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手想了想,也觉得非要有些金创药、跌打药不可,忍痛
道:“也好。”
唐肯疾地起来,道:“二哥先吃,我去去就来。”
铁手只觉浑身伤痛,一起发作,额上已冒起豆大的汗珠,密密麻麻,闷哼道,“自己小心,快去快回。”
唐肯答:“是。”人已掠出了店门。
铁手摇摇头,本想勉强吃些东西,让自己体力能有补充,然后运功调息,但才嚼了几口,已感到胃部抽痛着,加上断碎的肋骨刺痛起来,再也无法咀嚼,只好就地静坐运气。
正在此时,店门外走入了三个人。
这三个人,一个樵夫、一个猎户、一个郎中,看去甚是平凡。
可是铁手只望了一眼,立即知道他们是乔装打扮的。
而且铁手也立即分辨出他们是谁。
他们正是这三个月来,他一直追缉着的五个凶徒的其中三个:王命君、楼大恐和彭七勒——另外两个凶徒:秦独和张穷,因为在山道上对铁手施加暗算,早已作法自毙。
这三个人,穷凶极恶,正是合力谋害了他们的结义大哥“白发狂人”聂千悉的罪魁祸首,铁手受冷血所托,追缉了他们数百里,才在无意间卷人了戚少商被顾惜朝追杀的漩涡里去。
铁手绝没想到他们会在此际出现!
铁手现刻不能动,也不能走,连伙计端菜过来,他也坐着不动不言,因为这一动,反而引起这三个亡命之徒的注目,铁手而今遍体鳞伤,只怕连捧菜的伙计也未必斗得过。
然而眼前却有三个阴险毒辣、杀人不眨眼的凶徒!
王命君、楼大恐、彭七勒三个人刚刚坐下来,王命君就气急败坏的说:“我们吃完东西就走,这儿还是不能久留。”
彭七勒刚刚放到唇边的茶杯,又放了下来,问:“为什么,这儿地僻人多,各路人马赶集汇集,不是正好藏匿吗?”
王命君道:“你没见着么?我们刚走进来的时候,外面有大批官差军士,似在搜捕什么!”
彭七勒不以为然地道:“那些酒囊饭桶,咱们还真不怕!”
王命君吧道:“倒不是怕他们,而是万一震动了个冷血或铁手,那时候,可真自寻死路了!”“走,走,走!”楼大恐一拍桌子,震得杯筷齐声一响,店里的客人全向他望来;楼大恐道:“这样子下去,整天是逃、逃、逃!有什么生趣,不如拼了!”
王命君忙和彭七勒佯作对喝了杯酒,笑道:“他喝醉了。”随而压低音道:“你干什么?这样惊动大家,要寻死别牵累我们!”
楼大恐豪气顿消,沮丧地道:“可是,这样天天逃亡,日日逃命,也不是办法。”
彭七勒没好气地道:“那你有什么办法?”
楼大恐握拳狠狠地道:“不如跟铁手那厮拼一拼!”
王命君冷笑道:“你拿什么去拼?张穷和秦独不是去拼了,结果是两具尸首而已。”
楼大恐埋怨他说道:“我都说了,五人一起上,未必打不过铁手,你却要张穷秦独去缠住铁手,让他转移注意力,好让咱们在另一方向逃逸,结果白白折损两名弟兄!”
玉命君嘿声道:“你却来怨我:要不是我这一苦肉计,现在你可不知死在哪一层地狱里!”
楼大恐也不甘示弱:“你以为你自己上得了天!”
王命君仰勃子一口把酒干尽,又去倒酒,他正好面朝铁手,铁手安然而坐,王命君也没加注意,又去倒一杯酒,说道:“好死不如歹活,上天下地狱,都不如逃命的好!”
彭七勒忽然抓住王命君置在桌上的包袱,王命君闪电般按住了他的手背,疾问:“干什么你?!”
彭七勒道:“用‘三宝葫芦’,跟铁手一拼!”
王命君骂道:“你们怎么啦!这两天不见那铁手踪影,说不定咱们已把他甩脱了呢,你们要无事找事,当初又何必十万八千里的逃!”
彭七勒缓缓缩了手,眼睛却发了光,喃喃地道:“要是把他给甩脱了,那就好……”
这时,一个人忽然走近,彭七勒吓了一跳,楼大恐连忙按住了他,彭七勒这才瞧清楚,原来是食肆里的伙计。
伙计道:“三位客官,要叫点什么菜送酒?”他对失惊无神的彭七勒有些畏惧,便只跟王命君说。
王命君心烦意乱,挥手道:“随便你点几道菜吧。”
楼大恐却咕喀道:“不知明天还有没饭吃呢!我可要吃好一点的……”
伙计道:“那么,客官要吃的是什么,小店立即做去。”
楼大恐道:“这里有什么可吃的。”
伙计道:“多着呢,本店著名象蚌、静鱼、龙球团团,不然,就照刚才那两位客官桌上的菜,都来一样如何?”他用手指向铁手桌上的菜。
铁手心头一凛:他正意守丹田而至气贯丹田,竭力静观入定,陷了一种“八触”的境界,即动、养、凉、暖、轻、重、涩、滑合而为一,任这一心回复元气内力的当口儿,他只想恢复一小部分的功力,万一那三人猝起发难,也希望能有招架之力。
楼大恐望去,那几道小菜也没什么特别,便问王命君:“喂,你看怎样?”
王命君懒懒地望了一眼,正想说话,眼角忽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这人影可以说是他恨得咬牙切齿之梦魔,王命君看了一眼,不敢相信是真的,又看了一眼,“哎呀”一声,一跤坐倒!
彭七勒早已是惊弓之鸟,但反应快捷,一把扶住王命君,急问:“怎么?”
王合君一张脸变得死灰,哭笑难分地道:“他……他……他……”楼大恐和彭七勒随着他颤抖的手指望去,脸色大变,如同跌入冰窖之中,彭七勒几乎就要双膝跪倒下来,愕然道:“他……他……怎么也在这里?!”
楼大恐恶向胆边生,抄起一张凳子,喝道:“铁手,你要怎样?”
