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趣读史记

_3 郭灿金 (现代)
  紧接着,对戚夫人嫉恨已久,如今大权独揽的太后吕雉,展开了骇人听闻的疯狂报复。
  吕雉先把戚夫人关押在永巷。永巷是专门关押犯罪宫人的地方,戚夫人乃堂堂汉高祖的妃子,居然也被关押于此,可见吕雉怨毒之深。她让人把戚夫人剃光长发,穿上粗布衣服,舂米劳作。戚夫人不堪劳作之苦,吟出了中国史上最早的五言诗:“子为王,母为虏,终日舂薄幕,常与死为伍!相离三千里,当谁使告汝?”
  当然没有人告知她的儿子赵王如意。
  吕雉想加害赵王如意,派人去叫赵王到长安来。使者来催了三次,赵国的丞相周昌对使者说:“听说吕后最怨恨的就是赵王和戚夫人,想把赵王召到长安去杀掉。赵王年龄又小,身体又不好,常常生病,我不敢让他去长安。”吕雉一听使者回报,大怒,马上又派使者召周昌到长安来。周昌不敢不来,来了就被吕雉扣留。然后又派使者召赵王。没有了丞相的庇护,赵王只好亲自前来。
  汉惠帝很仁慈,知道吕雉想要杀掉赵王,就亲自去霸上迎接赵王,把赵王带进自己宫中,起居饮食都和自己寸步不离。吕雉根本没有机会下手。
  有一天天还没亮,汉惠帝照例起得很早,出去打猎,赵王贪睡,不能早起。吕雉侦知赵王一个人独居,于是派人用毒酒毒死了赵王。等到了黎明时分,汉惠帝打猎回来,发现赵王已经死了。
  吕雉毒死了戚夫人的儿子赵王如意后,就该整治戚夫人了。她的手段异常残酷:把戚夫人断手足,挖去双眼,熏聋耳朵,饮哑药致哑,扔到茅坑里,取名叫“人彘”(人猪)。这还没有完,过了几天,居然派人召来儿子汉惠帝“观人彘”。一个“观”字,把吕后那种幸灾乐祸的心情表露得淋漓尽致。
  即使是吕后的儿子,得知此“人彘”竟然是赵王的母亲戚夫人后,也不禁放声大哭,因此成病,派人对吕后—自己这个野鸡似的亲娘—决绝地说:这不是人干的。我是太后您的亲生儿子,所以我也连带着不是人了,无法治理天下。
  从此之后,汉惠帝自暴自弃,不上朝,不听政,天天淫乐无度。
  过了一年,楚王、齐王入朝朝贺。因为齐王是汉惠帝的哥哥,汉惠帝就请齐王上坐,用对待家人一样的礼节对待齐王。吕雉大怒,叫人倒了两杯毒酒放在齐王面前,让齐王起身为汉惠帝敬酒祝寿。汉惠帝一看哥哥起身,自己马上也起身,端起另外一杯毒酒,一同向吕雉敬酒。吕雉一看害怕了,赶紧起身,倒掉了汉惠帝手中的毒酒。齐王看势头不对,赶紧装醉离去,事后才知道是毒酒,就很担心,怕不能全身离开长安。他的谋臣出主意说:“太后只有汉惠帝和鲁元公主这两个孩子,齐王您被封了七十余座城,可是鲁元公主才有几座城,如果您把一个郡的封地给鲁元公主,太后肯定会喜欢。”齐王于是上疏,让出一个郡的封地送给鲁元公主。吕雉果然心中欢喜,就放回了齐王。
  汉惠帝淫乐无度,24岁年纪轻轻就病死了。
  为亲生儿子发丧的时候,吕雉只是干哭,却一滴眼泪也不掉。张良的儿子问丞相知不知道太后为什么干哭,丞相当然不知道。张良的儿子指点说:“汉惠帝没有成年的儿子,太后怕的只是你们几个大臣,你们奏请吕家的人入宫掌握大权,太后才会心安,你们也才会免祸。”丞相赶紧按照指点奏请太后,于是吕雉才开始放声大哭。从此开始垂帘听政。
  【个性点评】
  俗话说“虎毒不食子”,可是吕雉非但用酷刑折磨戚夫人和赵王如意,甚至连亲生儿子都不放过:先是对汉惠帝实行精神折磨,导致汉惠帝对她彻底绝望,荒淫无度只求速死;然后在儿子的葬礼上假哭,丝毫没有丧子之痛,想的只是自己以后的大权。
  这个心理变态以至残忍无度的女人,这个用“禽兽”一词来形容反而损害了“禽兽”声誉的女人,就这样取得了全面胜利。
  冒顿:单于的冷幽默,惹恼了吕后
  匈奴单于头曼的太子叫冒顿,后来头曼喜欢小儿子,就想废掉冒顿。他想了一个馊主意:派冒顿去月氏做人质,转过头来头曼却马上进攻月氏。月氏当然要杀掉冒顿这个人质。冒顿可不是任人宰割之辈,趁乱盗了一匹好马,连夜逃回了匈奴。头曼大吃一惊,觉得这个太子不简单,就给了他一万骑兵。
  冒顿制作了鸣镝,一种带着哨音的箭簇,对手下说:“鸣镝射向的目标大家都要射,不射的杀!”会猎的时候冒顿就用这个办法训练手下。有一次,冒顿故意将鸣镝射向自己的爱马,结果手下有的不敢射,冒顿立刻把这些人杀掉,毫不手软。又有一次,出猎的时候,趁父亲头曼不在,冒顿将鸣镝射向父亲的坐骑,手下也跟着全部命中目标。久而久之,冒顿的手下被他训练成了死士,一切听从冒顿的鸣镝。冒顿看时机已经成熟,遂跟随父亲头曼出猎,冷不防将鸣镝射向头曼,手下都跟着鸣镝而射。就这样射死了头曼,冒顿自立为单于,篡了父亲的位。
  强盛的东胡听说冒顿弑父自立,就想趁虚而入,找了一个由头,说头曼有有匹千里马,东胡想要。冒顿征询群臣的意见,大家都说千里马是匈奴的宝马,怎么能给东胡呢?冒顿却不听这一套,说:“咱们国家和人家相邻,应当和人修好,干吗吝惜一匹马呢?”于是把千里马给了东胡。东胡一看冒顿好欺负,得寸进尺,又派使者告诉冒顿,想得到他的一个阏氏(单于的妻妾)。群臣大怒,纷纷斥责东胡太过分了,要求和东胡作战。冒顿又说:“干吗吝惜一个女人呢?”于是把最爱的阏氏送给了东胡。
  东胡王愈来愈骄横,开始向西侵扰匈奴。两国之间有一块一千多里的空地,没人居住,边界地带两国都修有哨所。东胡又派使者向冒顿索要这块空地,欲全部占为己有。冒顿征询群臣的意见,有人说:“这本来就是块废弃的空地,给他们也行,不给也行。”
  没想到这一回单于勃然大怒:“土地是国家的根本,怎么能随便送人呢!”杀了所有同意割让的人,然后尽出国中之兵,向东进攻东胡。东胡因为轻视单于,毫无防备,遂大破东胡,杀了东胡王,掳走了大批的人畜。冒顿乘胜追击,吞并了周围的部落,不仅收复了秦将蒙恬夺去的匈奴地,而且一直向南推进到燕、代一带。此时,刘邦正和项羽打内战,自顾不暇,遂使匈奴坐大。
  刘邦建立汉朝之后,匈奴大举进攻代地,汉高祖七年(前200年),刘邦御驾亲征,时在隆冬,大寒雨雪。
  这是中国史上一次著名的会战。冒顿假装败走,把精兵隐藏起来,以老弱残卒引诱三十二万汉兵追击,冒顿却亲自率领四十万精兵杀了个回马枪,把刘邦围困在白登山上七日七夜,史称“白登之围”。当此时,只见漫天遍野都是匈奴的铁骑:西方全是白马,东方全是青骢马,北方全是黑骊马,南方全是赤黄马。刘邦听从了谋士的建议,派使者偷偷去重重贿赂单于的阏氏,阏氏向单于下说辞,单于于是网开一面,解围一角,汉高祖刘邦才得以全身而退。
  脱围后,刘邦只好和亲匈奴,以“宗室女翁主”嫁给单于为阏氏,并和冒顿结为兄弟,开了汉朝和亲的先河。汉文帝时,“复遣宗人女翁主为单于阏氏”。汉景帝时,“遣翁主如故约”。如此和亲模式,都是汉朝不得已的妥协行为,以求换取短暂的安宁。
  刘邦死后,汉惠帝刘盈继位,年仅十七岁,母亲吕雉垂帘听政。
  汉朝政局未稳,冒顿更加骄横起来。他亲自给吕后写了一封信,说:“孤偾之君,生于沮泽之中,长于平野牛马之域,数至边境,愿游中国。陛下独立,孤偾独居。两主不乐,无以自虞,愿以所有,易其所无。”—陛下你现在孤身一人,和我一样都是独居。两主失去了配偶,都不快乐,也没有什么可以用来娱乐的,我愿意拿我所有的,换取您没有的。“愿以所有,易其所无”是性关系的隐语。显然,冒顿单于真的以弟自居,愿意帮助兄长的妻子解决独居寂寞的问题。
  匈奴是游牧民族,有兄死弟继,甚至父死子继的传统,可是这封信到了吕后手中,两国习俗不同,吕后大怒,把这封信视为对自己的侮辱,准备立即出兵攻打匈奴。诸将对“白登之围”心有余悸,纷纷劝阻吕后说:“像高祖那样圣明和神武,尚且被困在白登山上。”言下之意是吕后您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谁,这份奇耻大辱您就哑巴吃黄连,生生吞下去吧。吕后很有自知之明,于是和匈奴和亲。
  这大概是冒顿单于一生中最爽的时刻了。
  【个性点评】
  冒顿是一个胆大妄为之徒,弑父在前,调戏吕后在后,在他心中,大概没有任何道德束缚。当然,这也跟汉、匈两个民族不同的文化习俗有关。
  在我看来,冒顿写给吕后的求爱信不光情真意切,还颇富文采;而且“愿以所有,易其所无”不过是游牧民族以物易物的传统而已,说不上是对吕后的侮辱。相反,吕后如果真的能够高瞻远瞩,和冒顿结成秦晋之好,实现两个伟大民族的团结与和平,那中国史就将完全改观了。
  可惜啊可惜!
  聂政:姐姐,今夜,我不关心人类,我只想你
  聂政是轵县(今河南济源)深井里这个地方的人氏。因为杀了人,为了避开仇人,聂政和母亲、姐姐一起到了齐国,在市场上替人杀猪为生。
  濮阳人严仲子辅佐韩哀侯的时候,和韩国的丞相侠累结下了仇。侠累势力大,严仲子只好离开韩国,到处逃亡。逃亡途中暗暗物色刺客,准备暗杀侠累。
  逃亡到齐国之后,严仲子听人说起聂政是一个勇士,“大隐隐于屠”。严仲子就上门去拜见聂政。去了好几次,也没说什么事,聂政觉得很奇怪。这一日刚好是聂政母亲的生日,严仲子带了一桌豪华的酒席去给聂政母亲祝寿。酒酣耳热,严仲子捧出一百镒黄金,当作生日礼物送给聂政的母亲。一百镒黄金可不是小数目,聂政仅仅是一个杀猪的屠夫,恐怕一辈子也赚不到这么多钱。
  聂政心知有异,坚决拒绝接受。严仲子非要给。一个给,一个推,聂政于是说:“天幸我老母亲还在世,我家里很穷,客居齐国做屠夫,是为了赚些钱赡养母亲。这些钱足够母亲养老了,您的馈赠我不敢接受。”
  严仲子把聂政拉到无人之处,小声告诉聂政:“我有一个仇人,所以才到处游荡。到齐国后听到了您的大名,心里非常仰慕您,因此才献上一百镒黄金,只不过是想给您母亲养老,和您结交为朋友,可没有别的什么想法。”
  聂政回答说:“我也有雄心壮志,可是现在甘愿做一个屠夫,只是为了给母亲养老。只要老母亲健在,我不敢轻易许诺别人,替别人去办事。”
  严仲子看聂政态度这么坚决,只好又把黄金揣回口袋里,尽了宾主之礼后告辞而去。
  过了几年,聂政的母亲天年以终。给母亲办完丧事,守完孝,聂政想起了严仲子,自言自语地说:“我聂政不过是一介屠夫,严仲子却是诸侯的卿相,不远千里赶来和我交朋友。我对他无恩无亲,他却拿着一百镒黄金给我老母亲祝寿,真是我的知己啊!前几年我已老母亲健在的理由拒绝了他,现在老母亲已经去世,士为知己者死,我去找他吧!”
  于是聂政到了濮阳,见到了严仲子,说:“我母亲已经去世了,你想要我替您报仇,请问您的仇人是谁?”
  严仲子一看聂政亲自找上门来,喜出望外,连忙详细相告:“我的仇人就是韩国的丞相侠累!侠累不光是丞相,又是韩国国君的叔父,宗族的势力非常庞大,他的相府更是戒备森严。我曾经派人去刺杀过他,都没能成功。如果您愿意帮助我,请让我给您准备车马和随从,跟随您一起去韩国。”
  聂政回答说:“韩国和濮阳所属的卫国离得太近了,如今要刺杀人家的丞相,丞相又是国君的亲戚,这件事可不能知道的人太多,人一多保不住谁多嘴就泄露了秘密。这个秘密一泄露,就等于是整个韩国和您结仇了,那麻烦就大了!还是我一个人来干吧!”
  于是聂政辞别严仲子,单身奔赴韩国。
  到了韩国,聂政问明相府所在地,揣着剑就去了。刚好侠累正在相府办公,大批兵卒守护着他。聂政二话不说,也不通报,直通通地就闯进去了。踏上台阶,趁着众人还没有回过神来的时机,一眨眼就跑到了侠累的眼前,举剑刺杀了侠累。侠累的左右大乱,上前捕杀聂政。聂政大呼酣战,又杀了数十人。然而敌人越来越多,聂政寡不敌众,用尽最后的力气,举剑把自己的面皮割破,剜出双眼,又切腹把肠子拉了出来,这才死去。
  面对这一飞来横祸,韩国国君大怒,悬赏千金,求问聂政的身份,以便寻找背后指使的人是谁。但是却没人知道。韩国国君于是把聂政的尸体暴晒在大街上,让来往的人众辨认。
  过了很长时间还是没有结果,但是侠累被人刺杀这件事已经风传诸侯国。
  这时聂政的姐姐聂荣早已经嫁到了齐国,听到了这个传闻,心里有了不祥的预感:“以前严仲子找过聂政,这个刺客莫非是我弟弟不成?”于是启程前往韩国。
  到了韩国,在大街上看到尸体,果然是自己的弟弟聂政!聂荣伏尸痛哭,边哭边说:“这是轵县深井里的聂政啊!”
