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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胡不喜--尼卡

_16 尼卡(现代)
姐妹几个就等着程世运出来,送他上车去。
程世运问了问她们要去哪里,无垢笑着说是去看望大姐。
听说是去汪家,程世运顿了顿,说了句:“早去早回。”
上车前着意的看了小女儿一眼,静漪低着头,单薄的身影都要完全隐到无暇身后去了……
“舅舅也去,锦安系的大佬今晚要到一大半了。”上了车,无垢说。
“这一大半,恐怕将来都是要南下的了。父亲早就厌倦官场,是绝不会再入阁的,现如今他最大的愿望就是把学办好。”无暇笑笑。一左一右的,她看看这两个妹妹,虽都是大病初愈的模样,无垢比静漪看起来气色要好多了。她们俩,毕竟一个是得偿所愿,一个是折戟沉沙,差远了。“听说舅舅要请前总理出面向索家提亲,不知是不是?”
“当然要请德高望重、身份地位都恰当的。前总理也是南派重视的人物,面子不可谓不大了。只是他老人家最近也忒忙了些。”无垢笑着说。她指的是金家日前也是央前总理向赵家来提亲的。“是吧,二姐?”
无暇见她促狭,便咬着牙说:“说不准,回头他老人家还得帮孔家这个忙呢。”
“那我倒是觉得好。”无垢仍笑着说,自家姐妹面前,她丝毫不觉得害羞。
无暇指着她,对静漪道:“你有没有见过这样的姑娘家,完全不知道什么叫害臊的?”
静漪笑而不语。
看着终身大事已定的表姐们,她由衷的替她们高兴。
无暇忽然明白过来,踢了无垢一下。
无垢刚要嚷,哎哟了一声,说:“干嘛,漪儿又不是不知道。前总理老人家还真是乐意做大媒呢。陶程两家文定仪式,原本也是他来主持的。听说到时候婚书上要用的印鉴,都是他拿出自己收藏的寿山石,亲自篆刻。父亲那天还当笑话讲,说前总理自个儿说的,做媒是善事也是乐事,据说这辈子保媒保成三桩,下辈子投胎就可免做哑巴。没成想单单咱们几家就让他得偿所愿了……你们算算,可不是吗,还不止三桩,是四桩呢!”
无暇本想阻止无垢把这些话说出来,不想无垢这个直性子竟都说了,气的她直瞪眼。
静漪反而被逗笑了,说:“三表姐不说,我还真不知道呢。”
她根本就没有心思去关心这些。
就好像那场注定要轰动的婚礼,不管哪个环节,以前跟她毫无关系,以后也是。
无垢忍不住搂着静漪的肩膀,说:“我们是得偿所愿,可你怎么办呢,漪儿?”
她说着,眼神里竟有些伤感似的,无暇按了按她的肩膀。
静漪不禁愣了愣,随即想到无垢是怎么抗争才“得偿所愿”的,便微笑道:“好好儿的,又来招我做什么?我自然是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呐。”
无垢和无暇同时愣了一下。
待司机开了门,静漪先下车,回身等表姐们下来,轻声的说:“这顿打难道白挨了么?”
汽车灯亮闪闪的照在地面上,反光将静漪的面孔映的苍白。
无暇见她这样,总觉得心惊,看看无垢也有点发愣,只好催促她们俩快些跟她进去。
汪家宅子在铁狮子胡同中段,汽车开不进来,表姐妹三人是走着去的,每人都拎着一个大大的包袱。
此时天色早已黑透,汪家门口的灯笼却黑着,无垢抬眼一看,便皱了眉,道:“真是越来越不像样,黑灯瞎火的,还像正经过日子的人家吗?大姐坐月子,顾不上管这些,下人就没了约束。”
无暇让她稍安勿躁,走上前去打算拍门。不想她还没摸着门上的铜环,就发现大门竟是虚掩着的,一推,便开了。门内空荡荡的,并没有人守着。
无暇心里一惊,直觉有些不对劲儿,当下也不说话,迈步进门。
静漪和无垢见状,忙跟着进去。
汪家的宅子是很标准的三进四合院。她们一路走,却觉得不对劲——宅子里竟越来越空荡荡的,似是没有人住似的,让人心里发冷……
进了垂花门,里面才有动静,静漪仔细听,竟是有人在哭。
是低低的饮泣,从上房里传出来。