食馆里的客人一见有人要动武的样子,都想走避,铁手淡淡地道:“各位,这儿没有事,我跟他们几位朋友有些过节,但我今天仍有公务在身,在等另外一位朋友,没心情动手,不会有事的,请各位坐下自便,当不骚扰。”说罢,自行喝酒,也不理会楼大恐的喝问。
其实,他强提真气,一口气沛然地把话说完,五脏六腑又抽痛起来,一时再也说不出半个字,左手抓住酒杯,抓得好紧好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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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水寒--第二十章 看不见有人
第二十章 看不见有人
三人听到铁手那番话,本来自度必死,一时之间,几疑是在梦中,楼大恐豪气尽消,呆立当堂,王命君一把拉他坐下,颤声道:“铁大人,谢谢不杀之恩。”
食馆里的人客听出那独自饮酒的人,竟然是“四大名捕”之铁手,都又敬仰、又好奇。
铁手冷冷地道:“滚”这个字一出口,腹部奇痛,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王命君求之不得,哈腰鞠躬,道:“是,是,我这就滚,就滚——”却见彭七勒仍然坐着,凝望着铁手。
王命君示意道:“走——”
彭七勒忽凑近低声道:“看见没有?”
王命君疾道:“看见什么?”
彭七勒道:“铁手浑身是伤,血迹斑斑,脸也给打烂了。”
王命君急道:“这关我们屁事,我们能走就好!”
彭七勒低声道:“我看不对劲。”
楼大恐忽然会意:“你是说——?”
彭七勒深沉的道:“铁手不是放过我们,而是没有能力动手杀我们!”
楼大恐奋然道:“既然他杀不了我们,我们就去杀了他!”
王命君狐疑地道:“对呀!我就说他没那么好,居然饶我们不杀——不过,四大名捕,虽死不疆。你们不记得当年他们四人,如何浴血战十三杀手吗?结果对方全军覆没,看来一早濒死的四大名捕,人人都活了下来!”
彭七勒道:“你的意思是——?”
王命君道:“保住性命要紧,何必惹事!你没听他说吗,他还在等人来,来人如果是冷血……”
楼大恐道:“万一铁手真的伤重无法还击,咱们岂不错失良机?”
王命君道:“要是铁手武功尚在,咱们岂不是在送性命!”
楼大恐道:“这……”
彭七勒说道:“看来这险还是不能冒……”
正在这时,忽听有人兴高采烈的叫道:“二哥,我请回来了这儿最有名的大夫,给您治伤。”说着扯了一个老头子,往铁手那儿走去。
铁手叹了一声,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话阻止是好。唐肯道:“二哥,你不舒服呀?”转首向那大夫道:“你行行好,快给铁二哥看看。”
那大夫姓潘,在这儿颇负盛名,有人称他为“翻生神医”,即是誉他医术可以把死人翻生一般,他的医术当然没有那么好,但医人的经验倒是十足,才一探手把脉,再一掀铁手眼皮,端详铁手全身,即摇着叹息,道:“完了,完了,年轻人好勇斗狠,你这下子,伤得入了筋骨,至少也要躺两三个月,才能复原一半,要不是看你骨格强健,神定气足,恐怕不一定能活呢
话未说完,楼大恐、彭七勒、王命君已三面包抄,到了唐肯背后,面向铁手。唐肯立时警觉,沉住了脸。
彭七勒怪笑道:“好哇,铁手,你倒有今!”
楼大恐道:“你都把我们逼苦了,看今天我不——”
忽听楼里一个食客一拍桌子,叱道:“三个不知好歹的小贼,铁二爷放你一马,还哆嗦什么!”
另一个食客也抓起桌上的长布包,走了过来,道:“铁二爷虽然受伤,但我们素来敬重二爷为人,决不容你们放肆!”
食馆里大部分食客都相继起哄;原来这镇上多的是武林中人,大部对“四大名捕”十分钦仪,或多或少曾间接受过他们四人的恩义,而今是铁手身负重伤,面临危难,会武功的都有意拔刀相助。
王命君笑嘻嘻地道:“哦、原来是打抱不平来的,真是不打不相识,欢迎,欢迎,幸会,幸会。”
铁手心里却暗暗叫苦:王命君这三人武功虽然跟他相去甚远,但比起一般武林人物,却又高出许多,这食馆里的武林人,都是非常平庸的脚色,怎会是这三个恶徒之敌呢,何况王命君手上还有“三宝葫芦”,万一打斗起来,伤亡必众,铁手自度个人生死并无大碍,但决不忍这些古道热肠的汉子送命,心中大急。
玉命君已在解开包袱,食馆里四、五名武林中人也围了上来,人一多,胆便壮,彭七勒道:“今日我们要报仇雪恨,不关事的爬开!四、五名武林人互觑一眼,谁也都不走开。
楼大恐一把推开潘大夫,面对唐肯,粗声问道:“你是什么东西?”
唐肯正待拔刀答话,铁手忽道:“三师弟”。
唐肯一怔。王命君、楼大恐。彭七勒更是震住当堂。
铁手从容不迫的道:“这三个给脸不要脸的人,你拿他们怎么整治?”
唐肯一时不知如何回答。铁手叹道:“要不是咱哥儿俩还有要事在身,到真要烦三弟你一人送他们一脚,好叫他们早些儿到阎王爷那儿报到!”唐肯只答:“是。”点了点头。
彭七勒、楼大恐,王命君都开始一步步往后退。彭七勒率先飞退,楼大恐和王命君也跟着没命的跑,跑出了店门,再远离了小镇,彭七勒这才扶树喘息道:“妈呀,原来……原来……追命也也……也来……来了……”
王命君也道:“你看他那一双脚,在进店里来的时候,多有劲,我就知道他决不好惹,他一进来,就……”
突然住了口。楼大恐和彭七勒齐声问:“怎么?”
王命君喃喃自语道:“不对啊!”
彭七勒搔搔头皮:“有什么不对了?”
王命君道:“他走进来的时候,叫的是‘二哥’,而不是‘二师兄’……”
彭七勒为之气结地道:“那有什么?铁手也曾叫了他一声”三弟’……”
语音一变,陡然叫道:“不对,不对,江湖上传言,‘四大名捕’中,无情是大师兄,铁手排二,追命行三,冷血列第四,其实是以入门先后为准,要论年纪,追命最长,铁手次之,最年轻的是冷血。刚才那个人,粗眉大眼,满脸胡碴子,但看去绝对还要比铁手年轻……不可能是追命!”