  来往的行人大惊失色,对聂荣说:“这个人杀了我国的丞相,我们国君悬赏千金求问他的名字,谁不知道这件事?你怎么还敢来认尸?”
  聂荣回答说:“我知道这件事。聂政之所以降志屈身,甘愿做一个屠夫,是因为老母亲还健在,我还没有出嫁。老母亲去世,我也已经出嫁,聂政才答应替看重他的严仲子报仇。如今为了我的缘故,聂政自残身体,又不能安葬,尸体都抛在大街上示众,我怎能害怕杀身之祸,而埋没了我弟弟的大名呢!”
  这一番话听得韩国人大惊。聂荣大叫三声,悲伤地死在了弟弟身边。
  晋国、楚国、齐国、卫国都听到了这个消息,人人都感慨万千,说:“不光聂政是个勇士,他姐姐也是一个烈女啊!”
  【个性点评】
  和荆轲、高渐离一样,聂政也是春秋战国时期的勇士。那个时代真是人杰并出。那个时代对“名”,对荣誉的推崇,今天想来都觉得不可思议。
  海子有一句名诗:“姐姐,今夜,我不关心人类,我只想你。”这句诗是聂政和姐姐的最好写照。聂政行刺成功,自惭的时候,心里想的只有姐姐。什么知遇之恩,什么杀身成名,对他而言,就像对待整个人类一样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只要姐姐活着。聂政已经是一名勇士,但是他姐姐聂荣的行为更是闪烁着为弟弟扬名的迷人光辉。这样的姐弟关系,真可称得上独步两千年中国史!
  蒯通:智商、情商我第一
  韩信曾经是个潜力股,并且是名副其实的潜力股。只是对于这支潜力股,市场上无人能够看得出来,包括这支潜力股本身对自己的潜力都没有看出来,因此,最后这支潜力股就变成了垃圾股,直到被摘牌,被永久逐出市场。
  因此,面对无可改变的命运,面对难以挽回的失败,韩信终于知道自己一辈子都错了,而蒯通在很多年前就一直正确。只是这个认识来得太迟了。
  所以,我们可以这样说,韩信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证明了一个真理,那就是蒯通是一个真正的谋士,是当时难得一见的谋士。
  话要从头说起。
  自从跟定刘邦以来,韩信独当一面,战功卓著,屡战屡胜,功绩无人可比。韩信缜密精明,罕逢对手。他把行军打仗当成了一种生活方式来对待,因此,在秦末人心浮躁的时代很快就显示出自己的非同寻常。韩信用自己的一贯胜利打造了他不可战胜的高大形象。
  韩信主要在黄河以北作战,先破赵国,俘获赵王歇。然后听取广武君的建议,坚持按兵不动,安定赵国的社会秩序,抚恤阵亡将士的遗孤。先是摆出向北进攻燕国的姿态,而后派出说客,拿着书信,在燕国显示自己战略上的长处,燕国果然降服。这样在黄河以北的版图上,剩下的主要诸侯国只有齐了。韩信厉兵秣马,剑指齐都,期望毕其功于一役。
  恰在此时,消息传来,作为刘邦的使者,郦食其已经说服齐王归顺,煮熟的鸭子眼看要飞,弄得韩信有些失落。不知不觉中,一个重要人物来到了韩信的面前,此人就是蒯通。
  面对打算停止进军的韩信,蒯通说出了一个大胆的计划—马不停蹄,攻打齐国!请听蒯通的形势分析:“韩将军您是奉诏攻打齐国,而所谓的郦食其是汉王刘邦暗中派遣的一个游说齐国投降的密使,只不过是个读书人,如果他坐着车子,鼓动三寸之舌,就收服齐国七十多座城邑,将军率领数万大军,一年多的时间才攻克赵国五十多座城邑。这不恰恰说明韩将军您是笨蛋吗?为了证明您的伟大,您的英武,您必须奋然前行,大胆进攻。不要担忧汉王的看法,既然汉王没有诏令让您停止攻齐,您就有充分的理由进军。”
  于是韩信率军渡河,很快拿下了齐都临淄,大获全胜。就是这一仗打下来,让韩信站到了风口浪尖之上,因为当时刘邦和项羽鏖战正酣,刘项二人基本处于势均力敌的状态,在这样的情况之下,韩信就显得举足轻重,以韩信的兵力和指挥能力,他向右边站,就是汉王胜,他向左边站,就是项王胜。高处不胜寒啊!
  在蒯通看来,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韩信这个潜力股马上就要发飙了!
  蒯通知道天下胜负的关键在于韩信,想出奇计劝他自立为王。为了真正让他动心,蒯通就以看相的方式规劝韩信:“我曾经学过看相技艺,自信比一般江湖算命先生技高一筹,您有兴趣让我为您分析一下您的面相吗?”看韩信流露出了强烈的兴趣,蒯通就因势利导:“人的贵贱在于骨骼,忧喜在于面色,成败在于决断。我一直用这三项为别人看相,这么多年来阅人无数,万无一失。”蒯通一边观察韩信表情的细微变化,一边条分缕析地说:“看您的面相,只不过封侯,而且还有危险,不安全。如果看您的背相,那就显得贵而不可言。您愿意让我详细地给您说说吗?”见韩信兴趣大增,蒯通继续说:“当初,天下举兵起事的时候,英雄豪杰纷纷建立名号,一声呼喊,天下有志之士像云雾那样聚集,像鱼鳞那样杂沓,如同火焰迸飞,狂风骤起。那个时候,群雄关心的只是能否一举灭掉暴秦。而今,天下局势渐渐明朗,楚汉两巨头渐渐浮出水面,相强相争,互不服气,非要分个高低强弱,其结果就是天下无辜的百姓肝胆涂地,父子的尸骨暴露在荒郊野外。这不是后人经常说的异化吗?对,就是异化,他们打着拯救百姓于水火的旗号,最后却将天下百姓陷于水深火热之中,汉楚完全走向了自己的反面。面对此情此景,有志之士难道会无动于衷吗?因此,对于您来说,一个拯救天下的机会来临了!”
  韩信更加好奇,蒯通就一鼓作气,将自己的谋划和盘托出:“楚国人从彭城起事,转战四方,追亡逐北,直到荥阳,乘着胜利,像卷席子一样向前挺进,声势震动天下。然而时至今日,他们的军队被困在京、索之间,被阻于成皋以西的山岳地带已经整整三年了,他们欲进无路,欲退不能。汉王呢,统领几十万人马在巩县、洛阳一带抗拒楚军,凭借着山河的险要,虽然一日数战,却无尺寸之功,以至遭受挫折失败,几乎不能自救。在荥阳战败,在成皋受伤,这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精疲力尽吧。将士锐气渐消,军粮消耗殆尽,百姓怨声载道,人心动荡无依。时代在呼唤,人民在期待,只等风流人物的出现。风流人物是谁?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人人盼望的英雄人物就是您!如今,刘、项二王的命运都攥在您的手里。您协助汉王,汉王就胜利;协助楚王,楚王就胜利。天降将大任于您啊!如果您真能听从我的计策,不如让楚、汉双方都不受损害,同时存在下去,你和他们三分天下,鼎足而立,形成那种局面,就没有谁敢轻举妄动。凭借您个人的才能和素质,凭借您的军队和装备,您随时可以占据强大的齐国,迫使燕、赵前来屈从,然后您出其不意,发兵到刘、项两军的空虚地带,牵制他们的后方,顺应百姓的心愿,那么,天下就会迅速地群起而响应,有谁敢不听从!而后,割取大国的疆土,削弱强国的威势,用以分封诸侯,接下来,天下的君王一定会相继前来朝拜齐国。有句话简直就是说给您的:‘天与弗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行,反受其殃!’这直接关系您眼下的命运和将来的历史地位,希望您仔细考虑!”
  一番长考之后,韩信仍沉溺于他与刘邦之间所谓的感情不能自拔,终难作出最后的决定。蒯通只好作最后陈词:“您不觉得你的的功劳太大了吗?所谓功高震主啊,你这么大功劳,汉王他怎么封赏您呢?因为他无论如何封赏都无法匹配您的贡献,最后他就只有一条路可走。走什么路呢?历史上大量鲜活的事例已经作了作好的说明:‘野兽已尽而猎狗烹’。您功高盖主,却又不听从我的建议,我不能不为您的前途担忧!”
  多日痛苦思考之后,韩信依然无意背叛汉王,自信功勋卓著,汉王总不至于对自己下手,于是谢绝了蒯通。蒯通的规劝没有被采纳,就假装疯癫做了巫师。
  后来的事情大家都知道,刘邦平定天下,对韩信一直有所怀疑,最终吕后对韩信断然出手,诛灭了韩信三族。
  韩信临斩时说:“我后悔没有采纳蒯通的计谋,以至被妇女小子所欺骗,难道不是天意吗?”显然已与事无补。
  韩信以自己的死亡证明了蒯通对于时局把握的准确性,让刘邦对蒯通充满了好奇,蒯通很快就被捆绑到刘邦面前。二人的对话如下:“是你唆使淮阴侯反叛吗?”“当然是。我的确给那小子上过思想政治课,可是那小子顽固不化,拒不采纳我前瞻性的建议,结果自取灭亡。假如那个笨蛋采纳我的计策,历史就该是另外一番样子了!”
  刘邦终于大怒:“煮了这个杂种!”
  蒯通大喊:“靠,居然煮我,冤啊!”
  “你小子唆使韩信造反,煮你十次也活该!”
  “当时我的主子是韩信,所以我只对韩信负责。你也不想想,天下这么大,手执利刃试图夺取天下的何止万千,只是他们力不从心。您能把他们都煮死吗?”
  刘邦点头称善:“说得好,说得好,你小子自由了!”
  【个性点评】
  蒯通和韩信的对话是最原始版的“隆中对”,无疑,蒯通是诸葛亮,可惜韩信不是刘备。当一个人端了个饭碗等待别人的嗟来之食时,挨饿还是山珍海味全靠自己的造化了!韩信啊韩信,三分天下有其一的好事自己不做,最后被诛灭三族也怪不得别人了。
  从这个意义上,蒯通是秦末汉初最具开拓性思维的奇才,眼光策略俱佳,只是韩信这样的股票只能是垃圾股,哪怕他屡战屡胜,哪怕他功勋卓著!
  申屠嘉:不管是男宠还是改革家,杀!
  申屠嘉的一生,经历了汉高祖刘邦、汉惠帝刘盈、汉高后吕雉、汉文帝刘恒、汉景帝刘启五朝,可谓长寿。跟随刘邦时,申屠嘉起先是一个力大无穷的武士,能拉强弓硬弩。和项羽的军队作战的时候,因功升至队率,大概就是个小队长的官职。平定鲸布的时候,又因功升至都尉。汉惠帝时,任淮阳守。汉文帝继位的第一年,把当年跟随刘邦征战的老臣,现在还健在的年俸二千石的24位大官一律封为关内侯,申屠嘉也是其中之一。此时申屠嘉已经身居御史大夫的职位。
  丞相张苍免职后,汉文帝想用皇后的弟弟担任丞相,又怕天下人议论他任人唯亲,而刘邦的老臣们大都已经逝世,其他人又没有称职的,就想起了申屠嘉。申屠嘉既是刘邦的老臣,资格足够老,又做过御史大夫,况且为人廉直,家里从不接受私人性的访问,要谈事情,对不起,去我办公室谈吧。申屠嘉各种条件都合适,于是汉文帝拜申屠嘉为丞相,封为故安侯。
  汉朝流行蓄养男宠,许多小白脸因为得到皇帝的恩宠,仗势胡作非为。男色之风又称“断袖之欢”。这个典故来自西汉末年的汉哀帝刘欣。汉哀帝的男宠叫董贤,长得秀美且好修饰,有一次陪着汉哀帝午睡,睡着后压住了汉哀帝的上衣袖子,汉哀帝想起床,一看董贤还没有睡醒,不忍心惊动他,于是把被压住的袖子割断了。
  不过汉文帝的时候还没有兴起“断袖之欢”这个叫法。汉文帝最宠爱的男宠叫邓通,不仅封他为太中大夫,而且经常赏赐他。靠着皇帝的赏赐,邓通很快就发家致富,变成了百万富翁。
  这个邓通没有一技之长,就是运气好。他本来是个在宫中划船的黄头郎,汉文帝有天夜里做梦,梦见自己上天老是上不去,刚好有个黄头郎在背后推了他一把,他才升上了天。他对这个黄头郎只有一个印象:上衣的横腰中,衣带在后面打了个结。醒来后汉文帝去宫中的渐台游玩,想起了梦中的情景,于是暗中观察,看划船的黄头郎中间有没有像梦中那样打扮的。结果一眼就看见了邓通,果然像梦中一样的穿戴!汉文帝觉得这是天意,从此后邓通一步登天。
  有一次丞相申屠嘉入朝奏事,邓通恰好陪侍在汉文帝身边,看见申屠嘉也不按照朝堂之上的规矩行礼,反而脸呈傲慢之色。申屠嘉奏事完毕,又对汉文帝说:“陛下宠爱您的宠臣,当然可以赏他富贵;但是朝廷的礼节却不可偏废!”汉文帝一听不高兴了,就像现代人听不得别人批评自家老婆一样,很不耐烦地对申屠嘉说:“你别说了,我就是宠他。”
  罢朝后回到丞相府,申屠嘉以丞相的身份下了一道手令,传邓通来丞相府谒见,并告诫邓通,如果胆敢不来就要斩了他。这下邓通害了怕,赶紧去告知汉文帝。汉文帝安慰他说:“别怕,你只管去,你前脚走,我立马就派人去召你回来,谅丞相不敢把你怎样。”邓通只好忐忑不安地前往丞相府。一进门,邓通立刻摘下帽子,脱下鞋子,跪下叩头谢罪。申屠嘉不动声色地坐着,故意不还礼,责备邓通说:“朝廷是高祖皇帝的朝廷,你不过是一个弄臣,居然胆敢在朝堂之上不守规矩,动作随便,这是大不敬之罪,当斩,而且要立即执行!”邓通吓得不停地叩头,鲜血直流,申屠嘉仍然不送口。这时汉文帝派来的使者到了,传达汉文帝的口谕,向申屠嘉道歉说:“这是我的弄臣,请丞相放了他吧。”申屠嘉不能不卖皇帝的面子,况且也惩罚够了邓通,就顺水推舟放了邓通。邓通见到汉文帝,犹有余悸,哭哭啼啼地说:“我险一险就被丞相杀了!”
