着不但比躺着好,也比站着好。
  若是站在那里,就无异全身都暴露作律香川暗器的目标,但坐着时却可以将自己的身子缩小到最低程度。防守的范围总是越小越好的。
  何况,到了必要时,这枕头就是他抵抗暗器的盾牌,这被单就是他攻击的武器。
  内家“束衣成棍”的功夫,他虽然并没有练过,但一个像他这种终生以冒险为职业的人,无论任何东西到了他手上,都是武器。
  律香川一直在仔细观察着他,就像是一个训兽师在观察着笼中的猛兽。
  他的表情冷静而严肃,盂星魂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和动作,他都绝没有错过
  孟星魂也正以同样的冷静的态度在观察着他。
  那情况又像是两匹狼在笼中互相窥伺,互相等着对方将弱点暴露,然后就一下于扑去咬断对方的咽喉。
  也不知过了很久,律香川忽然笑了接,道“看来你的确是个很可怕的对手。”’…
  盂星魂道:“哦?”
  律香川道:“你不但很懂得隐藏自已的弱点.而且很沉得住
  孟星魂道“哦?”
  律香川道:“可惜你已犯了致命的错误,错得简直不可原谅。”
  盂星魂道“哦?”
  律香川道“你对付我这样的人,本不该采取守势的,因为我最可怕的一点是暗器,所以你就该先发制人封住我的出手。”孟星瑰凝视着他,侵慢地点了点头道我的确本该抢先出手的,可是我不能这样做。”
  律香川道“为什么?”
  孟星魂道:“因为我的腿受了伤,动作已远不及平时灵活,若是抢先出手,一击不中,情况就可能比现在更危险。”
  律香川道“你没有一击就中的把握?’
  盂星魂道6没有,对付你这样的敌手,谁也没有一击必中的把握。”
  律香川道“所以你不敢冒险?”盂星魂道:我的确不敢。”
  律香川忽又笑了笑,说道:“其实你根本不必要对我说实话
  孟星魂道“你本来也不必提醒我的错误,我犯的错越大,对你岂非越有利。”
  律香川道“我提醒你的错误,只不过想诱你先出手。”
  盂星魂道:“你失败了。”
  律香川也慢慢地点点头,道“我失败了。”
  直到现在为止,他们的态度还是很拎静,极端冷静,绝不冲动,绝不烦燥。
  但极端冷静也是种可怕的压力。
  幸好这秘室中没有第三个人,否则也许会被这种奇特的压力逼得发疯。
  又过了很久,孟星魂忽然也笑了笑,道:“其实我也早就知道你是个很可怕的对手。”
  律香川道“多谢。”
  盂星魂道:“你不但也很沉得住气,而且很懂得压迫对方,使对方自己将弱点暴露。”律香川微笑道:我杀人的经验也许并不比你少。”
  孟星魂道“但现在你已知道我的弱点,为什么还不出手7’
  律香川道:“因为你就算有弱点,也防守着很好,防守有时比攻击更难,你防守的能力却比我见过的任何人都好得多。”
  盂星魂道“可是你的暗器“。。”律香川道“我的暗器虽利,可用对付你,同样没有一击必中的把握”一盂星魂道,你用不着有一击必中的把捏.一击之后你还可再击”
  律香川道:“你又错了。”孟星魂道:哦?”
  律香川道“高手相争只有第一击才是真正可以致命的击,一击之后,盛气已衰,自信之心也必将减弱,再击就更难得手。,孟星魂道所以你在等着我再出手。”律香川道:哦一向很沉得住气。”
  盂星魂又笑,道:“你不妨再等下去。”律香川道:我当然要继续等下去,等得越久,对我越有利。”
  盂星魂道“哦7”
  律香川微笑道“你知不知道你那高老大也来了z”
  盂星魂道:“不知道。”
  律香川道她若久久不见我上去,一定也会下来看看的。。
  他微笑着,悠然接着道她就算不会助我出手,但有她在旁边,你一定会觉得很不安的,那时我机会就更大了。”
  盂星魂的眼角又开始跳动,但脖子却似已渐渐僵硬。
  律香川盯住着他的眼睛缓缓道:“其实高老大一直对你不错,我也一直对你不错。只要你愿意做我的朋友,我立刻就可以将过去的事全部忘记。”
  孟星魂道:“但我却忘不了。”
  律香川道:“你忘不了的是什么?”
  孟星魂道:“忘不了你那些朋友的下场”律香川叹了口气道,所以你还是决心要杀我?”
  盂星魂道:“不是要杀你,是要你死。”
  律香川道:“那又有什么不同?”
