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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一年让一生改变

_12 姬流觞 (现代)
“你……怎么啦?”草草还是有点怕这个喜怒五常的女人。沈备说,那是天生善良心怀的表现,不和她计较而已。但是说话没底气,总是担心被算计。
“怎么了?还不都怪你!”冯尚香又没头没脑的抱怨,只是用责怪来形容有点严重了,应该是嗔怪比较合适。
草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揉了揉胳膊。
“哎,你看,我哪点儿差呢?”冯尚香坐直了,张开双臂,“要模样,谦虚点儿说,众人之姿,稍微靠上;论身材,凹凸有致;论学历,那就别提了;论工作——切!他凭什么就看不上我?我看就是一块木头疙瘩,或者就是个——他不会是GAY吧?”
“谁……谁啊?”
“张大牛!”
“张大牛是谁啊?”
“你!你不会连沈备的贴身侍卫都不认识吧?”
“什么呀,还贴身侍卫呢!他是皇上阿?”
“哼!活该你被男人甩!”
“你——冯,尚,香!”
“怎么啦?事实如此。敢做不敢说阿?那个关浩是不是一脚把你踢一边儿了?别跟我说回头是岸,他又觉得你好了。根本就是回头吃着新鲜!男人,哼,都不是好东西!”
“我这个离过婚的都没这么说,你一黄毛丫头乱说什么?”草草平静了一下,的确如此,没什么好生气的。现在的她已经可以平静地面对过去,甚至还能调笑一下。
冯尚香摆摆手,“干杯!为离了婚也不认为男人不是东西的傻女人干杯!”
草草再好的脾气,听到这里也有些憋闷,端着杯子的手有点举不起来。
冯尚香执著地举着,“怎么,不敢了?我就说你,敢做不敢当,虚伪!”
“干杯!”草草抬起头,举杯撞了上去。
放下酒杯冯尚香幽幽地说:“草草,你知道吗?现在我爸身边的女人不是我亲妈。这世界上的男人啊,都是喜新厌旧。要说这是动物的本能吧,我也认了,为什么还有那么个异类呢?”她趴在桌子上,慢慢啜着杯中酒,好像那是白开水,“艾,不知道哪个女人那么好运,能嫁给那头牛?”
“一头牛有什么稀罕的?说不定时间长了你还嫌他老缠着你烦呢!”
“哼!说说罢了。草草,你烦沈备吗?他可不是完美男人,你们也结婚了。柴米油盐酱醋茶,你烦吗?”
“这……不烦。我不像你,我没那么高的期望,也不指望他天天围着我转。两人过日子,搭个伴儿,互相照顾罢了。”
“互相照顾,容易吗?”冯尚香似乎很有感慨,“就算你我有金山银山,心里不也想有个靠山吗?我就羡慕那些女人,生活不算特好,人也不算聪明,长得也一般般,可是她们心里都有一个靠山,安安稳稳踏踏实实的,一步一个脚印地过着日子。羡慕啊!”
“得了,别人还羡慕你呢!像你这种心高气傲的人过那种日子还不把你憋死!算了算了,就当一时糊涂的想法,来喝一杯!”
“我没糊涂,我一直就是这样想的!”冯尚香带着哭腔,“我一直就是这样想的……呜呜呜……”
终于彻底地哭了出来!
草草看着她,轻轻地揉着她的头发。她好像刚毕业时的自己,面临着一个艰难的岔路。
冯尚香边哭边说话,今天的重点话题是好男人和坏男人。走在回家的路上,草草想:关浩不是好男人,沈备不是好丈夫。沈什么是好,什么是坏,标准谁来定呢?
男人啊,是女人永远的话题。我们总想把他们框进自己的模子里,他们却总想着逃出去。
冯尚香肯定是在小张那儿碰壁了,她所谓的“男人都喜欢的标准”其实不过是她自己定下的标准。是不是每个男人都喜欢这个标准呢?答案是否定的。因为这样的命题,有一个反例就足以了。而所谓的不幸,就是你碰见了那个反例。
草草躺在自家床上时,情绪还很激动,好像冯尚香还在身边,随时会用尖刻的话刺向她!只是心里却舒坦了很多。
她仍然没有放弃心里那个好丈夫的标准,却把容忍度又调低了许多。冯尚香有一点说对了:男人不是女人的全部,减少他们在生活中的分量,自然可以提高女人对自身的关注,那样会更容易把握住快乐!
“还没睡?”沈备轻手轻脚地进门,看见草草还没睡,又闻到一股酒味,“又喝酒了?”沈备皱眉,神情变得严肃。
“恩,陪冯律师喝的。好像她跟你们的小张出了点问题。”
沈备放心了,“那个女人小张才看不上呢!”
“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就是约了几次没约着,最后小张不耐烦见了一面,也不知道说了什么,说是再也不会烦他了。”
“阿!不会吧?”冯尚香真是跟军人犯冲。到底是那根筋不对,她一定要在他们身上出气呢?或许原因仅仅是不甘心?
“我就是不甘心!”
冯尚香固执的样子浮现在眼前,这样的执著已经很难归类于游戏了。
“她不甘心?”沈备不屑一顾,“她喜欢玩感情游戏,就一定要别人陪着她玩?笑话!小张肯是当面回绝她算是给她面子了,换了我,我早就——”沈备戛然而止,“唉,你那是什么眼神?”
草草想,要不要告诉他,冯尚香喜欢他的时候是真心的呢?
“没什么,我开始还担心小张会爱上她呢。现在看来,是我瞎操心了。”
“那是!当兵怎么了?又不是没见过女人,是个女人就喜欢。那也是要讲道德、讲理想、讲共同语言的!其实,我们的要求高着呢,不仅是精神层面的,对吧?”沈备的声音暧昧起来,不怀好意的蹭了蹭草草。
“别瞎闹,还有正经事儿没说呢!”草草赶紧推开他。
“什么正经事儿?”沈备抱着草草。
草草挣脱开他,“你委托给南威的事,他交给我了。”
“阿!交给你了?”沈备停下来。
“恩,是啊!你看这……”草草犹豫着怎么劝劝沈备,好跟小孙说说。
沈备安静了一会儿,突然伸了伸懒腰,“这个鬼灵精!睡觉睡觉,最近太忙了,好久没有亲你了。”
“还没说完呢,你怎么……”
“专心点儿!晤……”
沈备总是很有理,睡着前草草想,我只是选错了地方就让他堵住嘴了,下次换个地方,看你怎么欺负人!
