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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丽君

_11 窦应泰 (现代)
  “不行啊,孔丞!”老祖母根本不想多听郭孔丞的苦苦求情,在一旦接触到原则性的问题时,平时满面慈祥的老祖母会一下子变得格外无情和认真。她一挺身便从躺椅上坐直了身子,口气里含有不容置辩的威严,说:“一个女人最重要的是什么呢?是什么声乐的艺术吗?艺术是什么我一窍不通,我只知道作为女人,她所热衷的绝不是什么艺术,她应该恪守妇道,安安稳稳地相夫教子。特别是像咱们部家这样的人家,从祖上传下来的规矩就是如此。你的爷爷16岁从咱们的福州老家来南洋,不久我也过来。在柔佛州的新山成家以后,我就是心甘情愿在家里为他当贤内助的。他苦苦地奋斗了几十年,才创下了郭家的一爿基业,这其中也有我的一份啊!自然,我在年轻时也是一番抱负在身的,也想独自到外边去闯的,可是因为我是女人,我就必须做我女入该做的事情,不能像一个男人那样到处去抛头露面啊!”
  “可是,奶奶……现在邓小姐的情况完全与您老人家当年不同啊!”郭孔丞感到眼前一片黑暗,吃饭前的光明灿烂景象焕然间化为乌有了。部孔丞知道当老祖母的态度表达出来后,自己苦苦劝解已经无济于事,但尽管知道无望,他仍然奋力相争,说:“邓小姐她是一位很有才华有前途的歌唱家。她绝不是那种很风流、很不知道自重的女子,邓小姐并不是那种喜欢抛头露面的女人,她是为了唱歌才不得不到舞台上去。奶奶,既然邓小姐在台上规规矩矩唱歌,在台下规规矩矩做人,我们又怎么好劝她退出舞台呢?这种话让我怎么对她说呀!”
  “放肆!”老祖母将脸一沉,喝止住了孙儿郭孔丞的辩解。
  郭鹤年原本也想替邓丽君作出一些解释,可是他见老母亲的神色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情却多说无益,便马上给儿子递个眼神,劝止道:“孔丞,你不许打断奶奶的话,她老人家的话是该听的。”
  郭孔丞忙低下头。
  “就是嘛,我的话是全为你好,也是为咱们郭氏家族好。”老祖母因为激动,花白的头发在微微地抖动着,方才用餐时的温和笑容早已经不见了,她伸出一只手来颤巍巍地指指点点,说:“我并没有说邓姑娘有什么不好。我也没有说她是有意地到处抛头露面,我是说如果邓姑娘有一天嫁过来,她再这样到处去登台演唱是不够体面的。孔丞,唱歌是什么?无论你把邓姑娘夸得多么好,可是在许多豪门大户的眼睛里,唱歌儿就是在卖唱呀!鹤年,你也不妨替我来想一想,我能允许我的孙儿媳妇去外出卖唱吗?”
  气氛顿时紧张起来。郭鹤年、郭孔丞都大气不敢出,他们没有想到老太太会发这么大的脾气。
  老祖母继续喋喋不休地阐述她自认为很正确的道理,语气不容置疑:“咱们郭家无论是在吉隆坡,还是在新加坡、香港,都是有名望的。咱们家在南洋不敢说首富,可也实在不缺少零花的钱。邓姑娘如果嫁进来,不论她住在何地。都是咱们郭家的少奶奶。我们郭家并不需要邓姑娘赚的那一点点钱,如果她情愿做咱们郭家的少奶奶,完全可以住在香港,吉隆坡或南洋的任何一处别墅里,享她的清福。凭着咱们郭家的实业和财产,她这一辈子尽可以过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如果她真的喜欢唱歌,就在咱们自己家里唱嘛!千万千万告诉她,去外边唱不得!那样对咱们郭家的面子上不好,对她本人也没有什么好处呀!孔丞,你可以想一想,一个女人到外边去唱歌,是一件容易的事吗!”
  郭孔丞苦苦求道:“奶奶,可是邓小姐外出唱歌也不完全是为着赚钱,她天生就有一种对演唱艺术的追求,马上让她放弃,岂不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吗?”
  老祖母对郭孔丞这样直来直去的顶撞,越加恼火,她将手里的白瓷茶盅在几上重重一放,说道:“我的道理已经说得清楚。邓姑娘是一位很可心的姑娘,如果我们看中了她,她是可以嫁进郭家来的。但是,她嫁进来后是断然不可以继续登台演出的,如果谁再为这件事讨我的不愉快,你们父子就自作主张好了,又何须来问我呢?”
  郭鹤年见老母亲为此事已大动肝火,担心儿子孔丞将一桩好事办坏,急忙以息事宁人的口气对老母亲劝慰说:“娘,你老人家说得对。您是从郭家的名誉大事来考虑,所以每句话都很有道理,孩儿们没有不照办的道理!”
  他急忙拉起还想与老祖母争辩的儿子郭孔丞,一边往客厅外边退去,一边对神色泪丧的儿子说:“孔丞别急,既然奶奶说的话全为咱们郭家好,那么也是为邓丽君小姐好!她是一位很通情理的女孩子,你可以先向她委婉地告诉奶奶的劝告,我相信邓小姐是会听的……”
  郭孔丞随着父亲悻悻地退出门去了。
  当爱情与事业发生矛盾时,她选择什么?
  马六甲。
  这是马六甲海峡附近最古老的海港城市。它有一座欧洲古堡式的城门,由大块青砖垒砌起来的巨大城墙,左右各筑有一座炮楼。这座15世纪的建筑历经数百年的风雨侵蚀,已经变得斑驳陆离,但是它仍然还吸引着前来观光的各国游客。
  “郭先生,前天我们从按城去吉隆坡的路上,已经来到过这里,为什么今天又到马六甲来呢?”邓丽君用香帕拭去额头上的汗水,她从轿车上走下来,有些困惑地望市望坐在驾驶座上仍然默然不动的郭孔丞。昨天和前天下午,邓丽君就在吉隆坡海边的那幢郭家老宅里。郭太太始终热情亲呢地陪着这位未过门的儿媳妇。邓丽君感到郭家上上下下对她很好,从年逾九旬的白发老祖母,到宅中的男佣女仆,无不对她投以关切的目光。每餐饭都由老祖母、郭鹤年夫妇亲自陪着,厨师们变着花样地为邓丽君烹烧中国菜肴和马来西亚菜点。郭太太还亲自陪着邓丽君到吉隆坡城内的大百货商场为邓丽君购买女人喜欢的服饰与金银饰品,均被邓丽君委婉谢绝了。郭家老祖母在饭后与邓丽君品茗闲聊,娓娓不倦地给她讲述当年发生在福建故乡的故事,诙谐的谈吐不时引来邓丽君的朗朗笑声。在邓丽君面前,那位老寿星丝毫也没有露出半点对她的不悦。郭鹤年作为有名的大企业家,有接连不断的大小应酬,因此,邓丽君在马来西亚郭家旧宅做客的一天半时光里,除了仅有的两三次餐桌相聚外几乎与郭鹤年无太多接触,而部孔丞几乎与她没有单独的接触。邓丽君甚至发现来时去摈城迎接她的郭孔丞,不知何种原因却变得神色郁郁,而且还时时地躲避着她。当邓丽君那热情关切的眼光偶然与他接触碰撞时,郭孔丞竟然避开了。这是为什么呢?
  当然,在佣仆成群、家规严谨的郭家,郭孔丞与尚未结婚的女朋友过多接触也是不适宜的。邓丽君这样一想,心中也就释然了,因为郭太太终日与她亲见地在一起,邓丽君还能有什么狐疑呢?本来邓丽君今天就准备由吉隆坡启程返回香港了,可是郭太太却一再挽留,要邓丽君在马来西亚再住一日,让郭孔丞陪着她到附近的风景区去逛一逛。邓丽君自然也不好反对,才同郭孔丞一同乘车来到西南部的马六甲。
  “哦,是这样,邓小姐,那天……我们从按城来的路上,嗯,是到过这里,可是……那天太忙了。因为赶路,没有让你很好地游览……马六甲是个好地方!”郭孔丞的回答变得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邓丽君的心中产生了几分疑惑,因为她看见郭孔丞在从车上走下来时,仍然不敢正视她的目光。即便两人在从吉隆坡来马六甲的路上,平时热情奔放,谈吐风雅的郭公子,也一改往日的开朗豁达,变得十分拘谨,期期艾艾,一双眼睛老是在回避躲闪,这究竟是为什呢?邓丽君到郭家几天来,心情本来一直是很好的,与郭太太在一处谈天说地,亲密无间,可是现在见郭孔丞一副忧心忡忡的神态,聪明的邓丽君心中暗暗一动,暗想:莫非遇上了什么麻烦事吗?
  郭孔丞也发现邓丽君的目光忽然闪过一抹困惑,为了防止邓丽君多想,他尽量让自己的情绪变得轻松如常。郭孔丞指着那座巨大的拱门对邓丽君说:“其实这马六甲和澳门一样,从前也曾经被葡萄牙殖民主义者占领,马六甲本来是一个很古老的王国,16世纪的时候,葡萄牙人两次派来坚船利炮,进攻这座海边的古堡,但是都没有成功。直到1571年葡萄牙人再度入侵,才使马六甲的王国毁灭了。葡萄牙人统治马六甲长达130多年,你看,这座古堡城壁上的弹洞就是那段历史的一个见证!”