王命君沉吟道:“便是。”
这次到楼大恐比较怀疑,“会不会是追命外表年轻过人……”
“怎会?追命历尽风霜,沧桑风尘……”王命君道:“我们都上当了!”
楼大恐怒道,“我们折回去,杀了他——!”
王命君望了望天色,时已近暮,他咬牙切齿的道:“回去是回去,不过只捎住他,先别动手,这次摸清了底儿,半夜才下手,决不教他活着离开思恩镇!”
王命君等三人甫离“安顺栈”,铁手立即脸色惨白,抚胸摇摇欲坠,他顾得用内功发送退敌,已无法以内力压住伤痛,一时天旋地转,几要跌倒,食馆里的人都围观问候,唐肯情急地道:“铁二哥,都是我不好,害你……”
铁手苦笑道:“我没事,休息一会就好,”他喘了一口气,向围观的人抱拳道:“诸位仗义相助,在下感激不尽。”
其中一名武林人收起了刀,也拱手为礼道:“不必客气,四大名捕声名远播,替天行道,我们皆钦服万分,今日有幸得见,已感殊荣。”
另一名武林人却关怀地道:“铁二爷没什么事罢……敢情这位是追命三爷了?”
唐肯不知如何回答是好。铁手见这些人意诚,明知不智,但亦不忍相欺,便道:“他是我新结义兄弟,姓唐名肯,适才因为急于退敌,不得已借用了三师弟名号,请诸位见谅。”
众人这才明白,见铁手居然道出真相,不怕对头再来侵犯,此种作为,十分诚恳信任,都很感动,那潘大夫也听过“四大名捕”的名号,已开了张药方,趋近道:“老夫适才不知是铁二爷,一时多口,误了大事,请二爷勿怪。二爷身受重伤,定必是为锄好去恶而不借身,这一张方子,虽不能立时见效,但对疗伤去瘀,特别有帮助,二爷如不嫌弃,我就献上这一贴方子……”说着把药方双手递去。
岂料铁手尚未接过药方,已给一人抢去,那人道:“单是方子又有何用?得变成药才行!我去抓药,马上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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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手见这里的人这般热诚,甚为感动,这几日人身上所受的苦楚,仿佛都有了补偿,铁手哽咽地道:“诸位,今日各位的大恩,容铁某人他日再报,此地在下恐不能久留,就此别过
那最先挺身而出的武林人忽沉声道:“二爷,你现在离去,恐怕有点不妥。”
立即有人间他:“怎么说?二爷留在这儿,不怕那三个恶人又来寻仇么?”
那武林人道:“那三个人,以为是追命三爷也来了,想必不敢回头,我们这儿的人,吃的是江湖饭,走的是武林路,谁也不说出去,便没有人知道,究竟追命三爷在不在这儿、铁手二爷在不在这儿了!”
听的人都说“是呀!”“对!”“照啊!”只有铁手在众人嚷了之后,问了一句:“却是为何不宜离开这里?”
那人凑近铁手耳畔,低声道:“刚才,镇里来了一批官差,在大街小巷搜查,联同本地衙差,如临大敌按家搜索,我的是——”他把色音压得更低:“好像就是铁二爷您!”
铁手一震。
唐肯失声道:“官府的人找上来了。”
铁手点头道:“来的好快。”转首向众人道:“今日的事,多谢诸位援手,诸位跟我铁某人以前素未谋面,铁某也不知诸位尊姓大名,恩藏于心,就此别过,诸位,请——”
他这一番措辞,在场谁都听得出来,是不想连累今天在场救援的人,这些人虽是热血好汉,一听跟官衙沾上了边儿,虽不知原委,亦知铁手肯定是冤枉的,但谁也不敢与官府为敌,纷纷道:“二爷保重,就此别过。”
众人相继离开,那人也抱拳道:“两位,请忍一忍,留在这儿,此时出去,必跟外面的官差撞上,愿二爷命大福大,他日有缘再相见。”说罢也行了出去。
这时众人一一都已离去,食馆里甚是冷清,唐肯扶着铁手,四顾凄然,那老掌柜道:“铁二爷,老夫也听说过您的侠名,您要是不嫌窄陋,就留在这儿过一宵再说,我决不说二爷在这儿,二爷也不必提我事先知情,这便两相皆便,不知意下如何?”
铁手知道这老掌柜敢冒大不违留自己在此过宿,已是十分难得,眼下这般出去,无疑自投罗网,并害了唐肯,而且自己也需运功疗伤,眼下别无选择,便道:“老丈美意,在下铭感五中,蒙您让我们栖身一晚,若有意外,决不牵连老丈贵号。”
老掌柜笑道,“如此甚好。”即嘱伙计带两人上楼入房。
三人走到一半楼梯,忽听豁琅琅、当啦啦一阵连响,十六八名衙役提着锁链。镣铐、冲了进来。
铁手乍闻铁链碰撞之声,已然惊心动魄。只听为首一个衙役大声喝问:“李知军事、李知监事有令,抓拿朝廷钦犯铁游夏,”向老掌柜喝问道:“可有见到些什么陌生脸孔?!”
铁手暗忖:嘿,李福、李慧这两个“墙边草”,倒是水鬼升城隍,成了知监和知军去了,这年头真是坏人当令。
老掌柜期期艾艾,唐肯当先一步,挡在铁手身前,拔刀叱道:“铁大人忠肝义胆,义薄云天,谁要拿他,先杀了我唐肯!”
那捕头抬头望了望唐肯,转头问身旁的同伴:“上头下令抓的,有没有唐肯这个人?”
一名衙役即答:“报大捕头,没有这号人物。”
那“大捕头”道:“既然没有这个字号,咱们该不该抓?”
一名衙役答道:“既不在名单上,咱们就少惹一事好了。”
另一名衙役答:“常言道:‘小心天下去得,鲁莽寸步难行’,咱们吃公门饭的,多得罪个朋友,不如少结个敌人。”
铁手的眼睛发了光:最后一个说话的衙差,便是刚才那位仗义抱不平的大汉,只是换了件衣裳,敢情他是便装来食馆查探的,而今再换上官服。
“大捕头”抚须道:“那么说,这人我们就不用管他了。”又道:“他后面是谁呀?怎么我看不清楚。”
二名衙差举手在眼上张了张,道:“报大捕头,那人后面,我看不见有人。”
那名汉子衙役道:“对,我也看不到有人,你们看不看得见呀?”