小乔休假,草草进驻公司,在有心人看来似乎是一种暗示。
但是,沈备并没有对草草给予过多的关注,而草草也总是埋头文件堆里,并不与不相关的部门做更多的接触。只是与作为主管领导的鲁修承接触过,但所有人都看得出来,鲁修承这一次非常抵触草草的入驻。明里暗里,甚至在会上也指向沈备——公私不分!所以,他那种明显的疏远也就顺理成章了。
就算来的不是草草,这样一个带着审核性质的彻查也等于是把沈备和路修承的矛盾摆到了桌面上。尽管沈备没有露出哪怕一点儿知情的痕迹,尽管对他而言一切似乎都是例行公事,但是大家都在猜测鲁修承要有大动作了,沈备要防范了。
而实际上,鲁修承似乎也是发生了某些改变,他和沈备之间没有先前的那份默契了。
与此同时,远在西藏的小乔也接到了一个神秘的电话——鲁修承家里的确不简单!他的父亲是草草所在律所的大合伙人,部里有相当一部分人之所以反对沈备是看在鲁修承爷爷的面子上。这么有出息的孙子是一定要扶起来的,就算老爷子不发话,别人也要做出一份“贡献”。
“鲁总,打扰一下,方便吗?”草草拿着一份合同,敲了敲鲁修承的门。
“哦,邓律师,没问题。”鲁修承笑着抬起头,指了指靠墙的沙发,“请坐,什么事?”
草草拿出合同说:“这份合同上提到我们还有一份分成协议,而且具体事项要参照那份协议。我找了一下,没有发现那份合同阿!”
“是吗?我看看。”鲁修承站起来,走到草草面前拿着合同看了一眼,又看了看前面标着的合同号,“哦,2003年的合同了。不知道你说的那份合同是哪一年的?”
“不知道,只知道是同一家公司。”
“那只能早不能晚了?”听起来像是一句玩笑。
草草笑着点点头,“理论上,的确是。”
鲁修承把合同还给草草,“那家公司合同管理工作有专门的档案室,听说2003年左右,他们曾经因为经营不善有过一次内部调整,差点儿清算。据说管理也是相当的混乱。我把能找到的合同都找到了,如果你觉得缺什么的话,可以打电话问问。如果没有,我也爱莫能助了。”
草草看了他一眼,点点头,“那就打扰了。”
其实这么久了,也许合同早就失效了,而且在此后的合同中也没有发现这家公司再参与到公司的业务中来,草草并不想因为这件小事耽误了业务。
晚上,沈备没有应酬,两人结伴回家。路上,草草提了一句。
沈备沉思了一会儿说:“既然知道对方的名字,不妨去那家公司问问,也许他们留着呢?”
草草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是不是有些小题大做了?”
“跟钱有关的事情没有大小,或者我们可以让小张去办。”沈备很严肃,草草亦不敢怠慢,赶紧说:“不用了,我可以办。”
第二天,草草先打了个电话到目标公司,对方根据记录查到的确有这样一份协议,但是包括在提交名单里。草草心里“咯噔”一下,额头隐隐冒汗。仔细追问合同中的另一方是谁时,对方根据简短的记录,只查到两个外国公司名。
草草一听BVI,心里凉了半截,不知道又是哪个“聪明人”选择了这些离岸公司做勾当?只得继续追问合同标的期限。对方的纪录只是简单记的:8%的永久收益权,期限是100年。别的就没了。
草草心里一凉,这个离岸公司真的很邪门,不知道沈备知不知道?
沈备听了草草的汇报,说:“有这么个公司吗?你认为下一步该怎么办?”
草草深吸一口气,“最好能查一下被收购公司历年的财务报表,重点是和这家离岸公司的往来。”
沈备看了看草草,“很费钱的,而且我们没时间了,况且对方的财务报表修承已经找过会计师看过了,报告都出来了,也没有发现你说的那个公司的影子。”
“我是担心有人利用这些工具抽干公司,转移财产。”
“这倒不会。我们收购的这家公司从2000年开始就没有盈利纪录,年年亏损。如果是收益权,至少应该有利润。”
“问题是我们不知道合同的内容。”草草道,“如果收购之后发生收益,这家公司会不会跳出来主张?”
沈备皱着眉头,“可是合同找不到了,总不能因为这样一份合同就放弃了吧?”
草草眨眨眼,没有说话。
沈备问:“你说呢?”
“我不知道。对不起,经营发面我不擅长。”
沈备笑了笑,“难为你了,不管怎么说,总算让我知道哪里还有问题了。对了,你的成绩什么时候出来?”
草草放松下来,“这个月中旬,网上可以查到。”现在已经11月了。
“有信心吗?”沈备问。
“嗯……不是说好了不问吗?”
沈备一笑,拍着头说:“忘了,忘了!”
接下来没有发现任何问题,草草查阅的结果和鲁修承的汇报差不多,沈备表示满意,按照合同,草草算是完成了工作,回到律所。
孙南威啧啧有声地抱怨,“这个沈备真是太过分了!我们还可以帮他谈判嘛!怎么又交给别人呢?”
草草没理他,想着那个简短的插曲,总觉得会出什么事儿,心里忐忑不安。
小乔在草草走后的第二周重新回到工作岗位,人似乎开朗了很多,和沈备也保持着适当的距离。沈备想,聪明人一点就透。很满意小乔的回归。
“乔总!”财务经理“讨人嫌”悄悄地摆摆手。
小乔四下看看没有人,便走了过去,“什么事这么神秘?”对于“乔总”这个称呼已经默许,神色间多了几分过去没有的凌厉,原来那份娇柔又退去了一些。
“讨人嫌”说:“前一阵子邓律师问过一份合同的事情,那时候你不是打过电话要我留心一下吗?”
