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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龙-流星·蝴蝶·剑

_20 古龙(当代)
  因为她忽然发现这人眼睛里有种奇特的杀气。
  很多人眼睛都有杀气,但那种杀气总带着疯狂和残酷。
  这人却不同。
  他是完全冷静的,冷静得出奇,这种冷静远比疯狂更令人恐惧。
  凤凤的心也冷了下来,不再说话。
  这人又等了很久,才一字字道“你还有没有话说?”
  风风叹了口气,道“没有了。”
  她已发觉无论用什么法子来对付这人,都完全没有用。
  这人冷冷道“很好,但现在我问你一句,你就要答一句。”
  风风咬着唇,道:“我者答不出呢?”
  这人道“你一句话答不出.我就先捏碎你这只脚”
  他说话的态度还是冷静但却没有人会怀疑他说的是假话。
  他字字接着道“你只要有二句话答不出,我就把你的手脚全都捏碎。”
  风凤全身都已冰冷,颤声说道“我……我明白了,你问吧。”
  这人道:“你是什么人?”
  风风道/我姓华,叫风凤。”
  这人道“你怎么会到这里来了?来于什么?”
  风风犹豫了。她犹豫,并不是因为她要为老伯保守秘密,而是因为她无法判断说出来后,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达人若是老伯的朋友在他面前说出老伯的秘密,岂非也是不智之举。但若不说呢?是不是能用假话骗过他?
  她一向很会说谎,说谎本是她职业的一部份,但是在这人面前,她却实在全无把握。
  这人冷冷地道“我巳不能再等,你……”
  他瞳孔忽然收缩,忽然将风风重重往地上一摔,人已飞掠而
  凤凤被摔得全身骨节都似已将松散几乎已晕了过去。
  只见他人影飞鹰般没人黑暗,黑暗中突也掠出两个人来。
  这两人动作也很快.手里刀光闪动,一句话没有说刀光巳刺向他的咽喉和小腹。
  两柄刀一上一下,不但快,而且配合得很好。
  这两人显然也是以杀人为职业的人。
  只可惜他们遇见的是这一行的专家。
  他们的刀刚砍出,就飞起。
  然后他们的人也飞起,跃下。
  凤风甚至连这人将他们击倒的动作都没有看清,也没有听见他们的惨呼。
  她只听见一种奇异的,令人毛骨惊然的声音。
  她从未听过如此可怕的声音很少有人能听到这种声音,那是骨头碎烈声。
  星光本足温柔的,夜本来也是温柔的但这种声音却使得天地间立刻充满着种残酷诡秘之意。
  风风忍不住打一个寒噤似己将呕吐。
  她看着这人把尸体提起.拖入屋子里又将两把刀沉入井底。
  他不将尸体掩埋,因为那也会留下痕迹。
  他将尸体塞人了马家厨房的灶里
  风风虽然没有看见但却已发觉他每一个动作极准极实际,绝没有浪费分力气也没有浪费刻时间。
  不但杀人时如此杀人后也一样。
  然后她又看着这人走回来。
  他脚步还是那么镇定,态度还是那么冷静。
  她忽然想起他是什么人了
  “孟星魂!你就是孟星魂”
  风凤并没有见过孟星魂。
  孟星魂从不喜欢到快活林找女人,几乎从没有在快活林出现
  他就算出现,也是深夜,确信没有人会看到他的时候。
  儿乎很少人知道世上还有他这么个人存在,他这一生,本就是活在阴影中的直到遇到小蝶时,才看见光明。
  风凤没有见过他却知道他
  她已在快活林中生活了很久在她们那些女孩子之中。有种很神秘的传说,快活林有个看不见的幽灵,名字叫孟星魂
  最近她又听老伯提起了这名字。
  是她先问老伯“你在世上已没有亲人?”
  “有,还有个女儿。”
  “她出嫁了”
  老伯勉强点点头。
  因为他自己也不能确定,孟星魂能不能真正做他的女婿。
  “女婿”这两个字,本包含了种很亲密的感情,他没有这种感
  “你的女婿是什么人T”
  “孟星魂。”
  他不经意就说出了这名字,因为他想不到这名字会令风风多么震惊。
  “你不想去找他们?”
  “因为我不想让他们被牵连,”为什么?”