  邓丽君默然。她无心去听郭孔丞毫无感情的历史追述,也无意去创览古堡那以青砖垒砌成的厚厚城墙。她只是在冷静分析着此次来郭家后的种种反常。那一天午饭后,她与郭太太在郭宅的后花园里纳凉闲谈后,回到楼上不久,就看见平时很活跃的郭公子一下子变得神色忧郁。他好像有满腹的心事,想向她倾吐,但是又因为佣仆众多而无法与自己交谈。邓丽君现在回想起来,才恍然地意识到,那天中午她和郭太太倘祥在花园里的时候,郭公子和他的老祖母、郭鹤年正在楼上的小客厅里,他们是否谈到了与她的婚姻呢?
  如果真的谈了,老祖母究竟持一种什么态度?她到底是赞同还是反对?这一切到目前为止,邓丽君还一无所知。郭孔丞神色的改变是否意味着危机已经发生了,而她自己还被蒙在鼓里?邓丽君想到这一层,心情渐渐变得沉重了起来。
  “邓小姐。这里是马六甲有名的良约翰古堡!”邓丽君与郭孔丞沿着一条曲曲折折的古驿道,爬上丁一座绿树葱笼的小山,它的名字叫圣约翰山。邓丽君可以看见建在山顶上的另一座古城堡。它要比刚才所见到的第一座城堡小得多,但是城墙呈白色,拱门也是白色,古堡的塔楼危危高耸,可以俯瞰整个马六甲。邓丽君在古堡下、可以居高临下地俯望着那一片碧蓝碧蓝的海水,从山下吹来的阵阵凉风吹拂着邓丽君的衣襟,使她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寒意,浑身情不自禁地哆嗦了一下。
  “邓小姐,这个制高点是历史上的兵家必争之地,当年这里曾发生过激烈的战事,从山上流下的战死者血水,几乎可以将下面的海水染红了……”郭孔丞仍然枯燥无味地向邓丽君介绍有关圣约翰古堡的历史。他已经体会到这种谈话没有什么价值,因为邓丽君一言不发。只有风声在他的耳边呼呼作响,还有山底下海浪的喧嚣随风刮来。有一阵子,郭孔丞已经能够感觉到两人在一起的难堪沉默。
  “郭先生,在这座圣约翰山上,不会有什么人来打扰我们的。”
  邓丽君从郭孔丞今回顾左右而言他的反常神色,已能观察到他内心的愁肠百结与惶惑无奈,一种不祥的预感问她袭来,邓丽君面对着拂面而来的阵阵海风,她的头脑变得清醒起来。郭公子今日分明不是带她来此观光,而是心里有话要向她谈。而这种谈话又恰好是郭孔丞在得到他的父母同意,甚至老祖母首肯的情况下来的。邓丽君想到这里,开门见山地说道:“你有什么话该对我说了!郭先生,即便有什么不好说的,你也该说了……”
  “这……”郭孔丞的心不安地跳起来。他今天陪同邓丽君从吉隆坡来马六甲,就是郭太太让他来的。因为在他与老祖母关于邓丽君婚后不能外出演出的争论发生后,当天夜里郭鹤年便告诉了郭太太。夫妇俩对老祖母这种意见尽管也难以苟同,可是郭太太知道老祖母既然提出了这个主张,是任何人也难以改变的。郭鹤年夫妇计议了一夜,后来还是别无他策。郭太太只好找来儿子说:“孔丞,既然老人家是这样吩咐的,我们也就只好照办。现在的困难是如何向邓小姐解释,并能得到她的同意才好。”
  郭孔丞说:“邓小姐她是绝对不会同意的,因为我知道她对事业的追求是任何力量也难以改变的。”郭太太说:“也不能那么估计邓小姐,也许她在事业与婚姻发生冲突的时候,她最终会选择婚姻,因为她毕竟是30岁的人了。如果她再不结婚,再像前几次那样让好姻缘从身边悄悄溜走,那也是一种无法弥补的损失。孔丞,无论是什么样的结果,我们都是不该瞒着邓小姐的。邓小姐是个心地善良的女子,只要你将话说得委婉一些,我相信她是会理解我们郭家对她的这一要求的。”郭孔丞还是面有难色,吞吞吐吐地说:“这种话,让我怎么对人家说呢?”郭太太想了一想说:“你可以与她到外面走一走嘛,两个人之间,有什么话不好说呢?”郭孔丞听了母亲的话,才带邓丽君来马六甲游玩。
  “有话就说吧,郭先生,请相信我是会听得进你说的任何话的。”邓丽君很平静,她似乎已将郭公子的心思看透了。在近两年来的接触中,邓丽君在感受到郭公子的热诚善良的同时,也知道他是一位极孝顺且又性格温和的君子。邓丽君认识到郭公子的这种性格如果一旦遇到家庭的不同意见时,是很难坚持自己主张的。邓丽君想到这里,心中的惴惴不安反倒消除了,她有一种准备迎接任何不祥的心情。她来到古堡旁的一棵百年古树下,那里有一块领大光滑的巨石,她掏出一块手帕垫在石上,然后面向大海坐下来。
  “邓小姐,你,你让我说什么呢?有些话……我实在是开不得口呀!”郭孔丞站在邓丽君的身后,心中既紧张又难过,他想到了他身邓丽君一年多来的真诚相恋,没有想到就在他们张罗着结婚的时候,老祖母居然会突如其来地提出这一让他为难的要求来。郭孔丞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你说吧,什么样的话我都能挺得住。”邓丽君在婚姻上已经接连遭受了几次无情的打击,几多经过她苦心浇灌的爱苗,未及结果便猝然夭折了。那种失败后的席苦是撕肝裂肺的,但是,邓丽君次次都咬着牙挺过来了。两天来的短暂接触,邓丽君的自我感觉良好,她从老祖母对自己的关切爱怜神情中,体察到老祖母至少对她没有任何反感的情绪。既然老祖母喜欢她,郭孔丞又为什么神情慌乱,满腹心事呢?邓丽君见郭孔丞还是吞吞吐吐地不肯直说,便道:“莫非是……老祖母不喜欢我?”
  “不不!邓小姐,你误会了!”郭孔丞急忙来到她的面前,又慌又急,恨不能将自己的心拿出来给她看,信誓旦旦地说:“奶奶她老人家很喜欢你,可以说非常喜欢。你也许已经看得出来,她老人家从来是不陪外客吃饭的,可是老人家却每餐必把你叫到身边,而且又亲自为你添菜。她老人家这样对待你,又怎么会不喜欢呢?”
  “既然老人家喜欢我,你又有什么话不能很坦率地对我直说?”
  “这……”郭孔丞又难堪地语塞了。他很想将老祖母的条件说出来,可是又担心这种话一旦说出来,邓丽君就必然当场拒绝。
  邓丽君默默地凝视着圣约翰山脚下一片蔚蓝色的大海,波涛汹涌的海浪不断地从大海的深处朝山下涌来。浪峰猛地碰撞在岸边的礁石上,飞溅起雪白的浪花。邓丽君坐在石头上沉思着,忽然,她回转身来,对郭孔丞说:“郭先生,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老祖母她并不讨厌我邓丽君这个人,她是在讨厌我的职业,是吗?”
  郭孔丞怔住了。他没有想到自己不好开口的话,居然被天资聪颖的邓丽君猜中了。他尴尬地呆立了一会儿,无言地走到邓丽君身边的巨石前,与她并肩坐下,喃喃地说:“邓小姐,请你不要误会,奶奶所以不主张你在结婚以后再去外边演唱,主要是为了你考虑。她老人家喜欢你,说你在30岁以前到处奔波,到处赶场,实在是太苦了你,所以才说如果今年我们结婚以后,就让我劝你留在家里,享享清福。她老人家还说,我们结婚以后,可以听你的意见,随便往在任何地方。如果邓小姐喜欢留在马来西亚,那就更好。与老奶奶住在那所旧宅里也好,不想同住的话,咱们可以另买一块地皮来建幢新楼。总之,只要你能答应她老人家婚后不出去演唱,那么一切事情都是好办的。”
  邓丽君的心颤动了一下。
  海水在烈日下闪动着粼粼的波光,一阵狂风吹过,本来平静的海面突然间又掀动了层层狂涛。浪峰接连不断地向海边的嶙峋礁石扑来,激起雪白的浪花。
  邓丽君冲动地站了起来。她不看身边的郭孔丞而将双眼投向波涛汹涌的大海。当她对老祖母厌恶唱歌的判断得到郭孔丞的证实后,并不感到突然。郭氏家族显赫的门第,遍布东南亚各地的糖业,酒店业巨产以及祖传下来的家规,这一切显然都与自己所酷爱的职业格格不入。邓丽君仔细一想,才觉得老祖母对她所提出来的要求也入情入理。她如果当真与郭孔丞结婚,住进郭家的任何一所宅子里,都只能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少奶奶。养尊处优的郭孔丞夫人,如果每天为登台唱歌而东奔西跑,又成何体统?再说,郭家终究与自己从前在台北的家庭有根本的不同。她13岁就辍学出道,家庭贫困所累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可是郭家是根本不需要她靠唱歌、录大碟所赚的那笔小钱的。更主要的,是郭家对名望的看重。一个东南亚知名的豪门之家,怎么能允许少奶奶到处抛头露面呢?这分明是一件不可思议之事。邓丽君如今深感痛悔的是,当初在决定与郭公子相交,甚至在收到郭孔丞之母所赠送的钻石婚戒时,自己为什么就没有考虑到这一问题?邓丽君幕然感到一种绝望,她颓然地跌坐在大石头上。
  “邓小姐也不必难过。”郭孔丞已经看出了邓丽君心中的痛苦,他知道老祖母的这一条件深深地刺痛了她的心。郭孔丞有些不安,他凑上来向邓丽君解释说:“其实你照旧是可以喜欢歌曲的,你仍然可以在家里唱歌嘛。当然你如果认为有合适的歌曲要录灌大碟的话,也是可以的。只是你相信老奶奶的话,不去外面赶场就行了,赶场登台也确实很辛苦的,老奶奶也是担心你过于劳累啊……”。
  邓丽君微微地冷笑着。她面对着波涛汹涌的大海沉思着。现在她将面临着十分痛苦的抉择,要么嫁进郭家从此退出歌坛,安安稳稳地做一位豪门大户的少奶奶;要么她去继续自己潜心追求多年,并且还想继续向世界高峰攀登的歌唱之路,这样的代价是舍弃对部孔丞的爱情。当邓丽君想到从此将与郭孔丞分手时,内心的痛楚是难以名状的。自己已经是30岁的老姑娘了,好不容易经过友人的好心介绍,才与郭孔丞结下了如此美好的姻缘。现在如果真的因为坚持继续到外面去登台演唱而失去郭孔丞,这到底值得不值得呢?。
  想到这里,邓丽君哭了。
  “邓小姐,你别哭,你千万别哭呀!”,郭孔丞见邓丽君的泪水如断线珠子一样沿着她的面顿流下来,心中也是痛苦万状,他急忙掏‘出手帕来为他所心爱的人拭泪,一面说道:“为了我,也为了我们今后的美好生活,我求你作一次让步吧!邓小姐,我们好不容易走到了一起,就为这一件小事分手吗?”