他顿住,满脸谄媚地看着小乔,眼神里似乎还有几分得意。小乔“唔”了一声没有说话。
“讨人嫌”讨了个没趣,只好径直说下去,“鲁总确实收起了那份合同,我去汇报工作时候在他的抽屉里看见了。”
“你怎么知道就是那份?”小乔警觉地问。
“那边厂子接到邓律师的电话后曾经到怎们公司查问过,总机那电话转到我这里,是我回答的。”
“鲁修承知道吗?”
“查问电话的是他们的助理,应该没有直接和鲁总讲,不过那边的其他人说没说我就不知道了。”
小乔低头想了一会儿,矜持的笑了一下,和颜悦色地说:“老陶,真是辛苦你了,相信沈总也会感激你的。”
“讨人嫌”并不傻,笑着说:“我那不争气的儿子……”
“好说,回头我去和人事经理说一下,就让他接司机的班吧。”
“好的,谢谢乔总了。”
司考成绩下来,草草没有通过。
孙南威眨巴眨巴眼说:“辛好,辛好,我不用再招人了。草草,你就安心地做我的助理吧。”
冯尚香听说后,也是相同的动作,然后愤愤地说:“你那么用功怎么也会不过?没有查成绩吗?”
草草更关心自己的薪水。冯尚香想了想说:“当然不能按照实习律师来调,不过老鲁说所里要加薪了,而且他听看好你的,估计会有些变动。还有,这儿有个银行保理业务,你做下前期吧。”
“冯律,您不是要招新人吗?”草草嚅嗫着。
冯尚香大眼一瞪,“新人!哪有那么好招的,还有事吗?没事我要开会了。”
草草哭丧着脸走出办公室,小王同情地看着她,“草草别伤心,明年再接再厉。”
“谢谢你。”
“不客气。对了,我要转成实习律师了,鲁律师带我,怎么样?今儿晚上我请客,咱们庆祝一下?”小王眉开眼笑。
草草五官都要挤在一起,胃缩成小小的一团,酸水一股股地往外冒,“不去了,我要回家做饭。”
“阿!你们家老沈不是有应酬吗?”
“取消了。”草草没好气地趴在桌子上。
今天晚上的应酬没有取消,她只是为自己做饭罢了。
半年的心血再次付诸东流,那个新婚丈夫醉醺醺地回来,一张嘴一股臭酒,薰的草草连眼睛都不想睁开。等到沈备的呼噜声想起来,草草才悄悄抹了抹眼泪,唉声叹气的睡下。
得之,我辛;不得,我命。
司法考试,为什么就差一分呢?
最惨的是,她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差距!
  chapter4
沈备是三天后才知道的。不过那时候草草已经被繁忙的工作弄到没时间去叹息,沈备也不了解这里面的重要性。看草草的样子,似乎也没那么重要,干巴巴地鼓励了两句算是了事。
只有那天晚上吃饭的时候,沈备突然想起来,“草草,你考了几次了?”
草草正在喝粥,一不小心呛到嗓子眼儿,好容易调整了呼吸,见沈备还是极认真的看着她,才嘟囔了一句,“五六次了吧?”
“天啊!这相当于人家小学毕业了你才上三年级阿!”沈备惊呼。
草草恨不得跳进锅里淹死自己,掩面而逃。
沈备哈哈大笑,又多喝了一碗粥。
草草躲在厨房里,听者沈备“呼呼”地喝粥,狠狠地想:看吧看吧,这就叫没良心!我的伤心事他竟然可以穷开心!唉,叹口气给自己可怜巴巴地摇了一勺粥。
公司展开除蟑螂卫生大检查,小乔拿着物业的钥匙打开鲁修承的大门。屏退众人,小乔没有急着翻找东西,而是在屋里转了一圈儿,又走到窗边,向下看去——楼下是来来往往蚂蚁般的人流和火柴一样的汽车。鲁修承出差了,今天肯定回不来。
小乔站在窗前深吸一口气,摸摸颈上的坠子,让自己平静下来。
人的变化真是不可思议,上一秒还坚定如铁,非生死不能改变;下一秒可能就一笑泯恩仇。人心之偏颇和圆滑实在超出我们的预想之外!
回家看过父母,她只觉得心里空空的,她已经明白沈备不是她生命的全部,那样一个无缘的男人也无法承担她沉甸甸的幸福。但是,她无法轻易放下几年的感情,心里总有一块地方空空的,和过去形成鲜明的对比。就这样,她踏上去西藏的路程。坐着长长的火车,听着寂寞的节奏,一路摇晃。之所以选择这个目的地不过是因为它够长,没有尽头。也许,在这段长长的没有尽头的路上,她可以找到一条路,在心里挖个洞,让浓水流出去……
躲开扰攘的人群,避开各色眼神,一个人在高原上漫无目的的行走着。有人搭讪,有人探询,也有别有用心者从她的举止中看出端倪,带着暧昧的眼神靠近她,然后再摸着鼻子走开。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人的地方,心总会越裹越厚!小乔躲避着,寻找着,终于来到一户当地牧民的家里。
简陋的帐篷里弥漫着浓浓的腥膻味,但是她喜欢这种语言不通带来的安宁。就是这份安宁,似乎可以慢慢融化她心上的那块寒冰,让她心中沉静。
这户误打误撞闯进的牧民家,周围是厚实的山峦和静谧无痕的湖泊。其中一个帐篷里住着的竟然是个喇嘛,带着一个小喇嘛,每日绕湖诵经,呢喃声和这个世界的沉默融为一体。
小乔以为喇嘛一定需要寺庙,可是小喇嘛看她时澄澈的眼睛告诉她,他的心已经是宏大而辉煌的佛国。
心的力量,宏大,悠远,深厚。如这山、这水、这世界……
小乔好像一个上途跋涉的人,终于来到休息站。又好像走过长长的轮回,回到婴儿时期。
终于休息了,终于可以趴下了,终于可以不用思考了。
山峦在地平线上起伏,湖泊连着天空和大地,心安、心静、心平、心无语。
小乔站在湖泊边,深深的呼吸着,看着老喇嘛绕湖而行, 耳边是喃喃的诵词,眼中不觉充满了液体。泪眼模糊中,湖水透着天空的蓝,天空映着湖水的绿,空气中凝结着蓝绿的氤氲,透亮透亮的。
伸出五指,轻轻捏在一起,然后再一根根张开,一种自己是活着的感觉油然而生,这种感觉不会让你在宏大的气象里觉得自己渺小,但也不会让你骄傲。你只觉得,我是其中的一分子。和这山、这水一样,是自然的一部分。生不由我,死亦不由我。
人仿佛死了一次又活过来。小乔嘴角微微一动,像是笑了,又像是没笑。爱过了,恨过了,死算厮守一生,到最后不还是独自一人走向这儿吗?