无暇还好,无垢听到哭声,顿时急了,把手里的包袱往石桌上一掷,就要上去。无暇一把拉住她,压低嗓音说:“你且安静些。”
静漪边走,边查看着院内。花草树木都有些疏于管理,杂七杂八的。这一路走进来,竟然没有一个人来过问——“家里下人怎么一个不见?”她也低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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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大家:
在这个好不容易到来的周末,使劲儿快活哈!O(∩0∩)O~
第五章 缘深缘浅的渊 (十八)
更新时间:2013-1-13 8:33:20 本章字数:4555
无暇摇头。言萋鴀鴀
“不会是遭劫了吧?”无垢道。
“别胡说。”无暇皱眉。
“可是你看看这样子,像不像?”无垢反问姐姐。
静漪这点倒赞同无垢。汪宅门户大开、黑灯瞎火、下人影子都不见一个,更兼满地狼藉,的确像是遭了劫。她想到这里,立即低声催促道:“快些进去看看,别真的出什么事。潋”
她们人都到了廊下,里面才有人听见动静,推门出来探看。
静漪一望,提着琉璃灯的是大表姐无忧从娘家带来的丫头半夏。
“半夏?”静漪叫她郜。
看到来的是她们,半夏带着哭音,叫道:“二小姐,三小姐……你们可来了。快进去看看大小姐吧……”
“怎么回事,半夏,你们家里怎么成了这样儿?”无垢在昏暗的灯影中看不清半夏的样子,急着问道,“电灯呢?怎么电灯都不开了?快打开电灯,黑乎乎的怪吓人的……”
半夏抹着眼睛,摇头。
“无垢你慢些的,怎么回事,慢慢说。”无暇见半夏就要哭,忙安抚她。
“半夏,是谁来了?”无忧在里面问道。
“大姐,是我,无暇。”无暇回头嘱咐了无垢和静漪等下说话留神些,往里走着,道:“我和三妹今儿去舅舅家了,顺道就带静漪来看看你和小外甥女儿。你不是总念叨小十吗?小十可来看你了。”
“大表姐。”静漪一进门,就闻到重重的奶香味,本想一来就去跟大表姐撒娇的,但看到在床上抱着襁褓中的婴儿的无忧,她便呆站在那里——就算屋内灯光昏暗、无忧人还半遮半掩隐在床帐下,她也看到了无忧脸上的血痕——无忧显然是没有预料到这个时候妹妹们会来,措手不及间,也顾不得掩饰,这时候才往床里挪了挪,但也已经来不及了。
静漪顿时心惊肉跳,比她反应更大的是无垢。静漪急忙拉着无垢,用力扯着她,不让她即刻发声。
无暇便走过去坐到床边,看着姐姐,还没说话,无垢已经挣脱静漪,过来厉声问道:“这是谁干的?汪南荪吗?”
“无垢!”无暇拦了无垢,低声说:“你小声些,别吓着孩子。”
无忧拿着帕子的手遮住了口鼻,眼泪滚滚的往下落。
无暇见她哭,心疼的急忙给她拭泪。
“这时候了还只管什么吓着孩子不吓着孩子的?”无垢眉都要竖起来了,“是汪南荪打的吧?他出息了,都开始动手打人了?为什么?凭什么!”
无忧怀里的婴儿果然被吓到,大哭起来。
无忧抱着婴儿哄,一边泪如雨下。
小婴儿一哭,隔壁那两个大的也跟着哭起来。
无忧忍住泪,让半夏过去看看,说:“你们别嚷嚷,我只是……”
“半夏,你在这儿,看妈会哄她们的,我有话问你。大小姐总不说,你告诉我们,是为了什么,大姑爷动手打人?”无垢叫住半夏。
“半夏,不准你多嘴!”无忧急道。
半夏看看无忧,也不管她主子让不让,就说:“姑爷两天没回家了,今儿过晌才回来。一回来又找小姐的晦气。说是自从小姐进了门,汪家就没停了倒霉,宅子都换了两处,越换越小……现如今他差事也没了,进项也没了,家里东西都要卖净了,眼看着喝西北风都要另找地儿了……还说,还说……小姐只会生丫头……骂小小姐更晦气,自打她出生,他手气就没有一天是顺的,今儿又输了一大笔……小姐说了句再这么输下去,这小宅子恐怕都要押给人家了。姑爷听了这话,立时就打了小姐一巴掌。小姐气急了,说他在外面就只会抽大烟捧戏子赌钱,回来就只会骂孩子打老婆,这么下去可怎么得了!小姐让姑爷替她们母女想想,好歹留点儿退步,不至于总和娘家打秋风、让人瞧不起……姑爷就更往狠里打小姐。我拦着不让他打,可是你们看……”半夏说着,将自己的袖子扶上去。