  “别说了,郭先生,你……让我再好好地想一想!”邓丽君忍住不断掉下的泪哽咽着说。
  第十二章 前面的路是攀登,还是徘徊
  林青霞眼里的邓丽君变了样“事情就这样地结束了吗?听你说到和郭先生凄然分手,真是令人痛心。我们女人的命为什么都是这样苦呢?”说话的是林青霞,时间是1983年的秋末冬初,地点是位于美国北落矾山和中落矶山的熔岩河谷——世界上有名的黄石国家公园。
  邓丽君位立在雾气氤氲的温泉之畔。虽然与郭孔丞婚事的夭折已经过去许久,她仍然没有从痛苦的折磨与失恋的哀愁中解脱出来。深秋的阳光投映在她那张恬静而白皙的脸庞上,她的眉宇间有一抹淡淡的忧伤。方才,她与林青霞在来黄石公园的半路上,她已将春天在马来西亚到郭家老宅面见老祖母的经过,从头到尾地说给林青霞听。自从邓丽君从吉隆坡返回香港,又从香港来到美国的洛杉矶,半年多的时间里,她的心情一直处于痛苦中。邓丽君俯身凝望着脚下那有名的猛犸温泉,潺潺流动的泉水中倒映着自己那纤弱的身影。她的面庞在与郭公子分手以后,似乎消瘦了许多。邓丽君见林青霞始终追随在她的身后,以真诚的语气来劝慰她,便凄然叹道:“青霞,你说得很对。女人是很难做的,名女人更是难做。当初我刚刚出道的时候老是盼着出名,那时因为家里的生活艰难,只希望多赚些钱来补贴家用。可就是从来没有想过结婚是如此地困难,那个时候,追求我的男人很多,可是我连一个也不想依靠,我只是想趁着年轻多干一些事业,闯出个光明的路子来。我那时认为如果我的事业好,那么迟一点结婚没有关系。所以许多的好姻缘便像我脚下这股清纯的泉水一样,无情地流过去了。如今晚了呀,原想和郭公子是情投意合的,才接受了他母亲给的钻石戒指。谁知道又是水中捞月,一场空啊!命运,对于我来说也实在太残酷!”
  林青霞有些不平:“我真不明白,郭家为什么一定限制你的演出自由呢?而郭先生他既然爱你,又为什么不与他的老祖母据理力争呢?”
  “不能怨郭先生,他争过。但是他的性格有些软弱,也许是家教好,他不敢为了我而去得罪他的祖母。”邓丽君心里的忧伤和痛苦半年来一直埋在心里,她不可能随便地向他人倾吐。如今她在美国邂逅了林青霞,才有机会说起这段令她心痛的往事。她迷惘的双眼凝望着猛犸温泉深处的一座高高的岩峰,乳白色的岩石状若一级级的玉石阶梯,那些岩石的缝隙中泪泊地渗出一股股泉水,沿着岩石的缝层间缓缓地往下流淌,在山岩下汇集成一流深幽幽的池水,水里腾起袅袅的热气。邓丽君的心境也如同那缭绕盘桓的水雾一股,变得迷茫,她时时会回想起与郭孔丞的最后一次长谈。那次谈话后她很快就飞回香港,经过几昼夜的冥思苦想,最后终于决定通过何莉莉,将郭太太赠予的那枚钻石金戒指送回郭家。每当想到这件事,邓丽君的心里都会疼得流血。
  “丽君,你为什么不能灵活一点?为什么不能暂时答应下郭家老祖母提出的条件呢?”林青霞见邓丽君的心里那样痛楚,眼睛里还闪着泪花,她爱莫能助地说:“你要知道自己已经是30岁的人了,碰上像郭孔丞这样的人又不太容易,为什么又失之交臂呢?你呀,真痴真傻!”
  “你是说我可以先违心地答应下来,婚后再我行我素?那是断断办不到的!”邓丽君牵着好友林青霞的手,绕过那座蔚为壮观,围观者甚众的猛妈温泉,沿着山间的一条小道,向山顶走去。她理解林青霞的好意,但是她却无法接受,她叹了一口气说:“青霞,首先我这个人不能说假话。我渴望婚姻,渴望找到一位如意的郎君,但是我不能违心,更不会欺骗。因为我没有必要那样做,你知道,我是将自己的一生都献给了事业,我热爱唱歌!我决不能为了得到一个丈夫和家庭,就舍弃自己毕生倾注心血的演艺事业。现在,正是我事业最红火的年月,我又怎么可以舍弃它呢?”
  “你说的当然有理,可是……你要知道自己将要失去什么吗?
  也许从此就找不到像郭孔丞这样合适的伴侣了!丽君,将来你到老的那一天,不后悔吗?“林青霞和邓丽君来到一处山势嵯峨,峭壁险峻的谷口,这里可以听到前方山崖上的瀑布的流泻之声。
  “我不后悔!”邓丽君凄然地一笑。她在山崖下的一棵青葱的雪杉树前收住了脚,抬头远望着对南高达数十丈的崖畔上,倒挂着一面巨大的瀑布。巨瀑从高崖泻地后,在崖下扎下了一口数米深的幽幽水潭,潭水溅起无数雪白的浪花。邓丽君无心观赏瀑布,心里始终沉浸在失恋的悲哀之中,她对林青霞说:“我知道我这样做会失去,并且已经一次又一次地失去了什么。我多次对朋友们说过,我的出身很贫穷,可是我从来不羡慕豪门人家。我所寻求的男人不需要有很多钱,只求在一起过得开心就行了。郭公子是个很好的人,只是性格有点软弱,我当初确实是下了决心要嫁给他的,那时看中的也不是他家的巨大产业,而是他这个人。但是如果让我以丢掉自我来换取婚姻生活,那无论如何也是做不到的。在这个世界上我的存在价值,恐怕不是做什么人的贤妻,而是我的歌声!”
  “好!你说得好,很有志气!”林青霞紧紧地上前拥住邓丽君,她听了对方这一番话,心中顿时肃然起敬。林青霞拉住邓丽君的手,来到山谷间一片浓荫匝地的雪杉林里。她们并肩坐在林间一张木制的长椅上,准备在这里彼此倾吐分别以后的心中隐痛。林青霞颇有感触地叹道:“丽君,一个成名的女人追求爱情生活,要比一个普通的姑娘难上一百倍,这是我没上银幕以前根本想不到的。那时,我放弃学业去拍电影,千方百计地想成为一名众人瞩目的电影明星。可是当我因为拍《窗外》成名以后,各种各样的麻烦也就找上门来了。我这次为什么放弃台湾那么多的片约来到美国,也是有许许多多难言的苦衷啊!”
  “你莫说了,你的心事我是能理解的。”邓丽君知道林青霞心头的不快是由于她与另一位电影演员的友情,被人无端地怀疑猜测,才一怒之下来到美国的。
  “不,我非要对你说,”林青霞叹道:“当年我刚刚成名的时候,感到很开心。走到大街上也会有许多人注意,当然那些目光都是非常友善的。但是日子久了,我就觉得不自在,而且我走红以后常常同时在套拍两三部电影。现在回头来看,过去的好日子几乎全被电影占据了,我很难体会到普通人生活的乐趣。丽君,我们是女人,为什么连烧菜这类的小事也做不来呢?特别令我感到心烦的是自己的任何言行都要受到公众的注意。如果报界的消息是可靠的,倒也没什么,我恼恨的是那些无聊的文人在无中生有地制造事端!”
  “我很理解,青霞,我能够理解你是一位很纯洁、很正派的女人!”邓丽君知道林青霞目前的苦恼。1979年,当林青霞正处于电影事业的顶峰时,她在台北与另一位颇有名气的男主角合拍了一部根据女作家琼瑶小说改编的新电影《彩霞满天》。正处于事业上升阶段的女影星,这时却遭到一家台湾报纸无中生有的影射,她在众说纷坛的舆论中感觉到“人言可畏”。于是,当这部电影拍成后,林青霞毅然舍弃接连不断的片约,息影后来到美国定居。邓丽君劝林青霞说:“我不赞同你的逃避,在美国作短时期的逗留是可以的,为什么惧怕那些无中生有的绯闻呢?青霞,身正不怕影子斜,我觉得你还很年轻,今后的路还相当长。莫非你真的情愿从此就住在美国,永远地和观众告别吗?”