她问自己,爱是什么?依然没有答案。
她问自己,爱谁?答案变得很丰富:父亲母亲、姥姥姥爷、爷爷奶奶、小学的班主任、中学的化学老师,她甚至想起了一度被她刻意忘记的暗恋。在大学里,为了见他一面,她甚至会下意识地重复偶尔而见时做过的小动作,似乎这样一个动作就能如“蝴蝶效应”一样,带来他的回眸。那是她青葱岁月的暴风雨!她还爱过一个叫沈备的男人。爱得深,爱得狠,爱得忘记了自己,爱得走火入魔。
小乔的眼泪流出来,好像是从一个黑黑的洞里流出来。心渐渐地变大了,变宽了。她想起离开家之前,父母欲言又止的神情,想起机场上送别的朋友依依惜别的样子。泪水还在奔流,冲刷着沈备的影子。小乔站在湖边,看着它渐渐远去,再远去……
喇嘛走到她跟前,抬头笑了笑,脸上的褶皱好像是眼前山峦的起伏线,沉静的目光转向湖泊,与天地融为一体。然后他看着小乔点点头,又笑了。手中的经轮重新转动起来,发出“嗡嗡”的声音,继续绕湖行走着。
小乔也不知道自己这一刻是不是想明白了,她只知道这一刻的确是忘了沈备,忘了邓草草,忘了自己比邓草草有多好,忘了自己为沈备付出的所有的一切。
她忘了该忘的,也记起来该记的!
小乔看着手里的合同,沈备的办公室在她的左手,鲁修承在她的右手。
向左走,还是向右走?
这是一个新的开始,小乔试图让自己换个眼光换个标准。
这份合同是一份再正规不过的合作合同,鲁修承藏起来的态度才是最可疑的。她相信,沈备坚持让自己和鲁修承一起工作,让邓草草查合同,都是基于一个理由——他不相信鲁修承!
如果这份合同交出去,沈备和鲁修承之间的暗战无疑会多一个筹码。也许不是最致命的,却肯定是有用的。
小乔转动着桌上的地球仪,纤细雪白的手指点在大洋的另一端。那里是另一个红尘,却可能是她新的开始。
“叮——”电话响了,小乔拿起听筒,“我是小乔。”
“您好,您要的资料已经找到了。鲁修承是……”
小乔静静地听着电话,不过是另一个螳螂捕蝉被黄雀抓住的游戏。
“你……决定给我了?”沈备没有看,有些迟疑。
小乔点点头,“决定了。”
“看过了?”
“看过了。”
“谢谢。”
“不客气。”
沉默横亘在两人之间,所有的隔阂都消失了,但是所有的熟悉也同时消失了。好像两个陌生人,甚至有些不想去揣测对方。
沈备终究有些遗憾,“为什么给我?”
小乔笑了,很开心的笑了,好像她终于等到了想要的东西,“因为我爱您。”她大大方方的说。
沈备摸摸鼻梁,下意识地看了眼手机。
“我的爱和邓草草一样,没有任何区别。她不会因为得到就更美好,我也不会因为落空而低下。爱情和生死、呼吸一样,都是我们与生俱来的。”她看着远处这个城市不多见的蓝天,叹了一口气,“我爱您,很爱很爱,不管是否得到回应,不管这种情感有一天是否会消失,当我还爱着的时候,它就是爱。”
沈备越听眉头皱得越紧,到最后完全糊涂了,只好保持着沉默。
“没事我先走了。”小乔问。
沈备赶紧点头。
拉开门,小乔好像想起什么,扭头娇媚地一笑,沈备正好抬头, 愕然地看着她。“沈总,如果您后悔了,不妨继续考虑一下我。”谦卑的言辞,却带着施舍的口气,娇颜如花,明朗如春。
沈备看着关上的大门,嘴巴半天没有合上。
是这个世界变化太快,还是女人的变化太快?
“讨人嫌”拉住小张问道:“小张,走这么匆忙做什么?”
小张好像学会笑了,弯了弯眼睛,“沈总叫我。”
“什么事这么急?”
“不知道。”
“您现在都是董助了,英语也那么好,怎么还开车?要不让小陶给你分担一下?”小陶就是“讨人嫌”的侄子,小乔按照约定,把他侄子安排进了车队。
“谢谢。不过工作范围里面有这一项,这是我应该做的。”
“是吗?我怎么不记得,乔总原来也没有做过这个阿?”
“大概是新加的吧?呵呵,我过来就是这么安排的,乔总那里就不太清楚了。”
“哦,这样啊!沈总也真是操心的人,连车队的事都要管。不容易,不容易。”“讨人嫌”正要继续问,小张说:“您要是没事,我先走了,沈总还在等我,晚了不好。”
“哦,您忙,你忙!”
两人不冷不热的打了个招呼,各自忙去。沈备站在窗前,看着远处高耸的大楼,隐隐约约可以看见圆柱形的国贸大厦,还有几座已经成为CBD地标的建筑。中央电视台那座不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倾斜的大楼也在歪歪扭扭的建着,露出刚劲铁骨。
“沈总。”小张进门下意识的站直,就差喊报告了。
沈备看着眼前的电脑,又做了些处理,才说:“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那边反馈说已经完成注册了。”
“恩,那就好。外管局那里没说什么吧?”
“关总都说通了,资金已经顺利到位。”
“好”沈备抬头,“对了,你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
小张沉思了一下才说:“我觉得……觉得……”
“有话直说,不要吞吞吐吐的。”
“是!”小张立刻站直了,“我觉得关总好像有点儿问题。前两天鲁总说检察院那边儿是关总通风报信的事儿,虽然没有确凿的证据,但是这种事情还是宁可信其有的好。”
沈备看了他一眼,“信其有,为什么?”