大家都哄然答道:“看不见,没有人。”
大捕头满意地道:“既然你们都说没有人,我老眼昏花,自然也看不到什么人了,那么,这儿已经搜查过了,那班来自京城的军爷们,就可以免搜这儿啦,回去只要咱们都说一声‘看不见有可疑的人”省事得多了。兄弟们,咱们打道回衙吧!”
众人,‘哇”地吆了一声,一行人威风凛凛的行出了食馆,临去前,在门阶上,那汉子回头一笑,还抱了拳,交了包药材,塞到老掌柜手里,向铁手遥遥指了一指,掀开帘子,大步行了出去。
唐肯本横刀,要誓死维护铁手而战,现在瞧得如在五里雾中,诧道:“这……这是怎么一回事呀。”回首只见铁手热泪盈眶,左手紧紧抓住扶梯,更奇道:“他们……?”
铁手情怀激荡,深吸一口气,道:“他们……在成全我。”
老掌柜遥遥头,叹道:“他们都听过铁二爷的侠名,故意装没见到,前来查店,用意无非是他们先查过了,那些城里派来的军爷可就不必再来查一次了……这镇上的衙差,平时作威作福,但良心眼儿倒好的。”
铁手知道这些衙差为了维护自己,可能要冒上极大的罪名,心中感动,但也警惕起来,知道李福、李慧等带兵搜查这里,自己的行藏决不能涉露,以免连累他人。
老掌柜道:“您还是随小盛子上去吧。我把这药煎好了,再送上给您用。”
铁手和唐肯到了房中,掌柜细心周到,再叫人送了饭菜上来,铁手振起精神,吃了一些,便运功调息,唐肯打醒精神,替他护法。
铁手内力,十分深厚,他跟追命都是带艺投师,他的武功,一向都是顺序而习,投入诸葛门下之后,诸葛先生看出他天生异禀,也把内力悉尽相传;内功是诸葛先生武功最高修为,是以铁手的武功,也比无情、追命、冷血都强,只不过铁手既专注于内功,腿功就不如追命、剑法亦不及冷血,至于暗器、轻功和聪明机敏,亦不如无情。
铁手轻摩七大要穴,渐次温热,中指按摩正。反穴各二十四圈,中丹田三开合,重复数次,再作三回嘘息。右手外侧劳宫穴置于百合,左掌压于右足涌泉穴,反转百圈,七按五吐,风息绵长,正转反旋,气流丹田往还,渐入佳境。
不知不觉,已近初更,忽然屋瓦“喀”的一响,铁手已有醒觉,但唐肯近日过劳,手按刀柄,伏在桌上瞌着了,烛火犹自未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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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水寒--第二十一章 三宝葫芦
第二十一章 三宝葫芦
这屋顶“喀”的一响,十分轻微,但铁手还是听到了,沉声道:“上面是那位朋友,何不进来叙叙?”
唐肯在睡梦中听到铁手说话,摹然而醒,抓住刀柄,惺松着间:“什么事?”
铁手盘膝而坐,脸色凝重,看了看屋顶,唐肯跟着仰首看去,哗啦啦一阵碎瓦纷落,一条人影落了下来,一个人乱发虬须,目露极凶异彩,手持一枝臂粗熟铜棍,在瓦石碎坠中落地,正是楼大恐。
楼大恐杰杰笑道:“怎样?铁二爷,咱们是老相识了!你找得咱们好苦,这次,终于叫大家给碰上了!白天人多,碍着咱们叙旧,今个儿晚上,正好给咱们痛快个够!”
铁手淡淡地道:“楼大恐,你最胆小,总不会你独自个儿来,你的老朋友呢?”
“蓬”地一声,窗子被拆开,一个人双手“拿”着窗子,跨入屋来,正是凶狠阴隙的彭七勒:“他来了,自然也少不了我。我特地赶来替你送丧的。”
铁手道:“王命君呢?”
只听一人道:“王命君在。”他回答的时候人还在门外,回答之后人已走了进来,但木门并没有开——只是木板上多了个人形的大洞,他是直“穿”了进来的。
铁手笑道:“王兄果然好威风,连走进来的气派都跟人不一样。”
王命君好像听不懂铁手语言中的讥刺之意,大刺刺地坐下来,唐肯一跃而起,提刀护在铁手身前,王命君只看了他一眼,笑道,“说也奇怪,铁二爷这身上一挂了彩,咱们几个,连走路都神采起来。”
铁手笑道:“这叫此消彼长。”眼光落到王命君腰间的葫芦,忽道:“我真佩服你们。”
楼大恐狰狞地道:“现在才来说讨好的话,不嫌太迟么!?”
王命君却笑着阻止道:“尽说不妨,尽说不妨,凡是好话,我最爱听,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样子好听的话,自铁二爷口中说出来,人生难得几回闻,焉能不听:自然要听!”
铁手道:“我佩服的是你的兄弟们,怎么这般信任,把三宝葫芦挂你腰畔,要是打不过人,你拍拍屁股先走,凭了腰间的葫芦,也足以立于不败之境!”
他这么一说,王命君、大恐、彭七勒三人一齐变了脸色。
王命君怒道:“住口——”
楼大恐忽道:“王老二,你腰间的葫芦,说来应该交给大伙儿,每人轮着保存一天,这才像话。”
彭七勒道:“对!”
王命君急道:“哎呀,你们怎么听这兔崽子挑拔!你们不大会使这宝贝儿,便暂由我收着,难道我会吞了么!”
彭七勒冷笑,道:“就是伯你吞了!”上前一步,伸出手掌,道:“你给是不给?”
王命君不自觉地用手抓住腰畔的葫芦,愤怒地道:“你这算什么?我是你们二哥呀!”
楼大恐冷冷地接了一句:“聂千愁就够是我们的老大了!”
王命君眼珠一转,忽然笑道:“好,我一定给,不过,咱们先宰了这挑拔离间的,咱们三个人,就把葫芦的三只都分了,一人一份,岂不是好!”
彭七勒瞪了他一眼,道:“你说话可要算数!”
王命君道,“我说话从没有不算数的。”
铁手道:“当日他答应冷血,向聂千愁认错,痛改前非,结果,聂千愁就死在他手上!”
王命君刷地拔出铁扇,铁尖钉地弹出一支尺来长的银针,直刺铁手!