  老伯没有回答,他不愿让任何人知道他心里的歉疚和悔恨[
  他无疑已毁了他女儿的一生。
  现在他只希望他们能好好地活下去,安安定定地过一生。
  只希望他们永远不再沾上了丝血腥。
  除此之外,现在他还能做什么?
  孟星魂已很久没有杀人
  他本已不愿再杀人。
  现在他虽然看来还是同样冷静,但他的胃却已收缩,痉挛,似将呕吐。
  因为他自觉满手血腥。
  孟星魂你就是孟星魂”
  听到这句话他也不禁吃惊,厉声道:“你怎么知道我是谁?”
  风凤笑厂忽然道“我不但知道你是盂星魂还知道你就是老伯的女婿。”
  她这句话刚说完,就看到孟星魂窜了过来快如闪电一击她眼睛刚看到他的动作,人已被一把揪起,孟星魂用力揪住她的衣襟,厉声道“你认得老伯?”
  风风冷笑道“难道只有你能认得他I’
  盂星魂道“你怎能认得他的?”
  凤风抿了抿嘴,冷冷道“那是我们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她态度突然变了,因为她已有持无恐。
  盂星魂也感觉到她态度的变化,立刻问道“你跟他又是树么关系?”
  风风眼珠一转,悠然说道“我跟他的关系,总比你密切得多,你最好也不必问得太清楚,否则……”
  孟星魂道“否则怎么样?”
  风风用眼角瞟着他,道“否则你就得叫我一声好听的,因为将来生出的孩子,就是你的小舅子,你怎么能对我这样不客气”
  孟星魂吃惊地看着她,不但惊奇,而且怀疑。
  他当然看得出她是个非常美丽,非常动人的女孩子,但他也已看出了她天性的卑贱。
  “个人竟连自己都能出卖,还有什么人是她不能出卖的I”
  他永远想不到老伯竟会和这么样一个女人,发生如此密切的关系。
  凤风看着他的眼色,冷冷道:“我说的话你不情?你看不起我?”
  孟星魂绝不否认。
  风风冷笑道“我知道你己看出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所以才看不起我,但你又能比我高明多少呢你还是跟我一样T一样是卖的”
  她又据了抿嘴,道“但是我还比你强些,因为我还能使别人快乐,你却只懂得杀人。”
  孟星魂的心在刺痛.咬着牙,慢慢放开手。
  凤风的衣襟又散开她的晶莹的胸膛又露出来,她并没有掩盖住的意思,眼波流动忽然展颜一笑嫣然道“其实我也不该对你太凶的,因为我们毕竟总算是一家人。”
  孟星魂道“你……体也是从高老大那里出来的?”
  风风点点头,微笑道“所以我才说我们本是一样的人,你若对我客气些,我也会对你客气些,你若肯帮我的忙我也会帮着你。”
  她突然又沉下脸,道“但你若想在什么人面前说我的坏话,我也一样有法子对付你。
  孟星魂看若她,看着她那得意表情,几乎忍不住又想呕吐。
  他面上却仍然丝毫无表情,沉声道“陇然如此你当然一定知道老伯在哪里。”
  风风昂起头悠然道“那也得看情形。”
  孟星魂道“看什么?”
  风风道“看你是不是已明白我的意思。”
  孟星魂沉默了很久终于慢慢地点点头说道“我明白。”
  他的确明白她伯他在老伯面前说的话太多。
  风风嫣然道“我知道你一定会明白的,你看来并不像是个多嘴的人。”
  她又变得很甜轻轻道“我们以前是一家人以后也许还是一家人,我们两个人若能一条心,以后的好处还多着哩。”
  孟星魂捏紧手掌因为他己几乎忍不住要一个耳光掴过去。
  他实在不懂老伯怎么会要一个这样的女人,怎么能忍受一个这样的女人。
  老伯本该一眼能将她看透的。
  孟星魂当然不懂因为他不是老伯,也许因为他还年轻。
  年轻人和老年人之间,本就有着一段很大的距离,无论对什么容的看法都很少会完全相同的
  所以老人总觉得年轻人幼稚愚蠢,就正如年轻人对他的看法
  年轻人虽然应该尊敬老人的思想和智慧。
  但尊敬并不是赞成
  服从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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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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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繁星满天星星,不是流星。
  流星的光芒虽灿烂,但在一瞬间就会消失。
  只有星才是永恒的,光芒越黯淡的星,往往也越安定。
  虽然它并不能引起人们的赞美和注意,但却永远不变,永远存
  做人的道理,是不是也样T
  孟星魂抬起头,凝视着满天繁星心情终于渐渐平静。
  这年来他刚渐渐学会忍受些以前所不能忍受的事.
