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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龙-流星·蝴蝶·剑

_15 古龙(当代)
  律香川道“但为什么一定要选在你生日那一天呢?”
  老伯道“你想不到我会选在那一天?”
  律香川叹了口气,道“我以为你会迟一两天的。”
  老伯道“你想不到,万鹏王当然也想不到,所以我才选定这一
  他笑了笑.淡淡道“那天我若战死,生日和忌辰就恰巧是同一
  天,你们以后要祭我的时候岂非也省了很多麻烦”
  律香川不再说话因为这时另外二十二人已垂手走了进来。这二十二人的任务是抢攻正门,吊桥放下,就立刻进攻。鹰组的
  人武功比较离轻功也不弱。但只凭三十二人就去枪攻飞鹏堡的
  正门,还是太冒险。第三次进来的二十个人。这三十个人轻功最高,而且每人都精通暗器,他们的任务配合鹰组的攻击,由
  正门两侧越墙进攻以暗器进击堡上的守卒。
  剩下来的八个人担任老伯的贴身护卫。律香川又忍不住问道:
  “这一次行动为什么要完全由正面进击,为什么不能留半到后路?:
  他指点着飞鹏堡的全图,道“飞鹏堡虽已在山顶,但堡后还是有片峭壁,若令人由后山爬上去,居上临下,抢攻飞鹏堡的后部,令他们首尾不能兼顾,岂非更妥当些?”
  老伯沉下了脸,冷冷道“这次的行动是谁主持?是你还是我?”律香川不敢再说话。
  但他心里不禁更怀疑。
  这次行动计划,不但太冒险,简直可以说是去送死
  因为这么样做,飞鹏堡不但占尽天时地利人数也比这一方多得多而且以逸待劳,完全占尽了优势。
  以老伯平日的作风怎么会订下如此愚蠢的计划来”
  莫非他暗中还另有安排,所以另有成竹在胸!
  律香川心里虽然怀疑,却不敢问出来。
  老伯既然不愿说,谁也不敢问。
  律香川转头看窗外喃喃道“好大的雨”…”
  老伯忽然笑了笑,道“下雨天留客,我本来今夜就想动身,现在看来只好多留一天了。”
  他也转身去看窗外的雨,喃喃道“现在切事都己安排好了,这么多年来,我们真还很少像今天这么空闲过!”
  雨下得很大,风也很大。
  雨点凌乱得就好像疯子在撤水。
  老伯却在看着这些雨点,仿佛觉得很欣赏。
  除了花之外,老伯很少这么看着别的东西,因为他觉得除了花之外,世上根本就没有值得他欣赏的东西。
  假如他这么样在看别的东西,那就是说他根本没有看,而是在思索。
  他在想什么?
  是不是在想应该好好利用这难得空闲的一天?
  他是不是已经有了打算?
  律香川迟疑着正不知道是不是应该问他。
  老伯已回过头,微笑着道,“你知不知道我今天打算做什么?”
  他的微笑看来很动人。
  只有在真正愉快的时候,老伯才会笑得这么动人通常他的笑只会令人觉得恐惧。
  律香川眨眨服,道“你打算做什么?”
  老伯道:“每个人紧张的时候,都有他自已使自己放松的法子,我的法子就是找女人,我可以保证这种法子最有效。”
  律香川道“我知道。”
  老伯道“你既然知道,那么我们还等什么.走吧?”
  律香川道“走?到哪里去7”
  老伯道“当然是快活林,你难道认为我会去找次等女人。”
  律香川道你就算要找最好的女人也用不着到快活林去。☆
  老伯道“为什么?”
  律香川笑得很神秘.悠然道“因为我已经将快活林中最好的女人找来了。”
  一只很大的藤箱子被搬了进来,箱子里睡着个女人,睡得很沉。
  她当然很年轻很美。她睡着的时候也很美,长长的睫毛盖在眼帘上面颊上露出双深探的笑涡。
  老伯欣赏着她就像是在欣赏一朵花。
  律香川道“她姓高,叫凤风,是高老大的干女儿。”
  老伯道;“高老大知不知她到什么地方去?”
