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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德华的奇幻之旅

_2 凯特·迪卡米洛(美)
第十五章 麻烦还没有完结
清晨,太阳升起来了,蟋蟀的歌唱被鸟儿的歌唱所取代,一位老太太沿着泥土路直奔爱德华走过来。
“哼。“她说道。她用她的钓竿推了推爱德华。
“看起来像是只小兔子。“她说。她放下她的菜篮子弯下腰来注视着爱德华,”只是他不是真的。“
她把身子站直了。“哼,“她又说道。她揉着她的背,”我的看法是,对于任何东西来说总可以找到一种用途,而且任何东西都有其用途。这就是我的看法。“
爱德华并没有理会她说的话。昨天夜里他感到的可怕的疼痛已经消失了,换成另外一种感觉,一种空虚和失望的感觉。
要么捡起我,要么不捡起我,那小兔子想。这对我来说没什么区别。
那位老太太把他捡了起来。
她把他对折起来放进了她的散发着海草和鱼腥味的篮子,然后她就继续走她的路了,一边摆动着篮子一边唱着歌:“没有人知道我遇到了麻烦。“
爱德华出神地倾听着。
我也遇到过麻烦,他想。我当然遇到过,显然那麻烦还没有完结。
爱德华是对的。他的麻烦还没有完结。
那位老太太为他找到了一种用途。
她把他吊在她的菜园子里的一根长杆上。她把他的耳朵钉在木杆上,把他的手臂伸展开,好像他在飞行似的,并把他的爪子用铁丝绑在木杆上。除了爱德华以外,木杆上海吊着锡盆。它们在早晨的阳光下闪着光,丁当作响。
“我相信你会把它们吓跑的。“那老太太说。
是鸟儿们。他很快就发现了。
乌鸦们。它们向他飞过来,呱呱地叫着,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在他的头顶上盘旋着,向着他的耳朵俯冲下来。
“接着做,克莱德。”那个女人说。她拍着她的手,“你得表现得凶猛些。”
克莱德?爱德华感到一阵极其强烈的厌烦,以致他以为他真的可以大声叹息了。难道人们总要不厌其烦地叫错他的名字吗?
那老太太又拍起她的手来,“干活吧,克莱德,”她说,“把那些鸟儿吓跑。”然后她便从他那里走开了,走出了菜园子向她的小屋走去。
鸟儿们很是固执。它们在他的头上盘旋。它们用力拉着他的毛衣上松了的线。一只特别大的乌鸦不愿意把那小兔子孤零零的丢下。他落在那木杆上,在爱德华的左耳边尖声说着暗号: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叫个不停。当太阳升得更高,照射得更强烈而明亮时,爱德华感到有些发昏了。他把那只大乌鸦误认作佩勒格里娜了。
来吧,他想。如果你愿意的话就把我变成一头疣猪吧。我不在乎。我已经学会不在乎了。
呱呱,呱呱,那只佩勒格里娜乌鸦说。
终于太阳落下去了,鸟儿们飞走了。爱德华被钉住耳朵吊着,他抬眼望着夜空。他看到了满天的繁星。不过他平生第一次在看到它们时并没有感到安慰。他感到的倒是受到了嘲笑。
你孤零零地留在下面,星星们似乎在对他说话:我们高高在上,和我们的星座在一起。
我也被爱过,爱德华告诉星星们。
是这样吗?星星们说。那和你现在孤零零地再这里有什么关系?
爱德华想不出这个问题的答案。
最后,天亮了起来,星星们一个接一个地消失了。鸟儿们归巢了,那位老太太又回到菜园子里来了。
她带来一个男孩。
第十六章 得到解放
“布赖斯,“那老太太说,”离开那小兔子。我花钱可不是雇你站在那儿看着他。“
“好的,太太。“布赖斯说。他用手背擦了擦他的鼻子,仍然看着爱德华。那男孩儿的眼睛是棕色的,眼里闪着金色的光芒。
“嗨。”他小声对爱德华说道。
一只乌鸦落在了爱德华的头上,那男孩儿拍打着他的手叫喊着:“走开,蠢货!”那乌鸦展开翅膀飞走了。
“布赖斯!”那老太太喊道。
“什么事?”布赖斯说。
“离开那小兔子,干你的事去! 我不想再说一遍了。”
“好的。”布赖斯说。他用手背擦了擦他的鼻子,“我很快就回来把你节奏。”他对爱德华说道。
那小兔子被钉住耳朵吊了一天了,在炎炎的烈日下烘烤着,看着那老太太和布赖斯在菜园子里锄草。趁那老太太没有留神的功夫,布赖斯抬起手来挥舞着。
鸟儿们在爱德华的头上转着圈并嘲笑着他。
长上翅膀会是什么样呢?爱德华想知道。如果他有翅膀的话,他在被扔到船外时就不会沉入海底了。他便会向相反的方向飞,向上飞,向那深邃的、明亮的、蔚蓝的天空飞去。当洛莉把他扔进垃圾堆的时候,他就可以从垃圾里飞出来,跟着她,落在她的头上,并用他的尖利的爪子抓住她。在那火车上,当那个男人踢他时,他就不会摔到地上了;相反他会飞起来坐到火车的顶上嘲笑那男人:呱呱、呱呱、呱呱。
下午晚些时候,布赖斯和那老太太离开了田野。布赖斯从爱德华身旁经过时朝他眨着眼。乌鸦中的一只落在爱德华的肩膀上,用他的嘴在爱德华的脸上轻轻敲着,每敲一下都在踢醒那小兔子他没有翅膀,他不仅不能飞翔,甚至一点都动弹不得。