  直等他心情完全平静后,他才敢看她。
  因为他本已动了杀机,己准备为老伯杀了这女人。
  但他并不是老伯,怎么能为老伯作主。
  没有人能替别人作主—没有人能将自已当主宰,当做神。
  孟星魂在心里叹息了声,缓缓道,“你的意思我已完全懂得,现在你能帮我去见老伯?”
  风风眼波流动说道“你是不是一定要去见他?”
  盂星魂道“是。”
  风风叹了口气,说道“其实,你不见他反而好些。”
  孟星魂道“为什么?”
  风风悠悠地说道:也许你还不知道他现在已没有什么东西能给你的了,除了麻烦外,什么都没有。”她咬着嘴唇轻轻“但是我却给你……”
  孟星魂不再听她说下去,他生怕自己无法再控制自己,所以很快地打断了她的话,说道;“我去找他,并不想要他给我什么。”—
  风风眨眨眼,道“难道你还能给他什么?”
  孟星魂一字字说道6只要是我有的,我全都能给他。。
  风风道“我实在没有想到你是个这样的人。”
  孟星魂道:“你以为我是个怎么样的人?”
  风风道“一个聪明人。”
  孟星魂道“我不聪明。’
  风凤盯着他,突又笑了,哈哈地笑着道:“我刚才不过在试你,看你是不是很可靠,否则战又怎敢带你去呢?”
  孟星魂冷冷道“现在你已试过了。”
  风风笑道“所以现在我也放心了,你跟我来吧。”
  她转过身,面上虽仍带着笑容,但目中却已露出了怨毒之
  她本已如飞鸟般自由想不到现在又要被人逼回笼子里去。
  为了换取这自由她已付出了代价。
  现在她发誓,要让孟星魂付出更大代价来还给她。
  这密室的确就像最个笼子。
  老伯盘膝坐在那里,他本想睡一下的却睡不着。
  只有失眠的人,才知道和躺在床上陋不着,是件多么痛苦的
  所以他索性坐起来看着面前的水池。
  水池很平静。
  风凤走时所激起的涟漪,现在已完全平静。
  可是她在老伯心里激起的涟漪,却未平静—老伯心里忽然觉得有种说不出的空虚寂寞,就仿佛失去了精神的寄托。报道我己将全已全意都寄托在她身上?”老伯实在不愿相信,就算这是真的,也不敢相信,因为他深知这是件多么危险的事。
  但他又不能不承认。
  因为他现在一心只想着,希望她能快点回来.
  除了这件事外,他已几乎完全不能思索。
  他忽然发现他并没有别人想像中那么聪明也没有他自已想像中聪明。
  多年前他就己判断错误过次。
  那次他要对付的人是汉阳大豪周大胡子不但好酒好色而且贪财。
  一个人只要有弱点,就容易对付。
  所以他先送了个很美的女人给周大胡子而且还在这美人身上技满了珍贵的宝石和珠翠。
  他以为周大胡子定已将他当做朋友对他绝不会再有防备。
  所以他立刻以最快的速度赶到汉阳,却不知周大胡子早巳准备好埋伏在等着他。
  他带着十二个人冲入周大胡子的埋伏,回来时只剩下两个。
  那砍的错误给了他个极惨痛的教训,他本已发誓绝不再犯同样的错误。
  谁知他又错了,而且错得更惨了。
  “就算神也有错误的时候,何况人?”
  老伯一生所作的判断的决定,不下千百次,只错了两次并不算多。
  但除这两次外,也是不是每件事都做得很对?
  他的属下对他的命令虽然绝对尊敬服从,但他们究竟是不是真正同意他所做的事呢?抑或只不过因为对他有所畏惧?