  律香川道“不知道,她自己也不知道,所以我要她先睡着。”
  老伯道“很好。”
  律香川道/她的父亲本是个饱学的秀才,所以她也念过很多
  老伯微笑道“我要找的是女人,不是教书先生。。
  律香川道“她母亲也是个贤慧的女人,若不是遭遇到特别的变故,她也绝不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老伯道“我也不想调查她的家谱。”
  律香川笑笑,道:“我只不过想告诉你,她的家世不错,性情也不错,将来若是有了孩子,一定是个很好的母亲。”
  老伯神情忽然变了,脸上忽然发出了光
  律香川不再说话静静地看着等着。
  老伯忽然抓住了他的手,道“你认为我还可能再有儿子?”
  津香川微笑道“有人八十岁的时候还能生孩子!”
  老伯馒馒地松开手馒馒地走到窗口,目光凝视着远方。
  过了很久他缓缓道“你说她父亲是个饱学的秀才?”
  律香川道“他们中是书香之家。”
  老伯道“现在她父亲呢?”
  律香川说道“已经去世了,父母都去世。”
  老伯道/她家里还有没有别的人?”
  律香川道/她家里若还有别的人,也不会让她沦落到快活林
  他忽又笑了笑,道“若不是高老大特别到关外去寻觅人材也不会找到她。”
  老伯霍然回首.道“她也是来自关外么?”
  律香川微笑点头,道“她本是长白山上,高家村里的人。”
  老伯脸上发出了红光,无论谁都可以看出他已被打动了。
  律香川目光闪动,道“是不是要留下她?”
  老伯大声道“当然留下,我走了之后,就让她住在这里,找几个老妈子来侍候她。”
  律香川笑道“我早巳找好了。”
  老伯看着他,微笑着,拍着他的肩,道:“有时我觉得你很可爱,有时却又觉得你有点可怕,你为什么总能猜到别人的心事?”
  对一个又有钱,又孤独的老人说来,世上还有什么比生个孩子更值得高兴的事呢?
  凤凤不但美.而且娇弱.娇弱得就像一朵含苞未放的鲜花。
  老伯伏在她身上,流着汗。
  他希望真的能有个孩子。
  她已不再闪避,只能闭着眼承受。她脸上的痛苦之色渐渐减少,渐渐开始有了欢愉的表情。
  在这种时候没有人会想到危险更没有人会想到死亡。
  凤凤的呻吟已变成了呼喊
  就在这时,门忽然披撞开,撞得粉碎。
  一条人影掠进来。
  七点寒星,闪电般射人了老伯的背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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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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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砌的墙,墙上晒着渔网。
  小蝶拉着孟星魂的手他的手已因捕鱼结网中出了老茧。
  她将他的手贴在自己温暖光滑的脸上。
  繁星满天,孩子已在屋里熟睡,现在正是一天中最平静恬宁的时候,也是完全属于他俩的时候。
  每天到了这时候,他们都会互相依偎听彼此的呼吸,彼此的心跳,看星星升起,浪潮落下。
  然后他们就会告诉自己“我活过,我现在就正活着。”
  因为他们彼此都令对方的生命变得有了价值,有了意义。
  今夜的星光,和前夕并没有什么不同,但是人呢?
  小蝶用他粗糙的手轻轻磨擦着自己的脸。
  孟星魂忽然发觉她的脸渐渐潮湿。
  “你在哭?”
  小蝶垂下头过了很久才轻轻道“今天我从厨房出来拿柴的时候,看到你在收拾衣服。”
  孟星魂的脸色苍白终于慢慢地点了点头,道“我是在收拾衣服。”
  小蝶道;“你……你要走?”
  孟星魂
  小蝶凄然道“我早就知道你过不惯这种生活你走,我并不怨你,或是我。。我……”
  她泪珠滴落,滴在孟星魂手上。
  盂星魂再道“你以为我要离开你们,你以为我一定就不回来?”
  小蝶道:“我不敢想,什么都不敢想。”
  孟星魂道“那么我就告诉你,我一定会回来,无论什么人,无论什么事都拦不住我。”
  小蝶扑入他怀里,流着泪道“那你为什么要走?”