唐肯早有准备,抡刀一格!
“叮”地一声,银针刺在刀上!
唐肯反攻一刀,王命君退了一步,但怕背门卖给左边的楼大恐,连忙一扭,闪至右边,又恐彭七勒出手暗算,只好身形一闪,这下一退三挫,变得左继右支,极为吃力,原本他以智谋好狡见长,武功并不太高,跟唐肯不相伯仲,但唐肯胜于豪勇有力,这一下直把王命君逼得狼狈不堪。
唐肯刷刷刷一连几刀,把王命君几乎迫出门外。
只听楼大恐冷冷地道:“不管怎样,你有意使我们窝囊反,以求自保,可惜就算我们要反,也得先杀了你才反。”
铁手好整以暇,道:“这也无妨,不过,我那番话,你们的老二已起了戒心,待我死后,在阴间还不知等你们哪一位先上路呢!”
彭七勒道:“跟他唠叨什么,杀了再说!”手上的凤翅挡一振,往铁手“天灵盖”打落!
唐肯一心把王命君逼退,但全心全意,在留意背后铁手之安危,彭七勒一动,他顾不得身前大敌,人未回身,已然疾退,及时一刀架住凤翅挡!
唐肯横刀硬挡,但王命君如蛆附髓,嗖地又贴身跟了近来,一针就往唐肯后脑刺到!
正在这时,唐肯左右胁下倏地伸出两只手掌,迅疾无伦地拍中了王命君的左右胁间!
与其说拍中,不如说王命君没料到那儿陡地多了一对手掌,所以整个人撞了上去!
这当然是铁手的手掌。
王命君捱了两掌,心道:“我命休矣!不料这两掌击在要害,只使他一阵血气翻腾,全身酥麻,在片刻间便已复原大半,心头一喜,叫道:“铁手没有功力,他的手下不中用了!”
同时间,唐肯左肩已吃一棍,跌跌撞撞了几步,彭七勒持凤翅铛追击,唐肯半身微侧,勉力招架。
楼大恐挺棍逼近铁手。
王命君虽未完全恢复,但心知己无大碍,扇针一伸,直刺铁手眉心穴!
铁手身急向后仰,闪过一刺,但全身真力难聚,砰地跌在床上,王命君狞笑上前,又一针刺下,务要把铁手致死方才甘休!
就在这时,砰地一声,楼大恐一棍全力打在王命君的背上!
王命君的背脊骨立时断了。
不但断了,还碎裂成好几截。
他也立时飞了出去,飞出窗外。
在他还没在飞出去之前,楼大恐已一手摘了他腰畔的葫芦。
铁手忽然喊了一声:“楼大恐抢了三宝葫芦!”
那边的唐肯,因为负伤,手中钢刀已被彭七勒打掉,正在千钧一发之际,铁手这样一叫,彭七勒骤然放弃唐肯,掠了过来,凤翅铛直撅楼大恐。
楼大恐本要一棍把铁手打死,但彭七勒的功势已到,他回身一架,拦住凤翅铛,怒道:“你要替王老二报仇!?”
彭七勒冷笑一声,盯着他手里的葫芦:“你想独吞!?”
楼大恐忽然收棍,道:“好,给你一只又如何?”
他突然用右手一拍第一只枣红云卷着黛绿色的葫芦!
“飕”地一声,一道白光,尖啸急射而出!
彭七勒怪叫一声,忙用凤翅铛一格,但喉咙已多了一道孔。
对穿的孔。
血孔。
他明明已经挡了白光,但白光仍是射穿了他的咽喉。
他仰天倒下,来不及半声惨叫。
发出惨叫的是楼大恐。
楼大恐发出第一只葫芦,但因不谙三宝葫芦的施法,葫芦拍地炸开,他的右手尾指,无名指及中指,一齐炸断!
王命君之所以不敢胡乱启用三宝葫芦,便是因为掌握不住施法,很可能会反伤已身,况且,他知道纵用三宝葫芦,也未必能制得住铁手——当铁手负伤之后,他已不必动用到这三只他视为珍宝的葫芦了。
十指痛归心,楼大恐惶怖地,看着自己被炸烂掉的手指,铁手突然弹起,双手扣住楼大恐左手的熟铜棍,叫了一声:“快!”
唐肯已抄起地上的刀,一刀砍去!
楼大恐虽然受伤,但反应仍是极快,危急中遽然放弃熟铜棍,往窗外掠去——他决定只求身退!
唐肯豪勇过人,但应变不够快,来不及拦阻。
铁手则有心无力,也拦不住。
楼大恐刚飞出窗口,忽听,“嗖”地一声,铁手只见他平掠的身形,胸向地而背向天,倏地,一道银芒,自腹中没入,背脊射出,再消失于黑暗中。
楼大恐怪叫一声,脚落地时,看见王命君全身倚在窗下,惨笑看着他。
王命君手中仍执着铁扇。
扇上的银针,经已不见。
楼大恐突然想起,王命君的“扇上银针,历尽苦辛”的传说时,只觉腹中一阵剧痛,他想上前把王命君碎尸万段,但已寸步难移。
王命君惨笑道:“你……暗算……我,我暗……算你……大……家……”
陡然间,一阵大量的烟雾,像会走动黑色的魔手一般,全罩在王命君脸上、身上。
王命君一阵痉挛,没声没息的倒下。
烟雾来自楼大恐腰畔第二只葫芦。
他已拍碎了第二只葫芦。
但葫芦中的毒烟,同样也缠住了他,这使得他迅速地失去了性命,而不必再受王命君那一记淬毒银针的折磨。
烟雾虽然繁密,但并不消散,过得一会,竟自王命君、楼大恐两人鼻孔,耳孔。眼孔钻入,全消失不见。
窗外一轮清月。
唐肯长嘘了一口气,道,“好险。”
铁手问:“你的伤?”
唐肯按了按左肩,苦笑道:“不碍事的。”他勇猛好斗,负伤反而是经常的事。“这班瘟神自相残杀,倒省了事。”
铁手长叹道:“可惜,今晚的确大多事了一些。”
唐肯奇道:“怎么说?”
铁手道:“因为生事的人刚刚才到。”
“正是。”窗外有人拍手笑道:“风好月残,如此良辰,我们不来惹事,谁来惹事?”