小张说:“战场上阻击点通常不会只有一个,我们不能因为其中一个,而把自己暴露给另一个。”
沈备点点头,“现在你观察到的有多少个?”
“可疑处有两个。”
“是吗?”
“恩……还有……半个!”
“哪里来的半个?”
“是小冯告诉我的,她说乔总可能……”小张支支吾吾的说不下去。
沈备想起小乔说过的话,摇了摇头,“不用换那半个了。对了,黄小姐和你联系过了吗?”
“联系过了。她已经帮我们做好了前期工作,现在只等我们这里了。”
“好!这个女人,如果不是因为关浩,其实是个很好的合作伙伴。”
小张有点纳闷,“沈总,怎么关总夫妻两个还分着给我们办事阿?”
沈备神秘地笑笑,并没有解释,“小张,最近可能需要你去做另外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小张站直了,兴奋地等着下面的任务。
沈备说得很慢,似乎把握并不大,“我要你辞职。”
“沈总?!”小张惊叫一声,看着沈备的样子,却忽然闭嘴,胸脯剧烈的起伏着,半天才说:“是!”
沈备入梦初醒,赶紧解释,“别紧张,我是说你先辞职,然后去当董事长,外资公司的董事长。”沈备笑了,还是那种神秘的有点儿得意的笑,随后拿出一份传真资料给小张。
小张没有多问,小心地收好。
沈备突然冒出一句,“你说关浩身边怎么都是好女人?他一点儿不后悔吗?”
小张撇撇嘴,“那种滥人!”不予置评。
“哦,沈总,这是关总快递过来的执照证明。”小张从公文包里拿出一打A4纸,其中一张纸质厚重,隐隐可以看见镶着金边。
回到家里,沈备在浴室洗澡,草草抱着换下来的衣服扔进洗衣机。“扑通——”沈备的公文包掉到地上,里面的文件掉出来。
草草摇摇头,仍然慢条斯理的把衣服投进洗衣机,给洗衣店打了个电话叫来干洗,才走到沙发前把文件一页页地摞好。
沈备简单地围了一件浴衣就走出来。草草坐在沙发上,头都没抬,好像知道他会这样,“去把袍子穿上,冻着了明天上不了班了。在卧室床上呢。”
沈备笑笑,走到草草跟前,使劲儿晃头,跟小狗掉毛似的,水滴溅了草草一身。
草草赶紧护住手下的文件,幸好沈备不是狗狗,零星几滴,还没有溅到文件上。“小心点儿,弄湿了。”
沈备似乎没听见嗔怪,也没见到草草的怒视,还甩了甩屁股得意洋洋地进了卧室。
“这是怎么回事?”草草待他穿着妥当才拿着两份文件问。
“新公司的嘛!”沈备不以为意,“你是律师,不会连这个也不知道吧?”
“百慕大的离岸公司,我怎么不记得你公司有外资业务?据说你们的资金已经用到收购中了,怎么还有这些事儿?”草草难得严肃地问。
沈备拿过文件看了看,收回自己的包里,“工作上的事,保密需要!”看草草依旧心事重重的样子,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放心,别那么严肃。来,笑一笑!”
草草秀气的眉毛挤成一团,想了想才说:“你……你为什么非要遮人耳目?外资现在享受的优惠有限,对你们来说限制更高,有这个必要吗?还是你自己……”
沈备说:“没事,公司业务发展的必要。你也清楚顶着国字头虽然是好办事,可有的时候也有忌讳。做生意嘛,要灵活对不对?”他捏捏草草的脸,“快去洗洗,改睡觉了。”
草草将信将疑,“这个……”
沈备有点不耐烦,“别这个那个了,早点休息,女人真麻烦!”
草草气结,瞪大眼睛,沈备却若无其事地走回卧室。
三天后,沈备接到草草的电话,也他到LG大厦瑞银证券见面。
“你也看见了,这是我的全部资产,虽然不多,但是也有小几百万了。如果你需要,可以全部拿走。”草草看着沈备说。
沈备有些吃惊,他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把文件推到草草跟前说:“不,我不需要。”
“不是送给你的。虽然我们是夫妻,但是我们也不妨签一个财产协议,这些钱算是我借给你的,我相信你能还给我。”
沈备摇头微笑,“草草,我做的都是正常的公司业务,不需要用家里的钱,你不要乱想了。”
“你知道关浩公司的外聘法律顾问是谁吗?是我们所。具体业务就是孙律在做。如果不是小王说起来,我还没想到你这个离岸公司竟然是黄盼盼帮你注册的。沈备,你到底在玩什么啊?”
沈备突然才想起这件事,不过他更倾向于是黄盼盼故意让邓草草知道的。“这是男人的事,你就不要插手了!”
草草忍不住问:“你……还介意?”
沈备摇摇头,“傻瓜,女人有时候是导火线,但是男人的战争从来和女人无关。”沈备说的意气风发,草草听得别提多别扭了。
“呵呵,想不到你还是头不折不扣地大傻猪!算了,我也不自恋了,钱在这里,你爱用不用!”
面对草草的愤怒,沈备表现出难得的坚持。
坐在办公室里,草草还在想,也许他说得对。争斗是雄性的本能,女人或者食物都不过是个借口,唯一不能让她释怀的是黄盼盼竟然也在其中。
办公室里,小张依然笔直的站着,烟灰缸里已经积了厚厚一层烟灰。
沈备道:“到安排好了?”
“都安排好了。”小张犹豫了一下,“沈总,这样做会不会太危险了?”
沈备吐出一口烟,“那怎么办?等着他,或者他们把我一口口地吃掉?不这样做我能怎么做?”
“可是,万一黄小姐……”
“你放心,黄盼盼并不想害关浩,她只是按照自己的方式改造关浩的人生罢了!我们各得其所,没有输家。”
“沈总,我心里总是不踏实,黄盼盼和关浩毕竟是夫妻阿!”
沈备目光盯在虚空中的一点,“是啊,他们毕竟是夫妻!”