  孟星魂长长吐口气,目光遥视着远方黑暗的海洋,道“我要去找一个人。”小蝶道“找谁?”
  孟星魂没有回答,过了很久,才淡淡道“你记不记得前两天我在你面前提起过一个人?”
  小蝶道:“找他?”
  小蝶的身子突然僵硬。
  孟星魂道“我发现一提起那个人,你不但样子立刻变了,连声音都变了,而且那天晚上你直不停地在做梦,像是有个人在梦中扼住了你的喉咙。”
  他叹了口气,黯然道:“到那时我才想到.那个欺负你,折磨你,几乎害你一辈子的人,就是律香川”
  小蝶全身颤抖,颤声道“谁说是他?谁告诉你的?”孟星魂叹道:“用不着别人告诉我.其实我早已该想到,只有他接近你的机会最多,只有他才可以令你对他全不防备,只有他才有机会欺负你!”。
  小蝶身子摇晃着,似己无法支持。
  孟星魂拉过张竹椅,让她坐下来又忍不住道:“但我还是想不通你为什么不肯将这件事告诉老伯呢?你本可以让老伯对付他的。”
  小蝶坐在那里,还是不停地发斜,不停地流泪,过了很久才咬着嘴唇道“你知不知道他和老伯的关系?”
  孟星魂道:“知道一点。”
  小蝶道“老伯所有的秘密他都几乎完全知道,老伯近年来的行动,几乎都是他在暗中策划的,老伯信任他就像我信任你一样。,
  孟星魂咬着牙,道“他的确是个能令别人信任的人。”
  小蝶道“那时我年纪还小,什么事都不懂,将他就看成自己的大哥一样。”
  她眼泪如泉水般流下,似已完全无法控制。
  “他对我也很好,直到有一天我发觉,只要对我多看了两眼的人,常常就会无缘无故失踪。”
  “我又发现这些人都已死在他手里所以我就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说他这么样做全是为了我,他说那些人对我完全没有好处
  “我虽然还是怀疑,却也有几分相信。他找我陪他喝酒我就陪他喝了,因为我以前也陪着他喝酒。你知道,老伯并不禁止我们喝酒。”
  “等我醒来时,才发现……才发现……”
  说到这虽她又已泣不成声。
  孟星魂双拳紧握,道“那时你为什么不去告诉老伯?”
  小蝶道“因为他威胁我假如我告发了他,他不但要杀了我,而且还要背叛老伯,将老伯所有的秘密全都告诉敌人。”
  孟星魂道“所以你就害怕了?”
  小蝶道“我不能不怕,因为我知道他若背叛了老伯,那样后果的确不堪设想而且他的暗器又毒又狠,老伯常说他已可算是天下数一数二以杀死老伯。”
  孟星魂叹道“你认为若是替他隐瞒了这件事,他就会忍心对待老伯?”
  小蝶道;“因为他告诉我,他对我是真心的,只要我对他好,他就会一心意地为我们孙家做事”
  孟星魂道“你相信了他?”
  小蝶道“那时我的确相信了,因为那时我还没有看清他的真面目还以为他是个人谁知他竞连畜牲都不如。”
  她身子开始发抖流着洲道“老伯常说他喝酒最有节制,只有我才知道,他常常在半夜里喝得烂醉如泥而且喝醉就会无缘无故地打我,折磨我,但那时稳发觉已太迟,因为…”因为我肚里已有了他的孩子。”
  她声音嘶哑断断续续地说了很久才总算将这段话说完.
  说完后她就倒在椅上,似已完全崩溃。
  孟星魂似乎也将崩溃。
  小蝶忽又跳起来.拉住他的手道“你能不能不去找他.现在我们岂非过得很好?像他那种人老天自然会惩罚他的。’
  孟星魂断然道“不行,我一定要去找他。”
  小蝶嘶声道“为什么?”。“为什么?“。。”
  孟星魂道“因为我若不去我他我们这辈子都要活在他的阴影里.永远都好像被他扼住脖子。”
  小蝶掩面而泣,道“可是你——/
  孟星魂打断了他的话道:“为了我们,我要击找他,为了老伯,我也非去找他不可。”
  小蝶道“为什么?”