  想到这里他忽然觉得全身都是冷汗。
  在这一刻之后,他这一生中的胡作非为突然全都又在他眼前出现,就好像一幅幅可以活动的图画,虽已褪色.却未消失。
  他忽然发现这些事做得并非完全正确,有些事假如他还能重新去做遍,就绝中会像以前那么样做了。
  他只记得那两次错误,因为只有那两次错误是对他不利的。
  还有些错误对他自己虽没有损害,却损害了别人,而且损害得很严重。
  这些错误他不但久已忘怀,而且忘得很快。
  “为什么个人总要等到了穷途末路时才会想到自己的错呢?”
  林秀,武老刀.还有他的女儿,还有其他很多很多岂非都已作了他错误判断的牺牲品?
  他为什么一直要等到现在才想到这些人,一直到现在才觉得歉疚悔恨?
  为什么别人对不起他,他就一直记根在心,他对不起别人的,却很快就会忘记?
  老伯捏紧双手,掌心也满是冷汗。
  他几乎已不敢想下去不敢想得太深。
  幸好这里有酒,他挣扎着下床,找到了一坛酒正想拍碎泥封,哭然听到水声“哗啦啦”响。
  他转身,就看到了孟星魂
  孟星魂是个很妙的人。
  他无论在什么地方出现看来都是那个样子—就好像你一个人走到厕所里去的样子样。
  平常他看来并不显得十分冷静,因为太冷静的人也会引人注意。
  只不过他无论心里有多激动脸上也不会露出来更不会大哭大笑大喊大叫但他也绝不是麻木。
  他的感情也许经任何人都丰富,只不过他一向隐藏得很好而
  他看着老伯时,老伯也正在看着池。他们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对方,既没有惊喜的表情,也没有热烈的招呼。
  谁也看不出他们心里多么激动但他们自已却已感觉得到,甚至于已感觉到连血都比平时流得快些。
  这种感情绝不是“激动”两个字所能形容。
  他们本没有这种感情。
  严格说来,他们只不过还很陌生,彼此都还没有了解对方,连见面的时候都很少。
  但在这一刹那间他们却突然有了这种感情。
  “因为他是我女儿的丈夫”
  “因为池是我妻子的父亲”
  这句话他们并没有说出来,甚至连想都没有真正的想到过,他们只隐约觉得自己和对方,已有了种奇异和神秘的关系分也分不开,切也切不断。
  因为他们在这世上最亲近的人,都已只剩下一个。
  那就是他的妻子他的女儿。
  除了他们自已外没有人能了解这件事的意义有多么重要,多么深切。
  老伯突然道“你来了?”
  孟星魂点点头道“我来了。”
  这句话并没有什么意义他们要说这一句话。只不过因为生怕自己若再不说话,热泪就将夺眶而出。
  老伯道“你坐下。”
  孟星魂就坐下。
  老伯凝视着他又过了很久很久,忽然笑了笑道:“我也曾想到过世上假如还有一个人能找到这里来这人就一定是你。”
  孟星魂也笑了笑道“除了你之外也没有别人选出这么样一个地方。”
  老伯道“这地方还不够好。”
  孟星魂道“还不够?”
  老伯道:“不够,因为你还是找来了。,
  孟星魂沉默了半晌缓缓道“我本来未必能找得到的!”
  他虽然并没有提起风风,也没有去看她一眼,但他的意思老伯当然懂得。
  风风就在旁边,他们谁都没有去看她一眼。
  老伯只笑了笑,道:“你怎么会等在这里的呢,难道没有去追那辆马车?”
  孟星魂道/我去追过。”
  老伯道“你追得并不远?”孟星魂道不远。”
  老伯道“什么事会让你回头的?”
  孟星魂道“两件事。”
  老伯道“有两件事?”
  孟星魂点点头,缓缓道:“有人看见那辆马车往马路上走的。”
  老伯道“有几个人?”
  孟屋魂道“我见过其中一个。”
  老伯道/哦。”
  孟星魂道“他并不是个守口如瓶的人,所以…。。”
  老伯道;“所以怎么样?”
  孟屋魂又笑了笑谈淡道“我若是你,在这种情况下,就一定会叫那个人的嘴永远闭上。”
  老伯微笑道“你我都知道,在那种情况下,叫人闭嘴的方法只有一种。”
  孟星魂道“不错,我本不该见到那个人的,却见到了他,这其中当然有原因。”
  老伯道“你想的什么原因?”
  孟星魂道“我想到两种可能。”
  老伯道“哪两种?”