暮色降临在了田野上,接着天色完全黑下来了。一只夜鹰一遍又一遍地唱着歌。维扑儿,维扑儿。那是爱德华听到过的最悲哀的声音。接着又传来另一种鸣声——口琴发出的声音。
布赖斯从隐蔽处走了出来。
“嗨,”他对爱德华说。他用手背擦了擦他的鼻子,然后用口琴又吹了另一支小曲,“我敢说你没有想到我会回来。可是我来了。我来救你了。”
当布赖斯爬上木杆解着那绑在爱德华腕子上的铁丝时,他在想:太晚了,我只不过是一只空心的兔子。
当布赖斯把钉子从爱德华的耳朵上拔出来时,他在想:太晚了,我只不过是一只瓷制的玩具。
可是当最后一颗钉子被拔出,小兔子向前落入布赖斯的怀抱时,他一下子感到解脱了,解脱很快又变成了一种喜悦的感觉。
或许,他在想,并不算太晚,毕竟,我得到解救了。
第十七章 像婴儿一样被看护
布赖斯把爱德华背在肩上。他迈开步子走了起来。
“我是为萨拉?鲁思来接你的,”布赖斯说,“你不认识萨拉?鲁思。她是我的妹妹。她生病了。她又一个瓷制的婴儿娃娃,她很喜欢那个婴儿娃娃可是他把它弄碎了。”
“他把他弄碎了。他喝醉了,一脚踩在那娃娃的头上,使它碎成了无数片。那些碎片是那么小,我不能把它们再复原了。我不能。我试过一遍又一遍。”
故事讲到这里,布赖斯停下了脚步,摇着头,用手背擦着他的鼻子。
“萨拉?鲁思后来就没有什么可玩的东西了。他什么也没有给她买。他说她什么也不需要。他说她什么也不需要是因为她看你活不下去了。可是他却不明白。”
布赖斯又开始走了。“他不明白。”他说。
爱德华搞不清这个“他”指的是谁。他所清楚的是他就要被带给一个小孩儿以弥补失去一个玩具娃娃的空缺。一个玩具娃娃。爱德华是多么厌恶娃娃啊。被看成一个娃娃之类的替代物使他很生气。不过他还是应该承认,这比被钉住耳朵挂在木杆上要好多了。
布赖斯和萨拉?鲁思住的房子是那样又小又歪斜,以致爱德华一开始都不相信那是座房子。他倒把它误认为是鸡舍了。屋子里面有两张床和一盏煤油灯,别的就没有什么额。布赖斯把爱德华放在一张床的床腿旁,然后点上了煤油灯。
“萨拉,”布赖斯小声说道,“萨拉鲁思。现在你的醒醒了,宝贝儿。看我给你带来了见什么东西!”他把口琴从口袋里拿了出来,吹起了一支简单的曲子的开始部分。
那个小女孩从她的床上坐起来,立刻就开始咳嗽起来。布赖斯把手放在她的背上。“没事的,”他告诉她,“好啦。”
她很小,可能有四岁。她长着浅黄色的头发,即使在微弱的灯光下,爱德华也可以看到她的眼睛和布赖斯一样是有着同样金色光芒的棕色的。
“好啦,”布赖斯说,“你先咳嗽把。”
萨拉鲁思听从了他的话。咳嗽了一声,一声,又一声。煤油灯把她的颤抖的身影投射到小屋的墙上,弓着的身子显得很小。那咳嗽声是爱德华听到过的最凄惨的声音,甚至比夜鹰的哀鸣更加凄惨。萨拉鲁思终于止住了咳嗽。
布赖斯说:“你想看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吗?”
萨拉鲁思点了点头。
“你得闭上眼睛。”
那个女孩闭上眼睛。
布赖斯拿起爱德华,扶着他使他就像一个士兵一样直立在床头。“现在好啦,你可以睁开眼睛了。“
萨拉鲁思睁开了眼睛,布赖斯移动着爱德华的瓷腿和瓷胳膊,让他看上去就像在跳舞一样。
萨拉鲁思大笑了起来并拍着她的手。“小兔子!“她说。
“这是送给你的,宝贝儿。“布赖斯说。
萨拉鲁思先看了一眼爱德华,又看了一眼布赖斯,然后又看着爱德华,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带着怀疑的目光。
“他是属于你的了。“
“我的?”
爱德华很快就发现了,萨拉鲁思说话一次几乎不超过一个词。超过一个词,至少几个词串在一起就会是她咳嗽。她控制着自己。她只说那些必须要说的话。
“你的,”布赖斯说,“我特意为你而弄到他的。”
得知这一点,萨拉鲁思又不由得一阵咳嗽,身子又弓了起来。一阵咳嗽过后,她把身子伸直了并伸出她的手臂。
“好啦。”布赖斯说。他把爱德华交给了她。
“小娃娃。”萨拉鲁思说道。
她前后摇动着爱德华,低头凝视着他并微笑着。
爱德华平生从来没有像个婴儿一样被看护过。阿比林没有这样做过。内莉也没有。布尔绝对也没有。被人如此轻柔而又狂热地抱着,被人那样充满爱意地俯视着给他一种奇异的感觉。爱德华感觉到他瓷制的身体都热血沸腾了。
“你要给他起个名字吗,宝贝儿?”布赖斯问到。
“詹姆斯。“萨拉鲁思说,眼睛还在注视着爱德华。
“詹姆斯,嘿!这可是个好名字。我喜欢这个名字。“
布赖斯轻轻地拍着萨拉鲁思的头。她还在盯着爱德华看。
“别做声。“她对爱德华说,一边前后摇着他。
“从我第一眼看到他,”布赖斯说,“我就知道他是属于你的。我对自己说,‘那个小兔子是萨拉鲁思的,毫无疑问。‘“
“詹姆斯。“萨拉鲁思喃喃地说。
在小屋的外面,雷声炸响,接着传来了雨点落在马口铁的屋顶上的声音。萨拉鲁思前后摇动着爱德华, 前后摇动着,布赖斯拿出他的口琴开始吹了起来,并使他的乐曲声和雨点着的节拍。
第十八章 她需要我!