  孟星魂道“因为你是老伯的女儿,因为老伯也放过我一次,我不能不报答他”
  小蝶失声道:“你认为他们会对老伯……”
  孟星魂道“我记得老伯对我说过一句话。。
  小蝶道/他说了什么?”
  孟星魂道“他说只凭陆漫天一个人,绝不敢背叛他,幕后必定另有主使的人。”
  小蝶道“你认为主使背叛老伯的人就是律香川.。
  孟星魂恨根道“他既然对你做出这种事,还有什么事做不出的?”
  小蝶道“可是……可是他接近老伯的机会很多以他的暗器功夫时常都有机会暗算老伯他为什么一直没有下手呢?”
  孟星魂沉吟着,道“也许他一直在等机会,不敢轻举妄动,也许他知道老伯的朋友很多.而且都对老伯很忠心,也怕别的人找他报复”
  他想了想.接着又道“最重要的他背叛老伯显然是为了老伯的地位和财产所以他一直要等老伯将一切都交给他之后才会下手,所以这些年来,他…直用尽各种方法,使得老伯对他越来越信任。”
  小蝶的眼泪忽然停止悲哀和痛苦忽然已变为恐惧。
  孟星魂长长叹了口气。道“我只希望现在赶去还来得及。”
  小蝶咬紧嘴唇,叹声道“但你一定要小心他的暗器,他的暗器实在太可怕……”
  暗器巳射入了老伯背脊
  自欢乐的巅峰突然跌入死亡,那种感觉很少有人能想像得到,
  就算老伯都不能。
  但现在他却已感觉到就算感觉到也形容不出。
  忽然自高楼失足,忽然自光明跌人黑暗的无底深渊….。就连这些都没有老伯现在所体验的感觉更可怕。
  因为他已看到站在他床前的赫然竟是律香川。
  正是他最信任的人.他的朋友,他的儿子。
  律香川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冷冷地看着他,忽然道:“我用的是七星针。”
  老伯咬紧牙,已可感觉到自己的指尖冰冷.
  律香川道“你常说我的七星针已可算是天下暗器第一.连唐家的毒砂和毒蒺藜都比不上,因为那两种暗器还有救七星针却没有解药。”
  他淡淡笑,慢慢地接着道:“现在我只希望你的话没有说
  老伯忽然笑了,道“你几时听我说错过一句话?’
  律香川道“这机会很难得,我不想错过”
  老伯的呼吸已渐渐短促,道“我有什么地方亏待了你?”
  律香川道“没有?”
  老伯道“那么你为何如此恨我?”
  律香川道“我不恨你,我只不过要你死,很多没有亏待过你的人,岂非都已死在你手上?”
  他又笑了笑,道:“这些事都是我向你学来的你教得很好因为我从未忘记你说过的话,你自己却忘记了”
  老伯道“我忘了什么?”
  律香川道:“你常常告诉我,永远不能信任女人,这次为什么忘
  老伯低下头。
  凤凤还在他身下苹果般的面颊已因恐惧而发青。
  老伯目中露出了杀机,道“我还说过一句话.只有死女人才是可以信任的女人。”
  律香川道“现在七星针药力还没有完全发散,我知道你还有力量杀她但你最好莫要动手。”
  老伯道“为什么?”
  律香川的笑容残酷邪恶,淡淡道“因为现在她肚里已可能有了你的儿子。”
  老伯如被重击仰天跌下。
  律香川道:“你最好就这样躺着,这样药力可以发得慢些。’
  他忽然接着道“能多活一刻总是多活一刻的好,因为你永远想不到什么时候会有奇迹出现,这也是你说过的话,是么?”
  老伯道“我说过。”
  律香川道“只可惜这次你又错了,这次绝不会有奇迹出现的。”老伯道绝不会?”
  律香川道“绝不会因为根本没有人知道你在这里,根本没有人可能来救你你自己显然更无法救得了自已。”
  老伯忽又笑了笑,道“莫忘记我还说过一句话,世上本没有‘绝对的事。”
  律香川道“这次却是例外。”
  老伯道“哦?”