  汉景帝继位后,晁错担任内史,仗着汉景帝撑腰,大刀阔斧地进行政治体制改革,大肆更改已成定规的各种规章制度,又商议用贬谪处罚的方式削藩,进一步削减诸侯国的权力。申屠嘉身为丞相,说话也不管用,所以非常恨晁错。晁错内史府的大门本来是开向东边的,晁错嫌不方便,就又开了一个南门。而开南门的墙,刚好是太上皇汉文帝宗庙的外墙。这就违反了礼制,申屠嘉准备上奏请诛晁错。晁错听到风声,知道申屠嘉这个人不好惹,连夜进宫拜见汉景帝,躲藏到汉景帝身边不敢出宫。
  第二天早朝,申屠嘉果然上奏请诛晁错。汉景帝替晁错辩解说:“晁错凿开的南门的墙,并非真正的宗庙外墙,而是围护宗庙外墙的短墙,所以才有别的官员也住在里面。况且这件事是经过我的同意才做的,晁错无罪。”罢朝后,申屠嘉对长史说:“我真后悔没有把晁错先斩后奏,让这厮躲到皇上身边,恶人先告状。”就因为这件事,申屠嘉回到丞相府,又气又悔,居然呕血而死。
  【个性点评】
  申屠嘉是一个典型的法律机械主义者,只要是违反了法律和朝廷的各项规章制度,不管这个人是谁,他都敢治罪。这样的人很可怕,尤其是在人情味儿浓厚,施行人治的国度里,这样铁面无私的人连皇帝都得罪不起。因为他自己首先不怕死,而且他占据了法律的制高点,你要和他作对,必须先把他那个法律制高点攻下来。但是法律就是法律,这个制高点可不是谁想攻就能攻得下来的,所以没有任何人能奈何得了申屠嘉;能奈何得了他的,只有他自己。所以申屠嘉历经五朝,活了那么大年纪,只好自己呕血而死。
  申屠嘉这样的人虽然缺乏人情味儿,可是任何一个朝代又少不了,因为摆在台面上的法律,名义上是人人都要遵守的。
  如果今天有申屠嘉这样的人就好了。
  石乞:杀人是使命,被杀是宿命
  石乞?对,就是石乞。石乞是人名。
  死士?对,就是死士。死士是职业。
  简单说来,石乞是个以死为职业的人。
  但对许多人来说,石乞是个异常陌生的名字,这个名字陌生到让人觉得不是个名字。甚至石乞本人连一个完整的故事都没有,他的故事必须借助别人才能完成。尽管这些故事都将和石乞的生死存亡密切相关,但在绝大多数时候,石乞却连故事的B角都算不上。石乞是个小人物,因此他只能在自己的故事之外打转。
  说来话长,故事应该从伍奢讲起。
  伍奢是楚平王太子建的太傅,他有两个孩子:伍尚和伍员,伍尚为兄,性情仁慈宽厚;伍员为弟,性情刚烈暴躁,伍员就是后来大名鼎鼎的伍子胥。因为谗言所害,太子建备受父亲猜忌,作为太子一党的伍奢自然首当其冲,在劫难逃,并且还把自己的大儿子伍尚也搭了进去。而伍子胥却带着太子建开始了流亡生涯。在郑国,不知轻重的太子建曾答应作晋国的内应以覆灭郑国,事败为郑人所杀。伍子胥继续流亡,和他一同上路的还有太子建的儿子胜。
  接下来就是伍子胥大报仇的故事,这是一段传奇,在此略过不提。在这个轰轰烈烈的传奇背后,是被大家忽略了的那个叫胜的太子建之子。
  失去了父亲的胜跟随伍子胥来到了吴国,仇恨如同烈火一样时时炙烤着伍子胥敏感的心灵,因此,他顾不上过多照顾胜。
  若干年之后,楚昭王之子楚惠王即位,楚惠王是个有历史责任感的领导人,回顾往事,他知道楚国欠着一个人的债,债主就是胜。如果没有历史的错误,太子建做楚王是理所当然,太子建的儿子胜接任楚王也是理所当然。身受良心谴责的楚惠王决定迎久居他国的胜回归故里。对此,楚国名臣叶公强烈反对。他的理由就是,胜为人好勇斗狠,有病态心理,私下里豢养了众多死士,让他回国恐怕会带来不祥。然而惠王不为所动,郑重其事地召回了胜,并把鄢地特批给了刚回国的胜,胜从此就被称为“白公”。
  白公胜显然不是省油的灯,流亡的苦楚,寄人篱下的辛酸,还有那已不可能属于自己的王位……都刺激得他寝食不安。可是,对于生活,对于历史,白公胜却没有更多的埋怨与愤怒,思前想后,他的愤怒只集中在一个方向—郑国。那个国家的人杀了他的父亲,而他的父亲是太子。他觉得自己所有的痛苦都和郑国人有关,都和自己的父亲被杀有关。父亲的死是他心中最大的阴影,更是长久以来驱之不去的恶梦,只有灭掉郑国才能了却他的心头大恨,深如海洋的杀父之仇啊!
  回来之后,白公胜苦苦等待了五年,终于提出了伐郑的请求,令尹子西慷慨应允,白公胜厉兵秣马,枕戈待旦,梦想着一鼓而平郑国,报杀父之仇。
  但历史就是这么巧合,白公胜的军队尚未出境,晋国却抢先一步伐郑。受到他国军事威胁的郑国立即向楚国求援,为防唇亡齿寒,楚国必须出手相救。在生死攸关的大问题面前,白公胜的家恨显得微不足道。
  子西担负使命,驰援郑国。楚国的出手相助,令晋国的军队铩羽而归。一场战役开创了楚、郑两国邦交的新阶段,子西在楚、郑世代友好、永不再战的和约上签字之后,洋洋得意地返回。
  晋国的这场掺乎直接将白公胜的复仇计划打了水漂,白公胜气得七窍生烟。但更令白公胜生气的却是子西与郑国所签订的停战协议。有这一纸协议在,白公胜的复仇就没有任何合法性,他那伟大的计划就只能是镜花水月。白公胜忽而仰天长啸,忽而大骂不止,他最后的结论是:我的仇恨已和郑国无关,子西老儿正式成为我的敌人。
  要说子西和白公胜的关系的确是非同寻常,子西是楚平王的亲弟弟,楚平王是太子建的父亲,白公胜的亲爷爷,因而子西也是白公胜的叔祖。白公胜能够返回祖国其实也是子西一再坚持的结果。可是,此时子西却被白公胜置换成了敌人。
  白公胜一不做二不休,每天磨刀霍霍,并且没有丝毫的隐讳,公开扬言要干掉狗日的子西。子西不以为意,时常对白公胜轻蔑一笑:和老子玩横的,你还差得远!
  请留意,石乞马上就要出场了—
  四年之后的残酷现实证明了子西的错误,参与证明的就有石乞。石乞和白公胜手持利刃,所向披靡,手刃子西于朝廷之上。面对惊慌失措的楚惠王,石乞对着白公胜大喊:“杀王,不然不济!”白公胜终不从。
  叶公率众救驾,白公与石乞自然节节败退。这一退就退到了山中。自感完成了使命的白公胜含笑自杀,石乞最终被俘。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然而白公胜的尸体却始终没有被叶公等人找到。作为惟一的知情者,石乞自然受尽了严刑。面对守口如瓶的石乞,讯问者架起了油锅,一字一句地盯着石乞说:“再有迟疑,马上就会被投入沸腾的油锅。”看着翻滚的沸油,石乞平静地说:“事成为卿,不成而烹,固其职也!”于是,从容就死,把白公胜的藏尸地点这一秘密带进了油锅之中。
  前面都是别人的故事,然而在故事的结尾处,石乞却念着响亮的台词,成为了惟一的主人公。
  【个性点评】
  在大时代里,石乞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其自身存在的意义必须通过他人才能界定。然而,石乞却在瞬间遭逢了重大命题,义与道,生与死,荣誉与尊严……他取道正义,仿佛风行水上;他开口说话,如同自然天成:“事成为卿,不成而烹,固其职也!”靠了这12个字,他瞬间从配角转为了主角;靠了这12个字,他证明了自己是一个本色演员。
  才12个字啊,却比得上后世诸人的千言万语。
  伏维尚飨!
  缇萦:有个见死不救的爹怎么办?
  缇,红黄色,丹黄色,作名词用时指“橘红色的丝织物”;萦,缭绕,回旋缠绕。缇萦是一个美丽的名字:在一块丝织品上,艳丽的红色和黄色经纬交错。这是一幅多么绚烂的图画啊!
  缇萦是淳于意最小的女儿。
  汉文帝时,临淄人淳于意跟随当时的名医阳庆学习医术。阳庆没有儿子,就把淳于意当作传承医术的徒弟悉心调教。他的教学方式很独特,让淳于意把以前学过的药方统统忘记,然后把自己辛辛苦苦研制的所有秘方都传授给了他,又传授给他黄帝和扁鹊的脉书,以及五色诊病之法。三年后,淳于意出师,开始行医,能够预先判断人的生死,一经下药,无不应验,甚至可以起死回生。因此名声大噪。
  齐国中御府长叫信,久病不愈,请淳于意诊断。淳于意诊断后说:“你这是热病,暑热多汗,脉搏衰弱,不过不会死。这种病起因是天气严寒却在河水中洗浴,然后身体发热形成的。”信回答说:“果然是这样!去年冬天出使楚国,走到莒县阳周河边,看见桥坏了,我赶紧拉住车辕,没想到马受惊,连人带马一块儿掉进了河里,几乎被淹死!后来被人救出来,衣服全湿透了,而且一阵一阵发冷,冷过之后又像火一样发热,直到现在都不能见寒气。”淳于意于是调制了液汤火剂驱除热邪,服一剂汗尽,第二剂热邪尽去,第三剂病就痊愈了。服了二十多天,完全就像没生过病的人一样强壮。
  齐国章武里的曹山跗生病,淳于意诊治后说:“这是得的肺消病,又加上寒热。”告诉他的家人:“这是不治之症,你们就顺着他的意思,要吃什么就给他买什么吧。”淳于意判断山跗是盛怒后行房事所得,三天后发狂,到处乱走乱跑,五天后就会死亡。果然,五天后山跗就死了。淳于意的医术就精湛到这种地步。
  不过淳于意有一个怪脾气:不愿做官。淳于意曾经做过齐国都城的太仓长,即管理粮仓的长官。跟随阳庆学成之后,淳于意辞去官职,回到家乡专门行医。可是疏懒的怪脾气并没有改掉,厌烦于上门求医的病人之多,经常出门远游。有时虽然在家,可是脾气坏起来,竟然不愿给人治病,有点金庸笔下《倚天屠龙记》中“见死不救”胡青牛的派头。
  这样一来难免得罪人。没有治好或者根本不治的病人的家属往往怨声载道。胡青牛虽然见死不救,但是世间只有胡青牛一个起死回生的名医,大家必须要求着他;淳于意就不一样了。于是时间长了,终于有权势很大的病人家属上书朝廷,举报淳于意把人治死。朝廷把淳于意抓起来,审讯过后,定罪为刑事罪,要坐到囚车里面押解到长安去。
  淳于意有五个女儿,一听到这个噩耗就嚎啕痛哭。淳于意越听越心烦,骂她们说:“都是废物,就知道哭!唉,可惜我没有生一个儿子,到了紧要关头没有一个人用得上!”