  孟星魂道:“若非你走的根本不是那条路,就是你根本不在那辆马车上”
  老伯泪光闪动,说道“难道就没有第三种可能T”
  孟星魂道“没有”
  老伯道“你难道没有想到过,也许那只不过是我的疏忽?”
  孟星魂道“在那种情况下,你绝不可能有这种疏忽。”
  老伯道“为什么?”
  孟星魂道“因为你若是这样的人,二十年前就已经死了。”
  老伯凝视着他,目中带着笑意,缓缓道:“想不到你居然很了解
  孟星魂道“我应该了解。”
  老伯道“我们见面的时候并不多。”
  盂星魂道“你是否能了解个人,并不在见面的时候多少,有时就算己追随你生的人,你也未必能了解他。”
  老伯沉思着,忽然长长叹息了声,道“你的意思我懂。”
  他不但懂而且同意。
  因为这两天来他对很多事的观念,都有了很大的改变。
  若是在三天前,他一定会觉得孟星魂这句话很荒谬。
  那时他绝不承认自己居然会看重律香川现在才知道他非便没有完全了解律香川连他自己的女儿,他了解得都不多。
  孟星魂也在沉思着,慢慢地接着道“但有些人你只要见过一次,就会觉得你已了解他就好像你们本就是多年的朋友。”
  老伯种人?”
  孟星魂目光似在远方,道“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如此,我只知道人与人之间往往会有种很奇妙的情感,无论谁都无法解释”
  老伯的目光也变得很逼远,缓缓道“譬如说你和小蝶T”
  孟星魂笑笑,笑声中带着种说不出的味道,因为他只要想起小蝶,心里就充满甜蜜的幸福但却有种缠绵入骨的相思和挂念。
  “这几天来,她日子过得好么?吃不吃得下,睡不睡得着?”
  他知道小蝶一定也在思念着他,也许比他思念得更深,更多。
  因为他还有许多别的事要去做要去思索。
  她却只有思念他,尤其是在晚上,星光照在床前,浪涛声传人窗户的时候。
  这几天来她一定又瘦了很多”
  老伯直在看着他的眼睛,也看出了他眼睛里的思念。
  知道有人对自已的女儿如此关怀挚爱,做父亲的自然也同样感动。
  老伯心里突然有种说不出的激动,几乎忍不住要将这少年拥在怀里。
  但老伯并不是善于表露自己情感的人,所以他只淡淡的问了
  “她知不知道你这次出来,是为了找我的?”
  孟星魂道/她不但知道而且就是她要我来的,因为她一直都在记挂着你”
  老伯笑得很凄凉,又忍不住问道“她没有埋怨过我?”
  盂星魂道“没有,因为她不但了解你而且崇拜你,她从小就崇拜你,现在还是和小时候同样崇拜你以后绝不会改变。”
  老伯心里又阵激动,热泪几乎已忍不佳要夺眶而出,哑声道“但我却一直错怪了她”
  孟星魂打断了他的话,道:“你也用不着为这件事难受,因为现在她己活得很好无论如何,以前的事都己过去,最好谁也不要再提起。”
  提起这件事他心里也同样难受。
  他知道现在已不是自艾自怨的时候,现在的问题是怎么样创造将来绝不能再悲悼往事。
  所以他立刻改变话题,道:“我知道你绝不可能会有那样的疏忽,所以立刻回头,但这还不是让我回头的唯一的原因。”
  老伯胸膛起伏长长吐出口气,道“是什么原因?”
  孟星魂道“马方中一家人的死因很令我怀疑。”
  老伯黯然道“你看见了他们的尸体?”
  孟星魂点点头道“他们本是自己服毒而死的,但却故意要使人认为他们是死在别人的刀下,这其中当然也有原因。”
  老伯神情更惨黯,道:“你已想到他们是为我而死的?”
  孟星魂道“因为他们当然也知道,只有死人才能真正地保守秘密。”
  老伯长叹道“但他们的秘密,还是被你发现了”
  孟星魂道“我并没有发现什么,只不过在怀疑而已。”
  老伯道“所以你才到这里来?”
  孟星魂道“我本已准备任另一条路去追了,因为我也看不出这里还有可藏得住人的地方。”
  老伯沉吟着,道“你真的准备往另一条路去追了?”
