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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瑞安20

_24 温瑞安(现代)
当然,铁手那儿也有月色,只不过,此刻,月已偏西,照李镜花那儿少一点,照铁手那边多了一点。
——原来月亮也会偏心的。
其实月亮当然是会偏心的,要不然,它又怎会有时圆?有时缺?有时上弦,有时下弦?有时缺左,有时缺右,有时候还干脆不亮了。
“我错了?”
看李镜花的神情,敢情她这辈子很少给人说过她“错”。
——甚至连“不对”也难得几回闻。
“对,你错了。你太自我了,也太自私了。你如果真的喜欢他,你就应该不只要求他听你的话,你也该好好的听他说话,试想,一个男子汉竟然只能恭聆红粉知己的威风史,而他自己却乏善可陈,那么这男人还值得你尊重吗?不尊重的人,如何喜欢?老是只有你说,没有他说,到头来,只有谈天气月色哈哈哈,你便要失去他了。”
李镜花噘着唇儿:“我……我……我偶然也有听他的……我总不能啥都不干,放下活儿,只听他的吧?”
“放下活儿,听老朋友、好朋友说说话,有什么不当?活儿只要活着,总是要干一辈子的。可是好友找你谈心,不一定再有此情此境。也许,时过境迁,他不想再跟你谈了;或许,雨过天晴,他觉得没啥好谈的,或者,他其实比你更忙,但仍争取一刻谈话,说不定,你们再也没有谈天的机缘了;那么,为何不珍惜这一刻对话?你专心听他片刻,可能好过心不在焉谈一整天,也胜过在千言万语尽说些不相干、不契心的话。”
“我……”忽然理屈气壮了起来,“我干吗要让步,我是女子,一让步,就让人欺负了。我是女子,一相就,人家还以为我在讨好他!”
“你便是这样,什么理由都搬到脚下垫着,但其实都只是借口。斤斤计较,得的是势,失的是心。要当成武林侠女的是你自己,这自然刚强惹不得;要当弱质女流也是你,那当然软弱欺不得。反正对你有利的,你都当仁不让了、理亏的都在对方、你叫人如何亲近你?从何帮你?怎样对你好些?”
“我……”
她觉得月亮有点晒,照脸有点灼热,就“我”不下去了。
“做人,原是该多记恩少记仇的。你看你,总是往仇恨处想,对待你好的没了感谢之情,对待你坏的有仇视之意,结果,就自己活得不快而已。梁癫扶育你,你才有出色武功,省却许多远路崎岖,一下子能出人头地,你为他做点事,也理所当然,但你只怪他驱役你。燕盟、鹰盟,待你也算不薄,始终都当你是重将,可你只说凤姑排挤你,张猛禽打你主意。要是他们真的心存歹意,早就把你杀了埋了,也不是什么难事。你瞧不起李国花脱不离燕盟,可你呢?也只不过大连盟大将军麾下的傀儡而已,你责人严,律己宽,谁会服你?”
李镜花这回气得竟有些口吃了起来:“你……你你……你敢这样对我说话!”
“为什么不敢,你当我是朋友,才告诉我这些话,承蒙你不弃,大家才刚相识,你当我是好友。既然你当我是朋友,我就要做好当朋友的责任,明知你不悦,也要骂你,提醒你、好好教训你,好让你知道,其实是你自己错了:师友们是爱你的,喜欢你的,扶植你的,为什么要把帮助都尽想成利用?别人好意不一定别有居心!就算是利用吧,那也说明了你有用,我还巴不得向全天下的人说:‘请利用我’呢!”
李镜花的胸脯又在起伏。
她的人很秀气。
也很瘦。
所以胸脯不宽。
但高。
——她的身裁并不丰满,却是另一种好看。
她呼息起伏不定时,似只不安的小鸡。
铁手本待斥骂下去,忽又觉得有些不忍。
所以他也欲言又止。
李镜花忽道:“你有没有听见?”
她的语音很小。
也很轻。
铁手茫然的摇了摇头。’——奇怪,凭我的内力,居然听不出来。
他神凝气聚,摄镇七窍,方圆里内,虫行蚁走之声均在他听觉之内,并无异声,但却渐感一种奇怪的异象。
李镜花在月下抬起了秀颔,笑了:“不是那个,是这个。”
她指了指自己起伏的秀胸:“我的呼息证实了我理亏。”铁手凝了凝神,不知想到哪里去了,脸上却是一热。
——幸好脸红耳赤在月色里是不易觉察的。
“我理亏,但我没有错。”她悠悠的笑道,“让我告诉你,世上有四种人是死不认错的:一是位高望重、手握大权的人。他们要面子,生怕认错会伤害他们的权威,二是大奸大恶、坏事做尽的人,他们已不能认错,一认就错到底、永不翻身了。三是固执成见、蠢材笨人、他们以为认错才是愚蠢的行为。”
她说得甚为欢快,还指着自己秀巧的鼻尖,说:“第四种就是我这种人。”
她很得意的说下去:“女人。女人是不惯于认错的,所以尽管你的话有理,我听进去了,但我是不认错的。”
铁手觉得她很可爱。
但自己任务已了。
而且,就在刚才凝神静聆的刹那间,他听到了一些声音,还在眼前出现了一些景象,交错幌动,惊心夺魄。
李镜花这时又说:“你会替我向国哥传话?”