  林青霞默然。
  邓丽君说:“我们彼此一样,在爱情方面都没有寻找到幸福。心灵上的创伤都是相同的,可是,我到美国来可绝不是逃避,也不是来寻找一个可安慰我心灵创伤的避难所。青霞,我可以告诉你,这次我到美国来是为了对未来歌坛上进行新的冲刺作准备的!”
  “哦……?”林青霞的心里一动。她直到这时方才感到邓丽君是一位外柔内刚的女子,在屡次遭到爱情挫折的邓丽君面前,自己所面临的一点小小风波又能算什么呢?
  日影偏斜。黄石湖畔与遍布在山间谷底的大大小小温泉旁,游人渐稀。邓丽君和林青霞来到位于黄石湖畔的一家西洋餐馆,她们在大厅的一隅选好餐桌。须臾,传者上来了奶酪、沙拉、腊肉、面包片和著茄汤,两位难得相遇的好友就在这家小餐馆里边吃边聊。
  “丽君,你真行。听了你方才的话我深受感动,与你相比,我林青霞显得太软弱了!”林青霞喝着热牛奶,她那双很好看的眼睛无限深情地凝望着邓丽君。在今天的谈话中林青霞对这位歌坛上的友人有了更深一层的了解,她说:“与屡遭感情伤害的你比起来,我实在是无法相比了。丽君,你这次到美国来又是为拜师求艺而来吗?”
  “不,我现在正在筹备着一次在香港的盛大演出。青霞,你知道,到明年春天,就是我登台演出的第15年了!我的人生有几个一15年?我的演艺生涯又能有几个15年呢?因此,我很想在香港搞一次15周年从艺演唱会,对自己做一个小小的总结,你说,好吗?”
  邓丽君温存地一笑,露出了很好看的洁白牙齿。
  “真没有想到,丽君你有这么大的抱负!”林青霞很惊讶,也很敬佩。她刚在洛杉肌邂遁邓丽君时,见她的神情很黯然,有时愁眉不展,加之她又风闻邓丽君与那位拍拖了一年多的郭公子又分道扬镳,心中猜想与自己同病相怜的邓丽君,是因为再一次爱情失意,到美国来消遣散心的。可是方才听到邓丽君的一席话,林青霞才恍然大悟。原来邓丽君非但没有被爱情的再次失败而击倒,反而在暗鼓一口气筹划着事业上的更新突破。邓丽君身上的这种百折不回的精神,是林青霞没有想到,同时也是她所没有的。林青霞以请教的口吻问道:“你为什么要将演唱15周年的纪念会搞得这样投入呢?你在香港举办这种隆重的个人演唱会,是不是有意给郭孔丞看呢?抑或是对看不起你演唱职业的郭家来一种挑战性的示威?”
  “你误会了!青霞,我没有向郭家表示挑战的任何想法,因为我理解这样的家庭,她不准许自己的少奶奶到外面去抛头露面是合情合理的,至于郭公子,我虽然与他分手了,可是他留给我的好印象没有改变。不能成为情侣,为什么一定要成为仇人呢?”邓丽君娓娓地说着,她那双善解人意的大眼睛正透过餐厅宽大的落地窗,望着前方不远的那泓蓝幽幽的黄石湖,以及湖波深处起伏连绵的远山,茂密葱绿的杉树林。波平如镜的湖面上,有几只白色的沙丘鹤在湖面上翩翩而飞。几点白色的帆影在水天相接之处若隐若现。邓丽君拿着一枚闪亮调匙的手撂在面前的瓷碟上,她凝望着波平如镜的黄石湖,被那种难得的异国风光所陶醉。因为面前的景色给她一种幽远静滥之感,这种幽远的环境很能让她在静褴中理顺纷乱的心境。她将目光收回来,冲向托腮看她的林青霞嫣然一笑,说:“我为什么要如此认真地在美国筹备这次15周年纪念演唱会呢?
  完全是为了让我的演唱水平应该有一个新的突破,几年来我咱的歌儿何止千百首?当然,也不能说没有取得一点成就,也得到过大大小小许多奖赏。发行的唱片和大碟在东南亚各国也有了一点影响。可是,我邓丽君如果想在歌坛上继续生存下去,老是吃从前的老本是不行的。因为现在是商品经济高度发达的商业社会,我们的演出也是一种竞争很激烈的商业行为,如果我不找到一个新的爆发点,就很难永久地拥有属于我自己的观众群,你说对吗?“
  林青霞定定地呆望着口若悬河,说得头头是道的好朋友。从前,无论她是在台北还是在香港,与邓丽君尽管有很频繁的接触,可是邓丽君从来也没有像今天这样说出这么多的话来。而且,使林青霞惊讶的是从前一贯给她以娴雅恬静印象的邓丽君,内心中竟然藏有一般青年女子所无法具备的深刻见地。邓丽君确实是一位生活中的强者,外柔内刚而且早熟,她阅历深厚,具有比其它演艺圈内那些轻浮女子强上几倍的深沉。林青霞被深深地打动了,她由衷钦佩地说:“丽君,你磨难经得多,思想上的成熟是我们所有的同龄妹妹们望尘莫及的。你不被失恋的痛苦打倒,已是令我惊奇的了,你还在为自己的事业筹划着新的飞跃,没想到你会变得这样老练沉着啊!”
  “不不,青霞,你莫要夸我。其实,有许多时候我也是非常幼稚的。”邓丽君要来一杯苦咖啡,慢慢地啜饮着。林青霞的赞美并没有使她飘飘然,她还是微蹙着细眉在沉思着未来。邓丽君说:“在香港的演艺界,我体会得比较深。唱歌有时比你们当电影演员还难得多,拍电影是综合性的艺术,一部片子成功与否,要靠大家的努力。
  可是我们唱歌则是不同了,我现在所想的是自己今后的15年怎么唱,我真的怀疑,如果我自己继续去唱《小城故事》和《空港》那样的歌曲,如果我不注意包装,老是穿着我所喜欢的旗袍登台,观众会永远买我的账吗?“
  林青霞无言以对。
  邓丽君的话使林青霞心里吃惊,半晌,她问道:“莫非你真的感到事业上也出现了危机吗?”
  “是的,”邓丽君点头称是:“不但我有一种危机感,我想同时和我一起出道的许多姐妹歌手也都有危机感。我到美国以后,亲眼看见许多有影响的国际大腕歌星,由于他们不能推陈出新,老是墨守成规,所以渐渐失去了观众的好感,票房一跌再跌。有的歌星在台上唱歌,台下的观众起哄,扔果皮,还有的大歌星连演出的合约也无法签!青霞,这种走下坡路的情况不仅仅美国有,我们的台北和香港也屡见不鲜。所以,我有时感到非常惶恐,我忽然清醒地意识到,如果我不能以一个全新的形象出现在香港,出现在台湾,出现在东南亚,那么,迟早有一天从前那些非常喜欢我的歌迷,是要讨厌我,甚至会抛弃我的啊!”
  “说得很对!丽君,你真是了不起的人!”林青霞真正地被邓丽君的话感染了。邓丽君的这种在困境中不断追求的拼搏精神,在林青霞的心里很快就得到了共鸣。林青霞将杯子里的热牛奶一口揭下,郑重地说:“丽君,我也应该像你那样面对人生,如果你真的在春天到香港去演出,那么我也一定回去给你助威!”
  “不,你仅仅为我助威还不够的,你也应该再去拍电影!”邓丽君将咖啡的杯子举起来,与林青霞喝干了的空杯子碰了一下,鼓励她说:“我们只要有一口气,就要去走自己的路!”
  从美国拉来一个40多人的助演大队,意在摆阔?
  邓丽君在1983年的最后一天赶回了香港。再过一天,也就是1984年的元旦,她将在这里举办一场别开生面的个人独唱会,以纪念她从艺15周年。入夜时,香港的一群老朋友在希尔顿大酒店里设下酒宴,来为刚从国外归来的邓丽君接风洗尘。酒宴散后,仍然由麦灵芝将邓丽君送回到她所下榻的富都大酒店。
  “我很开心,朋友们给我的鼓励实在是太多了!”邓丽君由于高兴,在友人们的劝说下,又一次破例地喝了一杯XO人头马。她望着车窗外飞掠而过的轿车、巴士和楼宇上忽明忽灭的灯光,邓丽君有些陶醉了。眼前闪现的“名铁”、“OK”、“万利是”等璀璨的霓虹招牌,很自然地幻化出接风酒宴上那些交错的杯盏。
  “阿丽,你不要高兴得太早了,明天你的演出真的成功了,那时再来吃酒不迟!‘麦灵芝很像她的一位大姐。这一次邓丽君从国外回来,两个人几乎都改变了模样。邓丽君为了适应明天夜里的首场演出,她在纽约请著名的理发师坎代尔为自己做了一个新式的发型。从前邓丽君演唱时无非是长长的披肩发,或者是中国青年女子所特有的波浪式发型。然而这次邓丽君为了适应新的演出需要,美国大化妆师坎代尔特意为她烫了一个爆炸式的卷发。麦灵芝也改了发型,不知这位当导演的女子,出于什么古怪的心理,她将自己从前很漂亮的披肩发,清理发师统统剪短,变成了一位地地道道的”假小子“。冷眼一看,麦灵芝倒是像一位神态威严的香港绅士,因为她所穿的黑色西装,戴的红色领结,都是男人的装束。这样她与邓丽君一旦在公众的的场合里出现,很容易使不了解麦灵芝底细的人产生某种猜测。麦灵芝虽然许久不和邓丽君在一起,但是她们两人的心是相通的。由于明晚的邓丽君独唱音乐会具有纪念意义,所以麦灵芝对她的演出成败也格外关心,她说:”我很担心你的这种新形象会不会被那些熟悉你的歌迷接受,如果唱砸了,可要白费了你那么多的心血!“
  “灵芝姐,我的心里充满了自信,”邓丽君很兴奋,与麦灵芝的担心形成鲜明的对比,她说:“我13岁出道,16岁开始录制唱片,到现在整整15个年头了。这一次我为了让演唱会办得有声有色,可以说是不惜血本。为了让观众们对我有个耳目一新的感觉,我在美国不但做了新发型,还不惜花掉50万港币,做了五套新式的演出服。”
  “你真是越来越敢花钱了,唉,出手大方,为自己办一次15周年纪念晚会,倒也值得。我所说的是你花那么多钞票缝制的新潮演出服,到底比你从前穿的中国旗袍好在哪里?”