布赖斯和萨拉鲁思有一位父亲。
第二天清晨,天空还是灰蒙蒙、变幻莫测的,萨拉鲁思正从床上做起来,咳嗽着,这时父亲回到家里来了。他揪着爱德华的一只耳朵把他提起来,并说道:“我从来没见过这种玩意儿。“
“它是个婴儿娃娃。“布赖斯说。
“我看他可不像是婴儿娃娃。“
爱德华被揪住一只耳朵提着,感到很恐惧。他可以肯定这就是把瓷娃娃的头打得粉碎的那个男人。
“詹姆斯。“萨拉鲁思一边咳嗽着一边说道。她伸出她的手臂来。
“他是她的,“布赖斯说,”他是属于她的。“
那父亲失手把爱德华掉到了床上,而布赖斯把那小兔子拾起来递给了萨拉鲁思。
“不会摔坏的,“那父亲说,”没有关系。一点关系也没有。“
“很有关系。“布赖斯说。
“你别跟我顶嘴!“父亲说。他抬起手来抽了布赖斯一个嘴巴,然后转身离开了房间。
“你不要因为他而感到担心,“布赖斯对爱德华说,”他只不过是个欺软怕硬的人。而且,他几乎从不回家来的。“
幸运的是,父亲那天没有再回来。布赖斯去干活了,而萨拉鲁思则整天都是在床上度过的,把爱德华抱到她的膝盖上,玩着一个装满纽扣的盒子。
“漂亮吧?“她在把纽扣在床上排成一排并把它们摆成不同的形式对爱德华说道。
有时,当她咳嗽得特别厉害时,她把爱德华抓得那么紧,以致他怀疑他会被分裂成两半。在她咳嗽得过程中,她嗨喜欢吮吸爱德华的一只或另一只耳朵。按正常情况来说买的话本会觉得这种侵扰和缠人的行为是恼人的,可是对于萨拉鲁思来说却情有可原。他愿意照顾她,他愿意保护她,他愿意为她做得更多。
在那一天快过去的时候,布赖斯回来了,给萨拉鲁思带回来一个饼干,给爱德华带回来一团麻绳。
萨拉鲁思双手拿着那饼干小口地试探性地咬着。
“你把饼干都吃了吧,宝贝儿。让我来抱着詹姆斯,“布赖斯说道,”我们要给你一个惊喜。“
布赖斯把爱德华拿到房间的一个角落里,他用他随身携带的折刀割下几段麻绳,并把它们系到爱德华的手臂和双脚上,然后把麻绳系到一根木棍上。
“看,我一整天都在想着这件事,“布赖斯说,”我们所要做的就是要让你跳舞。萨拉鲁思喜欢舞蹈。妈妈以前常常抓住她让她绕着屋子跳舞。“
“你在吃饼干吗?“布赖斯对萨拉鲁思大声说道。
“嗯嗯。“萨拉鲁思说。
“你接着吃,宝贝儿。我们要给你一个惊喜。“布赖斯站了起来,”闭上你的眼睛。“他对她要求道。他把爱德华拿到床上然后说,”好啦,现在你可以把眼睛睁开了。“
萨拉鲁思睁开了眼睛。
“跳舞吧,詹姆斯。”布赖斯说。布赖斯于是一只手用木棍移动着那绳子,使爱德华手舞足蹈,左摇右摆起来。在舞蹈的同时他用他的另一只手拿着口琴吹着一支轻快而活泼的曲子。
萨拉鲁思大笑起来。她笑到开始咳嗽起来,布赖斯于是放下爱德华,把萨拉鲁思抱到他的膝盖上,摇着她并揉着她的背。
“你要呼吸点新鲜空气吗?”他问她道,“让我们离开这味道难闻的屋子吧,好吗?”