铁手道:“会。”
李镜花慧黠的笑了起来:“你帮我的忙,我也帮回你一个忙。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趁黑摸上七分半楼要做什么?你们四大名捕的冷血,正在对付大将军,凌落石志在金梅瓶,献上讨好,你们一定是夺他所好。我可以告诉你金梅瓶在哪里。”
她悠悠一叹又说:“可惜我不能与你一道上山。国哥说过,我要是杀伤燕、鹤、青花会三帮人马任何一个,他都此生不再理我,可是,以我武功,若不伤人,根本就上不去;如果出手,只怕是伤人杀人都难以自控,只好托人上去了——我听你的话信人好意,但你可不要负了我之托。”
她像小孩子跟人约定似的认真的说。
铁手在月下坚定的点头,
向对窗月下的女子。
还有他心里从刚才细聆凝神之时闪过的映象:
山摇地动,杀气裂岩,一个腥红僧帽的人负拖着一间大房子逶逦而行,屋顶上有一头金眼的牛。
石火惊飞,刻字镂血,一个腰插青铜长刀的披发僧人,一路镌着经文,他布满伤痕的背后,彩虹幻化成红蓝绿黄色的佛尊。
烈火熊熊,金蛇狂舞,一群欢歌而生悲歌而死的女子,围绕着一个与尔同销万古愁的慷慨豪士,醉生梦死,如蛾扑火。
这些幻象,仿佛穿透了时空,堆叠了蠢蠢欲动、惴惴不安、步步惊心、念念不忘的异动,迫向现实里的他,潮湿的泪眼山,惊梦中的七分半楼。
鹤飞燕来,青花如梦,他觉得李镜花在此,已如中天之月一般安然无恙,他就去插手管一管那平静无波中的暗潮,暗潮卷涌中的江湖。
离开未号房的铁手,受到空前未有的热烈待遇。
哈佛和哈佛的伙计们知道他的来历和身份之后,打躬作揖,赔罪阿谀,几乎没把头叩得捣蒜泥似的,也巴不得把他供上了久久饭店的神龛上。
——原来:“名气”是那么管用的,难怪足以使人力争不休。
铁手感叹。
他也不过份漠然,只匆匆离去。
就要走出饭店的时候,忽见一个黑色还是枣色劲装的女子,一闪身就上了楼梯,她背着月色走近来,脸上只映着店伙出迎的烛光,眸子里也映出两点烛火。
铁手因为赶路,所以才不经意的瞥了一眼。
那女子掠过一阵香风。
淡得像一场忘记。
铁手也不觉意,但在路上猛念起李镜花的样子,却只记得照在屋脊和窗棂子上月色,她那苍白的心疼,还有那一缕香风。
以及那两点烛眸。
——他当时并未细辨:为何他把两个女子的形象混和在一起,更未细思为何一个只瞥一眼的女子和一个与他在月下跟他谈了整个时辰话语的女子,在他的偶掠的思忆竟然并重!狂
李镜花实在高估了铁游夏。
这也难怪:她跟他几次动手,根本连迫他出手都办不到;况且,他跟踪她一大段路,她也不曾察觉。
——她不知道这只是因为铁手的内功高明、内息雄长之故。
铁游夏长于内功。
逊于轻功。
他上“泪眼山”,不让人发现,这点他办得到,且毫不费力。
但要他悄没声息的进入“七分半楼”盗“金梅瓶”通知“大相公”,实在力有未逮——如果遭人发现,他只好被迫动手,但动手伤人,他又不愿。他思虑再三,觉得明人不做暗事,加上自己要讨的是人家的东西(且不管东西原是不是属于他的),都该光明正大,当面说清楚。宵小所为,他还是干不来,于是决定投帖拜山,叩门拜会。
七分半楼位于倒冲瀑的泪眼潭前,水气迷离,烟雾弥漫,湿气很重。
七分半楼楼高七层半,顶上半层,是用来种植一种黑色的花一每七年半才会结实为“青寒果”——由于气候潮湿,水质特异,此处最合青寒花果栽植生长。这时候,已过子时,月过中天,略偏瀑崖,铁手不欲等到天明,以免夜长梦多,所以他即现了身,拜会“青花会”会主杜怒福。
他才一现身,青花会的高手、徒众立即知道了,他递上了拜帖,守卫知道他是“四大名捕”中的铁游夏,一面留神着他,一面客气寒喧,一面则派人向内走报。
铁手也先不入内,好让对方准备,所以就站在门外,耐心候着,忽见蓝火金星一炸,接着啧啧作响,原来门前已多了一人,赤膊上身,满头狂发,腰佩古铜长刀,正趴在长阶上凿字。