  “你不懂,我的灵芝姐。如今时代在前进呀,我总是穿从前的那几件旧行头,又怎么能够引起观众的兴趣?”邓丽君在头脑中早已经有了一个全新的演出概念。那是因为由美国著名演奏家奎尔的穿针引线,她结识了一批美国音乐界新潮大师的结果。她现在所追求的东西已与从前截然不同,她不以为然地说:“从前我很寒怆,记得早年在台北的时候,阿妈带着我到各处去赶场时,一年中也难得做一件新衣服。到了后来,就只是喜欢旗袍。可是去了美国一看,才知道什么是落后,你可以试想,哪一个有名气的大腕歌唱家能没有几套可以替换的演出服呢?所以,这次我请比尔。威达先生特别为我设计5套演出服,都很有当代的新潮特点。灵芝姐,莫非你连比尔。威达所设计的服饰还不买账吗?人家可是美国大名鼎鼎的服装设计大师,好莱坞著名演员的服装,几乎全是他设计的。”
  “比尔。威达是什么人,我一无所知。”麦灵芝一边开车一边与邓丽君争辩说:“不过,即便是世界级服装大师所设计的演出服,也要因地因人而直。丽君,关键的关键并不在于服饰如何昂贵华美,而在于台下的观众是否喜欢它!”
  “灵芝姐,从前我所有的事情你都是支持的,为什么明天我要办一次演出15周年的歌唱会,你就产生了怀疑呢?”邓丽君对明日将在香港举行的盛大演出,是付出了许多心血的。她记得与郭孔丞分手以后飞到美国的时候,那位曾经在赌城拉斯维加斯见过面的美国著名演奏家奎尔,果然不负前言,将邓丽君带到华盛顿郊外的一座小型别墅里,这里住着著名音乐家卡尔。舒尔达。他在认真地倾听了奎尔对邓丽君演出历史的简介后,又倾听了邓丽君唱的两首歌,一首是《但愿人长久》,另一首则是她请著名词作家庄奴为她写的新歌《夕阳问你在哪里》。
  “邓小姐,你的音域是非常宽广的,先天的素质也是勿庸置疑的,”舒尔达以行家的口气评论着,无疑邓丽君的优美歌声打动了这位资深音乐家的心,他说:“你很美,你的歌声更美。可惜的是你从小就生活在东方,东方是落后的代名词。你本来早就可以成为具有世界影响的女高音歌唱家了,遗憾的是你过于纯朴了,不知道要很好地包装自己。这样,你的歌声就很难达到一个新的高度!”
  奎尔说:“我与舒尔达先生所见略同,邓小姐还记得在赌城时我们说过的话吗?那时我就感到邓小姐的歌儿虽然优美纯正,却忘记了外在的包装。任何一位有国际影响的歌唱家,如果离开包装是不可思议的!”
  邓丽君诚恳地说:“舒尔达先生,我这次专程求教,就是来与您探讨演出包装问题的,请舒尔达先生多多指教。”
  舒尔达说:“包装当然不仅仅是指华丽的演出服饰,而是应该搞好伴唱,伴舞,你知道吗?必须要有一批能歌善舞的优秀伴舞演员,与你邓小姐一起上台,这样才能造成众星捧月般的艺术效果。
  邓小姐,你听懂了我的话吗?“
  “听懂了!”邓丽君很惊讶地很新奇。她现在才知道自己的孤陋寡闻,从前她无论在香港治湾、菲律宾、泰国,还是新加坡演出,所有像她一样的歌唱家,从来都是单独登上台来的。从来没有见过唱歌时还会有人伴舞伴唱,甚至连听也不曾听说,舒尔达的话使邓丽君茅塞顿开。
  舒尔达越加兴奋,说:“如果邓小姐当真有勇气向世界歌坛冲击,我认为你是东方最有希望的歌手。那么,我情愿收下你这位来自东方的女弟子。我不但要指导作纠正发音中存在的错误,讲授一些有关西方的音乐课,我还会亲自为你挑选伴歌伴舞的美国演员,到香港去为你的15周年独唱音乐会助威!”
  “谢谢您,太谢谢了!”邓丽君听了舒尔达的话感激涕零,她上前给这位音乐家深鞠一躬……
  现在,邓丽君没有想到麦灵芝会提出这样令人可笑的问题。邓丽君唤道:“当初我刚刚听舒尔达夫主说到伴舞和伴唱这些包装时,也感到自己在香港实在是太孤陋寡闻了。灵芝姐,休怪我笑你无知,你为什么不也到外国去听一听,看一看呢?如果你也能到外面去开开眼界,我相信你就不会这样保守,这样谨小慎微了。”
  当邓丽君和麦灵芝来到富都大酒店八楼的廊道里时,早有一位女侍在那里等候着她们。因为邓丽君是这里的常客,那女侍迎上来通报说:“邓小姐,有一位台湾来的客人等候在您的客房里!”
  “台湾客人?”邓丽君和麦灵芝都感到很意外,谁会这么晚了还能找到富都酒店呢?邓丽君想到了许多她在台湾演艺界的朋友,但究竟是哪一位相好的姐妹呢?她和麦灵芝匆匆地穿过铺着红地毯的楼道,推开了那扇虚掩着的房门,定睛一看,不禁怔住了!
  “常先生,是您?!”邓丽君发现坐在外面大沙发上的瘦削老头,原来是自己幼年时的音乐启蒙老师常荫椿,顿时又惊又喜。她感到惊讶的是自己成名后每次回台湾探亲时,都前去常荫椿的家里敦请他到香港来发展,可是常荫椿却老是推迟来港的时间,而今天突然出现在她的房间里;她喜悦的是这位小时候有恩于自己的老师,今天总算请到了。邓丽君慌忙迎上前来问好,一面把身边的麦灵芝介绍给老人,说:“常老师,我早已经与一家私立中专学校联络好了,那个学校的校长非常欢迎您去那里任教,而且,他们将给老师以很好的待遇。只要您同意,很快就可以去那里授课。”
  “不急不急,我的事情不急。”常荫椿见从前自己一手扶植起来的女学生已经出落成很成熟的大歌星了,急忙将手一摆说:“我这次到香港来,当然是为了任教的事情。可是,任教的事情是不急的。
  我是听说你明天晚上将在香港的体育馆举办你15周年的纪念演出,才急急忙忙在夜间来这里找你的。丽君,我很替你的演出担心啊!“
  邓丽君忙让麦灵芝烧好了咖啡,三个人都围坐在小圆桌前,咖啡的香味在典雅的客厅里弥漫着,邓丽君的心情顿时变得紧张了起来。她虽然已经成为一名大歌星,但是在常荫椿面前,她永远是个拘谨的小学生。她非常知道常荫椿的性格,如果没有他认为紧要的事情是决不会深夜来访的。邓丽君小心地探询说:“我的演出您到底担心什么呢?”
  常荫椿神色郑重地说:“现在香港和台湾的报纸炒得很凶,报上说你为了办好这次演唱会,在美国是花了许多的钱,不但请什么大服装师订制了五套很时髦的演出服,还招募了一个40多人的演出队,这一切可都是真的?”