另一个声音接道:“我们正是要来滋事,生好大的一桩事!”
两人一起在窗口突然出现,竟是两个一模一样的俊秀青年:“铁手,你逃不了的!”
这两人当然就是当年李鳄泪的两大弟子:“福慧双修”——李福和李慧。
铁手在一路上可谓受尽了他们的折磨,而今看来又落在他们的手上。
只听李福道:“奇怪,你们都说搜过此处,却怎么放着一个大钦犯没有瞧见?!”
李慧道:“幸好,我们没跟着那三头乱冲乱撞的瞎苍蝇到城郊盲目搜捕,看来,这个大功我们立定了。”
两人说着笑着,已幌身进入屋里,完全没把负伤的铁手及唐肯看在眼里。
铁手仿佛暗暗叹息:——要是功力尚在,普天之下,谁敢对“四大名捕”中的铁手如此不敬?!虎落平阳被犬欺,龙游浅水遭虾戏,英雄落难,比常人更孤独哀伤;落井下石,雪上加霜,此时此境,铁铮铮的汉子也只好打落牙齿和血吞。
李福笑道:“我们运气可真不坏。”
李慧扬扬手中的葫芦,道:“还意外得到了这只东西!”他拿的正是楼大恐手中一直未启用的第三只葫芦。
这两兄弟原属文张的麾下,跟顾惜朝的亲信冯乱虎、霍乱步、宋乱水口和心不和,黄金磷下令“福慧双修”带三十四名精兵,但又恐攻城时人手不足不能抢功,暗下拉去的是“连云寨”中的叛将,这些“叛将”原本就是顾惜朝的手下,自然不甘听命于李氏兄弟,“福慧双修”偏又崖岸自高,“三乱”也没把他们瞧在眼里,李氏兄弟自讨没趣,碰了一鼻子灰,难免在搜捕行动中就有点格格不入。
所以当“连云三乱”要到处搜捕铁手,顺此“打家劫舍”,搜掠点金钱财物之时,李氏兄弟坚持并不同往。
这两兄弟正在醉花楼闹酒狎妓之时,忽闻“安顺栈”有打斗声,他们二人知有蹊跷,立即率了十来名衙差赶至,正好看见王命君、楼大恐、彭七勒被铁手语言间挑起隐伏于心底的恶意,互相残杀而亡。
李福、李慧深知铁手功力未复,唐肯远非他们之敌,心想这次功从天降,自是欣喜莫名。
唐肯拦刀昂然道:“两位大人。”
李福笑道:“哦?称呼起大人来了!”
李慧道:“敢是要求饶吧?”
唐肯道:“不错,我求。”
李福道:“求?求什么?”
唐肯道:“求你抓我。”
李慧道:“不求也抓。”
唐肯道:“也求你放了铁二爷。”
李福道:“你是什么东西?抓你一个啥都不是,凭什么来换姓铁的!”
李慧道:“我们高兴整治姓铁的,就一定要整治个高高兴兴,你还有什么可求的?”
唐肯道:“有。”
李慧道:“说。”
唐肯挥刀叱道:“求你妈个头!”一刀横砍李福、李慧两人的脖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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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水寒--第二十二章 老人家是谁?
第二十二章 老人家是谁?
唐肯这一刀,凌历非常,不过他的刀刚挥出,“呛”地一响,福慧双修各向左、右迈了半步,同时拔剑。
他们拔剑的速度一致,所以只有一声剑响,刹时间,李福左手剑自唐肯右手袖中穿入,李慧的右手剑从唐肯左手袖子穿入,可地一声,自背脊骨顶端的衣领上会师,剑尖交加后向下一压,压在唐肯后颈上。
唐肯只觉颈后一阵刺痛,只好低下头去。
李福笑咋道:“低头就算了?”
李慧道:“跪!”
唐肯道:“不跪!”
李福、李慧相视一笑,道:“我们平日最喜欢就是倔强家伙!”
李福道:“来人呀!”
后面的衙差吆喝了一声。
李慧道:“先把姓铁的绑起来,看我好好玩玩这硬骨头的小子!”
衙差们又应了一声。
李福向李慧使了一个眼色,两人腕上微一用力,唐肯的后头便割开了道口子,血涌如泉,李福笑道:“怎样:好汉名头好听,但却不好当罢:……”突厉声问:“怎么还不过去动手!”
后面的衙差只是相应,却没有动手捉拿铁手,其中一名衙差趋前恭声道:“大人一定要拿?”
李慧登时气歪了鼻子,向来只有他对属下发号施令,从没有属下对他反言相诘,他怔得一怔,怒道:“叫你抓就抓,还问什么!”
那衙差大声道:“好!”一挥手,登时有七、八柄刀,五、六把剑,三、四根木棍,一、二条铁链,一齐向李氏兄弟攻到!
李福、李慧猝然受袭,百忙中不及抽剑,飞身而退,所有的武器都打了个空。
唐肯怪吼一声,反手抓住两剑,顿时变成右手大刀,左手双剑,叫道:“别让他们夺剑,别让他们夺剑!”
李氏兄弟一身武功,主要都在剑术的修为上,现在大意失剑,胆气先萎了半截,只道:“大胆!你们这样做,是什么意思?”
那首先招呼大家出手的衙差,正是今日酒楼上的仅子,道:“也没有什么意思,铁二爷是我们这行的祖宗爷,他光明磊落,决不会知法犯法,你们要捉他,我们只好得罪一次了。”
李福怒道:“喜来锦,你们这样以下犯上,可知道是什么罪行?!”
那汉子横眉横刀道:“得罪了!”
李慧道:“铁手确是犯了法,不信,你们自己问他去!”
众人望向铁手,铁手沉重地点了点头,涩声道:“诸位仗义援手,仁至义尽,不过,在下确曾触犯了王法,请诸位带同这位不干事的唐兄弟离开,在下就心感莫已。”在他落难之时,这一班素昧平生的六扇门中朋友如此拼着丢官舍命维护他,他心里当然感动,但估量情势,知道这些人只怕非福慧双修之敌,且生恐这些忠肝义胆之士受累,所以力保他们不要插手此事。
铁手这么一说,那喜来锦脸色下沉,道:“铁二爷,您真的犯事了?”
铁手道:“是。”
喜来锦一挥刀道:“那么咱们也犯事了,跟你一样!”