  孟星魂点点头。
  老伯道:“若是追不出什么来呢,你是不是还会回到这里来等?”、
  孟星魂道“也许会。”
  老伯道“你为什么不再到原来那条路上去追呢?”
  孟星魂道:“最主要的原因是那辆马车到了八百里外,就忽然变得毫无消息”
  老伯失声道“为什么?”
  孟星魂道:“那辆马车本来很刺眼赶车的人也很引入注意,所以一路上都有人看到我一路打听都有人记得那辆马车经过。”
  老伯道“后来呢?”
  孟星魂道“但一过了黄石镇后,就再也没有人看到过那样的辆马车。”
  老伯道:“赶车的人呢?”
  盂星魂道:“也没有人再见到过,车马和人都好像已突然凭空消失。”
  老伯的瞳孔在收缩。
  这件事是他多年前就已计划好的,他一直都认为绝不会再有差错。
  现在他才发现,无论计划得多么好的事,实际行动时往往也会有令人完全出乎意外因变化发生。
  就因为这种变化是谁也无法事先预料的得到的,所以谁也无法预先防止。
  因为人毕竟不是神,并不能主宰切。
  就连神也不能
  神的旨意,也不是人人都遭守的。
  一个人若能想到这点,他对一件事的得失,就看得不太严重
  一个人的得失之心若谈些,活得也就会愉快得多。
  过了很久老伯才缓缓道:“你若会回到这里来等,律香川当然也一样。”
  孟星魂道“他绝不会自己来”
  老伯道“为什么?”
  孟星魂道“第一,因为他还有很多别的事要做,他现在很得意。”
  “得意”这两个字很妙。
  有时那是种恭维,有时是种讽刺,有时还包含着另外些意思。
  得意的人往往就会做出一些不该做的事.
  因为一个人若是太得意,头脑就会变得不太清楚了。
  这点老伯当然也懂得。孟星魂道“何况他最多也只不过觉得怀疑而已,绝不会想到井下还有秘密,就算派人守候在这里,也绝不舍派出主力.。
  老伯道,“这一点我也想到。’
  盂星魂道“还有第二点。’
  老伯道“哦?”
  孟星魂道“我敢断定他绝不会自己来找你,因为他己不必自已来。”
  老伯道“为什么?”
  孟星魂笑了笑,说道“因为他相信有个人会替他找到你。。
  老伯动容道“谁?那个人是谁?”
  孟星魂道:“我”
  他说出这个宇,的确使一个人吃了一惊,但吃惊的人并不是老伯,而是风风。
  老伯眼睛里神色还最很平静,非但没有露出惊讶坏疑之色甚至还仿佛有了一丝笑意。
  风凤忽然发现了这两个之间有一种很奇妙的感馈,所以他们不但能互相了解也能互相信任。
  她本来很不甘心就这样安安份份地坐在旁边的,可是她忽然觉得很疲倦,仿佛有种神秘的睡意正慢馒在往脊椎里往上腰,已渐渐爬上她的头。
  老伯和孟星魂的人影似已渐渐模糊,声音也似已渐渐遥远
  她拼命地想睁大眼睛,但眼皮却重得像铅铁…。‘
  老伯道“你到花园去过?”
  孟星魂道:“我去的时候,那里一个人也没有。”
  老伯道;“所以你很快找到了那条地道。”
  孟星魂道“地道下还早巳准备好了一条船”
  老伯道,“所以你就认为是他们故意让你来追踪我的。”
  孟星魂邀“不错。”
  老伯道6他们没有暗中追踪你?”
  孟星魂道“没有人能在暗中追踪我1”
  老伯道“有没有人能令你说实话7”
  盂星魂道/有……”
  这就是风风听到他说的最后一个宇。
  然后她就忽然睡着。
  老伯这才回过头,看了她一眼,喃喃道“她睡得真像是个孩
  孟星魂道“她已不是孩子。”
  老伯沉吟着,j直“是你想要她睡着的?”
  孟垦魂点点头。
  在水井中他用最轻的手法点了她背椎下“睡穴”
  老伯日中带着沉思的表情深深道“看来你并不信任她”
  孟星魂道“你认为我应该信任她?”