  律香川道;“这次你就算能逃走,也没有七星针的解药,何况你根本没法子逃走。’
  老伯道“绝对没法子?”
  律香川道“绝对。”
  老伯沉默了半响道“那么你现在就不妨告诉我几件事了”
  律香川道“你问吧。”
  老伯道“你是不是早已和万鹏王有了勾结?我和他之间的争战,根本就是你早巳预先安排好了的?’
  律香川道/因为只有万鹏王这样的强敌才可以令你心慌意乱等你发觉朋友一个个倒下来的时候.就不能不更倚仗我,才会将秘密慢慢地告诉找.等我完全知道你的秘密之后.才能够取代你的地位。”
  老伯道“你不怕万鹏王再从你这里将我的财产抢走?”
  律香川道“这点你用不着担心,我当然早已有了对付他的法
  他笑了笑接着又道/也许你不久就可以在地下看到他,那时候,你们说不定反而会变成朋友。”
  老伯叹了口气,道“那次我要你到大方客栈去杀韩棠你当然早已知道韩棠死了。”
  律香川笑道“我怎么会不知道,若没有我,屠大鹏他们怎会知道韩棠是你的死党,怎能找得到韩棠?”
  老伯道“这样说来,冯浩当然也早已被你收买T”
  律香川道“他的价钱并不太高!”
  老伯道“你的老婆呢?”
  律香川道“她只不过是为我替罪的一只羔羊而已,我故意要她养鸽子故意要冯浩将鸽子带给你看,故意让你怀疑她。”
  老伯沉默了半响,道“孙剑的死当然也是你安排的!”
  律香川淡淡道“这句话你根本就不该问。”
  老伯咬狡牙,又道“陆漫天呢?”
  律香川道“他本不必死的,只可惜他太低估了孟星魂。”
  他又笑笑接着道“决不要低估你的对手,这句话也是你说的他忘了所以不得不死”
  老伯忽然也奖了笑,道“你好像也忘了我说的一句话。”
  律香川道“哦?”
  老伯道“我说道天下没有绝对的事,你却一定要说我绝对没法逃走。”
  律香川脸色变了变,道“你有什么法子?”
  老伯微笑着,道“我只希望你相信一件事,那就是我的话绝对没有说错的!”
  他的笑容忽又变得很可怕。
  律香川的瞳孔忽然缩小,冷冷道“也许我现在就该杀了你!”
  老伯微笑道“现在已太迟了”
  他的人忽然从床上落了下去,忽然不见了。
  凤凤也跟着落了下去,跟着不见了.
  “夺,夺,夺”一连串急响,十数点寒光打在床上。
  但床上却已没有人。
  “断不要将你所知道的全部都教给别人,因为他学全了之后就说不定会用来反击你,所以你至少也该留下最后一着。”
  “这一着往往会是最必要的时候救你的命”
  这当然也是老伯说过的话,但律香川并没忘记。
  老伯说的每句话都牢记在心,因为他深知这些话每句都是从无数次痛苦经验中得来的教训。
  只可惜他始终不知道老伯留下的最后一着是什么。
  他做事不但沉着谨慎,而且考虑周密多年前他就已有了这计划直倒认为绝对有把握时才动手这其间他已不知将这计划重新考虑过多少次,每一种可能发生的情况他都会仔细想过。
  他确信老伯在这种情况下绝无逃走的可能。
  在此之前,他当然也曾到老伯这寝室中来过,将这屋子里每样东西都详细检查过一遍,尤其这张床。
  “在床上杀老伯。”
  这本是他计划中最主要的一部分,因为他知道只有在老伯身天寸缕,手无寸铁的时候下手,才有成功的机会。直到前两天,他还将这张床彻底检查过一次。
  在关外长大的人都习惯睡硬炕老伯也不例外,所以这是张很硬的木板床,也是张很普通的木板床。
  床上绝没有任何机关消息。
  他并不是没有提防老伯会从床上逃走。
  直到老伯中了暗器之后,他也没有松驰,一直都在密切注意着老伯的行动。
  老伯根本没有动
  床上既没有机关消息,老伯也没有任何动作他怎么可能逃走呢?T
  律香川想不通。
  他不但惊惶,而且愤怒愤怒得全身发抖。
  他愤怒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
  他恨自已为什么会让这种事发生,为什么会如此愚蠢疏忽。
  床上的薄被也不见了,本板很厚,很结实,就跟这间屋子的门