他后面的衙差七嘴八舌的说:“对!咱们干上了!”
“反正现在要收手也来不及了,不如宰掉这两个小子!”
“我们思恩镇吃公门饭的,全是讲义气的,就容不得这两个狐假虎威的折磨好汉!”
铁手长叹一声,必中感激莫名,正要相劝,但想起这下子大家已插上了手,如果给福慧双修活命,只怕这些人谁都不会有好日子过,心里大急。
李福冷笑道:“好,你们不识好歹,我们就先杀掉你们,再杀铁手!”
李慧道:“一个个的杀,一条狗命都不留!”
喜来锦冷笑道:“看谁不留谁的狗命!”众人又挥舞刀剑,围杀过去。
这一干人的武功,应付一些寻常武林人士或地痞流氓,自然绰绰有余,但李福、李慧的武功都非同等闲之辈,这些人要不是仗着人多,而且李氏兄弟又大意失剑,早就给“福慧双修”杀得一个不剩了。
李氏兄弟赤手空拳,苦战一会,身上受了几道伤痕,但已打倒了四、五名差役,李福更抖搂神威,夺得一把鳞角刀,转眼间又伤二人,唐肯已匆促地用破衣包扎住颈后的伤,加入战团,跟喜来锦等五人,力敌李福,其他八人,则缠战李慧。
李慧久攻不下,心烦意躁,乍然抓起那一口紫蓝色的葫芦,狞笑道:“好,就让你们见识一下三宝葫芦——”
铁手勉力喝了一声:“快退!”
那八人中有的正要疾退,有的不知何事,李慧已拔开了葫芦的活塞!
葫芦塞子打开,却什么都没有。
李慧一怔,原本他在“骷髅画”一案中就已经听说过,“白发狂人”聂千愁施用“三宝葫芦”时最后一只“梦幻天罗”的威力。
可是这葫芦打开连一滴酒都没有,更休说其他的事物了。
李慧一怔,正要边退守边还击那八人的攻势,忽然发觉,那八人全部呆立当堂,连手中的动作,脸部的表情,全都给人用重手法制住了似的,整个人就“定”在那里,连眼睛也不多眨一下。
李慧心中一喜,没想到手中这口葫芦竟有这种无形的威力,正要出手将那八人杀害,忽觉自己手脚似给无形的缠丝绑着,丝毫动弹不得!
这一惊非同小可,连忙运力挣扎,但不挣扎还好,越挣扎越像被因在茧里,外面的丝越缠越密,然而这些丝网又是完全无形的,剪不断,理还乱,李慧才不过挣扎几下,便全身发麻,不过总比那八人好一点,勉强还能一些许的移动,眼睛还能眨,嘴巴还可以说话。
不过他此时除了惊恐,也没有甚么话可以说的了。
铁手见到这种情形,知道李慧因为不懂“三宝葫芦”的用法,胡乱拔开塞子,结果天下闻名的“梦幻天罗,六戊潜形丝”同样也把他罩住,不能自拔。
可是那边李福和唐肯。喜来锦的战团,正旗鼓相当,难分难舍,忽听此起彼落的一阵胡哨,三个人闪入了房屋。
这三人落地无声,但是神情都十分剽悍。
冷静稳重的剽悍。
浮躁威猛的剽悍。
豪勇机智的剽悍。
铁手一见他们三人,心里就几乎要发出一声浩叹:天亡我也!
这三人正是顾惜朝的三名亲信:剽悍中极有定力的霍乱步,剽悍中胆气过人的宋乱水,剽悍中反应奇快的冯乱虎!
这三人一到,唐肯、喜来锦等人就决不是他们的敌手。
冯乱虎、霍乱步、宋乱水一到,三人打了眼色,不去解李慧之困,不去相帮李福、反而向铁手逼了过去。
李福边战边怒道:“喂,你们快过来——”下面的话给喜来锦的刀风逼了回去。
霍乱步佯作问道:“你说甚么啊?”
李福刷刷刷一连几刀,逼开喜来锦,但因运刀不趁手,唐肯全力一刀砍下,李福用刀一格,刀被震飞,急得他大叫道:“快来收拾掉这些王八!”
霍乱步却道:“李家二兄弟,今日可立大功呀,差些没给我们撇后头去了。”
冯乱虎道:“幸好我们回转得快。”
宋乱水气呼呼地道:“帮你,不如去抓这天字第一号钦犯!”上前要拿铁手,唐肯怪叫一声,提刀赶了过来,李福少去唐肯这号拼死不要命的敌手,登时又可以勉强支持。
霍乱步向宋乱水道:“这人你打发掉吧。”宋乱水金瓜锤一提,拦住唐肯,斗了起来。
冯乱虎上前一步,欲抓铁手,霍乱步道:“夜长梦多,不如杀了省事!”
冯乱虎想了一想,道:“正合我意。”正要动手,忽然房门伊呀一声,被推了开来。
其实那片“房门”,早已不能算是甚么房门,实在是因为早已被王命君撞烂,任何人随时都可以一步跨了进来,但那人依然用手推开房门,这才走进来,好似生恐用力太大,会使房门受损一般。
这人对这一片烂房门,就像在抚慰自己豢养的一只宠物一样。
这人竟是那名老掌柜。
他提着一盏油灯,老眼昏花似的照了照,道:“都不要打了。”他这句话说的有气无力。可是,他说完这句话之后,场中局势大变。
床底下、屋顶上。窗口外,楼板底,一时间,至少涌现了三十来人,这些人的身手武功,只怕每人都不在唐肯之下,而且动作迅速,配合无间。
这些人陡然涌现,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夹击,那不过片刻间,喜来锦和那五名衙差,全给制住。
李福大喜过望,以为帮手到来,讵料这三十多人中有一半一拥而上,擒住了他,余下十来人,团团围住冯乱虎、宋乱水和霍乱步。
“三乱”此惊非同小可,冯乱虎迎空连击三掌,老掌柜悠然道:“没有用的,我外面还有十几人,你们带来的官兵,全给制住了。”忽扬声叫道:“小盛子!”