  缇萦,这个有着美丽名字的女孩,是淳于意最小的女儿,听父亲这样说,一方面为父亲的命运伤心,一方面也激发了好胜之心,就自愿跟随父亲到长安去。到了长安,缇萦给汉文帝上书,说:“我父亲做太仓长的时候,清正廉洁,为人称道。现在坐法判刑,我非常痛恨被判处死刑的人不可复生,受肉刑致残的人不可复原,即使想改过自新,也已经毫无用处了。我愿意按照法律,自愿卖身做官婢,以求赎我父亲的刑罪。”
  这封上书言辞哀婉,又加上是一个小女孩写的,因此辗转到达汉文帝手中。汉文帝觉得其情可哀,肉刑确实也不人道,于是下诏废除肉刑。诏令中采纳了缇萦的质疑,即肢体断残,变成残疾人之后,想改过自新又有什么意义呢?所谓肉刑,共分三种:一为黥,就是面上刺字;二为劓,就是割鼻;三为断左右趾,就是把足趾截去。
  废除肉刑之后,黥刑改充苦工,罚为早晚守城;劓刑改作笞三百;断趾刑改作笞五百。
  【个性点评】
  “缇萦救父”是一个著名的故事。司马迁评价这件事,引用老子的话说“美好者不祥之器”—凡是美好的东西,都是不吉祥的事物。因为美好的东西恰恰是统治者最害怕的东西。
  虽然缇萦的上书肯定是非常偶然地被汉文帝看到,才导致肉刑被废除,但是作为一个弱女子,缇萦的行为仍然难能可贵,这也就是缇萦被历代统治者和老百姓交口称赞的原因。统治者称赞缇萦,是因为可以借助这个个案表明统治者的开明和善于倾听民意;老百姓称赞缇萦,是因为在严苛的专制统治之下,毕竟缇萦给他们提供了一个可供幻想的狭窄缝隙。
  缇萦可以称为汉代的孙志刚。孙志刚以自己的生命换来了延续二十多年的恶法《收容遣送办法》的终止;缇萦以自己的上书换来了传统的肉刑的终止。可是,两人的命运却截然不同:在万恶的旧社会,缇萦居然不仅保住了自己的性命,而且保住了已经被判刑的父亲的性命;而在新社会,孙志刚却没有能够保住自己的性命。
  《趣读史记》 第五部分
  田横:一人自杀,五百人集体自杀
  中国史上为了忠和义而自杀的事例不胜枚举,可是有一个人,当他自杀之后,却有五百余人激于义气而集体自杀,中国史上惟此一例。这个人就是田横。
  秦末乱世,有实力的豪强纷纷揭竿而起,逐鹿天下。狄县人田儋也不例外,自立为齐王。秦国大将章邯出兵征讨,杀死了田儋,田儋的堂弟田荣拥立田儋的儿子田市为齐王,自任丞相,又委任自己的弟弟田横为大将,平定了齐地。
  项羽灭秦,平定天下之后,大封诸侯,其中把田市迁徙到胶东去,让他做胶东王;立伴随项羽一同入关的齐国大将田都为齐王;立投降项羽的田安为济北王。田荣呢,因为当时不听从项羽的将令,不肯出兵帮助楚国和赵国攻打秦国,因此不得封王,于是田荣非常怨恨项羽。刚好赵国的大将陈余因为失职也没有封王,田荣就趁机一边怂恿陈余起兵造反,一边阻止田市迁徙胶东,又出兵攻打项羽新封的齐王田都,想把水搅混,自己好来个浑水摸鱼。
  田都打不过田荣,逃亡到了楚国;田市害怕强大的项羽,不敢违背项羽的封赏,趁田荣不注意,带着人偷偷逃跑到胶东,去做他的胶东王。这一来就打乱了田荣的如意算盘,田荣大怒,派兵追杀了田市,又攻打济北王田安,把田安也杀了。于是田荣自立为齐王,把项羽封的三齐之地全部兼并了。
  项羽一看田荣这不是藐视自己,明着和自己对抗吗?勃然大怒,起兵伐齐。田荣如何是项羽的对手,兵败被杀。项羽为了泄恨,像一把火烧了阿旁宫一样,把齐国的城郭全烧了,所过之处,大肆屠杀。这一来齐国人不干了,纷纷起来造反。田横众望所归,齐国的散兵游卒都归结到他的麾下,聚集了数万人,反击项羽。
  汉王刘邦一看项羽远在齐国作战,有机可乘,遂率领诸侯攻打项羽的老巢楚国。项羽无法兼顾,只好放田横一马,赶紧回兵与刘邦作战。田横得以腾出手来收复了齐国的城郭,立田荣的儿子田广为齐王,自己担任丞相,国事事无巨细都出于田横之手。
  三年后,刘邦一边派郦食其出使齐国,游说田广和田横,要他们归顺汉朝,一边派大将韩信率兵向齐国进发,以备田广和田横不同意归顺时发动进攻。田横眼看刘邦势力越来越大,自觉齐国弱小,不归顺恐怕不行,于是解除了齐国在历下的边防守备,向汉朝示好。谁知韩信出尔反尔,向毫无防备的历下发动突然袭击,并乘胜追击,占领了齐国的都城临淄。
  田横大怒,以为郦食其欺骗自己,立刻把郦食其下锅煮了。然后兵分四路:齐王田广东走高密;田横自己逃往博地;守相田光逃往城阳;将军田既驻守胶东。楚国派龙且率兵救齐,龙且和田广在高密会师,和汉兵对垒。汉将韩信和曹参打败了龙且和田广的联军,杀了龙且和田广;灌婴俘虏了守相田光。田横在博地听说田广已死,遂自立为齐王,回兵还击灌婴,却被灌婴击败。田横只好继续逃亡,逃到了中立国梁国,归顺了彭越。这边厢汉将曹参继续进兵,杀了田既。于是齐国终于平定,汉立韩信为代齐王。
  一年后,刘邦打败项羽,汉朝正式建立。汉高祖刘邦封彭越为梁王,彭越无法中立了。田横走投无路,带着五百多名部下东入海,驻扎在海中的一座小岛上。刘邦心想,田横兄弟在齐国根基牢固,现在不斩草除根,等田横在岛上坐大,再回到齐国来,恐怕还要酿成大乱。于是派使者赦免田横之罪,召他入朝做官。
  田横辞谢道:“我要接受陛下您的诏令,就要和郦食其的弟弟郦商同朝为官,可是我却把他哥哥下锅煮了,我害怕郦商跟我为难,因此不敢奉诏,请陛下就允许我以庶人(老百姓)的身份驻守在这个海岛上一辈子吧。”
  使者回报,刘邦给郦商下诏说:“田横马上就要入朝,谁要敢动他和他的随从一根毫毛,立刻灭族!”
  使者第二次登上海岛,把刘邦的诏书给田横看过,转达刘邦的话说:“田横入朝,最大可以封王,最小也可以封侯;如果不来,就要派大军诛灭。”
  田横被逼到了绝路,只好带了两个门客前往洛阳。
  这一天众人来到了离洛阳三十里一个叫尸乡的地方的驿站。尸乡这个地名很古怪,好像预兆着田横马上就要陈尸这里一样。田横对使者说:“臣子见天子应当先沐浴更衣。”于是在这个驿站稍作停留。田横对两个门客说:“本来我和汉王都是国君,大家平起平坐,可是如今汉王做了皇帝,我却要称臣,真是天大的耻辱。况且我把郦商的哥哥下锅煮了,现在却要和人家的弟弟同朝共事,即使郦商畏惧天子的诏书不敢把我怎么样,我自己能不感到惭愧吗?陛下召我入朝,不过是想见一见我的容貌罢了,现在陛下就在洛阳,离这里三十里的距离,把我的头斩下来送到洛阳还不会腐烂,陛下还能够看清我的容貌。”
  于是田横拔剑自杀,两个门客和使者纵马奔驰,赶往洛阳。刘邦看到田横栩栩如生的头颅,流着泪说:“唉!田横真了不起!兄弟三人自布衣起家,先后都做了齐王,真是贤人啊!”刘邦封两个门客为都尉,用诸侯王的礼制埋葬了田横。
  葬礼完毕,两个门客在田横墓旁挖了两个洞,然后躺到洞里自杀而死。刘邦又派人去海岛上召余下的五百余人入朝,他们听说田横已死,皆自杀,追随田横的亡灵而去。
  【个性点评】
  齐国的这段历史好乱!
  田横的临终遗言太有个性了,不仅人情味儿十足,而且处处为他人着想,连自己的头也怕人看着不新鲜,于是虽然早就打定了死志,也要一路奔波,直到进入能够保鲜的三十里路程之内才自己割下自己的头,送去给人观看。
  这样一个“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人,五百随从集体为他殉死也就不足为奇了。
  王生:这托当得有水平
  从字面上来说,“王生”就是姓王的那个人。只是汉代“生”这个词的意思和后世有着明显的不同:在汉代,能称得上“生”的,不是学者就是隐者,而后世的“生”往往和年轻人联系在一起,譬如“奶油小生”。明乎此,我们就会知道,汉代的“王生”指的是一个“姓王的学者或隐者”。所以,“王生”这个名字在汉代不是一个具体的人名。然而,就是靠这个非常不具体的名字,这个姓王的人走进了历史,被司马迁称为“王生”。
  “王生”的成功和张释之有关。
  张释之是堵阳人,堵阳的县治在今天的河南方城县东。在当时,张释之属于先富起来的那批人,家里富得流油。富裕是一件好事,在汉代更是如此。在汉代,富裕就意味着具备了做官的资本。因为当时人们有一种普遍的观点,认为家境富有的人无需过多地为经济发愁,因此他们的廉洁就有了极大的保障。张释之因为家里财力雄厚并愿意发挥财力雄厚的作用,得以被朝廷委任为骑郎。骑郎是皇帝的侍卫人员。张释之侍奉的是汉文帝。
  然而,接下来就不太顺利了。连续十年,张释之沉沦下僚,没有任何升迁的希望。张释之的痛苦无以复加,以至萌发了辞职回家的念头。看到张释之要撂挑子,上司才突然发现这么长时间张释之的职务一直原地踏步是有些惋惜,在上司做了大量的工作之后,张释之升任谒者。相比骑郎,谒者算是升了一级。骑郎掌皇帝的车辆马匹,大不了就是一个弼马温的角色,而谒者执掌赞礼和公文的发放,已经有些白领的味道了。
  地位的提高,使得张释之有了在皇帝面前发表政治见解的机会。因为缺乏经验,张释之的第一炮就没有打响,当场被汉文帝弄得下不来台。譬如,他没有任何过渡,走到汉文帝面前就开始慷慨激昂地演说,讲的尽是些上纲上线、冠冕堂皇的假大空,让汉文帝十分不耐烦,汉文帝掩饰不住自己的厌恶,愤然说道:“卑之,无甚高论!”换成今天的话就是,“年轻人,把弦定低点吧,谁愿意听你在这里唱高调!”好在张释之属于心理素质较好的那种人,他随即改变话题,谈起了秦亡汉兴的原因。这下算是驴头对上了马嘴,张释之以自己的言论赢得了汉文帝的赞赏,不久就升任谒者仆射,成了所有谒者的长官。
  张释之是个善于把握机会的人,在各种情况下,他都能以自己独到的历史见解和独特的处世风格让汉文帝刮目相看,后来张释之升任公车令,负责处理天下上书及四方贡献来的物品。
  刚才我们说过,张释之是个有独特处世风格的人,这样的风格有效地保证了他能够大出风头。
  有一次,太子与梁王同乘一辆车入朝,到了皇宫外规定的下车门居然没有下车,要是外人见了估计会睁只眼闭只眼,但张释之就完全不同。他如同列宁的门卫一样,迎上去坚决阻止太子和梁王进宫,并向皇帝检举揭发他们在皇宫门外不下车犯了“不敬”罪,弄得汉文帝当场自我检讨管束太松。最后,还是太后专门下了一道免罪诏书,太子和梁王才得以进入宫中。
  汉文帝由此更加看出了张释之的与众不同,任命他做了中大夫,在皇帝面前掌议论。张释之如同打开了天眼,看到了职务升迁的秘密通道,不久之后,他又升任了中郎将、廷尉。
  突然之间,张释之的好日子似乎就要到头了,因为汉文帝驾崩了。张释之早已摸透了汉文帝的脾气,掌握了汉文帝用人的原则,汉文帝的驾崩让张释之找不到了感觉。这还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汉文帝死去后,接班人是汉景帝,汉景帝就是那个被张释之拦在宫门外的太子。
  张释之大为恐惧,没想到一切来得这么迅速,张释之惶惶不可终日,感觉出了什么叫度日如年。
  怎么办?我们上面的说的那个王生于是出场了。
  王生是个喜好黄老学说的处士。面对焦虑的张释之,他冷静地建议:第一,必须要挺住,像男人一样挺住,退缩意味着崩溃;第二,不能假称生病,更不能辞职离去,否则必然招致被诛杀;第三,要当面向汉景帝谢罪,讲明自己当时那样做的原因,强调自己一切从工作出发,对事不对人,以求新皇帝的谅解。
  张释之采纳了王生的建议,汉景帝也乐得显示自己的大度。
  虽然得到了汉景帝的谅解,但在张释之的心里,总觉得和新主子之间有一种看不见的隔阂。怎么办?习惯于出人头地的张释之不甘于这样混同于一般老百姓,于是伟大的王生和张释之策划了一次天才的行为艺术表演。
  有一次,王生被召进朝廷中,三公九卿全部道貌岸然地站在那里,煞有介事。
  然而就在国家最高权力机关的办公重地,王生却突然倚老卖老:“哇噻,我的袜带怎么松脱了?”回过头来对张廷尉说:“给我结好袜带!”张释之就跪下结好袜带。事后,有人问王生说:“为什么在朝廷上羞辱张廷尉,让他跪着结袜带?”王生说:“我年老,又地位卑下,自己料想最终不能给张廷尉什么好处。张廷尉是天下名臣,我故意羞辱张廷尉,让他跪下结袜带,想用这种办法加强他的名望。”
  这场伟大的作秀视觉效果良好,各位大臣们听说后,都称赞王生的贤德而且敬重张廷尉。但是汉景帝却似乎没有为这样的小把戏动心,一年多之后,他还是将张释之贬谪为淮南王相。
  在郁郁寡欢之中,张释之凄凉死去。
  【个性点评】
  王生是个老狐狸,他的捧人技术显然是一流的,张释之也是一个称职的演员,因此,二者在朝堂之上的配合才显得天衣无缝,水乳交融。捧人就应该这样捧,当托就应该这样托。因为张释之,我们却记住了王生,历史的细节有时就这样有着动人的力量。
  只是汉景帝不是个合格的观众,不然,王生后来还一定会有更加精彩的现场即兴表演。
  吴起:问世间情为何物?答曰:废物
  问世间情为何物?答曰:废物。
  这不是我的答案,是吴起的。这个吴起就是被后人称作伟大军事家的吴起。
  吴起是卫国人,和后来大名鼎鼎的荆轲算是同乡。吴起生于富豪之家,拥有万贯家产,如果满足于过一种平平淡淡的生活,吴起家的现金可供他潇潇洒洒地活上两辈子。但吴起却有一颗不安分的心,四处活动,想弄个耀武扬威的官职过过瘾,结果最后弄得家徒四壁,生活难以为继,由小康之家堕入了困顿。可以想见,这辉煌的堕落轨迹很快就招来了街坊四邻的嘲笑。吴起千金散尽,最后却成了他人的笑料,这口气真让人难以下咽。但嘲笑声却越来越大,终让吴起忍无可忍,吴起连杀了三十余人才封住了一张张只会傻笑的臭嘴。就这样,曾经豪情万丈的吴起,最终等待他的却是空空的行囊和杀人犯的身份。这个身份将严重地影响他将来的政治生命。唉,生活的道路真是一条绳索!这条绳索不是绷紧在高处,而是紧贴地面,与其说是供人行走的,不如说是用来绊人的。
  杀人必偿命,吴起只好背井离乡,远走鲁国。面对垂垂老矣的母亲,吴起说,男儿立志出乡关,不为卿相誓不还!吴起说到做到,后来其母去世之时,还没有做到卿相的吴起果然不肯回乡奔丧,此乃后话。
  到了鲁国,命运很快就来敲门。齐国大兵压境,前来攻鲁,吴起有望被鲁君委以重任,担任鲁国高级军官,这是吴起梦寐以求的机会。但是,触手可及的机会却有可能泡汤,因为吴起的老婆是齐国人。有了这样的社会关系,吴起无论如何也难以让人真正放心,说不定就是齐国的卧底呢。这样的家庭背景,这样的社会关系,这样的历史不清白,无疑成为了吴起走上高级领导岗位的障碍。
  怎么办?怎么办?这个问题苦苦地折磨着雄心勃勃的吴起。
  篡改档案,已来不及;在这节骨眼上解除夫妻关系,又有假离婚的嫌疑……真是急煞人也么哥!