  律香川也曾将这种木料仔细研究过,而且曾经在暗中找来很多这种门板的木料,铸成和这屋子相同的门,自己他偷地练习过很多次,直到他确定自己可以一举破门而入时才罢手。
  甚至在此看来,这张床,还是很普通的一张床。
  他还是找不出任何机关消息。
  但老伯明明已逃走了。
  律香川双拳紧握,突然出手。
  “砰”床上的本板也和门一样,被他一举打得片片碎裂。
  他终于发觉了床下的秘道。
  他几乎立刻就要跳下去。
  但他虽然紧张惊怒,却还是没有失去理智,行动之前还是很谨慎小心,没有将情况观察清楚之前,绝不出手。
  他已疏忽了一次,绝不能再有一次。
  地道下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
  律香川什么都看不到,却听到了一种很奇怪的声音。
  是流水声。
  老伯寝室的地下竞有条秘密的河流。
  律香川移过灯火,才看出这条河流很窄而弯曲,却看不出水有多深,也不知通向哪里。
  两旁是坚固的石壁,左边的石壁上,有个巨大的铁环,挂着很粗的铁链,石壁上长着青苔铁环也已生锈,显见老伯在建造这屋子之前,被己先掘好了这河流。
  河上既没有船,也没有人。
  但律香川却已知道,这下面本来一定有条船,船上一定有人.
  不但有人,且终年都有人,时时刻刻都有人。
  这人随时随刻都在守候着,等待着老伯的消息。
  他们之间当然有种极特别极秘密的方法来通消息。
  老伯也许永远都没有消息,也许永远都用不着这条秘路和这个人。但是他必须要有准备,以防万一,“每个人都一定要为自已准备好一条最后的退路,你也许永远都不会走到那一步但你必须要先有准备。”
  “因为你永远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会走到那一步,那种情况就像是抽筋,随时随刻都会来的,让你根本没有防备的机会。”
  律香川不由自主又想起了老伯的话。他紧咬着牙,牙齿已在流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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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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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律香川恨自己为什么总是不能脱离老伯,他忽然觉得自已就像是一棵树上的藤萝,虽然长得很高,长得很快.但却总是要依缠着这裸树,总是要活在这棵树的阴影中。
  老伯就是这棵树。
  这张床的确没有机关,机关在床底下。
  床底下守候着的人,一得到老伯的消息,立刻发动机关。
  于是,床上的木板立刻就会像门一样向下开展,老伯立刻就会从床上落下去,直接落在下面的船上。
  船立刻就划走,用最快的速度划走。
  划船的人必定早已对这弯曲复杂的河路非常熟悉,何况,在水里除了鱼之外,还有什么能比船更快的。
  律香川知道现在无论谁都休想再能追得上那条船,他当然不会做这种愚蠢的事。
  做了没有用的事,就是愚蠢的事。
  律香川慢慢地转过身,将手里拿着的灯放回桌上,慢馒地走出
  外面就是老伯私人会客的小厅。
  他走出去,轻轻关上门,关紧锁住。
  他不希望再有别人走进这屋子来。
  今天在这里发生的事,最好永远没有别人知道。
  夜并不深,但花园里已很静。
  律香川走出来,站在丛菊花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风中带着菊花的香气仿佛总是有种能令人静下来的神奇魔
  “现在我应该怎么做呢?”
  现在律香川只希望一件事。
  “七星针的毒性发作得虽慢便却绝无解,无论谁中了七星针,就只有等死。”
  律香川只希望老伯这句话也像其他那些同样正确.