布赖斯把他的妹妹带到外面去。他把爱德华丢在床上躺着,那小兔子抬眼望着那被烟熏黑了的天花板,又想起关于又翅膀的事。如果他有翅膀的话,他想,他会远走高飞,到空气清新的地方去,而且他会带上萨拉鲁思和他一起去。他会抱着她飞。在那样高的空中,她肯定可以一点也不咳嗽地呼吸了。
过了一会儿,布赖斯回到屋里来了,仍然抱着萨拉鲁思。
“她也需要你。”他说道。
“詹姆斯。“萨拉鲁思说。她把她的手臂张卡来。
于是布赖斯抱着妹妹,而萨拉鲁思抱着爱德华,他们三个站到了屋外。
布赖斯说:“我们来寻找流星。他们是有魔力的星星。“
有很长时间他们都默默无语,他们三个仰望着夜空。萨拉鲁思停止了咳嗽。爱德华以为她看你已经睡着了。
“瞧那儿。“她说。她指着一颗花果夜空的星星。
“许个愿把,宝贝儿,”布赖斯说,他的声音又高又亲昵,“那是代表你的星星。你可以为你想要得到的任何东西许愿。”
虽然那是萨拉鲁思的星星,爱德华却也对它寄予希望。
第十九章 请呼吸一下吧!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太阳升起来又落下去,升起来又落下去。父亲有时回家,有时不回家。爱德华的耳朵浸透了汗水他并不在乎。他的毛衣几乎全开了线他也不管。他被紧抱得喘不过气来感觉仍然很好。傍晚时分,爱德华在布赖斯的操纵下,在细绳的一端跳啊跳啊舞个不停。
一个月过去,接着两个月过去了,然后三个月过去了。萨拉的健康状况越来越差。在第五个月时,她已拒绝进食。到了第六个月,她已经开始咳出血来。她的呼吸变得断断续续很不稳定,好像她在呼吸之间在努力想着要做什么,什么使呼吸。
“呼吸,宝贝儿。”布赖斯俯身站在她旁边说。
呼吸,爱德华在她的紧紧地怀抱中想。请,请呼吸一下吧!
布赖斯始终没有离开过那个房间。他整天坐在家里把萨拉抱在他的膝盖上,前后摇着她,给她唱着歌。在九月的一个晴朗的早晨,拉萨停止了呼吸。
“哦,不,”布赖斯说,“哦,宝贝儿,在小口呼吸一下吧。求你了。”
昨天夜里爱德华就从萨拉的怀抱中掉下来,她不再要他了。于是,爱德华脸朝下趴在地上,胳膊举在头上,听着布赖斯的哭泣声。他倾听着,这是父亲回家来了,冲着布赖斯大声喊叫。父亲哭泣时他在听着。
“你不许哭!”布赖斯叫道,“你没有权利哭。你从来没有爱过她。你一点也不知道什么是爱。”
“我爱过她,”那父亲说,“我爱过她。”
我也爱过她,爱德华想。我爱过她,可现在她死了。怎么会这样?他纳闷着。在这世界上没有了萨拉他还怎么能活下去?
父亲和儿子之间还在大声争吵,接着一个可怕的时刻来到了,父亲坚持说萨拉是属于他的,她是他的女儿,他的孩子,他要把她带走安葬。
“她不是你的!”布赖斯尖声叫道,“你不能把她带走。她不是你的!”
可是父亲身高力大,他终于占了上风。他把萨拉用一条毯子裹起来,把她带走了。小屋里变得非常安静。爱德华可以听到布赖斯一边转着圈一边对自己轻声低语。后来,那个男孩终于把爱德华拾了起来。
“跟我来,詹姆斯,”布赖斯说,“我们要走了。我们要到孟裴斯去。”
第二十章 跳舞的小兔子
“你一生中见过多少只跳舞的小兔子?“布赖斯问爱德华,”我可以告诉你我见过多少只。一只,就是你。这就是你和我将如何去赚钱的方法。我最后一次看到跳舞表演是在孟裴斯。普通百姓就在大街的拐角那儿上演着各种节目,人们会为看他们的演出而付钱。我见过。“
到城镇去的路走了一整夜。布赖斯不停地走,一只胳膊下夹着爱德华,并且一直在和他谈话。爱德华用心倾听着,可是可怕的稻草人感觉又回来了,那是在那老太太的菜园子里他被钉住耳朵吊着的感觉,那是一切都无所谓而且一切都再也无所谓了的感觉。
爱德华不仅感到肚子饿了,他还感到疼痛。他的瓷制的身体遍体鳞伤。他思念萨拉鲁思。他想让她抱着他,他想为她跳舞。
而且他的确跳舞了,不过不是为萨拉鲁思跳舞,爱德华在孟裴斯的一条脏兮兮的街道的拐角那儿为陌生人跳舞。布赖斯吹着他的口琴,牵动着爱德华的绳子,爱德华弓着身子,跳着摇摆舞,左右晃动着。人们停下来观看,指点着,大笑着。在他们前面的地上放着萨拉鲁思的纽扣盒子。盒盖是打开的,以鼓励人们往盒里扔零钱。
“妈妈,“一个小孩子说,”看那只小兔子。我要摸摸它。“他把他的手向爱德华伸过来。
“不行,”那位母亲说,“脏!”她把那小孩儿拉了回去,离开了爱德华,“脏死了。”她说道。
一个戴着顶帽子的男子停下来注视着爱德华和布赖斯。
“跳舞是有罪的。”他说。然后停了好一会儿,他说,“兔子跳舞更是罪加一等。”
那个男子摘下他的帽子把它拿在胸前。他站在那里长时间地注视着那男孩儿和那兔子。最后,他又把他的帽子戴在他的头上便走开了。
影子变长了 。太阳变成了一个橙黄色的、边缘模糊的球低低地悬在空中。布赖斯开始哭起来 。爱德华看到他的眼泪落在了人行道上。可是那男孩儿却没有停止吹他的口琴。他也没有让爱德华停止跳舞。
一位老太太拄着一根手杖走进了他们。她用深邃而乌黑的眼睛注视着爱德华。
佩勒格里娜?那正在跳舞的小兔子想。
她冲他点了点头。
看着我,他对她说。他的手臂和两腿猛地动了一下。看着我!你的愿望实现了,我学着如何去爱。那是次可怕的旅程。我被打碎了。我的心被打碎了。救救我!