  “是真的。”邓丽君认真地回答。
  “香港和台湾本来有那么多乐队,他们大都与你有过多年的合作关系,可你为什么却舍近求远,非要去美国请乐队呢?丽君,你这样做到底是为什么?是为了摆阔气,还是为了让香港的人感到你有钱了,就瞧不起往日的朋友了?‘党荫椿清瘦的面颊上呈现出愤慨与困惑的神情。看得出老人对往日的学生有如此奢侈之举,感到不解与愤懑。常荫椿在与邓丽君讲这番话的时候,直来直去,好像坐在面前的邓丽君不是已经大名鼎鼎的大歌星,而仍然是以前在台北时随时可以训导的女弟子。
  麦灵芝感到很震惊。她不知道这位须发花白的瘦削老人,与邓丽君有多么深的私交。如今敢以这种不客气的口气与邓丽君说话的人,是极少见的。但是,麦灵芝已经听得出常荫椿老人对明天的演出,与自己有非常相近的观点,因此,她很想听下去,就再次为老人斟上了热咖啡。
  邓丽君的面庞却涨得通红。常荫椿毫不留情的指责使她羞愧难当,大吃一惊。她从美国请乐队的事情,本来也是舒尔达教授与奎尔两人的好意,舒尔达说:“如果你的演出想要获得新的突破,仅仅请美国舞蹈演员来伴舞还是不够的。你应该在美国请一支乐队到香港去,因为这支乐队是经常为世界的许多著名歌唱家来伴奏的,他们有丰富的演奏经验。他们如果去香港,可以为邓小姐的这次演出增添非常好的效果。”邓丽君当时正是因为听从了舒尔达的劝告,方才决定全部大包装,连伴奏的乐队也由美国纽约一家夜总会的著名乐队来担当。她以为自己如此不惜血本,如此煞费苦心地筹备这次演唱活动,定然会得到意想不到的效果。没有想到演出还没开始,老师常荫椿竟然提出了指责。
  “常先生,我这次演出请美国乐队,完全没有任何忘记老朋友的意思,也不是为了摆阔,其实我也没有外面传说的那样有多少钱。”邓丽君忍住心里的委屈,尽量不让泪水从眼睛里流下来,她知道老师的性格耿直,便解释说:“我记得几次去家里探望您的时候,您都对我说不能老是停留在从前的唱歌水平上。所以我就去美国拜师,卡尔。舒尔达是一位在美国很有影响的著名音乐家,他认为我应该向世界歌星的水平发展。您以前也认为我将来如果努力,是很可能有新的发展的。现在这次演出,我是很想有一个质的突破,这样就必须以一个全新的形象出现在熟悉我的观众面前。请美国乐队也正是从这一角度考虑的,并无其它不良的动机。”
  常荫椿依然是有些生气地说:“我不听你怎么说,我要看你怎么做。丽君,我当然希望你将来向世界级歌星发展,可是你不应该丢掉最本质的东西,那就是你演唱的民族风格!你懂吗?我所说的民族风格,才是那么多观众喜欢你的根本。如果有一天,你由于去盲目追求西方的东西,丢掉大家所喜欢你的民族歌唱家的特色,那么你就会前功尽弃的。”
  邓丽君愈听愈感到委屈,她不得不起来争辩说:“常先生言重了。虽然我请了美国的乐队,我所唱的歌曲还是香港民众所喜欢的歌儿。我永远不会忘本的,因为我知道在任何时候我所唱的歌儿,都是给中国人听的。我现在希望能够在艺术上有所突破,但是这种突破并不能让我前功尽弃。”
  “丽君,我提醒你,这样的突破很可能得罪那些从前欢迎你的观众。”常荫椿固执己见,因为激动他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指指点点地说:“我还从报纸上得知,为了寻找一个新的突破,你在美国期间还到布鲁斯。海斯所领导的彩虹舞蹈团去受训,你当真用了那么多时间去练舞蹈吗?丽君,这也是你所信奉的什么舒尔达给你的好点子吗?唉唉,你呀,为什么要轻信那些美国人的胡乱指挥?你这次请了那么多美国舞蹈演员来为你伴舞配唱还不够,居然自己也要练舞蹈!我现在所担心的是,从前那个台风很正,演唱风格完全民族化的邓丽君消失了!用你的话来说,你有了一个崭新的形象,可是,中国人能接受得了吗?”
  邓丽君哑然怔住了。
  “好吧,我的话说到此为止了,听与不听,全看你了!”常荫椿见邓丽君一时难以接受,眼睛里含着晶莹的泪花,他知道已经到火候了,他抓起帽子,拿起手杖,起身告辞。他在临出门时忽然又将脚收住了,继续大声地向邓丽君吼道:“我知道你如今已经听不进逆耳忠言了,可是我还是不客气地对你说,如果你的形象真的变得太洋,那么你将失去所有喜欢你的观众!你懂吗?观众比你所崇拜的那些洋老师们重要得多!”
  常萌椿说罢,“嘭”的了声将房门关上,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了。
  常荫椿离开以后,邓丽君愣愣地呆立在红地毯上。此时,傍晚朋友们聚会带给她的欢乐情绪不见了。常荫椿一番没头没脑的指责使得邓丽君方寸大乱。自从出道以来,她看惯了鲜花、笑脸,听惯了喝彩、掌声,从来没有听到像常荫椿这样疾颜厉色的教训。自尊心极强的邓丽君哪里能够受得了呢?“灵芝姐,莫非……莫非我真的错了吗?”邓丽君真想放声大哭一场,以宣泄心中的委屈与烦闷,她扑倒在沙发上,终于忍不住伤心地啜泣了起来。
  “丽君,丽君,你哭什么?”麦灵芝见她哭得很伤心,急忙扑过来苦苦相劝。
  “灵芝姐,明天我就要出场演出了,可是今晚常先生却来泼冷水,又让我如何登台呢?”邓丽君感到手足无措。
  麦灵芝虽然也担心邓丽君明晚的演出会与邓丽君良好的意愿相违,但是,她又同情哭成了泪人一般的邓丽君。常荫椿的话与她的观点不谋而合,然而,在这种临演之前向邓丽君泼冷水显然是毫无益处的,只能打击演出者的自信心。麦灵芝掏出帕子为邓丽君揩拭脸上的泪痕,劝慰她说:“不要计较常先生的话,老人家对你是非常关心,非常疼爱的。他是担心你惯有的良好演出形象遭到破坏,才来提醒你的,他并没有半点恶意。”
  邓丽君听了这话,喃喃自语说:“事已至今,莫非让我把已经从美国请来的乐队和伴舞都退回去吗?”
  麦灵芝鼓励她说:“当然不能。常先生和我的担心也许是杞人忧天,多余的。丽君,明天你一定还要按你自己的计划去演出,去拼搏。也许你的这个演出计划从一开始就是正确的,你大胆地去唱吧,我相信你是会取得成功的!”
  邓丽君拭去了脸上的泪滴,笑了。
  邓丽君说:“日本,我恨它!”
  阴雨如晦。
  邓丽君倚坐在富都大酒店套间的落地窗前,俯望着楼外的雨景。在昏暗的天空下,雨中依然车辆如蚁,但人群不像往日那样拥挤。人行道上那状若蘑菇般的各色雨伞,红的、黄的、绿的、黑的……在邓丽君的视野中逐渐变成了五彩缤纷的灯光。十几天前——1984年1月1日在香港那座可以容纳8000多个座席的巨大体育馆里,在夜幕降临以后,巨大的天棚之上也有无数盏巨型的水银灯,闪射着红、蓝、黄、绿、粉等各种颜色的光柱。粉色的光柱投映在经过精心装饰的舞台上,邓丽君在这里要以一个崭新的姿态出现,来为那些早在一个月前就预购了门票,在凛冽的寒风中如期赶来的歌迷们来作首场演出。
  尽管在这场重要演出之前,邓丽君受到了包括自己最为尊敬的恩师常荫椿在内的许多好友的提醒与指责,但是,邓丽君坚信她在美国时所下定的全新包装的决心没有错。邓丽君始终以为像卡尔。舒尔达那样在世界上知名的音乐大师的意见不会错。为了能让演出时自己的形象更具有新的风采,她听从了卡尔。舒尔达的话,来到美国以著名舞蹈家布鲁斯。海斯为首的彩虹舞蹈团里,参加每天6个小时的舞蹈训练。那一段时光邓丽君自以为没有白过,虽然流下了无数的汗水,体重又减了几公斤,可是自己终于学会了现代歌星们在国际舞台上演出时所必会的舞蹈。“这一炮我要打响,非要打响不可!人生中的15年是何等珍贵啊,我只有为已经过去的15年演唱生涯做一个小小的总结,今后才能百尺竿头,再进一步!”邓丽君这样在心里叮嘱着自己,穿着那件由美国服装设计师比尔。威达精心设计的浅粉色霹雳歌衫,梳着爆炸式的披肩卷发,信心十足地登上场来。
  “嗷——”台不的观众果然是报以惊奇的嘘声,来迎接这位刚从美国归来的邓丽君。她姿容未改,可是发型、服饰、化妆等等都已今非昔比,焕然一新了。特别是那件粉红色又钉了无数亮片的霹雳衫,下摆高高他绾起,露出半截丰腴的长腿,这样的装扮,对于熟悉邓丽君的香港观众来说,冷眼一看,反倒有了一种陌生感。
  夕阳问我你在哪里?
  晚风轻轻在叹息。
  是谁在怀念,是谁忘不了你?
  我也在问我自己。
  邓丽君歌声自然是清柔嘹亮,可以使所有听歌的人感到亲切,感到温馨,感到心情激荡。可是她与从前所不同的是亦歌亦舞,而且那舞步是与历来以文静取悦于人的邓丽君格格不入。那是一种显然与邓丽君性格相反的动作,一种近乎于粗野狂放的西方迪斯科,使台下的好多观众目瞪口呆,掌声零零散散,形不成热烈的氛围。
  望天边彩云飞,飞向哪里?
  你就像一片云,不知道如今你在哪里?