  吴起最后作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决定—杀妻,杀妻以证明自己在感情上和齐国没有任何牵绊。历史已经证明,伟大的人从来都是敢于果断出手的人,一个爱生活、爱老婆的男人最终将和历史失之交臂。吴起之妻就这样成了吴起刀下的厉鬼。一个伟大的男人后面,一个可怜的女人诞生了!
  踏着妻子的鲜血,吴起接过了鲁国的帅印。
  敢于杀妻的人必定所向披靡。杀了妻子的吴起指挥若定,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灭,齐国军队屁滚尿流,溃不成军。吴起以自己的胜利证明了妻子死得其所,死得光荣。
  吴起的出手不凡迅速为他赢来了政敌,政敌藏在暗处,四下散布留言,左右舆论,他们以一贯正确的姿态,从国际政治的高度论证吴起之不可用:鲁人是周公姬旦之后,卫人是康叔姬封之后,姬旦和姬封是亲兄弟,因此,鲁卫两国就是兄弟之国,而吴起是卫国的杀人犯,因此在鲁国也是杀人犯,因此,即使吴起有军功,鲁国也不应重用。这样冠冕堂皇的政治结论没有理由不击垮吴起。吴起终被鲁君辞退,妻子白杀了,胜仗也白打了!空头理论家害死人啊!
  辞别往日伤心地,吴起只身入魏国。
  吴起的才干很快显示出来,他身先士卒,与下级同吃同住同作战,不久就被任命为河西守。士卒愿意为他出生入死,敌国不敢有所图谋,一人独挡四面的狼虎之国,成为魏国重臣。
  吴起的盖世之功再次引起了嫉妒和恐慌。功高可盖主,遑论同僚。吴起的业绩让国相公叔感到了极度的不安,在一场精心布置的阴谋之下,吴起狼狈逃窜,向着不可知的楚国迈开了疲惫的双腿。
  苍天有眼,楚悼王恰好是吴起的粉丝,因此,吴起一入楚国就被任命为相,终于实现了自己卿相的人生目标。吴起大刀阔斧,力主改革,裁撤冗员,紧缩财政,在很短的时间内即实现了富国强兵。
  然而,吴起的靠山楚悼王不久就驾崩了,在吴起改革中利益受损的宗室大臣乘机作乱,吴起眼见在劫难逃,遂伏在楚悼王遗体上放声痛哭,箭矢如雨,纷纷射来,硬是将吴起弄成了个刺猬,吴起身下的楚王也变成了另外一只刺猬。满足的笑意浮现在射箭者的脸上,只是还没等他们回过神来,新任楚王就下令,将因射吴起而将箭矢射中悼王遗体的人全家诛灭,七十余家为此走上了不归路。只是他们直到上了断头台还没能明白过来,那是吴起最后一次设局,为自己的敌人设局,与敌人同归于尽。吴起伏在楚悼王的遗体上,从而将自己和楚悼王巧妙地合为一体,楚悼王的遗体成了吴起报复敌人的伟大道具。伟大的吴起怎么会那么轻易地死去呢?一个连妻子都可以杀掉的丈夫,一个不为亡母奔丧的儿子,怎么会如同他的敌人设想的那么轻易地倒下?
  【个性点评】
  尽管是以杀人始,以被杀终,军事家吴起的命运似乎并不能让人过目不忘。但有一件事彻底体现了吴起的个性,那就是他的“杀妻求将”。在黯淡的历史深处,吴起显得光彩照人。他的光彩之处不在于杀妻,而在于他对卿相之位的极端渴求,而这种渴求又是那么纯粹。在吴起的后半生,我们没有发现他的腐败,他的变质。与他相比,此前此后的男人都显得龌龊不堪,因为那些男人个人奋斗的目的,无非是求个封妻荫子,荣华富贵。只有吴起是为当官而当官,为奋斗而奋斗,因此,这是一个纯粹的人,是一个有个性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
  伍子胥:用空洞的双眼,目击你的死亡
  伍子胥名员,楚国人,他的父亲伍奢是楚平王太子的太傅。少傅费无忌在楚平王面前进太子的谗言,伍奢挺身而出,为并无罪过的太子辩护。楚平王大怒,囚禁伍奢做人质,让他把他的两个儿子伍尚和伍员招来,想一并杀害。伍尚应召而来,和父亲伍奢一起被楚平王杀害,伍员不甘引颈受戮,开始了逃亡的漫漫长途。
  伍子胥先投奔已经逃到宋国的太子,又和太子一起逃亡到郑国,太子被郑国诛杀,伍子胥继续向吴国逃亡。在吴楚边境,伍子胥被楚兵追赶到江边,江上有一渔父渡伍子胥过江。伍子胥解下价值百金的佩剑,感谢渔父的救命之恩,哪知渔父不屑一顾,说:“楚国悬赏,抓到伍子胥的人,赐粟五万石,封爵。我连这都看不上,哪里会要你仅仅价值百金的佩剑!”伍子胥最终逃亡到吴国,归附了吴王僚。
  吴楚交兵,伍子胥极力劝说吴王僚攻打楚国,公子光却说:“伍子胥的父兄都被楚国杀了,伍子胥只不过是想报私仇,而不是真的为吴国着想,不能听信他的话。”伍子胥因此知道公子光有异志,就进献了一个著名的刺客专诸给公子光。公子光趁吴王僚出兵伐楚,国内空虚的时候,宴请吴王僚。席间公子光借故离席,专诸把匕首藏在鱼腹中,端到吴王僚面前,刺死了吴王僚,专诸也被吴王僚的左右杀死。公子光趁机派伏兵杀尽吴王僚的随从,自立为王,这就是吴王阖闾。
  此时,楚平王已死,楚昭王即位。伍子胥率吴兵攻入楚国都城。伍子胥挖开楚平王的墓,把他的尸体翻出来,连续鞭打了三百下,这就是著名的“鞭尸”的来历。
  伍子胥报了杀父兄之仇,了却了一生中最大的心愿,之后就一心一意地辅佐吴王阖闾,吴国的国力逐渐壮大起来,雄霸一方。
  其后吴越争霸,伍子胥辅佐吴王阖庐伐越,阖庐被越军射中手指而死,死前含恨叮嘱儿子夫差不要忘了父仇。三年后夫差大败越王勾践,勾践携妻赴吴国为人质。大臣文种和范蠡设计贿赂吴国的太宰伯嚭,愿意举整个越国做吴国的附属国。伍子胥进谏说:“勾践这个人能够忍辱负重,如果现在不杀了他,大王您日后肯定会后悔的。”吴王夫差不听,而是同意了伯嚭的建议,和越国议和。
  五年后,吴王夫差听说齐景公死后,群臣争权夺利,新立的国君又很羸弱,于是起兵伐齐,想一举把吴国的势力扩张到中原。伍子胥可没忘了勾践这个心腹大患,进谏说:“听说勾践卧薪尝胆,食不重味,到处笼络人心,肯定是想大有作为。此人不死,将来肯定是大王您的劲敌。大王您不先灭越国,反而跑那么远去攻打齐国,这不是舍本逐末吗!”吴王不听,伐齐,结果打了一个大胜仗。回来后夫差更加骄傲,也更加疏远了伍子胥。
  伯嚭这个奸贼因为和伍子胥有嫌隙,就在夫差面前构陷伍子胥,说伍子胥把他的儿子送到齐国去,是为谋反做准备。夫差听信伯嚭的谗言,派人赐给伍子胥属镂剑,让他自杀。临死前,伍子胥子胥仰天长叹,对门人说:“你们一定要在我的墓上种一棵梓树,将来做我的棺材;一定要挖出我的双眼,放在吴国的东门上面,让我能够看到越兵攻入吴国的都城!”伍子胥愤激到要把眼睛挖出来,置吴东门上,幸灾乐祸地观看越兵的入城式。伍子胥自刎而死。至今苏州尚存胥门。
  伍子胥的临终遗愿大大激怒了夫差,夫差把伍子胥装进“鸱夷”—马革或牛革做的袋子里,压上石头,投到江里,让他永远浮不上来,作为对伍子胥临终遗愿的报复。
  夫差赦免了勾践。勾践回国后,卧薪尝胆,最终于公元前473年伐吴,彻底灭了吴国。吴王夫差自杀而死,自杀的时候蒙着面孔,说:“我没有脸去见伍子胥啊。”伍子胥一言成谶。
  伍子胥死时,是公元前484年左右,吴国人觉得他死得冤,都很同情他,为他在江上立祠,命名叫胥山。民间传说伍子胥被投江的这一天即为农历五月五日。所以东吴的风俗,端午最早是纪念伍子胥,而不是屈原。
  【个性点评】
  端午节这一天,江浙一带最早祭祀的其实是伍子胥而不是屈原。只是因为伍子胥没有屈原名气大;而且在正统意识形态看来,伍子胥先叛楚国,后叛吴国(剜眼以观吴国之亡),是个地地道道的叛逆。况且伍子胥不仅仅两次叛国,而且还把楚平王的尸首拉出来鞭尸。这样一个性格激烈的人,这样一个极端分子,是不符合圣人的“中庸之道”的,因此虽然伍子胥比屈原早死二百多年,虽然江浙一带的百姓早就把伍子胥当作潮神崇拜,但是在官方的节日谱系中,自比香草美人,只会自怨自艾的屈原仍然被扶正为端午节的主角,享受着不属于他的祭牲之礼。
  伍子胥和屈原,一个是睚眦必报的武士,一个是怨而不怒的文人。本来是纪念两个人的端午节,在今天却蜕变成了单纯的粽子节和龙舟节。人们在吃粽子的时候,仅仅想起了一个图腾化的会写诗的骚客,同时还在担心自己吃到的是不是假冒伪劣的黑粽子。
  韩国不是要拿“江陵端午祭”申遗吗?我倒觉得端午精神反而更符合韩国精神—韩国精神中的刚强,韩国精神中自尊、知耻、忘我、利他的春秋人格,韩国精神中不向国家强权低头,对强权的清算,不正是端午精神的最好继承吗?
  袁盎:真理就是狗皮袜子
  历史就是这样让人不可捉摸,论才气、口才、权术,晁错都在同时代的袁盎之后,更关键的是,二人关系一直非常僵化,更更关键的是,晁错被腰斩于市,就是袁盎的主意。然而,这么重要的一个人物,在后世的人气指数居然一直屈居晁错之下,匪夷所思啊。
  袁盎和晁错年龄相差无几,只是两个人素不相能,以至到了互不理睬的地步。袁盎不喜欢晁错,只要有晁错在的地方,袁盎就离去;只要有袁盎在的地方,晁错也就离开。两个人从来没有在一起谈过话。
  吕后时期,袁盎曾经当过吕后侄吕禄的家臣。汉文帝时期,在哥哥的保荐之下,袁盎做了中郎。袁盎为汉文帝所看重始于这样一件事:
  当朝丞相周勃很受皇帝敬重和礼遇,对此大家早已习惯和接受。有一次早朝之后,也许是尿急,周勃顾不上散朝不能疾走的礼节,急匆匆走出朝堂,显得十分踌躇满志。汉文帝是个厚道人,对此并没有放在心上,但袁盎却受不了,他话中有话地问汉文帝:“陛下对丞相有何评价?”皇上说:“他当然是国家的重臣。”袁盎想也没想就答道:“在我看来,丞相最多算是常说的功臣,根本称不上是国家的重臣。国家的重臣能与皇上生死与共。当年吕后的时候,诸吕掌权,擅自争相为王,以至使刘家的命运气若游丝。那个时候的周勃正做太尉,手握重兵,他却没有任何作为。等到吕后逝世,在大臣们共同发难,反对诸吕之时,周勃顺应形势,利用所掌握的兵权,最后才有功于朝廷,所以他只是功臣而已,离国家之重臣还有相当的距离。他连国家的重臣都算不上,可我在他的脸上经常可以察觉对皇上所流露出的骄傲和不屑,而陛下您却谦虚退让,我认为这样很不正常。”一席话说得恰如其分,刚上台的汉文帝正愁没机会给丞相以脸色,恰逢袁盎适时进谏,文帝也乐得从谏如流。从此,汉文帝渐渐端起了架子,丞相周勃也渐渐对皇上敬畏起来,袁盎也渐渐被汉文帝重视起来。
  周勃终于失势,不久之后就被免除了丞相的职位,灰溜溜地回自己的封地去了,不久就因人告发,被皇帝下入大牢,在“世人皆曰杀”的氛围之下,只有袁盎力排众议,证明周勃无罪。周因此重获自由。
  这一招更高明,袁盎的名声更加如日中天。
  不久,袁盎又做了一件令皇帝刮目相看的事情。
  淮南王刘长为人骄横,袁盎建议汉文帝应及时削减诸侯王封地,只是皇上没有听取。后来淮南王更加肆无忌惮,终因牵连到谋反的事情要被贬谪到蜀地。袁盎对此不以为然,劝谏说:“陛下向来娇纵淮南王,不稍稍加以限制,以至让他落到了现在这种地步,如今又突然贬谪他,万一淮南王承受不了打击,有个三长两短,大家就会认为这是您容不得自己的弟弟淮南王。”皇上不听,终于那样办了。
  果不其然,淮南王到了雍地就病死了,消息传来,皇上表现得有些惭愧,甚至连饭也不愿意再吃,无人可以劝解。汉文帝如同祥林嫂一样,每天念叨着,“如果听从袁盎的意见,怎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解铃还需系铃人,在最需要的时候,袁盎再次出现。听,袁盎就是这样让汉文帝高兴起来的:“人死不能复生,我认为皇上无须再为此痛苦。在您的无数惊天地泣鬼神的壮举面前,此事完全可以忽略不计。”在皇上期待的目光之下,袁盎娓娓道来:“是谁,在太后患病的三年间,夜不能寐,和衣而眠?是谁,面对众臣的拥立,两次面向西辞让天子大位,面向南又三次辞让天子大位?那就是您啊!”皇上终于找到了台阶,屁颠屁颠地下来了。
  袁盎又趁机建议皇上分封淮南王的三个儿子,于是,袁盎的名声如日中天。
  花无百日红,汉文帝崩,汉景帝立,袁盎的死对头晁错当上了御史大夫,就找了机会查找袁盎的腐败问题,很快就抓到了袁的把柄,汉景帝诏令将袁盎贬为平民。十年河东,十年河西,真乃此一时彼一时也。
  袁盎与晁错虽然感情不合,但二人却又相同的政治见解,那就是他们都认为应该削弱诸侯王的势力,以免地方威胁中央,所不同的是,袁盎的建议没有被汉文帝接受,晁错的建议却被汉景帝接受了。
  汉景帝接受晁错削藩的建议不久,吴楚就公开叛乱。袁盎为防晁错陷害,立即赶往京城,要求面见皇帝,呈献解决危机的方案,得到了汉景帝的破例接见。通过一番深刻的分析,袁盎断定,吴王谋反的真实原因就在于晁错的削藩建议,因此,只有杀掉晁错,才能让吴军找不到继续反叛的理由。
  于是,曾和袁盎一样持削藩见解的晁错被汉景帝诱骗到东市,腰斩示众。袁盎因献策有功,被任命为太常,成为长安城中官吏追捧的对象。据说,当时,跟随在袁盎驾车后面的粉丝官吏的公车每天都达几百辆。塞车,那是一定的!