只见他手锤急啄,提凿密敲,一下子便在石板阶上镌出了一个直欲翻飞入眼的大字:

守卫见此人形迹忒怪,但以为是与铁手同来,不敢干涉;那人龇牙一笑,他的乱发遮盖了他脸部十之六七,笑时牙龈有血,但自发帘里透露的目光有一种疯狂的宁静。
“这便是我的名帖,快去通报社老怒,我来了,咱嘛呢叭咪眸,密言佛耳,万载真谛。”
这时,大门里外各走出二人来。
这四人形状不同,高矮不一,但都气凝神锐,步履沉稳,除此以外,四人皆有一个共同表情,那就是脸有怒容。
另外还有一个共同特征:
瘤。
眼睛不住霎动的人左颊有一颗大瘤。
鼻子如隼钩悬的人喉咙有一颗大瘤。~
马脸汉子背上有一颗大瘤,高耸如驼峰。
脸上有王字形皱纹的人,左胸衣襟空出了一大块,大概也是肿瘤。
这四人分别从门左右两侧,自外左右两边行来,其实恰好分了四个方位,堵死了铁手和蔡狂的去路和退路。
铁手才看一眼,便知道来的是谁了。
——“鹤盟”盟主长孙光明,手下有三大祭酒:公孙照、仲孙映、孙照映,都是一流好手。
——“燕盟”盟主凤姑,手上也有三祭酒:李国花、余国情、宋国旗。
——同样的,“青花会”也有“青花四怒”:陈风威、李凉苍、张寞寂、王烈壮。
——所谓“四怒”,其实是江湖人意指“四瘤”的谐音。
四个样子愤怒的人。
四名长着肉瘤的人。
四人先向铁手、蔡狂抱拳拱手,唱喏招呼,执礼甚恭,但也极为防范:
“两位稍候,我们已请人通知会主了,他片刻便会出迎。”
“难得两位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尚祈恕罪。”
“却不知何事劳动大驾,使二位夤夜来访?”
“咱们会主因会务烦缠,久未拜望诸葛先生,不知先生可好?这次铁二爷和疯圣莅临,想必有要务在身吧?”
铁手知道这四人见蔡狂和自己一道出现,早已当作是一道上的人了,只是这也不好一一澄清,便想当着杜怒福时再一并说明,当下寒喧几句,搪塞过去,前来“讨瓶”一事,毕竟不能如此便开门见山。
语不到两句,杜怒福便匆匆行出。
他已五十开外了,肥头大耳,好眉秀目,虽然像一尊雕在蕃薯上的活陀佛,不过行动之间,一点也不颠蹭蹒跚。
他一见二人,哈哈笑道:“稀客,稀客。失迎,失迎。”
他笑的时候,竟似满脸怒容。
他执着铁手的手,亲切而亲热地问候:“诸葛兄可好?国事蜩螗,豺狼当道,天下黎民百姓福祉,都要依仗他多费周章了。”
铁手听得心头一热。
他自己极尊敬诸葛先生,所以,当人衷心诚意的推崇诸葛先生,他便会由衷感激,十分感动:觉得世叔所作所为,费心费神,没有白费。
然后,杜怒福转向蔡狂笑道:
“疯圣,别来无恙否?”
他对蔡狂似有些避忌。
也不似对铁手那未亲切。
蔡狂没有什么反应,像忽然之间入了定。
杜怒福向铁手笑道:“你们怎一道来的?你看我,要两位站在大门口叙议,真是怠慢了!该打!不如咱们进去——”
蔡狂忽喃喃的道:“对,该打。”
杜怒福没听清楚:“什么?”
蔡狂抬起了头,乱发披脸里又倏射出两道寒光:“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杜怒福一楞:“我说什么来着?”
蔡狂认真的道:“你说:该打!”
杜怒福仍没弄清楚是什么意思:“我说该打?”
蔡狂在披发的寒光转而成厉:
“对,你该打!”
就在这刹那之间,他就出了手。狂得起
杜怒福对蔡狂似有些防范。
可是,他也万未料到蔡狂竟然会在此时此地对他动手。
——何况,蔡狂是明着来拜会的,而且,还是跟铁手一道来。
蔡狂一出手,手就抓向杜怒福的脖子!
杜怒福怒叱:“你——”
全身倏然一缩,十八道阶梯,给一缩而上。
但蔡狂的身子随之而上,就像他的手陡然伸长了似的,仍捏向杜怒福的颈项。
铁手惊叱:“你!”