  小径上传来脚步声,走得很快很匆忙。
  律香川回过头看,就看到冯浩。
  黑夜中也看不出冯浩的面色只看出他一只眸子里充满了紧张兴奋之意。
  律香川面上却全无表情,淡淡道“你已安排他们吃过饭了么?”
  冯浩点点头。
  他喉结上下紧动着,嘴里又于又苦,过了很久,长长吐出口气,才能说得出来,但声音还是嘶哑于湿。
  他勉强笑着道“他们吃得很香,好像早己知道那是他们最后一顿饭。”
  “他们”就是老伯最后留下来,准备做他贴身护卫的八个人。
  能做老伯护卫的人,平时做事当然也极谨慎小心。
  但他们却想不到在这里吃的酒菜中会有毒,死也想不到。冯浩又道“他们现在还在饭厅里,库房里的棺材已只剩下五
  律香川道“用不着棺材。”
  冯浩道“不用棺材怎么埋葬?”
  律香川“火葬”冯浩沉吟着,嘴角露出微笑,他终于明白了律香川的意思.
  只有火葬才完全不留痕迹。
  这件事最好完全没有任何痕迹留下来.
  玛涪笑道“我这就吩咐人去通知他们的家属,就说他们是得急病死的。”
  津香川沉下脸道“八个人同时得了急病?”
  冯浩垂下头,道“不是急病,是被‘十二飞鹏帮’杀死的。。
  律香川这才点了点头。
  冯浩嗫嚅着,又道“但老伯在的时候,战死的人家都有抚恤,每人一千两。”
  律香川道“钱不是你的,你用不着心疼。”
  冯浩垂首道“是”
  律香川道:“你想赚得多,就得花得多,只有会花钱的人,才能赚得到钱,这道理你不明白?”
  他忽然发现这也是老伯说过的话,冯浩忽然发现他变了,变得更有威严变得更像老伯。
  但冯浩知道他是永远无法变成另一个老伯的。
  他也许会比老伯更冷静,手段也许比老伯更冷酷,但老伯还有些地方,却是他永远学不会的。
  冯浩情不自禁,悄悄叹了口气。
  律香川忽然道:“你是不是后悔,后悔不该跟着我?”
  冯浩立刻陪笑道:“我怎么会有这种意思—我只不过想到先走的那三批人,他们都是老伯的死党。”
  律香川道“你用不着担心他们,我已在路上安排了人照顾他们,而且一定会照顾得很好。”
  冯浩迟疑着,又忍不住问道“老伯是不是已经病了?”
  律香川道:“是风湿病,病得很重。”
  冯浩道“是我知道!”
  暂时不能让外人知道老伯的死讯,这也是律香川计划中的一部分。
  冯浩道“我现在就去安排饭厅里的尸身。”
  律香川打断了他的话,道:“你不必去。”
  他脸色忽然变得很和缓,道:“这两年来,你已为我做了很多事,出了很多力气,我也应该让你歇下来,好好地享受了。”
  冯浩陪笑道:“其实我以前做的那些事都轻松得很,并不吃力
  律香川道:“你杀林秀的时候也轻松得很?”
  冯洁面上的笑容忽然凝任,他忽然发现律香川看着他的时侯,目光锐利如刀。
  律香川脸上却露出了微笑,道“我知道她武功并不高,你杀她当然轻松得很。”
  冯浩垂下头,呐呐道“我本不敢下手的可是你…。”
  津香川淡淡道“你用不着提醒我,我记得是我自己要你杀了她灭口的”
  冯浩不敢再说话。律香川忽又沉下脸,一字字道“但你强奸她,也是奉了我的命令么?”
  冯浩脸色立刻变了,变得全无血色,应声道“我…。我没有
  律香川冷笑道“没有?你以为我不知道?”
  他笑得比老伯更可怕,慢慢地接着道:“你是男人,她是个不难看的女人,你做出这种事我并不怪你,但有件事却不该做的。”
  冯浩道“什…“什么事?”