  【个性点评】
  我们需要注意袁盎的出身:袁盎是楚地人,其父亲曾与强盗为伍,后来因劣迹斑斑,被强制搬迁到安陵。在黑暗的吕后时期,袁盎曾趋炎附势,做过吕后之侄吕禄的家臣。这些经历,说明袁盎和其家庭都一样没有操守。若与强盗为伍有利可图,袁盎的父亲不会拒绝;若为吕氏服务有利可图,袁盎同样也不会拒绝……这些人生经验是致命的,它直接让袁盎成为一个忠实的机会主义者、利己主义者。机会主义者、利己主义者会最大限度地利用真理,但却不会坚持真理。真理在袁盎手里如同狗皮袜子一样没有所谓的反正,真理变成了他家的走狗,需要时放出咬人,不需要时关在家中。
  因此,我们看到了袁盎对同一个问题的不同解释,对于同一个政治主张的不同使用。譬如,同样主张削藩,他却可以用这个理由将晁错杀掉,以保自己步步高升。
  作为一个机会主义者,袁盎最大的特点是不人云亦云,他习惯在所有问题上与所有人唱反调,以此显示自己的一贯正确。因为没有是非标准,所以他总是可以化腐朽为神奇。作为一个利己主义者,袁盎处理所有问题只从一点出发,那就是利益的最大化,有了这样的追求和前提,袁盎每天都仿佛口含天宪,滔滔不绝,八面玲珑,令人叹为观止。
  大哉,袁盎!
  优孟:倡优的歌声有些刺耳
  倡优在古代是没有任何社会地位的人,司马迁曾愤愤地抱怨自己的先人被当作倡优一类人“畜”养。一个“畜”字,几乎等同于家禽。而战国时期楚国的乐人优孟却是一个高智商的倡优。
  优孟,优是身份,指倡优;孟是他的字。此人身高八尺,侍奉在楚庄王身边。楚庄王有一匹爱马,爱到什么程度呢?衣—给它穿上纹饰繁复的绣花衣服;食—吃的是蜜饯腌制的枣干;住—养在富丽堂皇的大屋子里,还专门做了一张没有帐幔的大床供它睡觉;行—根本就不让它走路,生怕碰着伤着了。如此养下来,这匹马居然因为过于肥胖而病死了!
  楚庄王让大臣们成立了一个爱马治丧委员会,亲自担任治丧委员会主席,并拟订以大夫的高标准待遇,盛敛在棺材里厚葬。在讲究名分和等级制的古代,这可就了不得了,大臣们群起发对。楚庄王发话:“谁要敢再拿葬马这件事进谏,判处死刑!”
  优孟听说后,跑到殿门外仰天大哭,像死了亲人一样。楚庄王惊问其故,优孟止住哭声,装模作样地说:“这可是大王您的爱马啊,楚国地大物博,人口众多,又是大王您治下的盛世,有什么做不到的事情?用大夫的礼节把它埋了,实在是对它太薄了,我建议用人君的礼节厚葬。”
  楚庄王问:“那葬礼应该怎么举办呢?”
  优孟回答说:“那就用雕刻着花纹的美玉做棺材,用质地精细的梓木做外面的大棺,用楩、枫、豫、樟这些名贵木料做护棺的木块,征发披甲的士兵给它挖掘墓穴,让老人小孩背土筑坟,让齐国和赵国的使节在前面陪祭,韩国和魏国的使节在后面卫护,给它建祠立庙,用牛、羊、猪三牲祭祀,再赐以万户的封邑来供奉它。这样的厚葬仪式,诸侯听说了之后,人人都知道大王您贱人而贵马了。”
  楚庄王听了这一番话,仰天长叹:“难道我的过失竟然这么大吗?那现在应该怎么办?”
  优孟出主意说:“像对待畜牲那样把它埋了就行了。在地上堆个土堆当外面的大棺,拿个铜锅当棺材,把调味的姜枣和木兰这样的香料洒到它身上,用稻米作祭品,用火焰给它当衣服,把它厚葬到人们的肚腹之中。”
  楚庄王听完,再也不提这件事了,悄悄地让宫中的膳食官儿把马抬走了。
  优孟就这样兵不血刃地搅黄了楚庄王的“马大夫”葬礼。
  楚国的宰相孙叔敖平时很看重优孟,两人私交甚好。孙叔敖快死的时候,把儿子叫到病床前,嘱咐他说:“我死了之后,你肯定会很穷,你去找优孟,就说你是我孙叔敖的儿子就行了。”过了几年,孙叔敖的儿子贫困至极,只好去卖柴火维持生计。有一次遇见了优孟,就对优孟说:“我是孙叔敖的儿子,我爸死的时候,特意嘱咐我穷的时候就去找您。”
  优孟听了说:“你不要远走,等我的信儿。”
  于是优孟利用自己的模仿特长,开始了一桩耗时一年多的行为艺术:他到处搜集孙叔敖生前的音容笑貌,做了和孙叔敖生前的穿戴一模一样的衣帽,和人谈话的时候也刻意模仿孙叔敖的言谈举止。
  一年以后,优孟变成了孙叔敖的特型演员,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像极了孙叔敖。于是优孟开始行动了。
  有一天,楚庄王请客吃饭,优孟上前祝寿。楚庄王大吃一惊,还以为孙叔敖死而复生了呢。那时的人都比较迷信,楚庄王就请这个复活的孙叔敖继续做宰相。优孟说:“等我回去跟老婆合计合计。”可能孙叔敖生前惧内,优孟把他这一点也学来了。
  三天后优孟回来告诉楚庄王:“我老婆说千万别做楚相,楚相不值得做。”
  楚庄王很奇怪,问这个冒牌的孙叔敖为什么楚相不值得做。
  优孟说:“像复活前的那个孙叔敖,做楚相的时候,又忠诚又廉洁,把楚国治理得井井有条,楚王您才能够称霸天下。可是死了以后,他儿子却无立锥之地,穷得靠卖柴为生。要是还像孙叔敖那样做楚相,那还不如自杀好呢!”
  说完,优孟的唱歌瘾又犯了,当场给楚庄王来了一个现场直播。只听优孟唱道:“在山里耕田啊真苦,肚子都填不满;好不容易当了个小官啊,又是个无耻的贪污犯;死了以后啊又被秋后算账,贪来的财富呢又还给了政府;你说贪官有什么好当?想当个清官吧奉公守法,可是孙叔敖却是个坏榜样;你孙叔敖廉洁了啊,老婆和孩子却喝西北风!”
  优孟真是一个寓教于乐的高手,这首原创歌曲唱完,楚庄王在受到艺术熏陶的同时,幡然悔悟,意识到自己不能人走茶凉,卸磨杀驴,过河拆桥,应该善待元老们的后代,毕竟江山是靠他们打下来的。于是召回孙叔敖的儿子,赐给他封地四百户,子子孙孙继承这份遗产。
  优孟的歌曲流行到现在,仍然是贪官污吏们受审时拿来使用的辩护词。
  【个性点评】
  《史记》中只记载了优孟的这两个故事。
  优孟毫无疑问是中国最早的歌唱家和行为艺术家。看来用歌声影响朝政、取悦当权者的传统,至少在春秋战国时期就存在了。不过和今天的歌唱家、艺术家不同的是:优孟是利他主义者,他把自己的艺术行为无私地拿来为别人服务,不仅没有报酬,甚至冒着杀头的危险;而今天的艺术家是利己主义者,我唱歌你得付费,我做艺术你得付费,付得少了还骂你没有艺术鉴赏力。
  还有一点不同:优孟的歌声是讽刺,讽刺的是至高无上的君王;今天歌唱家和艺术家们的歌声是取悦,取悦的是竖起耳朵的大众和掌管钱柜钥匙的洋鬼子。
  张汤:小时候给老鼠判刑,长大就成了酷吏
  张汤很小的时候,有一次父亲出门回来,发现老鼠偷吃了肉,就迁怒于张汤,把他打了一顿。于是张汤挖开老鼠的巢穴,活捉了老鼠,把老鼠当作犯人一样严加审讯拷打,并记录下审讯过程,最后把老鼠和老鼠吃剩的肉都当堂呈供,作为证据,宣判老鼠应当受磔刑,然后亲自把老鼠分尸。
  张汤的父亲看到这份审讯记录,大吃一惊,因为这份判决书简直就像一个资深法官的作品,于是让张汤学习断案的文书。父亲死后,张汤当上了长安的官员。
  张汤工于心计。他的好朋友赵禹担任少府,廉洁傲慢,公卿去拜访他,他却从来不回访,甚至和知心朋友都断绝了来往,一心一意秉公办理公事。张汤觉得他的做法不可取,于是广泛结交官员,哪怕自己讨厌的人也装作亲热的样子。
  张汤后来做到了九卿的大官,他善于揣摩汉武帝的喜好,每次有疑难案件,都先向汉武帝分析事情的前因后果,汉武帝认为对的,张汤就记下来,作为以后判决的法规。如果办案没有顺着汉武帝的意思,受到谴责之后,张汤就把别的同事抬出来,说:“哎呀!他们早就向我提过跟皇上您一模一样的意见,我这人太笨了,竟然没有采纳。”既恭维了汉武帝又推卸了责任,汉武帝也就既往不咎了。他还善于笼络人心,汉武帝对他办的事很满意的时候,张汤就说是谁谁谁出的主意。凡是他办的案子,揣摩是汉武帝想要治罪的,就交给执法严酷的官吏去办;揣摩是汉武帝想宽大的,就交给执法公正的官吏去办。所以张汤办的每件案子都很符合汉武帝的口味。
  当然,该邀功的时候,该表示铁面无私的时候,张汤也会表演得像一个坚持原则的法官。他办理淮南王、衡山王、江都王谋反的案件时,汉武帝本想宽恕同案犯严助和伍被,张汤却说:“伍被是策划者,严助是出入禁宫受您宠信的人,他们俩竟然和诸侯私交同谋,如果不杀了他们,后果不堪设想。”这一番替汉武帝设想的大道理,让汉武帝没了办法,只好杀了二人。
  当时汉朝和匈奴连年征战,这一年匈奴提议和亲,博士狄山上奏说和亲有利。汉武帝就问他为什么有利。狄山回答:“刀兵乃凶器,不能轻举妄动。汉高祖刘邦伐匈奴,结果被困在了平城,答应和亲后才被放回来。孝惠和高后时期,没有和匈奴打仗,结果天下太平。到了孝文帝时期,想征伐匈奴,结果天下不得安宁。孝景帝遇到了七国之乱,打来打去,民不聊生,平定七国之乱后,孝景帝终生不再提打仗之事,因此天下富足。现在皇上您如果攻打匈奴,一定会导致国库空虚,百姓贫困,所以还是和亲的好。”张汤一听,当场就反驳说:“这是腐儒之见。”狄山面子下不来了,干脆和张汤听上了:“你说我是愚忠,我看你是诈忠。你处理淮南王和江都王案子的时候,深文周纳,诬陷诸侯,离间皇上和诸侯骨肉之亲,诸侯的大臣们也寝食不安,这不是诈忠是什么!”这句话一下戳到了汉武帝的痛处,他马上变了脸色,问狄山:“你丫牛逼哄哄的,我让你去管一个郡,你能挡住匈奴吗?”狄山回答:“不能。”汉武帝又问:“那一个县呢?”狄山仍然回答说不能。汉武帝又问:“那一座要塞呢?”狄山心想,如果再说不能,皇上肯定会把我治罪,于是只好说能。这一下不打紧,汉武帝真的派狄山去守要塞了,一个多月以后,手无缚鸡之力的狄山就被匈奴砍去了脑袋。于是群臣大惊,再也不敢和张汤公开辩论了。
  张汤做了七年御史大夫,后来失势了。这时,被他整治过的人开始对他实施报复。
  河东人李文曾经同张汤有矛盾,做了御史中丞后,开始整张汤的黑材料。张汤有个手下叫鲁谒居,为了讨好张汤,就向汉武帝造谣告发李文。这件事正好落到张汤手中,张汤就把李文给杀了。汉武帝问他:“那个匿名告发李文的人是谁啊?”张汤故作惊讶:“啊?可能是李文的老朋友干的吧。”事后鲁谒居生病,张汤亲自去探望,居然替鲁谒居按摩双脚,以报答鲁谒居。这件隐私被赵王侦知,上书说:“张汤是朝中大臣,鲁谒居是他的手下,张汤竟然替他按摩双脚,他肯定指使鲁谒居干了什么大坏事。”
  这件事交给了廷尉处理。鲁谒居一病呜呼,他弟弟也被牵连了进来,下狱。恰好张汤去审理别的囚犯,看到鲁谒居的弟弟,就想私下里开脱他,当面却装作不认识。没想到鲁谒居的弟弟会错了意,还以为张汤故意不理他呢,一怒之下就告发张汤和鲁谒居是共谋。正好丞相庄青翟和他手下的三个长史都忌恨张汤,于是联手陷害张汤。汉武帝终于认清了张汤的真面目,派了八批使者,像张汤小时候审讯老鼠一样审讯张汤。张汤不服,汉武帝于是派张汤的好朋友、铁面无私的赵禹审讯。赵禹责备张汤以前办案子的时候杀了多少人,现在你的案子有根有据,皇上很难处理,就想让你自己自杀算了,你还想多方对质干吗呀?