  黄昏已降临大地,还是没有你的消息。
  “嗷嗷嗷”的喝倒彩声,很快就将秩序搅得混乱起来。
  “嘘嘘嘘”又一阵与台上火热的演出场面极不协调的不屑嘘声,使那些稀稀落落的鼓掌声变得更为冷落。在台上演出的邓丽君并没有介意,她仍然信心十足地继续她今夜的演出。
  美国乐队完全是以西洋乐器伴奏。他们是地道的西方乐队,使用的是架子鼓、萨克斯管、黑管、小号。他们所吹奏出来的旋律呼亮而雄浑,密集的鼓点平添了舞蹈的节奏。特别是四个染成红头发的美国男舞蹈演员登台以后,整个体育场上立刻出现了短暂静场。邓丽君所刻意追求的场面效果真的出现了,有些人真的被这种从未见过的新奇深深吸引,并且随之响起了一阵阵的喝彩之声。
  邓丽君唱起了那支香港人所熟悉的英文歌:GOODBYE MY LOVE ,我的爱人,再见,GOODBYE MY LO \IE,相见不知哪一天。
  我把一切给了你,希望你要珍惜,不要辜负我的真情意,GOODBYE MY LOVE ,我的爱人,再见……
  “嗷——嗷——”台下起哄。
  “嘘——嘘——嘘——”从来没有见到过的不友善骚动,在邓丽君的眼前出现了。她煞费苦心请人设计的华贵演出服,那些在美国受到好评的美国乐队、伴唱、伴舞,是什么原因不受香港观众的青睐呢?邓丽君在以后的几场演出中,虽然还是像首场演出那样投入,但是观众的反映却是异常冷淡。
  窗外细雨沙沙。
  一杯咖啡已经凉了,邓丽君却无意去喝。在她身边的小书桌上,摊开了几张香港近日的报纸;《星岛日报》、《大公报》、《文汇报》和一些小报。这些报纸上对邓丽君的演唱生涯15周年纪念歌会的反应,大多很冷淡。有些报纸甚至流露出明显的贬意或嘲讽,一家报纸在第一版显著位置刊登了一张邓丽君野性十足,摇头演唱的大幅照片,下方用大号铅字印有:不惜成本创新请来洋人助阵有人十分赞美有人泼她冷水邓丽君信手翻阅桌上的报纸,一张在香港有影响的报纸,醒目的通栏标题是;岭人迷醉的中国风格没有了,邓丽君演唱会被批评》。
  另一张报纸上的标题十分刺目,四个大号铅字:《何必突破?》。
  邓丽君难过地蹩了蹩眉,她想到香港体育场那攒动的人头,在骚动中不时地发出失望的“嘘”声的情景,她痛苦的心中仿佛又撒了一把盐,她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失望。那篇《何必突破》的署名文章内这样写道:“邓丽君本来是我很迷的歌星,但不知怎的,听来很不如意。最令人奇异的,是这位小姐忽然改变了形象,一切力求西化,乐队和音乐总监都是美国人,伴唱的也是美国歌手,连舞蹈演员,也来自彼邦。可是这样一变,马上格格不入,如果这是突破,我宁可她不突破了……”
  “阿丽,你还在为那场歌会伤心吗?”麦灵芝不知什么时候走进了她的房间里。她将手中的雨衣挂在衣帽架上,站在那里望着邓丽君凝然不动的背影,心里泛起了同情。在这次“邓丽君十五周年纪念演唱会”之前,麦灵芝出于职业的敏感与对邓丽君的关切,她曾想到了从美国引进来的演出方法很难适应香港观众的口味。可是那时的提醒已经来不及了,如今雄心勃勃的邓丽君一下子大失所望,从跃跃欲试的冲动中猛然跌进了谷底。
  “其实也没有什么。这次演出也不能因为受到一些人的嘲讽非议就全盘否定。”麦灵芝到了这种时候,她知道应该安慰邓丽君。她来到呆坐无语的邓丽君身边,拣了一张椅子坐下来,劝道:“这次在香港体育场的演出规模很大,票房收入很可观。更主要的是你所有在演唱会上所唱的新歌,录成了唱片,在东南亚仍有很广的销路。
  至于有些人说你太洋化了,就让他们说去。将来如果再办这种演唱会的时候,小心注意一下听众的口味也就是了!“
  “我真是得不偿失啊!”邓丽君隔窗望着楼外细密的雨帘,心中仍然怅怅的。她将面孔偏过来,凝望着麦灵芝,发自内心地叹道:“从前我盲目地崇拜美国,误以为将他们国内的声乐艺术学到手,就是世界级的水准了。现在我才清醒地认识到,任何一个歌唱家,她只有唱本国观众所喜欢听的歌曲,穿他们喜欢看的本国服饰,她才可能有价值。灵芝姐,这件事对我的触动太大了!”
  “阿丽,你说得很有理,你是个很聪明的人。”麦灵芝原以为邓丽君会在演出失败的打击下颓废下去,可是她却没有想到邓丽君很快就找到了教训,并且以最大的毅力从困境中挣扎出来,这使得安灵芝从内心里真正地佩服她,她说:“你想得开就好。任何人都不是常胜将军,谁也不能一辈子老是在取胜。小小的挫折算不得什么,你应该更加努力地在歌坛上拼搏才是。”
  邓丽君站起来,倚在落地窗前沉思着。失败的痛苦仍然时时在折磨着她,尽管她的心性坚韧,可是她毕竟有生以来从没有面对过如此重大的事业上的损失。她的眼睛里汪着晶莹的泪花,邓丽君喟然叹道:“从前我在事业上老是在走顺坡道,这当然是件好事情,可是在成功中也蕴含着危机。灵芝姐,我已经在台上唱了整整15个年头了,如果没有这次演唱会的失败,也许我一辈子也不知道从前观众喜欢我什么,现在观众文为什么对我惋惜和失望,他们是希望我还像从前那样!他们心中的邓丽君是从前的邓丽君,我只有继续按照从前的演唱风格发展下去,才会有真正的前途呀!”
  麦灵芝默默地听着,认真地品味着邓丽君的肺腑之言。安灵芝一颗悬着的心放下了,她忽然问道:“既然你能这样想,也就不必再劝你了。阿丽,那么日本到底去不去呢?”
  “日本?”邓丽君的精神忽又变得紧张起来。她那张本来有些苍白的面孔倏然间变得更加没有血色,一双本来报忧郁的眼睛越加黯淡。她想起日本就感到格外痛心,1979年冬天,她在日本因为一张印度尼西亚的护照,惹来了一场沸沸扬扬的官司,甚至害得她在日本移民局的因室里苦熬了七天七夜。日本给邓丽君蒙上的羞辱实在是太深太重了,她是从那里起飞去美国西部城市旧金山的。当邓丽君在1980年底返回亚洲继续演出后,她的足迹几乎遍及她去美国以前曾经到过的台湾、香港及马来西亚、新加坡、菲律宾、泰国,可是她始终不肯到日本去。这几年间,日本东京的许多唱片公司、演艺团体,都纷纷来函来人与邓丽君商谈赴日本演出的事宜。
  可是,邓丽君每当这时就会想起她在日本东京所遭受到的羞辱,一次又一次地谢绝了邀请。如今,她又一次面临非常盛情的邀请,对方是与邓丽君有着很深渊源的日本宝丽金唱片公司。他们派出邓锡泉来到香港,请邓丽君去日本举行一次演唱活动,同时,该公司还准备请邓丽君前去录灌一首名叫《偿还》的唱片。
  那首《偿还》的歌词此时就摆在邓丽君面前。邓丽君已经反复看过了,她觉得歌词和曲谱都写得很美,很适合于她惯有的演唱风格。特别是那颇具抒情趣味的歌词,更使邓丽君格外垂青:沉默的嘴唇,还留着泪痕。
  这不是胭脂红粉,可掩饰的伤痕。
  破碎的心灵,流失了多少的情。
  弥补的谎言,偿还的藉口,我不会去当真。
  爱的心路旅程,只能够你我两个人,不可能是我独自徘徊,也不可能三人行。
  你可以去找新的恋情,也可以不留一点音讯,但不要用偿还做藉口,再让我伤心。
  “日本,我恨它!”邓丽君的目光在那张《偿还》的歌谱上盘桓了好一阵子,才长叹了一声,说道:“但是,我也很想再到那里去。因为那个地方确实深深地吸引着我,那里有我的许多热情的歌迷,有当初为我点拨迷津的老师,还有一些热心的朋友。他们都使我难以忘怀。我是由于不愿意再回首往事,才不想再回到日本去的。灵芝姐,现在宝丽金公司虽然派人来请我去,我说一句心里话,还是不想去的。我的自尊心实在太强了,我如果再踏上日本的国土,可就要违背了我当初的誓言了。”
  “你……当初发什么誓言?”
  邓丽君凝望着窗外如麻般的雨丝,记忆犹新地说道:“我当年带着莫大的耻辱离开日本东京的时候,在心底曾经这样对自己说:”从今以后,我决不再到这里来了。因为这里曾经伤害过一个善良女人的心,永生永世,我不会再来日本了!‘可是,如今刚刚过了5年,你就让我去背叛自己的誓言吗?灵芝姐,我的心里又如何能够通得过呢?“
  麦灵芝很理解邓丽君的复杂心绪,便说:“日本伤害过你,可是那只能说是极少数人,广大的日本歌迷对你仍然像从前那样欢迎与爱戴。况且那毕竟是多年以前的事情了,你应该宽宏大量。现在宝丽金唱片公司委派邓锡泉先生来到香港,亲自与你洽商此事,依我看,你还是去吧!”
  邓丽君站在落地窗前,凝望着铅灰的天穹下那涌动的人流,沉思着。
  时光流逝,已是1986年的初春。
  日本。
  一辆从京都驶出的黑色小轿车沿着一条古城大道飞快地疾驶着。邓丽君和她的日本女友,著名歌手小林幸子同坐一车,她们透过疾驶的窗口眺望着漫山遍野姹紫嫣红的樱花。一簇簇粉红色的樱花如烟似雾,在一丛丛樱林的背后,依稀可见起伏的青翠山峦与曲曲折折的小河,京都城外的景色十分迷人。
  “丽君姐姐,你真的要到比睿山里隐居一段时间吗?如今可是你最好的演出时光,不可以耽误呀!日本的歌迷们对于你的到来是何等的欢迎啊!”小林幸子有些困惑地望着坐在身边,穿一套粉红色和服的邓丽君说。
  邓丽君如今的打扮已经纯粹像个日本姑娘了,头发绾成了乌黑的发会,面庞丰润。她将贪婪的目光从窗外收回来,拉住小林幸子的手,点点头说:“是的,我很累,就像一个已经走了很长旅途的人,现在很想坐下来休息一下。在东京和京都这样的地方,很容易被熟悉我的人发现,所以,我就想请你陪着我,先到比睿山来小住些时日。当然,如果我住得习惯了,幸子妹妹,你就可以回东京去演出了。”
  “你误会了,我倒不在意几场演出,难得和姐姐住在一处。况且如今是比睿山樱花正盛的好时光,我来这里也是难得的消遣呢。”
  “日本曾经伤害过我的心,可这里也好像是我的第二故乡啊!”