他腾身要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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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阶上已闪过一道青色的精光,“青花四怒”一齐出了手。
向铁手。
陈风威的掌劲青黑。
李凉苍的掌劲灰黑。
张寞寂的掌劲黛黑。
王烈壮的掌劲朱黑。
四种掌劲,幻化为四种黑色的劲力,向铁手截击。
铁手大喝一声,左掌接下四道掌力。
右掌一吐,劈空内劲,攻向蔡狂。
这刹那之间,铁手和“青花四怒”都抹过不同的怀疑与恍悟:
铁手在“青花四怒”向他出手的一刹间,一时不知这四人是错疑他和蔡狂是同谋,还是他们根本与蔡狂是同谋,对杜怒福倒戈相向。
“青花四怒”在铁手居然只以一掌抵消自己四人掌力,感到惊震,但在铁手凌空出手阻拦蔡狂之时,才知道原来铁手和蔡狂并非同路。
但已迟了。
如果铁手能全力阻拦蔡狂,也许一切还来得及。
因为就在铁手分心与那四股黑色掌力相对时,蔡狂已不知用了什么方法——他的手始终抓不住杜怒福短小多赘肉的脖子,但他的长刀已戮着杜怒福的背心。
刀是白色的。
白如月。
月却是青色的。
——像一张因太惧怕而转成惨绿色的人脸。
奇怪的是,当那把刀拔出来的时候,虽然快得谁都不及细看,但它明明是青色的。
可是,当这把刀停在那儿的时候,却换去了月亮的光芒,变成了月白色。
还带着月色般的沁寒。
这时际,“青花四怒”都立即收了掌。
收掌原因有三:
一,他们掌力全吐,铁手一掌相对,只觉如泥牛入海,但铁手掌力却全不回攻。
二,杜会主已受制遇危。
三,看来,铁手跟蔡狂并非一道的。
同在此时,蔡狂散发飞扬狂旋。
飞发如鞭,一一切碎铁手的凌空掌劲。
叮叮当当连声,铁手给切成碎片的掌力犹自落地有声,石阶簌簌碎落,余劲似一条条喷着火信的金蛇,灼得疮痍处处。
只听蔡狂闷哼道:“铁手,这儿没你的事,也不关你事!”他唇角流着了血丝,像爬出了几条红蚯蚓。
月下,每人的脸孔都成了惨绿。
就在蔡狂飞发碎掌劲的刹间,他的脸容已亮了出来:
原来是一张凌厉的俊貌,约莫三十来岁,神情中带有一种痴狂的宁谧,像个伏在草丛里要扑杀蚱蜢的乖孩子。
他身上的疙瘩疤瘌,似跟他的脸孔气质全无瓜葛——仿佛身上是租赁过来似的。
只听杜怒福忍怒道:“蔡狂,你这是什么意思?!”
蔡狂道:“没什么,我只请你造反一次。”
杜怒福奇道:“什么?!”
“敬请造反一次。”蔡狂说,“现在鼠蛇当道,狼狈为奸,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朝廷不振,积弱一至于斯;社稷不宁,奸佞横行无忌。苦的是百姓,惨的是人们。我们是苦大仇深,我是心高情真。我要你们都站起来,敬请造反一次,打一场人民战争。”
杜怒福骇然道:“你……你要我造反?”
蔡狂道:“造反又怎地?拚得千刀剐,皇帝拉下马。想不流血?只怕血流成河!要不动干戈?只怕任人渔肉!命只有一条,心只有一颗。我是来世间行佛道,杀父杀母不可,杀君杀魔无妨!如果佛阻佛道,杀佛祖亦成道!我信得过你一诺千金,今天只要你要一口答允,我便收了刀,为你奔走,供你差遣。”
杜怒福又惊又怒:“这……这怎生使得?!”
蔡狂道:“什么使不得?你们仅存的五帮六会六联盟中,已有三派人马加入我的大计,为“天机”效忠了。”
杜怒福冷笑道:“没想到“疯圣”也为张三爸卖命。”
蔡狂道:“我只是为国家民族卖命!你要是不答应,就只有两个选择:一是我一刀劈了你:二是你把养养给回我!”
杜怒福怒不可遏:“蔡疯子!……你……你太……太狂了!”
蔡狂冷冷地道:“怕什么?老子狂得起!”
杜怒福气得口吃了起来:“你……凭什么扯上养养——”
蔡狂啐道:“因为她本来是我的,是你夺了她!你年纪大,你无胆量,你不算条汉子,你没有资格跟她在一起!”
他一激动,齿间便淌着腥红的血。
杜怒福惨笑道:“就算你说的对……可是,你竟要在铁捕爷面前定计造反?!”