  孟星魂道:我没有把握杀你,但却有把握要你死’
  律香川道我还是不明白你的意思。”
  孟星魂道“我的意思,就算你杀我的机会比较多,我还是可以要你陪着我死.无论我是死是活,反正你都已经死定了。”
  他说话的态度还是很冷静,每个字都好像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才说出来的,而且确信自已说出了之后,就定能做到。
  律香川目中露出了一丝不安之色,勉强笑道“但你还是不敢先出手”
  盂星魂道:“不错。”
  律香川道:“我并不想杀你,你既然不敢先出手,我就可以走。,
  孟星瑰道:“你可以走.。
  律香川道:“你若想拦阻我,就势必要先出手,只要你一击不中,我就可以立刻置你于死地,那时你就绝没有法子再要我陪你死了”
  孟星魂谈谈道“不错,你走吧,我绝不拦你,但你也莫要忘了,这里只有一条退路。。
  他的态度很冷静,慢慢地接着道:“你退的时候,我绝不拦你,但只要你一跃入水池中,我就会立刻跟着跳下去,在水池里,你更连一分机会都没有。。
  律香川冷笑道“你怎知道我水里的功夫不如你。”
  盂星魂道;哦不知道,所以你不妨试试。”
  律香川看着他,瞳孔突然收缩,鼻尖似也已沁出汗珠
  盂星魂脖子上紧张的肌肉松弛,微笑道:“我固然不敢冒险,但你却更不敢,因为你的命现在比我值钱得多。”
  律香川半垂下头,目中露出一丝狡黠恶毒的笑意,道:“你认为我的命比你值钱,所以比你怕死,但我却知道有个人的看法和你不同。”
  盂星魂道:“谁?”
  律香川道:小蝶.孙小蝶。”
  他抑面而笑,接着道“在她眼中看来你的命一定比谁都值钱得多,你忍心抛下她死么?”
  小蝶这名字就像是一根钉子,忽然被重重地敲入盂星魂的心里。
  他的心一阵阵发痛,痛得连眼泪都几乎忍不住要夺眶而出。
  天上地下,绝没有任何事比这名字更能打动他。
  绝没有。
  所以就在这时,律香川已出手!
  任何人都知道律香川最可怕的武功就是暗器.
  可是这一次他并没有用暗器.
  他忽然一把抓佳了铺在床上的垫被,用力向外一拉。
  坐在被上的盂星魂立刻就仰面倒下.
  律香川已闪电般出手,抓住他的足踝,用力向外一击
  连他自已都未想到一个人踝骨碎裂的声音听来如此刺耳。
  但就在这时,孟星魂手里的被单也挥出,蒙使了他的头。
  接着,盂星魂的身子也已弹起,用头顶额角猛撞他的鼻梁。
  他也仰面跌倒,冷汗随着眼泪同时流下。
  孟星魂咬紧牙关,从床上跳下,压在他身上,挥拳痛击他胁下的肋骨。
  这些拳头无论哪一击都足以令人立刻晕撅。
  但这两人却仿佛天生就有这种野兽般忍受痛苦的本能。两人的骨头虽已都被对方打断了很多根,但还是互相纠缠着,不停地殴打—谁也想不到刚才那么冷静的两个人,忽然问全都变成了野兽——这是不是因为他们心里隐藏的仇恨在这一刹间突然全都发作?
  律香川忽然一拳击在盂星魂小腹上。孟星魂跟跪后退全身都已随着胃部收缩整个人都缩在床角。
  律香川鼻孔里流着血,喘息着,还想扑过去,却已几乎精疲力竭、
  盂星魂也已不再有余力反击,却还在挣扎着,嘶声道:“我说过,我死,你也得陪我死。”
  律香川咬着牙,狞笑道:“你为什么如此恨我?难道只因为小蝶的儿子是我的?——你可把小蝶抢走,但却抢不到我的儿子。。
  孟星魂已愤怒得全身发抖。
  “你若想要别人死自已就得保持冷静,否则你也得死”
  很少有人比盂星魂更明白这道理,但这时他自已却已完全忘
  律香川为什么也忘了?
  难道在他心底深处,也是爱着小蝶?——还是在他失去小蝶后,才发现自已是爱着她的?
  所以他心里的仇恨也和孟星魂同样深。
  两人咬着牙,瞪着对方,野兽般喘息着,只要自己的力气恢复了一分,就要向对方扑过去。
  但就在这时候,他们忽然同时听到一声叹息。
  已有人无声无息地从水池中钻出来,就像是鱼一般轻,鱼一般滑,甚至逐水花都没有被他激起、
  无论谁一生中,都很难见到一个水姓如此精妙的人。
  一个陌生人。
  一个很胖的陌生人。他浮在水上时,身子里好像已吹满了气。
  他正摇着头叹着气道:“两个一辈子都在练武的人,打起架来居然像两条野兽一样,你们自已难道就一点也不觉得惭愧?”
  律香川忽然也长长叹息了一声,道:“我实在很惭愧,惭愧极
  他虽然在叹息着,但眼睛里却又发出了光。
  盂星魂忽然发现他一定是认得这个人,非但认得,而且熟得很。
  他的对手终于来了。
  盂星魂肠心沉了下去,无论谁都看得出,这人也许并不是很可靠的朋友,但却—定是个很可怕的敌人。
  这人的眼睛也正在盯着盂星魂。
  他的眼睛很小,但却在闪闪地发着光,就像是针尖一样。
  他的脸很圆,就连在叹息的时候,脸上都带着笑容,只不过笑得很奇特,让位觉得他就算杀人的时候,也一定是在微笑着的
  他轻飘飘地浮在水上,企身仿佛连一点重量都没有
  盂星魂也从未见过水上功夫如此精妙的人,忍不住问道“你是谁?”
  这人笑笑道“你不认得我,我却认得你”
  盂星魂道:“你认得我?”
  这人微笑道:“你姓盂叫星魂,听说是近十年来江湖中最冷酷,也最懂得杀人的刺客,但今天你却让我失望得很。”
返回书籍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