有一瞬间,小张以为他说的是邓律师,回避性的低下头。
“小张,你说我们现在究竟是为了什么在活呢?有时候我会想,如果我们还在部队,如果这是一场真正的战争,可能没有这么多的瞻前顾后。”他站起来走到小张面前,拍拍他的肩膀,“对于我们个人而言,会不顾生死,勇往直前!因为我们坚信,为国捐躯是一个军人的荣誉和归宿。可是现在,我们的荣誉感在哪里呢?哪里又是我们的归宿呢?我不会拿国家的一分钱,但是……”他顿了顿,似乎下面的话有点难以启齿,“我也不会像以前那样被人算计还要保持沉默!”
“沈总,”小张激动地抬起头,“我们做得没有错!您这是自卫,而且关浩给您出的注意摆明着就是把您拉下水,就算您拒绝他了,他也会去拉别人。黄小姐的主意固然损,可也是个办法。其实,我当兵没想什么国家荣誉,那时我就想不能让我的兄弟战友被人打死,不能我们班我们连因为我而落后。现在,我更不能让您犯错误或者被人陷害!上刀山下火海,只要您吩咐一声,我义不容辞。”
“胡闹!”沈备制止他说下去,“越说越不象话了!在部队就学了这些江湖义气?真拿你没办法!”沈备给气乐了,“没事,我会小心的。黄盼盼那儿我有分寸。你再去落实一下各个步骤,外管局方面不要插手,另外,和赵检察官保持联络,随时把我们的情况汇报给他。若是黄盼盼和关浩合起来做局,我们也不得不留一手。到时候,就由不得我们了。”沈眼里闪过一丝坚定,随即轻轻合上眼帘。
“鲁修承那儿,可能就不得不让了!”他长叹一口气,“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这个鲁修承,还真是玩家高手。关浩太自负了,自负得可惜了……
chapter5
  就在沈备紧锣密鼓地布置时,草草怀孕了。
沈备紧张地站在妇科的家属等候区,以前都是听别人说孕妇脾气不好,现在他可是领教了。草草像是护崽的母兽,容不得任何风吹草动。怀孕四十多天了,从检查出来那天起,草草的责备就照三餐来,晚上还要加一顿当做夜宵。好在沈备盼儿心切,诚心改正错误,绝对配合认错。所以到目前为止,草草已经有所悔悟,对沈备来说已经很知足了。
这不,草草怒容满面地冲出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扭着走到取结果的窗口。
沈备赶紧解释,“我……我也不知道啊!我在部队时,他们都是抽烟喝酒的,大老爷们儿谁注意那个!再说了,这抽烟喝酒也不是我能控制的。你说,人家都在那儿抽烟喝酒,我就干坐着?也不像话阿!”
  “我不管你像不像话!”草草猛地转身,沈备赶紧扶住她,“要是孩子好好的,我既往不咎;要是孩子有个三长两短,你一辈子也别在我面前出现!”
“别别别阿!”沈备弓着腰在后面跟着,“我肯定戒烟戒酒,决不再犯。但是,你好歹得给我次机会。这结果不是还没出来吗?出来了再说。退一万步讲,就算真有个三长两短,那也是我的孩子,是咱两的孩子,怎么说都是自己的骨肉阿!别说的这么狠嘛!阿,那位同志,麻烦你让让,这儿有一个孕妇。”这句话语其说是讲给别人听的,不如说是讲给自己的。有什么麻烦您忍着,有什么委屈您受着,这儿孕妇最大!
在检查结果窗口,草草取到单子,沈备小心翼翼地接过来,自己先打开看了一眼,问检验员:“这是什么意思?”
检验员翻了个白眼,“问医生,我们这里不管。”
草草拉住他,“磨蹭什么呢?就会气我!”
沈备跟小二似的转身,等着草草从妇科接受宣判结果。不过草草走后,他的表情倒是没那么悲伤。女人嘛,难免紧张。沈备很“老练”地想,这个时候说的话都不算数。
转眼已经是冬天,大雪节气那天,京城如期下起了入冬以来的第二场雪。草草的肚子已经鼓起来,沈备嘴角的法令线愈发深刻,人也显发福了。草草一心保胎,不再练瑜伽。沈备也忙着公司的事情,无暇健身,人到中年的味道愈来愈浓。
所里人员流动性比较大,前台又换了一个新人,草草接起内转电话,有点儿不适应。
有人找。
走到前台,却是关浩。
两个人远远的站着,谁也没动。
“请你吃饭,赏个脸吧?”关浩还是那副永远不急不脑的样子。
草草下意识地摸着自己的腹部,犹豫了一下点点头,跟着他走进电梯。
冯尚香正好从屋里出来,若有所思的看着电梯门关上,似乎有些拿不定主意。
“要不要和老沈说一声?”孙南威走过来,“关浩现在狗急跳墙了吧?”
“他!不会吧?”冯尚香说,“老沈的官司还没有了结,关浩还有机会。”
“哼!那官司都是借口,只要上面点点头,说和解立刻和解。老沈现在的未来全系在黄盼盼身上,若是黄盼盼调转枪口,关浩完全可以咸鱼翻身。”
冯尚香哼了一声,“根据我对黄盼盼的了解,她宁可杀了关浩也不会在信他、给他机会了。”
“可是她爱他。”孙南威不服气。
“爱的方式也有很多种。看着吧,我想关浩可能是想从草草身上捞回些什么吧?这些都是他们的事了,用不着我们这些外人操心。”冯尚香转身回办公室。
孙南威跟着回去,嘴巴不闲,“外人?那个小司机吧,辞职一个月之后就成了亿艾的大股东,一个莫名其妙地钻出来的离岸公司,你还不得给护着点航?”
冯尚香脚步乱了,然后淡淡地说:“护航又怎么样?他还照样回老家相亲。”
“阿!这你也能忍?”孙南威穷追猛打。
冯尚香猛转身,“还有完没完?!他是他,我是我,你瞎操什么心?多事!”
“咣当——”门被狠狠地撞上。孙南威下意识地捂住鼻子,眨眨眼睛,回头看见小王伸长脖子看着他,笑着说:“踩着猫尾巴了!”