蔡狂道:“姓铁的也不算什么,四大名捕都是傀儡而已!诸葛先生抵死周旋,也不过将死局强撑、败局求活而已,那是没有用的!到这个地步,已不是让坟墓里的死人苟延残喘,而是让我们活着的人多争一口气。铁手又如何?你瞧着吧,他们若仍有一点血性,迟早都要反了!”
杜怒福叹道:“可是,我们这样做,只会致使战祸肇生,连累大家,害苦百姓,牵连养养……”
蔡狂又啐了一口血沫子:“呸!你何德何能,在我面前提养养姑娘!”
忽听一个女子在阶前道:“蔡狂,你也太狂妄了!”
蔡狂闻言一震,半晌,才敢抬目望去。
少年追命--突然,有一双眼睛
突然,有一双眼睛
失败是不会死人的,可是失望会。不信
铁手手痒。
他想揍人。
揍的是蔡狂。
——因为蔡狂太狂妄。
其实狂妄的人可能要比谦虚的人直,谦虚的人要比狂妄的人来得聪明:谦虚的人只让你从他的言行里感觉到他是谦虚的,但其实他内心可能比谁都傲慢;狂妄的人说什么都要比谦虚的人笨,因为他太沉不住气,一开始就先入为主的赚人嫌恶。
自大是人类行为里最容易让人反感的性情之一。
故而,连那么厚道、温和的铁手,也对狂妄自大的蔡狂看不顺眼。
——一个人如果真材实料,就算自大狂妄一点,铁手也还可以勉强忍受,由衷佩服的。
可惜自大狂妄的人泰半都未下苦功,更无实学,要不然,一个人若了解自己在恒河星空广邈无限的宇宙中,只不过是片瞬即逝、渺如蝼蚁而已,还有什么足以自大、可以狂妄的呢?
正好这时有人开声痛骂蔡狂狂妄。
铁手深感同意。
他也是甚感意外:
——因为一个真正狂妄的人,有人骂他狂妄的时候,他反而会因此更嚣狂自大、引以为荣。
蔡狂这一刻却很震动。
骂他的人是一个女子。
女子站在阶前,穿枣红色的云肩,黛绿趁兔白的深衣檐榆,襦裙袅袅,蛮褂垂鬟有益,其实也没什么特意装扮,但就站在披着月色的杨花树下,和着簌簌而落的漫漫杨花,只觉她缨络灼烁,宝珠生辉,连同站在她身旁婢仆打扮的女子,虽然脸容看不仔切,但也觉眉目姣好,沾风带香。
只听蔡狂苦笑长叹(先苦笑,后叹息)道:“养养,我为的是你,你……骂的是我?”
梁养养道:“你为我?那赶快放下刀,放了会主。”
蔡狂道:“不能放。我是来救你的。大将军及大连盟的人,迟早必定摧毁七分半楼,你再跟这老儿在一起,造反他不敢,投降他不愿,到头来也决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你跟我离开这儿,大将军一时还不敢惹我,我誓必护你平安。”
梁养养道:“你是说,大将军会亲自攻打这儿?”
蔡狂道:“他自己不来,也会派人来。据我所知:‘四大凶徒’中的唐仇和燕赵都快到了,而且,‘十六奇派’中也有数派前来围攻,你们光是‘鹤盟’、‘燕盟’和‘青花会’这干窝囊,是断断守不住的,这儿,也是万万留不得的。”
杜怒福虽然命在人手里,一张脸巽血似的红,可是语音却仍笃定豪壮:“这个我们早就晓得了。你别看两位可以轻易上山,事实上,你和铁二爷、梁狂僧、燕赵及卅一死士在数天前的行踪,我们已有纪录了,大连盟或四大凶徒、十六奇派要灭我们,也不是说灭就灭的。”
蔡狂哂然:“可是我还是一上来就制住了你。”
杜怒福平声道:“那是因为我不防着你之故。我知道你平日作为似癫还狂,但不致于是大将军的走狗,加上养养一直说你虽荒诞不霸,但向来明辨是非,是个好人,所以我才不提防。”
蔡狂一甩散发,狠笑道:“所以你现在很后悔了,是不是?”
“没有后悔,”杜怒福平然道,“只是遗憾。”
“遗憾?”
遗憾得见名震天下的‘疯圣’,却只是个黑白不分、暗箭伤人的狂徒!”
蔡狂吼道:“你说什么!?”
梁养养从容地道:“他说你是疯子、狂徒,枉他以英雄、壮士待你。”
蔡狂的刀尖往前一搠。
杜怒福闷哼一声,胸膛也向前挺了一挺,看来,刀锋是划破背肤、戳入肌肉里去了。
蔡狂狞笑道:“老匹夫,你让我带走养养,我就放了你,前事不究。”
杜怒福哈哈大笑。
蔡狂怒极,叱问:“什么?你笑什么?”