那个老太太转过身去蹒跚地走了。
回来,爱德华想。看着我。
布赖斯哭得更厉害了。他让爱德华跳得更快了。
太阳终于落下去了,街道黑暗了下来,布赖斯也停止了吹他的口琴。
“我限你在已经精疲力竭了。”他说道。
他让爱德华倒在人行道上。“我不用哭了。”布赖斯用他的手背擦了擦他的鼻子和他的眼睛,他拾起那纽扣盒子向里面望着,“我们已经挣到了足够的钱买些东西吃了,”他说道,“跟我来吧,詹姆斯。”
第二十一章 碎裂
那餐车叫作尼尔餐车。那个词是用红色霓虹灯的字母大写的,时闪时灭。餐车里面温暖而明亮,像是有炸鸡、烤面包和咖啡的味道。
布赖斯坐在柜台旁,把爱德华放在他旁边的一个小凳子上。他把那小兔子的前额靠在柜台上,以免他摔倒。
“你们要吃点什么,亲爱的?”女服务员对布赖斯说。
“给我来几张薄饼,”布赖斯说,“几个鸡蛋,我还要份牛排。我要大一点烤得老的牛排。再要一些烤面包。还要一点儿咖啡。”
那女服务员欠了欠身子,拉着爱德华的一只耳朵,然后把他向后推了推,以便可以看到他的脸。
“这是你的小兔子?”她对布赖斯说。
“是的。现在他是我的了。他原来是属于我妹妹的。”布赖斯用他的手背擦了擦他的鼻子,“我们是卖艺的,我和他。”
“是吗?”那女服务员说。她的连衣裙前有一个名牌,上面写着马琳。她看着爱德华的脸,然后松开了他的耳朵,他向前倒下去,于是他的头又靠在柜台上。
接着干,马琳,爱德华想。随便摆布我吧。你要把我怎么样都行。那有什么关系?我已经破碎了。破碎了。
食物送上来了,布赖斯把食物吃了个精光,他的目光甚至一刻都没离开过他的盘子。
“嗯,你一定饿了吧,”马琳收拾盘子的时候说道,“我想卖艺是种很累的工作。”
“是的。”布赖斯说。
马琳把账单放在了咖啡杯子底下。布赖斯拿起账单看着然后摇了摇头。
“我不够呢。”他对爱德华说。
“小姐,当马琳回来为他添加咖啡时他对她说,”我不够了。“
“什么,亲爱的?“
“我的钱不够呢。“
她停止了倒咖啡并看着他。“这件事你得和尼尔说去。“
尼尔原来既是主人又是厨师。他是个高大的。红头发红脸的男人,他一只手里拿着把切刀从厨房里走出来。
“你饿了才到这里来的,对吗?“他对布赖斯说。
“是的,先生。“布赖斯说。他用他的手背擦了擦他的鼻子。
“你点了些吃的,我把它们做好了,而马琳把它们端给你。对吗?“
“我估计是这样。“布赖斯说。
“你估计?“尼尔说。他把那切刀啪的一声放在柜台上面。
布赖斯跳了起来。“是的,先生。我的意思是说,不,先生。“
“我——把吃的——为你——做好了。“尼尔说。
“是的,先生。“布赖斯说道。他把爱德华从凳子上拿起来,并 紧紧地抱着他。
餐车里所有人都停止了进餐。他们都注视着那个男孩儿和那只小兔子以及尼尔。只要有马琳把目光转向了别处。
“你点了菜。我做好了菜。马琳给端上来的。你把它吃了。现在,“尼尔说,”我要我的钱。“他轻轻地拍着柜台上的切刀。
布赖斯清了清他的嗓子。“你曾经见过小兔子跳舞吗?“他说。
“那又怎么样?”尼尔说。
“你平生见过一只小兔子跳舞吗?”布赖斯把爱德华放到地板上并开始拉那拴在他脚上的线4,使他慢慢地手舞足蹈起来。他把他的口琴放到他的口中并吹了一支悲伤的曲子来伴着那舞蹈。
有人大笑起来。
布赖斯把口琴从他的唇边拿下来并说:“如果你要他跳的话他可以再多跳几个舞蹈。他可以用舞蹈来偿付我吃饭的钱。”
尼尔盯着布赖斯。然后他二话没说便 伸手向下一把抓住爱德华。
“着就是我对跳舞的兔子的看法!”尼尔说。
他抓住爱德华的脚抡着他,把他的头重重地撞到了柜台的边儿上。
接着是一声断裂的巨响。
布赖斯尖叫了起来。
爱德华的眼前一片黑暗。
第二十二章 所有爱我的人
已是薄暮时分,爱德华正在一条便道上走着。他独自一人在走着,一步一步地走着,无依无靠。他穿着一身用红色的丝绸做的漂亮的衣服。
他沿着便道走着,后来他转到了一条小道上去,那条小道通向一座窗口亮着灯的房子。
我认识这座房子,爱德华想。这是阿比林家的房子。我来到了埃及街。
露西从那座房子的前门跑了出来,又叫又跳,摇着她的尾巴。
“来吧,姑娘。”一个深沉的。粗哑的声音说道。
爱德华抬眼望去,布尔正站在门口呢。
“你好,马隆,”布尔说说,“你好,又嫩又香的兔肉馅饼。我们一直在等着你呢。”布尔一下把门推开,爱德华走了进去。
阿比林正在那里,还有内莉、劳伦斯和布赖斯。
“苏珊娜!”内莉叫道。
“詹姆斯!”布赖斯说道。
“爱德华!”阿比林说。她向他张开双臂。
可是爱德华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他环视着屋子。
“你在找萨拉鲁思吗?”布赖斯问到。
爱德华点了点头。
“如果你想见到萨拉鲁思的话你得到外面去。”布赖斯说。
于是他们都到屋外去了,露西、布尔、内莉、劳伦斯、布赖斯、阿比林和爱德华。
“就在那儿呢。。”布赖斯说。他指着天上的星星。
“是的,”劳伦斯说,“那是萨拉鲁思的星座。”他把爱德华举起来放到他的肩膀上,“你可以看到它就在那里。“
爱德华感到一阵悲痛,深深的、亲切的而又熟悉的悲痛。她为什么要离得那么远呢。
但愿我有翅膀,他想,那样我就可以飞到她那里去了。
那小兔子从他的眼角看到什么东西拍打着翅膀。艾迪恶化回头望去,它们就在那儿,他所见过的最美丽的翅膀,有橙黄色的、红色的、蓝色的,还有黄色的。它们就在他的背上。它们是属于他的。它们是他的翅膀。
那是多么美好的夜晚啊!他正在独行。他有一身优雅的新衣服。而现在他又有了翅膀。他可以飞到任何地方去,可以做任何事情。为什么他以前就没有意识到它的存在?