还是在国贸楼下,老地方,只是现在是下午三点,人们都在上班,店里安安静静的。
草草要了一杯热奶,慢慢地啜着。
关浩似乎不知从何说起,原本黯淡的头发又被他抓乱了,乱糟糟的在头上好像一堆草。
“我输了,彻底输了!”关浩的开场白很有震撼力,不过草草似乎没什么触动,依旧专注地看着杯中袅袅升起的热气。
“你选了一个好男人。邓草草,你那么笨,怎么身边的男人一个比一个厉害?这个沈备简直是吃人不吐骨头!”关浩尽情地发泄着,“你找他,哼!你就不怕他将来有一天……”关浩瞪着草草。
草草抬起头,目光平静,带着些怜悯,“不要我,抛弃我,像你一样?或者你觉得你给我留了些钱,就算是某类男人中的典范?”
关浩哑然,虽然尖刻,但是一针见血,他无法辨驳。
“算了,关浩,我的事情真的不用你操心了。就算我有一天真的像你说的那么倒霉,我也认了。我相信沈备是个懂得珍惜和负责任的人,这就够了。人这辈子要冒很多险,要做很多事情,但是另一方面总要有个伴儿,相知相伴,一起面对和分担风险,在孤独时相守,在喧哗中提醒。这就是我要的生活,他能做到。”
关浩似乎有些不能理解,困惑的看了看草草,“凭什么你就那么认定他?”
草草笑笑摇摇头,“这个问题不用和你讲!”
“沈备比我狠,比我奸,凭什么你相信他可以?”
“不是我相信,是他给我希望。”草草自己也有些犹豫,终于还是点点头,说出这番话。
关浩点点头,不想在这种问题上争论,没意义也没营养,反正他已经没什么希望了,索性放下这个话题径直按着自己的思路说下去。“你知道沈备对我做了什么吗?”
草草摇头。
“沈备,哼,我真小看他了,那是个人物阿!”关浩感叹,“你记得秋天的时候,检察院找他谈话,我们私下聊天,他一副愤世嫉俗的模样,说什么不如自己做事,省得给人打工,还落得闲话。我信了他,提出从公司弄些钱,他说回去想想。”
草草想起那个莫名其妙的公司,心下了然。估计关浩要通过这个公司把沈备现在企业的资产转移出去。但是现在外管局管的很严,这种行为早就被列为打击对象了,关浩给沈备出这个主意,实在是居心叵测!
关浩道:“没想到沈备最后竟然把我们的安排告诉了检察院的人,若不是盼盼及时提醒我,差点着了他的道!邓草草,这是你的报复吗?和沈备串通好了来报复我?报复我揭发他行贿受贿?”
草草茫然地问:“什么揭发,你做了什么?”
“他没告诉你?”
“什么?”
关浩抓了抓头发,自嘲了一声,“也是,他那么大丈夫,怎么会告诉你!”
草草默然,沈备的男女界限分明,有时接近封建思想。是可忍孰不可忍,但是不管怎样都得忍。夫妻间的事夫妻解决,反正有一辈子时间。
关浩尖刻的说:“沈备这种人,真是吃人不吐骨头!我——”
“关浩,如果你是来骂沈备的,你找错人了。”草草打断他,“我还是比较认同你们两个的恩怨你们自己解决,我不想掺和进去!”
“得了吧,邓草草,别故作清高了。”关浩道:“我知道你恨我,恨不得我死。沈备这样做不是正得你心吗?装什么装!”
草草的表情依然没有什么波动,只是放在腿上的左手轻轻移到腹部,“你也知道我恨你吗?我以为你这一生都认为我没资格恨你。”
关浩狼狈的愣住了。
草草苦笑着说:“我是恨你。刚离婚那阵子,我恨不得和你同归于尽。其实,我确实带着硫酸在你公司门口徘徊过。但是,我这个人太胆小,太贪生怕死。旁边报刊亭的大婶和我多说了一句话,我就不想死了。这人啊,其实都是自私的!我在你门前转了10分钟,揣着硫酸转了10分钟,然后回去了!离婚,绝不会头的离婚!你觉得我现在用什么样的报复比往你脸上泼硫酸更解气?”草草越说声音越大,到最后自己已经不能自控的扯开了嗓子,“解气”二字几乎不是说出来,而是吼出来的。
关浩目瞪口呆,他完全想象不到一向安静文雅的草草曾经有过这样暴烈的想法。他也不知道在自己的生命过程中竟然还有这样一个可能改变一生的瞬间,而这一瞬间竟然取决于某人的一转念,取决于一个不相关人的一句话!一时间,关浩无法消化这个事实,以至于除了眨眼,做不出任何反应。
草草低头喝了口牛奶,平静了一下情绪,缓缓说:“这些都是你和沈备两人之间的事,所谓的胜负成败都是你们的尊严或者荣誉。如果说与我有什么关系,不过是我充当了一回所谓战利品的作用。更何况,这种想法恐怕你更强烈些。换了我在沈备的角度,我也会追查是谁惊动了检察院的。”
“你……你怎么知道?”
“黄盼盼说的。沈备被约谈的第三天,她就打电话告诉了我。她说,你为了搬掉沈备这块绊脚石不择手段,甚至不惜卷入那趟浑水。她很担心你,她怕你失去了理智,陷得更深,把自己毁了。”那个电话草草没有向任何人提过,因为不知道和谁讲才能不引起误会,不知道怎样讲才能不让别人用有色眼镜看她。草草甚至认为,黄盼盼是故意那这事儿难为她恶心她,就盼着她一个不留神说出来!她已经为上次见面的事后悔得不行。这一次是万万不能讲,甚至要忘记。
“盼盼?她……我说怎么你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关浩不屑的扭过头。
草草似乎有话要说,但是张了张嘴又闭上了。终究是别人家的事情,她这个外人不好评价。
“现在好了,检察院要立案,你满意了?”
“既然立案,你怎么……好像……”草草斟酌了一下,笑着摇摇头,“不太像。”
关浩狠狠地抓了一把头发,“黄盼盼,”深吸一口气,“她找人压了下来。”
草草知道黄盼盼有背景,她那么爱关浩,这种举动不意外。
“嘿嘿……”关浩怪异的笑了一下,“我这次来找你可能是最后一次了。明天,不对,或者后天我就要离开这里了。”
“离开,去哪里?”