杜怒福笑道:“你还是杀了我吧,她是不会跟你的。”
蔡狂鄙夷的道:“她跟你在一起,分明是被迫的。一个五六十岁的糟老头子,她会跟你过一辈子?你好意思拖她一辈子?”
杜怒福叹道,“是,我本也是这样想。可是,我们两情相悦,也没啥拖累不拖累的了。你还是杀了我吧,要她跟你,我就算答允,也无济干事。”
蔡狂越听越火大:“你算啥乌龟王八蛋猪粪大肠,大言不惭!她会死心塌地跟你这半身都爬进了棺材的老头子,我就不信
忽听梁养养平心静气地说:“不到你不信,我就是这样。”
蔡狂龇牙笑道:“我不信。”
梁养养道:“你不信也没办法,我喜欢他,他喜欢我,没有一点勉强的成分。”
蔡狂狂甩着乱发,现出他额上一颗肉色的瘤,以及除此肿瘤之外,好一副飞扬跋扈的俊貌。
“我决不信!”
“信不信由你。你杀了他,我也决不会跟你,只会替他报仇——除非你把我也杀了。”
蔡狂突然发狠,“如果你不肯跟我走,我便一刀杀了他。”
梁养养仍平静的说,“威协也是没有用的,就算我跟了你,我的心也是他的。”
蔡狂转向社怒福耳背露出森森白齿,咬牙切齿的道,“你去劝服她,要不然,我就杀了她。”
杜怒福也持平的道:“你杀了她吧,我是劝不服她的。你只要伤她一根毫毛,我便倾所有之力,也要替她报仇——你还是先杀了我吧。”
蔡狂向月狂嗥:“我不信!”
然后虚砍数刀,刀白月青:“我不信!!”
他捶胸狂喊:“我不相信有这样的事!!!”不服
他当然不信。
——杜怒福这年逾半百的老头儿有什么好,但养养竟对他如此死心塌地,而两人之间却又如此恩爱逾恒、生死无惧。
所以他很不服气。
他的刀势又向前一搠,厉声道:“你不放弃她,我就立刻杀了你。”
杜怒福摇首道:“你真可怜。”
蔡狂怒道:“什么,我可怜!?”
杜怒福颇为惋惜的道:“好一张俊貌,好一副身手,却因从未恋爱过,不知道什么叫做爱情。”
蔡狂突然收刀。
拖刀急纵。
刀甚长。
刀锋在石阶上划炸出青火。
他才放了杜怒福,但长刀已抵在梁养养的下颔。
铁手也没料到蔡狂会这样收刀却马上又用刀制住了另一人,连他也不及出手拦截,更不要说“青花四怒”了。
他这时才看清楚了梁养养。
——一个很福相但丝毫不影响她的艳丽,反而增加了一种美丽女子少见之和善。
她像个大姐姐。
她的脸很丰。
唇色艳。
眼儿水汪汪。
鼻下唇上,有一道小疤痕,因为这张脸是那未无瑕,所以份外分明。
刀白得令人发寒。
寒得发抖。
手是抖的。
所以刀也轻颤。
——轻颤的刀锋随时会没入她的咽喉。
然而梁养养却很定,脸上有一种彷似遥观水边鹭鹚的神情。
蔡狂尖声道:“跟我走,否则我一刀杀了你。”
梁养养为他婉惜似道:“你这样做,不觉得很累吗?”
铁手已经准备出手了。
他在找机会。
(也许,梁养养身旁的蝉女若尖叫一声,我或能争取一刹瞬之机,制住蔡狂。)
他在想办法。
(刚才,杨树上和屋檐上都落藏了一人,他们到底是敌是友,究竟来救人还是害人?)
就在他等待时机的这一刻里,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的,蔡狂长嘘了一口气。
然后出刀。
一刀斫在石阶上。
石阶十五级,在星火四溅中,给斫开了一道长长的裂缝。
然后他说:“没事了,我试过了:你们确是真心相爱,我多虑了。对不起。”
这回不但铁手怔住了,连杜怒福也甚愕然。
唯一不惊不疑的大概只有梁养养。
她笑漾起深潭般的梨涡,很高兴的伸出一双手,去握着蔡狂布满青筋的手背,欢欢喜喜的道:“我就知道你不是个强人所难、持爱相胁的人。”
“青花四怒”已脸带怒容的分四面跃上石阶,包围了蔡狂。
杜怒福也不十分懊恼,只问:“什么回事?”