  律香川道“你不该将她的尸身随便一埋就算了,既然做出这种事就不该留下痕迹,犯了这种错误,才真的不可原谅。”
  冯浩突然跃起,想逃。但他身子刚掠起两尺就跌下,双手掩住小腹.痛得在地上乱滚。
  他并没有看到律香川怎么出手?甚至连暗器的光都没有看到他只觉小腹下阵刺痛,就好像被毒蝎子刺了一下。
  这种痛苦没有人能忍受。他现在才知道自己犯了个致命的错误!他本不该信任律香川。
  一个人若连自己的妻子都能忍心杀死,还有什么事做不出的?
  律香川看着他在地上翻滚挣扎,看着他慢馒地死,目光忽然变得很平静。
  “每一个人愤怒紧张时,都有他自已发泄的法子。”
  能令别人看不到的睹器才是最可怕的人。
  夜已深。老伯的花园十余里外,有个小小的酒铺。
  如此深夜,酒铺当然早已打烊,但路上卸忽然有一骑快马奔来。
  马上人骑术精绝,要马狂奔马就狂奔要马停下,马就停下。他指挥马的四条腿,就好像指挥自己的腿一样。
  马在酒铺门外停下时,人已下马。
  人下马时,酒铺助门就开了。
  从门里照出来的灯光,照上了他的脸。
  一张苍白的脸,非常清秀非常安详,甚至显得柔弱了些。
  但他的一只眼睛却出奇的坚决而冷酷,和这张脸完全不衬,看来简直就像是另一人的眼睛──律香川。
  如此深夜,他为什么忽然到这种地方来?
  他本该去追踪老伯,中来还有很多事应该去做,为什么要连夜赶到这里来?
  开门的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短衣直缀,满身油腻,任何人都可以从他的装束上看出他是个小酒铺里的小伙计。
  但除了衣着装束外,他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像是个小伙
  他举着灯的手稳定如石,挥刀杀人时显然也同样稳定。
  他的脸方方正正,看样子并不是个很聪明的人,但神情间却充满自信一举动都很沉着镇定。
  他的嘴通常都是闭着的,闭得狠紧,从不说没有必要的话,从不问没有必要的事,也没有人能从他嘴里问出任何事来。
  他叫夏青,也许就是律香川在这一生中最信任的人。
  律香川信任他有两点原因。
  第一因为他是律香川在贫贱时的老朋友,他们小时候曾经一起去偷过去抢过,也曾经一起挨过饿天气很冷的时候,他们睡觉时拥抱在一起互相取暖。
  可是这一点并不重要,第二点才是最重要的。
  从一开始他就比不上律香川无论做什么都比不上律香川,两人一起去偷东西时,被人抓住的总是他挨揍的也总是他,等他放出来时律香川往往已快将偷来的银子花光了,他也从不埋怨。
  因为他崇拜律香川,他认为律香川吃得比他好些,穿得比他好些都是应当的,他从不想与律香川争先。
  律香川叫他在这里开个小酒铺,他非但毫无埋怨,反而非常感激因为若不是律香川,他说不定已在街上要饭。
  桌上摆着酒莱当然不是平时给人们吃的那种酒菜,莱是夏青自已做的,酒也是特别为律香川所准备的。
  这小酒铺另外还用了个厨子,但夏青炒菜的手艺却比那厨子好得多。
  律香川还没有坐下,就将桌上的一壶酒对着嘴喝了下去。
  “律香川
  若是别人看到他这么喝酒,定会觉得惊异,但夏青却已看惯
  他常常看到律香川在这里喝得烂醉。
  律香川总是半夜才米,快天亮时才回去。
  喝下一杯酒,他才坐下来,忽然道:“今天你也来陪我喝两杯!”
  夏青道“不好。”
  律香川道“有什么不好?”
  夏青道:“被人看到不好。”
  律香川道:“这种时候,怎么会有人看到?’
  夏青道“万一有呢?”
  律香川点点头,目中露出满意之色。
  这就是夏青最可靠之处,他做事规规矩矩,小心翼翼,无论在什么时候,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绝不会改变的。
  喝下第二杯洒,律香川忽然笑了笑,道:“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我曾经答应过,我若有了很多很多钱时,一定替你娶个很漂亮的老婆?”
  夏青道“我记得。”
  律香川道:“你就快有老婆了,而且随便你要多少个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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