“离开这里。”关浩似乎不愿意讲,扭头看向一边儿,双手一合,保养得宜的双手遮住大半个脑袋,看起来竟是那样苍白!
对了,他的国籍大概不是中国的,和黄盼盼离开这里,反正没有造成实际损失,只要不回来,检察院也不会费力追查他。
草草咬紧下唇,关浩从指缝间露出两颗黑眼仁儿定定地瞅着她,然而草草什么也没有说。
“我离开对你是件好事儿啊!从此以后再没有人骚扰你们了,你终于甩掉我了,对吧?”关浩双手擦脸,头发已经蓬乱,严厉的质问草草。
草草道:“就算不离开也没什么关系。”一滴牛奶掉在桌上,她用纸巾擦净,“就像这牛奶,擦干净了就什么都没了,很容易。过日子嘛,总要天天擦桌子的,不算费劲儿。”
“我就是……那玩意儿?”关浩苦笑着,眼睛在冒火。
草草愈发冷淡,站起来说:“不是它还能是什么?”
关浩跟着站起来,伸手要拉草草,草草早有防备,侧身让开,向后一退,手已经下意识护住肚子。
关浩一下子呆住,好像第一次意识到草草已经是个孕妇了。他眨眨眼,突然把眼睛睁大,手已经抬到胸前。草草想再后退,桌边顶着她的腰,已经无路可退。可是,关浩没动。
他只是抬了抬手,然后把蓬乱的头发重新理了理,“我会欺负你吗?”好像是问草草,又好像是问自己,“我会欺负你吗?”
没有任何预兆,草草眼睛突然酸了。关浩的声音有些哽咽,“你真的以为我是那种人?邓草草,你错了!这个世界上没人比我关浩更懂你!”他激动地喊着,“我只是……只是懂得太晚了,太晚了!”
“哗啦——”椅子被重重拖倒,草草向后退,关浩向前一步,食指指着草草的鼻子,“太晚了!为什么你就不给我一次机会?一次都不给!”
草草惊恐的看着他,只看见关浩的嘴巴一张一合。她只能一只手撑着身后的桌子,另一只手紧紧的护住腹部,似乎随时准备推开他。
两行眼泪滑下来,落在两人之间,关浩慢慢退了回去,看着草草依旧戒备的样子,终于明白往事不可追!不仅不可重现,连记忆都不可追回!
关浩怎么走的,草草完全不知道。她只知道恢复意识的时候,扶着她的是冯尚香。
“你……怎么来了?”
冯尚香还是一副不耐烦地样子,“替工!”
“什么意思?”
“你烦不烦!大着肚子就敢见这只疯狗,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们家沈备不得把沈备吃了,小张不得恨死我?!”
草草脑精完全短路,不明白小张和冯尚香算是哪一出?可是她还记得自己要干什么,“关……他呢?”
“给,先擦擦眼睛。”冯尚香递给她一张面巾纸,“瞧你哭的那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关浩杀人未遂呢!”
草草擦擦眼睛,果然湿漉漉的。
“他走了。看你那副蠢样,把他给气走了!”冯尚香扶着草草慢慢走向电梯,“唉,关浩这次算是被拴住了,也不知道算惨,还是算幸福?可能他这样的男人,只有黄盼盼那种女人用如此手段才能抓住吧!”
“怎么回事儿?”
“他没跟你讲吗?”
草草摇头。
“那沈备对你讲了吗?”
草草继续摇头。
“天!你都干什么了?”
草草想了想,“生孩子。”
冯尚香咽了口唾沫,“败给你了!你就不能泼辣一点儿?不要那么小女人,躲在男人背后什么都不管!”
草草说:“我在上班啊!而且我又没耽误工作!”
冯尚香气得翻白眼,“算了,先上去,然后我再和你说。这两个男人也怪,按理说两人都说爱你,斗的跟乌眼鸡似的,回头却谁也不跟你讲。你说他们究竟想干嘛?过瘾阿!”
草草无言以对,她实在不敢自诩了解男人,更不敢揣测男人。她只是安心得过她的日子,像麦田里的守望者默默的守着自己的家园。
关浩说他后天就离开了,冯尚香说黄盼盼和他一起出国了,很可能再也不回来。也许黄盼盼真的爱他爱到任由他随便出轨,只要还能回到她身边的地步。无论如何,沈备所在的公司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谈判,这一次的目标是亿艾科技。这次主谈的一方是黄盼盼委托的冯尚香,另一方是鲁修承。
沈备已经被勒令辞职了。
冯尚香神秘的告诉草草,黄盼盼不是亿艾科技的大股东,这个股东另有其人,是一家海外公司,但是无法查到这家公司何时进入的,因为纪录显示很早,之前从没有人听说过。鲁修承想买断这家公司的股权,为此要支付一大笔钱——这是谈判的焦点。
草草记得冯尚香说过这家公司的老总是小张,可是人前人后冯尚香再也没有提过。草草怀疑这家公司和沈备有什么关系。
但是,这是沈备的事情。草草依旧小心翼翼地维持着两人之间的界限,他的工作就是他的工作,正如自己的工作也从来不需要麻烦他。
沈备满身大汗的从外面进来,一派悠然自在的模样,“我今天去看看装修,那边空气不好,你就别去了。”
草草点点头,有点担心的看着他,“你这几天都不去上班了?”
“恩,不去了,听候发落。”沈备口气轻松,大口的喝着粥,喝完了拍拍自己的肚皮,“啊呀,你看看,这才多久阿,已经挺起来了!”那样子竟然模仿草草!
草草气得扔给她一个馒头,沈备反应极快,赶紧接住。草草说:“讨厌,没个正经的。”草草很想问他工作的情况,可是沈备若无其事的样子,也知道他不想提,再次忍了下去。“那行,你去看看装修的情况,我在家收拾一下。对了,房东要把这房子卖了,我挺喜欢的,就和她说买了。”
沈备说:“哦,行啊。多少钱,我看看账户上还够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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