  张汤一听原来是汉武帝的意思,没办法,只好自杀了。
  张汤死后,抄家时发现,他的家产只有五百金,而且全是皇上赏赐给他的,没有别的任何产业。亲戚们想厚葬张汤,张汤的母亲说:“张汤是被诬告而死,干吗要厚葬?”于是葬得非常寒酸。汉武帝听说后,感慨说:“没有这样的母亲,哪能生出这样的儿子呢。”于是下令穷究此案,杀了那三位长史,丞相庄青翟也像张汤一样自杀了。张汤即使死了也报了仇。
  【个性点评】
  张汤是一个典型的清官,可是又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天厌之人厌之的酷吏。看来,一个人缘很好,能为手下人谋福利的贪官更受官场的欢迎。这也是官场的潜规则之一吧。
  赵襄子:玩的就是冷幽默
  “英雄真本色,名士自风流”,但很多时候,“英雄”和“名士”却分列两个阵营。青史之上,英雄和名士“伙矣”,但既是“英雄”又是“名士”的人却是凤毛麟角,兼而得之者,赵襄子是其一。
  春秋晚期,晋国政事为智、赵、韩、魏等六家大臣把持,此即“六卿专晋政”。赵襄子出身于其中的赵氏家族,其曾祖父乃是声名显赫的赵氏孤儿。然而,赵襄子的生母地位却异常卑贱,是一个来自少数民族的婢女。因此,即使在被父亲赵简子确立为“太子”之后,赵襄子依然不能获得应有的尊重。在伐郑途中,赵襄子就领教了有生以来最大的蔑视:贵为赵氏家族的太子,却有人强迫他喝酒,他稍有不从,就被那个人狠狠地打了一顿。真是见过欺负人的,没见过这样欺负人的,无论对谁,这都算是奇耻大辱。
  这侮辱来自智伯,智伯当时为晋国政坛六卿中实力最强者,亦是此次伐郑的统帅。在突如其来的侮辱面前,赵襄子表现出了大将风度,他面无愠色,以自己的低调,将可能的两败俱伤瞬间化解。赵襄子的退让却使他成了智伯的心腹大患,归国之后的智伯成了名副其实的“倒襄”派,他不厌其烦地动员赵简子废除赵襄子的名分,以消除自己家族的隐患。这个智伯是不是做得有些过分?好在赵简子耳根并不太软,任凭智伯说得天花乱坠,他依然打定主意,要让赵襄子接班。
  赵襄子的英雄气概在若干年之后才得以大露峥嵘—一家独大的智伯后来终于纠集韩魏两家向赵家发起进攻,襄子退守晋阳。智氏引汾水灌晋阳,一时间城内“悬釜而炊,易子而食”。赵襄子一边婴城自守,一边大施反间计,有效地瓦解了“倒赵联盟”,并且成功说服韩魏两家阵前倒戈。智伯由“倒赵联盟”的总盟主瞬间成了过街老鼠,智氏在晋国的势力很快灰飞烟灭。赵襄子以其大智大勇,灭智氏,报大仇。
  灭了智伯之后,赵襄子作出了最有创意的举动:智伯的头颅被他改造成了夜壶。他将这只人头夜壶置于自己卧室一隅,先在昔日仇人头颅骨前表演春宫,完事后再在它上面浇上一泡热尿。赵襄子对仇敌的报复行为如此另类,如此个性,他的冷幽默在他的名士风度中表露无疑。
  然而,赵襄子的冷幽默却彻底激怒了豫让,此人是智伯的门人。
  豫让是个偏执狂,他每天嘟囔着“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如痴如醉,若癫若狂,拙劣的剑术也阻挡不了他刺杀赵襄子的步伐。然而,作为一个刺客,豫让却是不成功的,无数次机会总是悄悄地来又悄悄地走,他曾有独自一人面对赵襄子白花花的屁股却行刺不成的脸红纪录。千载难逢的机会都会这样与豫让失之交臂,成功的大门似乎已对豫让关闭。
  但是,豫让依然贼心不死,并和下乡视察的赵襄子在一座石桥上狭路相逢。二度相见,彼此之间已没有了拘谨。应豫让的请求,赵襄子慷慨脱下自己的名牌外套,顺手抛去,他看见自己的衣服如同一片树叶静静地躺在地上。他同时也看到,消去了紧张感的豫让是如此潇洒—他拔剑四顾,神情肃穆,然后高高跃起,轻轻落下。他动作飘逸,剑法娴熟,招招皆中要害,只用了一会工夫,就将外套刺成蜂窝。豫让以自己臻于完美的举动彰显了一个事实:自己的幽默指数并不逊于对方。最后,他在清浅的微笑中饮剑自刎,一个刺客的生命在模糊的血色中定格。
  只是围观者和后人只顾得了唏嘘,却忘记了这是赵襄子和豫让联合献演的街头剧,更没人愿意认真体会其中的冷幽默。
  【个性点评】
  赵襄子智勇双全,有个性,有魄力,能屈能伸,可柔可刚,是春秋赵国时期少见的人物。赵襄子的过人之处还表现在其具有强烈冷幽默效果的处事风格上,把敌人的脑壳改造成尿壶就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想得出的点子;应要求脱下外衣,听任刺客带着意淫的快感狂刺猛刺也不是每一个都能接受的行为。因此,我们在赵襄子的背影里感受到了一种强烈的幽默,一种强烈的冷幽默。这种冷幽默来自于强烈的自信,来自于对敌人强烈的蔑视,这是一种出于天性的幽默。
  赵襄子之后,世界上多了浅薄的搞笑,多了自虐般的伪幽默,却少了那种大气磅礴的幽默,更少了不动声色的冷幽默。
  郅都:司马迁,你弄得我比窦娥还冤
  郅都之扬名事出偶然。
  郅都本来是汉文帝的普通侍从武官,汉景帝时,他的官职一仍其旧。虽官不高位不显,但郅都有郅都的原则,那就是,他认为真理的力量无敌。因此,他敢不时犯颜直谏,至于当面指斥朝臣更是家常便饭。就这样,郅都的机会来了。
  某日,汉景帝和众嫔妃畅游上林苑,上林乃皇家游猎场,一天下来,自是人困马乏。一泡屎作祟,汉景帝爱妃贾姬终于顾不得体面,急匆匆奔往厕所,事有凑巧,一只野猪也急匆匆奔往贾姬所在的厕所。可以想像贾姬该是如何花容失色。贾姬可不是无名之辈,她是后世大名鼎鼎的中山靖王刘胜之母。惊慌失措的汉景帝急令郅都救急,谁知作为侍从武官随驾的郅都却置若罔闻,拒施援手。孤立无援的汉景帝只好披挂上阵,准备挺身救美。而郅都此时却变本加厉,扑通一声跪在汉景帝脚下,力阻汉景帝搭救,并且随时准备拦住皇帝的去路。面对盛怒的皇帝,郅都不卑不亢地公布了自己的原则:天下美女无数,而皇帝只有一人,皇帝无权把自己看轻。皇帝的莽撞行事,是对社稷、宗庙和太后的最大犯罪。因此,作为侍从武官,我必须确保皇帝的安全。看着正义凛然的随从武官,汉景帝只好让步。尽管那只野猪最后放过了贾姬,但汉景帝的郁闷和懊恼可想而知。
  作为皇帝游猎途中最刺激的新闻,此事迅速传遍皇宫。有人笑郅都呆,有人说郅都莽,只有窦太后独具慧眼,明白无误地体察到了郅都的忠。她独挡滔滔众议,决定以黄金百斤奖励郅都。从此,郅都走进了太后的政治视野,走上了政治康庄大道。先任济南太守,后任专司首都治安的中尉。升迁之后的郅都,原则更加分明,莫说接受贿赂,就是连私人请托的来信他也从不拆看。他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出来做官,照顾父母已无可能,只有为国鞠躬尽瘁。弄得同级别的官员对待郅都如同对待上级领导。
  郅都威名大震,在济南的时候,当地的坏人听到他的名字就会噩梦连连。他治理济南才过了一年,当地就夜不闭户,路不拾遗。所有的坏人都跑到外地去了。周围十多个郡的郡守畏惧郅都就像畏惧上级官府一样。
  郅都的名声远播,甚至达到了匈奴的地盘。当他任雁门太守时,匈奴干脆领兵离开了汉朝边境,直到郅都死去时,一直没敢靠近雁门。据说,匈奴内部甚至做了像郅都模样的木偶人,让骑兵们奔跑射击,以培养士兵的心理素质。可是,连续几年,居然没有一个人能够射中木偶。匈奴士兵看到那个木偶就两股战战,几欲先走,哪还有心再练射术。也许这里面有夸张的成分,但匈奴害怕郅都却是真的。
  很显然,郅都的发迹全赖窦太后赏识,但他并不因此就对窦太后方面的人网开一面。汉景帝的儿子、窦太后的孙子临江王刘荣因被人指责建造房屋时占用了宗庙土地而被召回京师接受讯问。依据汉律,京城和各诸侯国、各郡都建有开国皇帝刘邦和太祖文帝的庙,宗庙享有至高无上的政治地位,其尊严不容侵犯,谁动了宗庙的一草一木都会受到严厉的惩处。因此,刘荣被控占用宗庙土地就是一件极其严重的事情,不论控告是否属实,刘荣都必须接受讯问。临来的时候,刘荣的车轴突然折断更让他心里充满了不祥的预感,虽然他似乎并没有侵吞宗庙土地。
  刘荣是栗姬的儿子,曾被汉景帝立为太子。当他身为太子之时,他的母亲栗姬曾经大义凛然地拒绝过长公主刘嫖的求婚,长公主的女儿阿娇终没做成他的未婚妻。因此,长公主对于栗姬和刘荣心存不满,经常在汉景帝面前诋毁栗姬和刘荣。最后,栗姬自杀,刘荣被废,让皇帝给赶到了临江。刘荣和窦太后方面的人有私交,窦太后侄子窦婴当时就是太子傅,虽然后来刘荣因事牵连失去了太子地位,但他和窦太后非同寻常的关系却是公开的秘密。也许是考虑到和郅都的特殊关系,皇后点名让郅都负责处理此事。
  刘荣显然也没有把郅都当作外人,他见到郅都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向郅都索要刀笔,准备向父皇上书解释。但是郅都的原则让刘荣感到了绝望,郅都认为刘荣私下上书皇帝不合律条,因此严禁任何人为刘荣提供方便。最后还是身为故交的窦婴费尽一番周折才把刀笔送到刘荣手中。
  受尽屈辱的刘荣用窦婴提供的刀笔竹简刻完给父皇的书信之后,随即自杀。
  长期为窦太后所推崇的郅都的原则此时却害惨了窦太后,此事真让她大跌眼镜,气不打一处来。盛怒之下的窦太后随即找了个莫须有的罪名将郅都免官。若干年之后,窦太后依然余怒未消,找了个机会将郅都杀掉了。
  真乃成也“原则”,败也“原则”。
  然而,事犹未了,若干年之后,司马迁作《史记》之时,郅都再次被拉了出来,以“酷吏”的形象被写进青史,从此定型。
  【个性点评】
  郅都是一个难得的人才,廉洁奉公,执法如山,心无邪念,不懂权变。治理郡县,能让所辖地区夜不闭户;治理边事,能让匈奴望风而逃。这样的干部无疑极其难得,尤其是在家天下的体制内。然而,郅都却被司马迁列进酷吏之中,且名列酷吏之首,也许司马迁自有其深意,但对于当事者郅都来说,却有失公允。
  郅都之错在于矫枉过正,矫枉过正总比法外施恩要好得多。黄震在《黄氏日钞》里曾说过这样的话:“郅都非酷吏也,而酷吏实自郅都始也。”非酷吏而荣膺酷吏之首,郅都实在比窦娥还冤。
  中行说:逼我出使匈奴,我就给你好看
  汉文帝时期,匈奴的首领是老上单于。老上单于刚即位的时候,汉文帝继续实行和亲匈奴的政策。
  这一次派去护送公主的使节是宦官中行说。因为中行说是燕人,生长朔方,熟知匈奴情状,派他去也有窥探匈奴虚实兼收集情报的任务。中行说不想远行,就借故推辞。汉文帝不肯换人,定要中行说走这一趟。中行说再也无法推辞,只好悻悻起程,临行前私下对人说:“我本来不想去,非要逼我去,可别怪我将来为害汉朝。”听到这句话的人一笑置之,心想你不过只是一个阉人,能成什么大气候?大言不惭罢了。
  一到匈奴,中行说就归降了老上单于,成为单于的亲信,开始兑现他的誓言了。
  匈奴与汉和亲,汉朝赠给匈奴许多缯絮(丝织品)和食物,匈奴苦寒之地,又是游牧民族,哪里见过这些精致的衣服和可口的食物,所以上上下下都非常喜欢。中行说进谏说:“匈奴的人口比不上汉朝的一个郡,但是匈奴之所以强大,独霸一方,是因为衣食都和汉不一样,不需要依赖汉朝供给。现在单于您变更旧俗,爱穿汉朝的衣服,爱吃汉朝的食物,长此以往,恐怕汉朝的物品输入匈奴不过十成中的一二成,就足以使匈奴动心降汉了。”
  单于和众人都将信将疑,中行说又举例说明:“穿上汉朝的丝织衣服,骑马在杂草和荆棘丛中奔驰,衣裤全都挂破了,哪里比得上我们的毡裘耐用?汉朝的食物虽然精致可口,哪里比得上我们的乳酪方便美味?”这番话说服了众人,从此就放弃了汉朝的衣食。
  中行说又教单于左右学习数算,用以计算匈奴的人口和牲畜数量。
  汉朝皇帝和单于所通的书简,历来长一尺一寸,上面写着“皇帝敬问匈奴大单于无恙”的字样,然后才记载着赠送的物品和言语。中行说教单于回复的书简,定为一尺二寸,所加的封印都比汉简宽大,称呼也傲慢得很—“天地所生日月所置匈奴大单于敬问汉皇帝无恙”,然后才记载着赠送的物品和言语。样样都要压倒汉朝。
  汉朝的使节看不惯匈奴和汉朝不一样的风俗制度,中行说就亲自出面和汉使辩论。
  汉使讥讽匈奴不尊重老年人,中行说辩论道:“按照汉朝风俗,征兵出发时,父老岂有不置办衣食,欢送子弟的?匈奴素来崇尚攻战之事,老弱不能上阵打仗,因此才把优渥的衣食供给给少壮子弟,这样才能打胜仗,这是保家卫国,怎么说得上轻视老年人呢?”