他的内心早已飞翔起来。他展开他的翅膀飞离了 劳伦斯的肩膀,离开了他的双手,高高地飞到夜空中去,想着那繁星飞去,想着萨拉鲁思飞去。
“不!“阿比林叫道。
“抓住他!“布赖斯说。
爱德华飞得更高了。
露西叫了起来。
“马隆!“布尔喊道。他以一个飞快的箭步冲上去,一把抓住了爱德华的双脚,把他从空中拉了回来摔在地上。”你还不能走呢!“布尔说。
“和我们待在一起吧。“阿比林说。
爱德华拍打着他的翅膀,可是无济于事。布尔把他紧紧地摁在地上。
“和我们待在一起吧。“阿比林又重复了一遍。
爱德华开始哭了起来。
“我不能忍受在失去他了。”内莉说。
“我也不能忍受,”阿比林说,“那会令我心碎的。”
露西俯身把她的脸靠近爱德华的脸。
她把他的眼泪舔掉了。
第二十三章 身体复原了
“做得太好了,”正在用一块热揩布擦拭爱德华的脸的男人说道,“一件艺术作品,我可以说——一件极脏、脏得令人难以置信的艺术作品,不过仍不失为艺术作品。脏东西是好处理掉的。正像你破碎的头好处理一样。”
爱德华看着那个男人的眼睛。
“啊,你好了,”那个男人说,“我看得出你现在正听着呢。你的头被打碎了。我把它修理好了。我把你从阴间拉回来了。”
可是我的心,爱德华想,我的心已经碎了。
“不,不。不必谢我。”那个男人说。这是我的工作,一点不错。。请允许我作个自我介绍……我可以告诉你吗?那会使你心烦意乱吗?唉,我总是觉得实话一定要实说,不能含糊其词的。你的头,小先生,曾裂成了二十一块。“
二十一块?爱德华心不在焉地重复着。
卢修斯克拉克点了点头。“二十一块,“他说道,”完全不用谦虚,我必须承认,一个稍逊一筹的修理玩具的,一个没有我这样技术的修理玩具的人是没有能力救活你的。我们不去说那些看你发生的事了。我们就说说事实吧。你已经被复原了。你已经被谦卑大的仆人卢修斯克拉克从死亡的边缘拉黑来的。“说道这里,卢修斯克拉克把他的手放到他的胸前朝爱德华深深鞠了一躬。
这真是一番发人深省的话,爱德华躺在那里努力领会着。他躺在一张木桌上。他在一间阳光从高高的窗子泻入的屋子里。他的头显然曾被摔成了二十一块而现在又合二为一了。他没有穿红色的衣服。事实上,他什么衣服也没有穿。他又赤裸裸的了。而且他没有翅膀。
后来他回想起来了:布赖斯,餐车,尼尔把他抛到空中……
布赖斯。
“你或许想知道你的年轻朋友的事,“卢修斯说,”那个总是流着鼻涕的朋友。是的,他把你带到这里来的,哭着请求我的帮助。‘把他再合到一起吧,’他说,‘把他复原了吧。’
“我告诉他,我说,‘小先生,我是个商人。我可以把你的小兔子给复原了。但价格不菲。问题是你出得起这个价钱吗?’他出不起。当然,他出不起。他说他出不起。
“后来我告诉他可以有两种选择,只有两种:第一张选择是到别的地方去寻求帮助,第二种选择是我可以尽我最大的努力把你修理好然后你就是我的了——不再是他的,而是我的。”说道这里卢修斯陷入了沉默。他点着头,表示同意他自己的说法。”只有两种选择,“他说,”而你的朋友选择了第二种。他放弃了你以使你得到治愈。太了不起了,真的。“
卢修斯克拉克把他的两只手啪的一下合在一起。“不过不必担心,我的朋友。不必担心!我是一心一意地想把这笔交易做成的。我将把你复原到我认可的你往日的辉煌的程度。你将有兔毛的耳朵和兔毛的尾巴。你的胡子将得到修理和更换,你的双眼将被重新化成明亮而美丽的蓝色。你将穿上最漂亮的衣服。
“然后,有一天,我将获得我在你身上投资的回报。一切都适逢其会。在玩具修理这个行当里,我们有一句格言:只有获得修理玩具的机会才获得了真正的机会。你,我的好朋友,获得修理玩具的机会了。“
第二十四章 心仍是孤独的
于是爱德华图雷恩被修理好了,被复原了,清理干净、擦亮了,穿上一身优雅的衣服,放在一个高高的架子上展出了。从这个架子上,爱德华可以看到整个商店:卢修斯克拉克的工作台,通向外界的窗子和顾客们通常出入的门。从这个架子上,爱德华有一天看见布赖斯打开门站在门槛里,他左手拿着银色的口琴在从窗子泻进来的阳光里闪光。
“小先生,”卢修斯说,“我恐怕我们是有过协议的。“
“我不能见他吗?“布赖斯问到。他用手擦着他的鼻子,这一姿势使爱德华有一种可怕的爱与失落的感觉。“我只想见一见他。”
卢修斯克拉克叹了口气。“你可以见,”他说“你见过之后就必须离开而且不再来。我不能让你每天在我的商店里呆呆地看你失去的东西。”
“是,先生。”布赖斯说。
卢修斯又叹了一口气。他把他的工作台旁站起身来走向爱德华所在的架子,把他拿起来,他拿着他好让布赖斯看见。