外面闪进一人,正是那名小伙计“小盛子”,只见他向老掌柜恭恭敬敬的躬身道:“师父,三十四人,不多不少,全解决了。”
老掌柜银眉一蹙,似颇有隐忧:“没我下令之前,可不得杀伤人命。”
小盛子恭声道:“是。”
霍乱步眼见情形不妙,想向床上的铁手潜去,但老掌柜已点着烟杆,悠然立在铁手的床前。
霍乱步又惊又怒,实在想不出这儿个米斗大的小地方,竟会出来这号人物,历声道:“阁下何人?!”
老掌柜没去应他,问小盛子道:“他老人家真的要来了?”
小盛子答:“马上就到了。”
老掌柜道:“这地方……?”
小盛子道:“马上要用。”小盛子只有在回答这两个问题时,跟先前恭谨的神态全然不同,反而有点像他在主持大局一般。
老掌柜用手指捏了捏花灰灰的胡梢,下了重大决心似的:“一并擒了!”
小盛子道:“是!”左拳右掌,急攻冯乱虎与霍乱步。
霍乱步和冯乱虎两人一个出拳,一个出掌,硬接小盛子这一拳一掌,其实是两人都不约而同,要试出这批人的门派来历。
霍乱步接的是拳,他是以拳对拳,两拳一撞,突然间,只觉右脚一麻;同时间,冯乱虎以掌接掌,只觉得掌心像给一只手指戳了一下似的,两人大吃一惊,同时想起江湖上一个极难缠的人——“韦鸭毛?!”
两人才叫出声,那三千余名武林高手,一齐出手,二十招后,寡不敌众,两人一齐被擒。
而宋乱水早已给老掌柜手上的烟杆封住了穴道。
霍乱步惊惶莫已,问;“你……韦鸭毛……?”
小盛子笑道:“我叫禹全盛,外号只有两个字,叫做‘冲锋’,我刚才那一套在武学上完全反其道而行之的武功:打敌人之手而伤敌人之腿,击敌人的掌实伤敌人以指的武功,全是我师父教的。”
他向老掌柜一引,道:“我的师父当然就是他。”
老掌柜又吸一口烟,道:“我就是韦鸭毛。”对禹全盛道:“还不快收拾,老人家就要来了!”这人说完,转身对铁手道:“对不起,铁二爷,连你也要委屈一下。”说着出手点了铁手的穴道。
铁手没有避开,也不想闪躲。
他非常清楚他此际的体力,要躲开普通人一击都不容易,何况这人是韦鸭毛。
韦鸭毛在三十年前就很有名,是出了名的义盗,不独做贼,这人七十二行行行都做过,从拾粪作肥料到街市卖花,他都沾过,到最后还当过官,据说给十七名著名的贪官一齐告他“贪赃在法”,他便弃官不做,当贼去了,近四、五年来,原本已销声匿迹,但他那一手“指东打西、出手打脚,打自己伤别人”的怪招,倒是称绝江湖,传诵一时。
而这三十几名武林人物,看他们的出手服装,有的是名门正派的弟子,有的是绿林道上的好汉,有的是邪魔外道里的好手,没有几个是好惹的,然而都聚在这里,像正要而且正在合作完成一件重大的任务:
——等老人家来。
老人家是谁?
铁手从未见过,一个已经搅得一塌糊涂的场面,竞在三十几人的同心协力之下,全收拾得如此之快,在片刻间便把破洞铺上,地上扫干净。坏了的地方全修好了,一间房间回到原来的模样。
“不可以有破绽,”韦鸭毛这样吩咐道:“一点漏洞都不可以有。”
铁手不明白韦鸭毛究竟是站在哪一方?——为什么既要制住“三乱”及李氏兄弟,同样也制住自己、唐肯和喜来锦等人?
不过铁手知道韦鸭毛对自己应无恶意:至少,落在他手里,肯定会比落在“福慧双修”那一干人好多了,至少,韦鸭毛在点他穴道的时候,下手非常之轻,落穴十分次要,让他可以在穴道受制后,依然可以把握时间,运气调息。
最后这些武林豪客把他们一一搬走,搬到房间底层的一个地窖去——他们最迟扶走的是铁手一一韦鸭毛还这样地问铁手:“我们要移走这几个人,可是又不想被“梦幻天罗”缠着,铁二爷是明眼人,也是明理人,可以告诉我个方法吗?”
铁手想也不想,即道:“只要拿着葫芦本身,人就会被扯动,跟着走。”
韦鸭毛笑了:“你有什么要求?”
铁手道:“不管这儿将发生什么事,我想留在这里。”
韦鸭毛双眉一皱,随后一扬,笑道:“不介意我先封了你的哑穴?”
铁手点点头。
韦鸭毛出手,就在这时,外面一声低呼:“老人家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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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水寒--第二十三章 破城
第二十三章 破城
进来的是一名蓝衫胖子。
韦鸭毛一见到他,神态变得十分恭谨,长揖道:“师兄。”
那胖子看来要比韦鸭毛年轻得多了,一张脸白得出奇,两道眉毛虽然疏淡,但高扬于额,只听他道:“都准备好了没有?”
韦鸭毛道:“准备好了。师兄知道他们一定会投宿这里?”
蓝衫胖子道:“他们投宿这里,原就是我安排的。”
韦鸭毛有点担忧地道:“却不知他们在仓促逃走之间,认不认得来这里的路?”
蓝衣胖子干笑一声道:“你知道他们是谁带的路?”
韦鸭毛道:“请教师兄。”
蓝衣胖子用他那又细又长的红舌尖迅速地舐了舐鼻尖上的细汗,道:“那浑身沾油的家伙!”
韦鸭毛一震,道:“尤知味?”
蓝袍胖子道:“这油泡的兔崽子跟咱们作对了十几年,这次倒是为了同一件事,联手在一起。”
韦鸭毛道:“尤知味也是维护威少商的么?息大娘可真有面子!”
那蓝衫胖子自然便是高鸡血,只听他道:“息大娘就是有办法,听说连赫连小妖也请动了。”
韦鸭毛搔搔后脑勺子,道:“赫连小妖跟威少商份属情敌,而今勇小妖救戚寨主,实是武林一大奇事。”
高鸡血道,“这都是息大娘穿的针,引的线。”
韦鸭毛道:“却不知官府方面是谁钉着息大娘和戚少商?”
高鸡血长叹道:“怕的就是——?”
忽听远处一阵犬鸣,高嗥低回,令人寒怖,韦鸭毛失声道:“来了。”
高鸡血小眼睛异常锐利,横扫了铁手一眼,道:“这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