  汉使又说:“匈奴父子都睡在一个帐篷里。父亲死了,儿子娶后母为妻;兄弟死了,娶兄弟的妻子为妻,逆天乱伦。也没有冠带之类的服饰礼制,又缺少朝廷上的礼节。”
  中行说辩论道:“匈奴的风俗是吃牲畜的肉,喝牲畜的乳汁,穿牲畜的皮毛衣服。放牧的时候要随时转场,才能保证牲畜按时吃草喝水。所以战事紧急的时候人人都练习骑射,战事缓的时候人人享受和平生活。人们的约束既轻,生活也就简便易行;君臣关系简单,国家事务再繁杂,也像一个人的身体一样好使。哪像你们中国,虽然自称礼义之邦,君臣之间却相互猜忌;而且大量使用劳力去修筑宫廷楼阁,以至耗尽民力。老百姓耕种本来是为了衣食丰足,建造城郭本来是为了保护自己,可是这样一来,战事紧急的时候没有时间练习攻战之事,和平的时候又不能休养生息,还要出劳力。至于匈奴的风俗,父子兄弟死,娶他们的妻子为妻,是为了保全种姓。因此匈奴虽然伦常紊乱,但是一定要立本宗族的子孙。哪像你们中国,虽然遵守伦常,可是亲属关系疏远的时候就互相残杀,竟而至于改朝易姓。你们这些只会在土屋里生活的汉人,还有什么可说的!”
  不得不承认中行说对中国这个假“礼义之邦”的指控是尖锐的,是有道理的。类似的指控,在五四新文化运动时期更是达到了顶峰。
  从此之后,汉使再想和中行说辩论,中行说高挂免战牌,而且斥责汉使:“别说了!但教你们汉朝送来的衣食等物品数量充足,尽善尽美,就是你们尽职尽责;否则等到秋高马肥,就要大举南侵,铁骑践踏了!”
  老上单于对中行说言听计从,在中行说的谋划下,匈奴屡屡侵入汉境,杀伤百姓,掳掠牲畜,成为汉朝最大的边患。汉朝也没办法,只好照例和亲。
  老上单于死后,他的儿子军臣单于即位,中行说仍然辅佐他,匈奴也仍然不断给汉朝制造边患。直到汉元帝时期,经过一百多年的汉匈战争,匈奴才开始衰落下来,不仅属国都已背叛,而且内部也分崩离析,不再成为汉朝的心腹之患了。
  【个性点评】
  中行说虽然是地地道道的“汉奸”,可他也是汉文化最早的反思者,最早的反传统斗士。他对汉朝礼义制度的抨击,句句在理,一针见血,难怪汉使都不是他辩论的敌手。
  阉人的卑贱身份也刺激着中行说要去建功立业。“男儿生以不成名,死则葬蛮夷中”,这句著名的誓言,一定也是中行说的心声。
  中行说后来就在史书中消失了,不知所终,也不知最终的命运如何。他的个性,昙花一现。
  周昌:被皇帝骑在头上还要骂皇帝
  周昌是汉高祖刘邦的御史大夫,性格刚强,敢于直言,朝中人人都很敬畏他。刘邦本来就是小流氓出身,又当了皇帝,自然谁都不怕。可是他却也怕周昌。起因是有一次刘邦正和他的宠妃戚夫人抱在一起亲热,恰巧周昌进来奏事,看见了这一幕。臣子遇到皇上的这种事,惟一的办法便是掉头就跑。周昌虽然耿介,可是皇上的隐私权也必须尊重啊,于是周昌的反应也是掉头就跑。没想到刘邦这个无赖皇帝居然追了上来,一把抓住周昌,把周昌按倒在地,顺势就骑到了周昌的脖子上,一边骑还一边问周昌:“你看我是个什么样的皇帝?”周昌被压在下面,却很不服气,使劲儿往上梗着脖子回答说:“我看您就是夏桀和殷纣王那样的皇帝。”刘邦没想到周昌说话这么刻薄不留情面,只好哈哈一笑,站了起来,从此之后也对这个不服软的御史大夫心存敬畏。
  周昌口吃。刘邦想废掉吕后所生的太子,立戚夫人的儿子如意为太子,询问周昌的意见,周昌本来就口吃,这时又正盛怒,结结巴巴地抗辩说:“我虽然口吃,但我期……期……期……期认为这件事不行,陛下您想废掉太子,我期……期……期……期决不能奉诏。”刘邦听了哈哈大笑,从此后就叫他“期期先生”。这时,刚好吕后正在听墙脚,听了周昌这番结结巴巴的话,心里很感激周昌,见到周昌出来,居然向周昌下跪表达谢意。
  周昌的下属有一个叫赵尧的官员,有个朋友告诉周昌赵尧虽然年纪轻轻,却是一个奇才,将来一定会接替周昌御史大夫的职位。周昌哈哈大笑,不相信,认为赵尧只是一个刀笔吏而已。这次周昌可看走了眼。
  话说刘邦封如意为赵王,如意刚刚十岁,刘邦怕自己死后吕后陷害如意,日夜担忧,时常悲歌不已。刘邦是一个喜欢自己作词作曲,自己亲自演唱的歌手,刚当上皇帝的时候,衣锦还乡,就向家乡的乡亲们现场唱过一首《大风歌》。那首歌气魄宏大,现在唱的悲歌却催人泪下,大臣们听得满心不是滋味,又都猜不透刘邦为什么心情这么坏。刚好这时赵尧在刘邦身边,对刘邦说:“我知道陛下为什么闷闷不乐,是不是担心吕后和戚夫人有嫌隙,您万岁之后赵王不能保全性命?”这话正搔到刘邦的痒处,刘邦赶紧询问赵尧有什么好办法。赵尧胸有成竹地说:“陛下应该给赵王立一个身份尊贵又强有力的丞相,而且这个丞相还必须是太后和太子以及群臣都敬畏的人。”刘邦忙问:“对对对,我也这样想,可是满朝大臣之中,谁才符合这个条件呢?”赵尧回答说:“只有御史大夫周昌是最合适的人选。”
  刘邦称善,于是召周昌前来,对他说:“我有一件事想麻烦你,你去给赵王做相好吗?”周昌一听就哭了:“我一直跟随在陛下身边,没有做错什么事啊,干吗要贬我的官,把我赶到诸侯国去?”刘邦安慰他说:“我也知道这是贬了你的官,可是我日日夜夜担心的就是赵王,想着没有你的辅佐赵王将来连性命可能都保不住,请你帮帮我这个忙吧!”
  周昌知道胳膊拧不过大腿,只好哭哭啼啼地上任去了。这边厢顺理成章地,赵尧就坐上了御史大夫的位置,周昌那个视赵尧为奇才的朋友的预言应验了。
  刘邦驾崩后,吕后果然要对赵王下手,数次派使者召赵王入朝,想加害赵王。周昌让赵王以生病为借口,坚决不去长安。吕后大怒,心说当年我下跪感谢你替我的儿子说话,保住了太子的地位,现在你却反过来帮助赵王。于是心生一计,先召周昌入朝。周昌没有借口不来啊,到了长安,吕后把周昌好一顿数落,说你难道不知道戚夫人是我的死对头吗?你不帮着我却帮着她!
  支开了周昌,吕后又派使者去召赵王。赵王没办法,只好来到长安,一个多月后就被吕后毒死了。周昌没有完成刘邦郑重交托给他的使命,一怒之下,赌气不再上朝,也从此不再见吕后的面,三年后就死了。顶替他的职位的赵尧,五年后吕后查清原来让周昌辅佐赵王的计策原来是他想出来的,也罢了赵尧的御史大夫。
  可惜,那位朋友虽然预见到了赵尧将顶替周昌的职位,却没有预见到赵尧被免职的结局。听到这个消息,九泉之下的周昌应该有一丝欣慰吧。
  【个性点评】
  周昌和刘邦真是互为知己。在刘邦这样的流氓皇帝手下当差,再耿介的大臣也会遭到羞辱,但是也只有周昌这样的硬骨头才敢骂刘邦是像夏桀和殷纣王那样的暴君。虽然是一句玩笑话,也足够刻毒的了。而刘邦居然饶恕了周昌。非但饶恕了周昌,还把自己最喜爱的儿子的性命交托给周昌,即使最终仍然没有保住赵王的性命,二人之间莫逆于心的信任还是令人艳羡。周昌性格鲜明,因为怕辜负了刘邦的信任,就一辈子不再见吕后的面,连朝都不上,谁都拿他没有办法。
  如果生在今天,周昌最好的职位应该是监察部部长,他的存在肯定会让贪官污吏们人人自危。
  周亚夫:乱讲原则,饿死活该
  还在河内(今河南武陟)做郡守的时候,有人曾给周亚夫算过命,算命的人信誓旦旦地说:“您三年以后将被封侯,封侯八年以后将任将军和丞相,掌握国家大权,位极人臣。然而,此后再过九年,您将会饿死。”周亚夫哈哈大笑,直斥言者可笑之极:“其一,我老爹的侯位早就被我大哥给袭了去,将来接替他的是他的儿子,因此,这侯爵和我无缘。其二,假如我真的富贵如你所言,我又怎么会饿死呢?”对方笑而不语,周亚夫也没当真。
  三年之后,周亚夫果然被封为条侯。
  周亚夫是谁?他为何能够丰厚?
  周亚夫是帝国根红苗正的人物,他的父亲就是绛侯周勃。绛侯周勃是汉朝开国重臣,汉朝建立后,他以将军的身份随从高祖刘邦一起平定了反叛的燕王臧荼、韩王信、陈豨,还以相国的身份领兵平定了反叛的燕王卢绾,后以太尉的身份,与丞相陈平一起,终于诛灭了吕氏家族,拥立汉文帝即位。周勃每每在关键时候出手,扶大厦之将倾,挽狂澜于既倒,用史书上的话就是“有大功于汉室”。周勃去世后,其子周胜之袭了侯爵之位。后来周胜之犯罪被免去爵位,汉文帝就从周勃的儿子中选中了贤能的的周亚夫接续绛侯的爵位。
  汉文帝后元六年(前158年),匈奴大举入侵边境。周亚夫临危受命,担任将军,驻扎细柳营。周亚夫军纪严明,被称为威武之师。不久,皇帝亲自来到细柳营劳军,他第一次领教了周亚夫的个性。
  皇帝兴致勃勃地莅临细柳营,看着官兵都披持铠甲,手执兵刃,弓弩张开,弓弦拉满,内心十分高兴,情不自禁地向官兵们问好:“同志们好!同志们辛苦了!”可是却无人理睬。大门戒备森严,皇帝一行就这样被晾在了门外。军门都尉口里念念有词:“将军有令,‘在军中只能听将军的命令,不听天子的诏令’。”皇帝无奈,只好公事公办,派使者手持符节给将军下诏令:“我要进去慰劳军队。”周亚夫这才传令打开军营大门。皇帝小心翼翼地来到周亚夫的办公地点,周亚夫只是行拱手礼。“穿戴盔甲的将士不能跪拜,请允许我以军礼参见皇上。”
  所有的一切显然出于皇帝的意外,在他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一直到他去世之时,他还喃喃地告诫太子:“如果发生危急情况,周亚夫是真正担当领兵重任的。”
  汉景帝即位后,作为资深革命家,周亚夫更是独执己见,一意孤行。这既给他带来了成功,也为他的灾难埋下了伏笔。
  汉景帝三年(前154年),吴、楚等七国叛乱。周亚夫由中尉升任太尉,领兵进攻打吴、楚叛军。在他看来,楚兵勇猛轻捷,很难与他们交战取胜。应该放长线钓大鱼,先把梁国放弃,让他们进攻,我们去断绝他们的粮道,这样才能把他们制服。即使面对梁王的求救,周亚夫照样不为所动。事情果然按照周亚夫的思路发展,最终周亚夫大败吴楚军队,取得了辉煌的胜利。但因为没有及时发兵救助梁王,周亚夫有了第一个仇人。这梁王可不是一般的诸侯王,他可是窦太后的爱子。以后,梁孝王每次进京朝见太后时,常常要提起侯周亚夫的短处。
  得胜回朝,周亚夫也被任命为丞相,自然被汉景帝视为左膀右臂。但有一件事却让汉景帝很不舒服。汉景帝执意要废太子,周亚夫却不识时务,极力争辩。最后争辩无效,太子被废,周亚夫也渐渐被皇帝疏远。
  周亚夫是个迟钝的人,即使被皇帝疏远,他也丝毫没有改变自己的工作作风。有一次,当权派窦太后提议:“皇后的哥哥王信可以封侯了。”为自己的小舅子封侯,皇帝当然求之不得,于是皇帝就故意半推半就地和丞相周亚夫商议。谁知周亚夫却无比坚持原则:“当初高皇帝规定‘不是刘氏家族的人不能封王,不是能功的人不能封侯,谁不遵守这个规定,天下人共同攻击他’。如今王信虽然是皇后的哥哥,但没有立功,封他为侯是违背规约的。”汉景帝碰了个软钉子,默默无言,悻悻离去。这次周亚夫可是一下子得罪了四个人,皇太后、皇后、皇帝和国舅。不久,周亚夫就只有一条路可走了—病退,汉景帝中元三年(前147年),周亚夫因病被免去丞相职务。
  虽然淡出了朝廷,但大家并没有因此原谅周亚夫。
  不久,汉景帝在皇宫中召见条侯,并盛情地赏赐酒食。饭菜端上来了,是一大块熟肉,完完整整的一块肉,只是不知为什么这块肉没有切碎,也没有人为他提供刀叉和筷子。靠,这不是明摆着玩弄人吗?
  周亚夫大为不满,扭头就命令管宴席的官员去为自己取筷子。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从汉景帝嘴角浮起,一个结论在他心里顿时明晰了起来:“这个人心怀不满,不可重用啊!”
  不久之后发生的事情如同有人导演:儿子从皇家用品专供店里为周亚夫买了五百件殉葬用的盔甲盾牌。随后,马上就有人上告周亚夫的儿子要反叛,事情自然牵连到了周亚夫。公堂之上,周亚夫质问:“我所买的器物全是殉葬用品,怎么说是要造反呢?”狱吏来了个脑筋急转弯:“你这是要去地下造反啊!”面对不按牌理出牌的审判官,周亚夫愤而绝食,五天后吐血而亡—当然,这也算得上是饿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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