“嗨,詹姆斯,”布赖斯,“你看上去很好。上次见到你的时候,你看上去很可怕,你的头被打碎了,而且……”
“他又被复原了,”卢修斯说,“正如我答应你的,他会好的。”
布赖斯点了点头。他用手擦了擦他的鼻子。
“我可以抱抱他吗?”他问道。
“不行。”卢修斯说。
布赖斯又点了点头。
“和他说再见吧,”卢修斯克拉克说,“他已被修理好了。他已经得救了。现在你必须和他说再见了。”
“再见。”布赖斯说。
别走,爱德华想。如果你走了我会无法忍受的。
“现在你必须离开了。”卢修斯克拉克说。
“是,先生。”布赖斯 说。可是他站在那里望着爱德华没有动。
“走吧,”卢修斯克拉克说,“走吧。”
请别走,爱德华想。
布赖斯转过身去。他走出了 玩具修理店的大门。那大门关上了。那座钟在叮当报时。
爱德华又孤零零的了。
第二十五章 我已经绝望了
当然,严格说来,他是不孤独的。卢修斯克拉克的商店里有的是玩具娃娃——贵妇娃娃,婴儿娃娃,眼睛可以开合的娃娃,眼睛是画上去的娃娃,打扮成女王的娃娃和身穿水手服的娃娃。
爱德华过去从来没有留意过娃娃。他觉得它们很讨厌,成天嘁嘁喳喳的,还很自负。架子上的第一个同伴,一个绿玻璃眼珠、红嘴唇、棕黑头发的瓷娃娃使他的这一看法更加坚定不移了。她身穿一长及膝盖的缎子的绿色连衣裙。
“你是谁?”当爱德华被爱着她放在架子上时她用高高的声调问道。
“我是一只小兔子。”爱德华说。
那小娃娃小声地尖叫了一声。“你来错地方了,”她说,“这是一家玩具娃娃商店。不是小兔子商店。”
爱德华什么也没有说。
“走开!”那娃娃说。
我当然也愿意走开,“爱德华说,”不过显然我做不到。“
沉默了很长时间以后,那娃娃说:“我希望你不要期望会有人来把你买走。“
爱德华仍然什么也没有说。
“到这里来的人要的是娃娃,而不是小兔子。他们要我这样的婴儿娃娃或高贵的娃娃,穿着漂亮的连衣裙的娃娃,眼睛可以开合的娃娃。“
“我对于被人买走没有兴趣。”爱德华说。
那娃娃倒抽了口气。“你不想有人来把你买走吗?”她说,“你不想为一个爱你的小女孩所拥有吗?”
萨拉鲁思!阿比林!她们的名字就行一首凄美的歌曲的音符一样从爱德华的头脑中掠过。
“我已经被爱过了,”爱德华说,“我曾被一个名叫阿比林的小女好爱过。我曾被一个渔夫和他的妻子还有一个流浪汉和他的狗爱过。我曾被一个吹口琴的男孩和一个已死去的女孩爱过。不要对我谈什么爱,“他说道,”我懂得爱。“
这番充满激动得话使爱德华的架子上的伙伴半天截然无语。
“哦,“她终于开口了,”不过,我的观点仍然是没有人会来把你买走的。“
她们彼此不再说话了。那个娃娃两周以后被卖给了一位祖母,她是买给她的孙子的。“是的,“她对卢修斯说,”就要那里的那个,穿绿色连衣裙的那个。她非常可爱。“
“好的,“卢修斯说,”是她不是?“他快速地把那娃娃从架子上取下来。
再见,她总算走了,爱德华想。
那小兔子旁边的位子空缺了一段时间。日复一日,商店的大门开开合合,照进清晨的阳光或下午晚些时候的阳光,激动着店内娃娃们的心,他们都希望当店门大开的时候,这一回,这一回走进商店的是会把他们买走的那个人。
爱德华是唯一一个持相反态度的。他并不希望被买走,不让他的心为此而激动。他为此而感到自豪。他为他自己能保持心态的平静、心扉紧闭而感到自豪。
我已经绝望了,爱德华图雷恩想。
后来一天薄暮时分,就在卢修斯关闭上点之前,他把另一个玩具娃娃放在架子上爱德华的旁边。
第二十六章 再一次敞开心扉
“好了,夫人。和那兔子娃娃做伴吧。“卢修斯说。
玩具修理商把灯一盏盏地关掉后便走了。
在商店的黑暗中,爱德华可以看到那个娃娃的头和他的一样,也是被打碎了又修理好的。她的脸上布满网状的裂纹。她戴着一顶婴儿帽。
“你好吗?“她用又高又细的声音说道,“我很高兴和你认识。”
“你好。”爱德华说。
“你在这里有很长时间了吗?”她问道。
“好多好多个月了,”爱德华说,“不过我不在乎。对我来说什么地方都一样。”
“哦,对我来说可不一样,”那娃娃说,“我已经活了一百岁了。在那些岁月里,我所生活过的地方有些像天堂,有些则很可怕。过一段时间,你就会明白每个地方都是不同的。你也会在每一个地方变成一个不同的娃娃——完全不同。”
“一百岁了?”爱德华说。
“我老了。那个玩具修理商可以证明这一点。他在修理我的时候说我至少有一百岁了。至少一百。至少一百岁了。”
爱德华想起了在他短暂的一生中发生的每一件事。如果你在这世上活了一个世纪你会有怎样的冒险经历啊?