  老伯沉思着,忽然长长叹息了声.道“等你到了我这样的年纪找这样的处境你也合信任她的。”他慢慢地,一字字接着道“因为你配没有第二个可以信任的人。”
  孟星魂道“可是你—”
  老伯打断了他的话道“等你到了没有人信任时,才会知道那种感觉有多可怕。”
  盂星魂道:所以你一定要找个人来信任7”
  老伯道:“不错。”
  盂星魂道/为甚?”
  老伯道“那就像个人忽然落入无边无际的大海中.只要有一根浮本漂过来,你就立刻会去紧紧抓任。就算你明知这根浮木并不能救你,你也会去紧紧抓住它。”
  孟星魂道:“但是抓得再紧也没有用。,
  老伯道:“虽然没有用,却至少可以使你觉得有种依靠。”
  他笑了笑笑得很苦涩慢馒地接着道“我知道你一定会认为我这种想法很可笑那也许只不过因为我已是个老人,老人的想法,年轻人通常会觉得很可笑。”
  盂星魂凝视着他,过了很久,才缓缓说道“我从来没有觉得你可笑过?”
  老伯绝不可笑。
  他可恨,可怕,有时甚至可怜。
  但绝不可笑。只有觉得他想法可笑的人,才真正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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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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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凤凤睡醒的时候,发觉老伯正在轻抚着她的柔发,发巳干透,她坐起来,揉了揉眼,密室中已没有别的人,孟星魂已走了。她不安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勉强笑道“他什么时候走的?我居然一点都不知道。”
  老伯微笑着,柔声道“你睡得很沉,我不让他吵醒你。”风风皱着眉道:“我怎么会睡了这么久?”
  老伯道“年轻人一睡下去就睡得很甜,只有老人却容易被惊醒……老人睡得总比年轻人少些。”
  风风眨眨眼道“为什么?”
  老伯叹息了一声,苦笑道:“因为老人剩下的时候已不多,花在睡觉上岂非太可惜了。”
  风凤服珠子转动着突然厥起嘴,道:“我知道你在骗我。”
  老伯道/我骗你?”
  风风冷笑道/你们一定有很多话不愿意让我听见,所以故意要我睡着。”
  老伯笑了摇着头笑道“你年纪轻轻的,疑心病已经这么大了将来怎么得了”
  风凤低着头弄着自己的手指过了半晌,才谩漫地道“他什么时候走的?”
  老伯道“走了已有一阵子。”
  凤风道“你…“你是不是叫他去通知虎组的人了?”
  老伯点点头。
  风风用力咬营唇道“你怎能叫他去?”
  老伯道“为什么不能?”
  凤风道“你能保证他对你一定很忠实。,
  老伯道“我不能——但我却知道他对我的女儿很好。”
  风风道“但你莫忘了连他目己都说过,是律香川故意让他来找你的。”
  老伯道“我没有忘。”
  凤风道“就算他不会在律香川面前泄露你的秘密,但律香川一定会特别注意他的行动,对不?”
  老伯道“对。”
  风风道/律香川既然在注意他的行动,只怕他走出去,就会被律香川截住,怎么能到得了飞鹏堡?”老伯闭上了服,脸色似已变
  风风叹了口气摇摇头道“无论如何,你都不该把这种事交给他做的,我若没有睡着,一定不会让你这么样做。”
  老伯苦笑道“你为什么要睡着呢?”
  他又叹了口气,道“我现在才发觉一个人年纪大了,想的事确实脱不如年轻时周到。”
  风凤的眼睛发亮声音突然温柔,道“但两个人想,总比一个周到。”
  老伯拉起她的手,道“你又在想什么?”
  风风道“我在想,律香川现在一定在全心全意对付孟星魂,就算要他动员所有的力量,也在所不借。”
  老伯叹道“不错.因为他知道无论动用多大的力量都值得。”
  风风说道“所以现在正是我们的机会,我正好乘机赶到飞鹏堡去只要孟星魂真的能为你保守秘密。我们成功的机会比以前更大得多。”
  她很快接着又道“因为这条路上本来就算有埋伏的人,现在也必定被孟星魂引开,只要我能和虎组的另弟联络上,能将这注保留下来,我们就有翻本的把握”
  她说得很快,很扼要,美丽的眼睛里充满了坚决的表情,充满了信心。
  老伯忽然长叹了声,道“你知不知道我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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