蔡狂似根本没把“四怒”放在眼里,只向梁养养深情款款的说:“你本来跟我有了婚约,癫老鬼把你许配了给我。可是,你却嫁给了这老头子,我不服,这口气蹩不下,以为你是被迫的,或另有苦衷。而今一试,知道你们相亲相爱,两情相悦,心有默契,至死不渝,这样,我也没什么好说了,也放心了。”
梁养养眼眶潮湿:“你……”
杜怒福释然哈哈大笑道:“原来你这小子是来试探我的。”
只听一阵掌声,一人叫好。
掌声是杨树上发出来的,是个男子。
叫好却在檐上,那是个女子。
两人飞身而下,先在空中会合,随而飘然落在阶前。
这一男一女,男的身形颀长,宽袍大袖,脸容带有一股英悍之气,但书生气质却很浓烈;女的样子恬静秀丽、温驯善良,唇厚而艳红欲滴,眼眯而时露笑意,但却给人很艳很艳、极艳极艳、非常艳非常艳的感觉。相较之下,养养的艳是一种福气,这女子的艳却是在极秀气中令人感染到极妖冶。
这两个人的形象,其实绝不和谐:
譬如男的一皱眉,一拗唇、一甩袖,都充满悍之气,但予人的感觉,还是十分舒闲、文质彬彬的。
女的本来一副庄端秀丽、与世无争大家闺秀的样子,但不知因为她身裁太过婀娜,还是因为她唇儿太红颊色太艳,眼色太媚之故,这样看去,有一种飞蛾扑火烈焰的感觉。
这种迥然不同的不和谐,在他俩人身上出现,又成了另一种很和谐的感觉;而他们俩走在一起,本来是极不和谐,但看去却互相映衬得极和谐,再和谐也没有了。
杜怒福叫了一声:“惭愧。”
男的谦逊的向杜怒福道:“惭愧的是我们,迟来一步,什么忙也帮不上。”
女的向铁手和蔡狂大方得体的拱手道:“他是‘鹤盟’盟主长孙光明,我姓伏,小字鸣凤,向铁二爷、蔡疯圣请安了。”蔡狂道:“你们大概以为我真的要挟持或者格杀杜会主及其夫人,所以赶过来对付蔡某人的吧?”
长孙光明不卑不亢的道:“我们跟杜会主有过命的交情,要是他老人家有事,我们帮得上忙的就一定全力以赴,帮不上忙的也会赶来拼命。”
杜怒福感慨地道:“两位本调集两盟兵马于七分半楼,都各有司职,而今,都为了杜某区区安危,疲而奔命,杜某铭感五中,无颜以报。”伏鸣凤听了好生不悦,只说:“杜老您这是什么话,我和长孙当年若没有你一手扶植、耐心教诲,岂有今日,咱们这会儿赶来,却是啥也没做,惭愧的是我们才对!”
忽听月下一声长啸,远远传来,悠悠不绝。
蔡狂一甩乱发,哈哈大笑:“看来,真正来啥也不做,专找我打架的,总算来了一个。”
只听一阵山摇地动、地动山摇,巨响直自山下迅即逶逦而上,“青花四怒”面面相觑,真以为有人在他处拖了一座太行山往这山奔来。不屈
远处有人三招大呼,其声壮烈:
“天不容人!”
在阶前的蔡狂笑了。
眼甚亮,眼色疯狂。
他忽然蹲下来。
凿字。
右手锤。
左手凿。
在阶上镌个星火迸溅。
山下有人三呼大招,山摇地动,像是连同山下所有的树一齐连根拔起往上走来。
“人不容天!”
蔡狂披头散发。
锤疾凿急。
字渐已成形。
伏鸣凤一招手,射出一口火箭旗炮,漫空炸起七色的流星雨。
长孙光明剑眉一轩:“怎么?”
伏鸣凤低声疾道:“来的是‘狂僧’梁癫,我吩咐下去戍守的子弟决不要拦他。”
她及时补了一句,“拦也没用。”
长孙光明双眉一合,脸容一绷,“他来做什么?”
伏鸣凤不马上作答。
她望向梁养养。
梁养养艳靥尽是愁色:
“他是我爹。爹每次跟蔡疯圣会上,总要决一胜负,负者死,或允诺一事。当年,我的婚事便是如此许下的。”
铁手闻言,顿忆起武林中一段轶闻:
“南天王”钟诗牛和“五泽盟”总盟主蔡般若,两人同门不同途、同师不同法、同宗不同道、同志不同心,所以斗了个数十年。
这两宗人马中,钟诗牛有个师弟,便是“狂僧”梁癫,据说修为已在钟天王之上,且苦修密法,己得大成,向来态度也最激越,跟蔡般若的胞弟“疯圣”蔡狂,斗得个你死我活、不死不休,而蔡狂在“武”、“术”、“心”、“法”上的修持,传闻也绝不在其兄之下,同时亦在喇嘛教派中取得真佛无上密,习而有成,正好克制梁癫。
——难道他们要从门里斗到门外,武林斗到江湖,山下斗到山上?
——现在大敌当前,梁癫和蔡狂若是在七分半楼缠斗,对二盟一会只有雪上加霜。
他正要劝蔡狂不如规避一下,只听不远处传来长号:
“人不容人!”