那个老娃娃说:“我不知这回谁会来要我。有人回来的。总有人回来的。谁回来呢?”
“我不在乎是否有什么人来要我。”爱德华说。
“可那太可怕了,”那个老娃娃说,“如果你那样认为的话或者就没有意义了——完全没有意义了。你必须满怀希望。你必须充满希望。你必须知道谁会爱你,你下一个会爱谁。”
“我已经不会被爱了,”爱德华对她说,“我也不会再爱了。那太痛苦了。”
“哼,”那老娃娃说,“你的勇气到哪儿去了?”
“到别的地方去了,我猜测。”爱德华说。
“你使我很失望,”她说道,“你使我十分失望。如果你不打算爱或被爱,那么整个生命之旅都是毫无意义的。你倒不如现在就从这个儿架子上跳下去把自己摔个粉身碎骨。把一切都了结了。现在就不把一切都彻底了结了。”
“如果我能跳我会跳下去的。”爱德华说。
“要我推你一把吗?”那老娃娃说。
“不用,谢谢你。”爱德华对她说道。“并不是说你能推。”他自己咕哝着。
“你说什么?”
“没说什么。”爱德华说。
现在玩具娃娃商店里已完全黑了下来。那老娃娃和爱德华坐在架子上眼睛注视着前面。
“你使我很失望。”那老娃娃说。
她的话使爱德华想起了佩勒格里娜:想起了疣猪和公主,想起了听故事和爱的感觉,想起了那妖术和咒语。如果有人在等待着爱他会怎么样呢?如果有个人他会再爱会怎么样呢?这是可能的吗?
爱德华感到他的心激动起来。
不,他对他的心说。不可能。不可能。
到了早晨,卢修斯来了并打开商店的锁,“早上好,亲爱的!“他对他们大声说道,”早上好,我的美女们!“他把窗帘拉开了。他把他的凳子上方的灯打开了。他把大门上的牌子转到营业的一面。
第一位顾客是一个小女孩和她的父亲。
“你在找什么特别的东西吗?”卢修斯对他们说。
“是的,”那女孩说,“我在找一个朋友。”
她的父亲把她放在他的肩膀上,他们绕着商店慢慢地走着。那女孩认真地观察每一个娃娃。她目不转睛地看着爱德华的眼睛,。她冲他点了点头。
“你已经决定了吗?纳塔利?”她的父亲问道。
“是的,”她说,“我要戴婴儿帽的那个。”
“哦,”卢修斯说,“你知道她已经很老了。她是个古董。”
“她需要我。”纳塔利坚定地说。
那个挨着爱德华的老娃娃叹了一口气。她好像坐得更直了。卢修斯过来把她从架子上取下来交给纳塔利。当他们离开时,当那女孩的父亲为他的女儿和那老娃娃打开门时,一缕清晨的阳光倾泻了进来,爱德华十分清楚地听到那老娃娃的声音,好像她还坐在他旁边似的。
“打开你的心扉,”她轻柔地说,“有人会来的。有人会来接你的。不过你首先必须打开你的心扉。”
那门关上了。阳光消失了。
有人会来的。
爱德华的心激动不安。爱德华第一次长时间地思索着。他想到了埃及街上的房子,记起了阿比林为他的表上弦,然后向他俯下身来,把那表放在他的左腿上,说道:我会回家来和你在一起。
不,不,他自言自语道。不要相信这些事。不要让你自己相信这些事。
有人会来接你的。
那小瓷兔子的心扉再一次敞开了。
第二十七章 又见阿比林
多少个季节过去了,秋而后冬,冬而后春,春而后夏。树叶从卢修斯商店敞开的门吹进来,还有雨,还有春天的绿色的充满希望的充沛的阳光。人们来来往往,有祖母和玩具娃娃收集者小女孩和他们的母亲。
爱德华图雷恩在等待着。
季节更迭,年复一年。
爱德华图雷恩在等待着。
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老娃娃的话,直到它们在他脑子里磨平了平滑的希望的沟痕:有人会来的,有人会来接你的。
那老娃娃是对的。
有个人真的来了。
那是在春天。天正下着雨。卢修斯的商店的地上,山茱萸正盛开着。
她是个小女孩,看你五岁大了,而当她的母亲正努力地合上一把蓝色的雨伞的时候,那小女孩已跑进商店里转悠着,停下来认真地注视每一个娃娃,然后又接着往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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