  邓丽君星眸闪闪,她眼前那一丛丛灿如云锦的樱花勾起了心中无限的通想。去年夏天,应宝丽金唱片公司的盛情邀请,邓丽君终于来到了阔别多年的日本。她的到来,在东京首先出现了比以往她几次来时更为热烈的“邓丽君旋风”。那天她从东京的羽田机场走下飞机时,机场外面又出现了火山人海,万头攒动的欢迎景象。那些久违了的日本歌迷欢呼雀跃,手举艳丽的鲜花,彩旗和横幅,不断地爆发出友好的欢呼:“欢迎你,邓丽君小姐!”在如潮般的呼喊声中,邓丽君被黑鸦鸦的日本青年男女团团包围了。他们像欢迎久违了的亲人一样,有的女孩子流下了幸福的眼泪。这种万人空巷的盛况使邓丽君很自然地回想起1979年冬天她从羽田机场登机赴美的凄凉景象,那时,她是于身一人悄无声息离开日本的。而5年后邓丽君的声望再度升高,甚至欢迎的人群比当年邓丽君来日本参加“红白歌唱大赛”时还要多了几倍,这大出邓丽君的意料,使邓丽君流下了感动的泪水。
  不久,她演唱的歌曲《偿还》在东京大为轰动。宝丽金唱片公司所录制的这张唱片立刻成为日本及东南亚各国最抢手的唱片,发行量突破了该公司的纪录。
  我曾经耐心听你表明,也已经谅解你的苦衷。
  请不要用偿还做藉口,伤了我自尊,爱的心路旅程,只能够你我两个人,不可能是我独自徘徊,邓丽君的《偿还》又如同1974年的《空港》一样,又成了在男女青年中流传最久的一首新歌。
  邓丽君在日本各地巡回演出,大阪、名古屋、长崎、奈良、京都等地都留下了邓丽君的足迹,她的歌声传遍了日本,受到各界人士的欢迎。邓丽君在日本度过了1984年的圣诞节与1985年的春节。
  在年初日本东京所举办的“有线放送大奖”歌唱比赛时,邓丽君不负众望,又推出了一首名叫《爱人》的歌曲,再次引起全日本的轰动。
  曾经想过,真不愿这样毫无理由被迷惑。
  再也不愿多说,为什么我是如此地冷漠?
  午夜的烟火,燃烧后悄悄被黑夜吞没。
  不再闪烁,没有热情变成了冰河。
  请爱着我,请再爱着我……
  这首《爱人》使邓丽君在日本的声望陡增。在1985年夏天日本所举办的咱片比赛中,《爱人》一歌成为流行歌曲的榜首,邓丽君成了日本一颗光芒四射的明星。
  “丽君姐姐,这就是你所向往的比睿山!”邓丽君急忙探头一看,只见她们所乘坐的小轿车已经沿着一条曲折的盘山公路,驶上了绿树葱宠、雄伟挺拔的比睿山。在那条盘山道上,邓丽君俯望山下,是偌大一片碧波粼粼的湖水。她询问身边的小林幸子说:“这就是那个有名的琵琶湖吗?”
  “是的是的,琵琶湖!”小林幸子告诉邓丽君说:“这琵琶湖和比睿山是我们京都的最好去处了,这山顶上有许多寺庙,听说都是你们中国式的建筑风格呢!”
  “太好了,我就是喜欢到这类风景好,又很少有人打扰的地方来独自生活。”邓丽君多年来一直喜欢安静。即便她在日本或香港灌唱片时,也是自己将一间录音室单独包下来,自己独往独来。住在东京或京都时,邓丽君也是专拣不被别人所知的旅馆下榻,因此,邓丽君的身上始终有一种神秘感。
  小轿立越爬越高,渐渐爬到比睿山的山顶上来。邓丽君望见山顶上古树蓊郁,云遮雾罩,由于是著名的旅游之地,所以在山巅附近建有较为现代化的酒店。从山顶上俯瞰琵琶湖,宛若一方璀璨的碧玉镶嵌在一片褐色的土地上。
  “丽君姐姐,你看,这就是有名的延历寺!”小林幸子在进山的路口让司机将车子停下,她扶着邓丽君走下来。比睿山上的游客寥寥,加之邓丽君是日大姑娘打扮,所以在她和小林幸子走进那座有名的延历寺时,并没有人认出是两位名噪日本歌坛的女歌星。
  “哎呀,真是古朴的中国式建筑!”出现在邓丽君面前的这座延历寺届宇辉煌,正面的大殿有一排朱漆廊柱组成的宽敞回廊,走进大殿的正门,是一片宽坦的天井。院宅内修竹丛丛,迎风摇曳。几株王松枝板挺拔,翠绿参差。后山上有一眼清泉,水流清冽,叮咚有声。那泉水在后殿套汇成一泓清幽幽的潭水,使得平生第一次到比睿山的邓丽君有了一种归家之感。
  一位日本僧人引着邓丽君和小林幸子进了香后,又邀两位姑娘来到禅房内歇息。邓丽君走进禅房一看,犹如回到了家一般,室内几乎全是中国式硬木家俱,古朴典雅。墙上悬挂一幅中堂,上面题写四个中国大字:论湿寒贫。
  “请问长老,这‘论湿寒贫’四字是何含意呢?”邓丽君对中国字格外感兴趣,略一沉吟,便以流利的日语向那位须发皤然的日本增人请教。日本僧人并没有认出邓丽君是中国人,便说:“小姐莫非不知此寺乃是2000年前中国的一位大增人来此布道建的吗?这条幅便是他留下来的珍贵墨宝,所谓‘论’字便是比睿山间曾有谈论经文之声;湿即山间雨雾山岚,湿气氛包;寒指山间风大,夜晚寒气袭人;而那贫字则是说常住在延历寺的人,必要耐得住贫困才是啊!”
  “哦哦,原来如此。”邓丽君和小林幸子在延历寺内焚香吃茶,略作休息,两人便来到距延历寺不远的一家日本民间小客栈投宿。
  这所宅子很有日本的特点,进门便是榻榻米。清洁白净的四壁一尘不染。两扇纸窗,推开后可以遗见后山的绝壁峭岩。山间也有几株樱花树,正在和煦的阳光下竞相怒放,一股浓烈的花香随风吹来,使得两人歇息的居室里变得格外温馨。
  “两位小姐,你们稍等片刻,便可吃饭。”店家女老板穿木屐和服,谦恭地迎进来,一边说着客气话,一边打开收录机,说:“请先听一首邓丽君小姐唱的《爱人》吧,凡是来我处投宿的客人,一般都喜欢听她唱的歌儿。”邓丽君和小林幸子面面相觑。收录机里立刻传来邓丽君那温婉缠绵的歌声:“……用你的温柔和承诺,我要向人们诉说。沉默不再跟着我,请爱着我……”
  邓丽君沉默着,她在倾听着自己的歌声。这首名叫《爱人》的歌曲,自她1985年春夏在东京唱红后,几乎在全日本各地流行。这一年的12月15日,东京最大的广播电视公司NHK 特别邀请邓丽君开一次个人独唱会。那一次,她也是以这支《爱人》赢得了晚会的高潮。邓丽君想到那天夜晚,心里就有些留恋,邓丽君感叹说:“幸子,我们女人的青春也实在是太短暂了,现在我们还能唱,可是我已经感到很累了!”
  “丽君姐姐,你说得好凄凉!人家都称你是‘东南亚骄女’,永远不败的歌星。你为什么说这样令人扫兴的话呢?你还没结婚呢,一朵花儿正在开放嘛!‘小林幸子在日本成名的歌星中是最崇拜邓丽君的一个。在她的心目中,邓丽君仿佛就是一朵永远也开不败的郁金香。
  “结婚?”邓丽君静静地一笑,说:“现在,我已经没什么兴趣了!
  幸子,我感到还是独身吧,独身的女人也很幸福啊!“
  邓丽君的内心有着深深的痛楚。几年前,她还没有与郭孔丞拍拖的时候,她一度憧憬过爱情。邓丽君记得在香港的一次酒会上,有一位女记者专门来询问她的择偶条件。邓丽君当时的心情很开朗,她在众目睽睽下对婚姻大事毫不讳言,邓丽君雄心勃勃地对女记者说道:“我的择友条件其实并不高。第一,我未来的夫君不一定非常英俊,但是起码他站出来要像样;第二,不一定要是大富翁,但起码有足够维持下半生的生活积蓄;第三,年龄太大和太小都不行,最好比我大8岁左右!”
  邓丽君的择偶条件在报纸上公布后,向这位大明星求婚的人何止百千?可是当他们真的与邓丽君所提的条件对号时,又感到可做邓丽君夫君的人真没有。就在这个时候,郭孔丞走进了邓丽君的生活。当时,邓丽君已经受了三次较为重大的失恋打击。她决计将历尽人世沧桑后所有的情惊,都一古脑地倾注在对郭孔丞的爱情上。然而,这一次的结局比前几次更令她失望,她有一种历经爱情的挫折后变得心灰意冷之感。邓丽君面对好友小林幸子的询问,叹息一声说:“那种事我不再想了,也没有精神去想了。唉,因为结婚实在太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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