其声凄切,宛若猿啼,上彻九霄,下撼十府。
这时,蔡狂的字已成:
月光下,只见阶前裂镌了几个像在跃动看活刺刺生命力的
“咱嘛呢叭咪眸”
蔡狂的最后一镌,镌在中指上,血流如注,注入字渠里,一下子,红蓝紫绿黄,幻成缤纷之色。
只听近处轰轰隆隆响个不绝,有人仰大长噫了一声,悲莫悲兮,月彻中天,其鸣甚哀:
“天人不容!”
这时,一间房子出现了。
那是一栋青黄黑色相间的房子。
房屋顶上有一头歇憩的牛。
然后大家才看到拉拔房子上山的人。
这人牙白脸黑、髭黑帽红,最特别的是:他有一双奇特的眼。
当大家发现屋顶上的牯牛,那一对哲人般的眼,原来是金色的,而仁立在牛背上那一双班鸠,眼睛也是镀了一层金似的,这才发觉到:梁癫的双眼也是金色的。
梁癫背着他的房子,终于上了七分半楼,一直拖到离石阶约莫二丈余的鱼池边,才陡然止了步。
他的房子静得像在那儿生了根。
他的牛静得像是在沉思。
他的班鸠静得像在玄想。
鱼浮出水面冒泡,声微可辨。
他带了一点微微的喘息,用他那一对金色的眼一一扫视众人。
给他眼色扫中的人,都仿佛觉得脸上有滋滋的声音,而且生起了一种给瞎了眼的人看了一眼或自己瞎了看人的感觉。
蔡狂先说话:“你还是来了。”
梁癫那对金得可怕的眼神望定了那散发人,感觉到对方野兽一般的厉利:“你果然来了这里。”
“你找我?”
“你也一样在找我。”
蔡狂道:“你怎么知道我会来?”
梁癫笑了。
笑得有点癫癫的。
他的牙参差不齐,犬齿尖露,但白得令人炫目。
“你的习性我还有不知道的么?”他说着弯身进了屋里,东抓西攥,然后还抱了一大堆东西出来。
那是石碑、木牌、篾片之类的事物,有的小如拳指,有的大如椅凳,更有的像桌台那么巨大厚重。
它们并没有什么特别,只是像本附在匾牌,驿碑、竹柬、木柱之类的事物,只不过给人刮了下来而已。
它们相同的只有一点。
那是都刻有六个字:
咱嘛呢叭咪眸
蔡狂只看了一眼,眼睛就发了亮:
仿佛那是两颗发亮的东西,使得低重的发丝也映着亮。
“不见得刻上这六个字就是我的手迹。”蔡狂道,“密宗六字真言,人人识得,人人念得,人人镌得。”
梁癫指了指那六字真言的左边。
那是“口”字。
“你的‘口’字总刻成圆的,而不是方的,所以这‘咱嘛呢叭咪眸’绝对是你的手迹,不会是他人的。”
蔡狂一笑:“这世间轮回万物,同体同心,本来都是圆的,那来方的!就算是方,便也是圆!始和终都同在一点,又那分先后!你认得这个,也算是我知音。”
梁癫虎虎地道:“作战多了,难免就成了知己知彼。”
蔡狂张开血盆大口一笑:“说起对敌,我正要找你。”
梁癫不假辞色:“你找我就好,你找我女儿干啥?”
蔡狂:“这件事你还敢提?”
梁癫:“我为何不敢提?”
蔡狂:“我们总共交手几次了?”
梁癫:“十一次,这次不算。”
蔡狂:“你败了几次?”
梁癫:“连这一次一起算,各胜六场。”
蔡狂:“我呸!这次也是你败。你可记得第七次谁败?”
梁癫:“……你那次运气好。”
蔡狂:“我胜了你,按照我们比武的规矩,你要办我指定的一件事。”
梁癫:“对了对了,所以有次我要你吃狗粪,怎样?滋味好吧?一次我要你去摸大笑姑婆的奶子,结果,哈哈哈哈……”
蔡狂:“你还记得那一次你答应我什么吧?”
梁癫:“那一次?”
蔡狂:“第七次。”
梁癫:“……我答允把养养许配给你。你卑鄙。”
蔡狂:“我不卑鄙,我是真爱她的。可是你不守信用,把女儿嫁给了杜怒福。”
梁癫:“那你今天来就是为了这个?”
蔡狂:“本来是。后来,我发现他们真心相爱,死也无惧,我也不为甚已。我是深爱养养的,她的相破了格,我以‘无上密’和‘大手印’护她,和她睡时,以‘睡梦披甲护身法’祥光罩之,可以使她渡过厄运。”
梁癫:“嘿,听来伟大。我女儿命福两大,用不着你的妖光邪照。”
蔡狂:“我现在来问你:那一次你答应过的事,你做不到,你该给我个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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