静漪对着烛光看看,半夏的手臂上横的竖的几道血痕,宽有二指。
“就是拿那个棍子打的。”半夏指着地上一条长木棍说,眼里的泪吧嗒吧嗒往下落,“我说要回去禀告老爷太太大少爷,让老爷和大少爷治他一治,小姐不让,说丢人……这又不是第一次了,小姐从来都瞒着,不敢和你们说。总觉得丢人……”
“大姐,你还替他瞒着……还什么丢人?再这么下去,简直要丢命了。”无暇眼圈儿已经红了。
“二小姐,三小姐,还有更气人的。姑爷打完了人,还跟小姐要钱。小姐不给,他就逼着小姐拿出钱来……他……他把小小姐掐住脖子,说小姐要是不给他钱,他就掐死小小姐。姑爷把今日舅太太来给的钱都抢走了……还把小姐的一盒子首饰也拿走了……本来,本来……舅太太今天来给送东西送钱,就是那日来看着不像样,来给下人们工钱的,可是……他一走,四门大开的,我刚刚出去看,不知道什么时候,家院厨娘的卷着铺盖也跑了,我都怕死了。”半夏哭着说。
无忧听着半夏替她哭诉经过,终于也忍不住。
一时之间,这屋子里此起彼伏的,全是哭声。
无垢这会儿倒冷静了,她在屋子里走着,说:“我只当他吃喝嫖赌样样精通,不成器也就是了,竟然敢打你!不行,不能这样下去了。他这么欺负你,当咱们赵家是没人了嘛?!二姐,不能这么看着,就是妈来了,也就一步路,带大姐和孩子回家。”
“不行,这样……”无忧刚开口,无垢就拦着她。
“你是怕闹的没法儿收拾吗?他到今天这个地步,不是你纵容的吗?”无垢对大姐也没有好颜色,“后事如何先不管,眼下最要紧的,是你和孩子,在这儿连个月子都做不好。你不管自己,也得管管这几个小的吧?”
无暇定了定神,擦了眼泪,当机立断道:“半夏,去收拾下,我们回家。”
“是,二小姐。早该这样了。”半夏是巴不得这一声。
“我打电话让家里再来一辆车子……”无暇说着站起来要去摇电话。
“二小姐,家里电话电灯,昨天都已经给掐断了。”半夏小声说。
无暇怔了下,断然想不到,汪南荪能把这个家折腾到这个地步,简直匪夷所思!她又怕说出来无忧徒增伤感,只好道:“那也罢了,人先接回去,其他的,日后再说。”
无忧是身心俱疲,到这时也想不出更好的主意来,只好由着她们决定。
静漪见无忧脸上有伤,趁着无暇她们收拾东西,来给她检视伤口。
她这一看不要紧,竟发现无忧除了脸上颈上的新伤,身上竟然还有旧伤。
静漪握着无忧的手,无忧低声在她耳边说:“悄悄儿的,别让她们知道……他今日是真急了,往日从不打脸,也怕人看到……是明知道我不愿意家丑外扬的缘故。”
“大表姐,你这是……受了多少委屈啊……”静漪哽咽。
无忧握了她的手,说:“遇人不淑,能怨谁呢,只怨我命不好……外面看起来,是风光无限的赵家大小姐,嫁的又是名门之后……也是我无能,日子竟一步一步过成了这样……漪儿,你只别回去和舅母、帔姨说这些,让她们伤心倒不好了……”
静漪抬手背掩了下鼻子,借口让无忧起来换衣服,把婴儿抱在手臂间——这婴儿极瘦小,干巴巴的一张小脸,比梨子大不了多少,此时也许是有些不安,小脸皱皱的,张着没牙的小嘴,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只剩下哼哼了——静漪看着心疼,忍不住拿面颊去碰碰她。
婴儿额头烫人。
“怎么这么烫,多久了?”她顿时觉得不妥,伸手探进襁褓中,摸摸婴儿身上,更烫。
“是不是今天受惊了?一直在哭。”无忧把孩子接过去,看着小女儿憋的通红的脸,一摸,果然烫的厉害。心里不禁就慌起来,“这怎么办?”
“我怕不止是受惊,还有受凉。到了家,快些请大夫上门看看。别耽搁。”静漪说着,看看孩子,“应该没有大碍。”
“那就快些走。”无暇过来听到她们说的,也觉得紧张。
虽然无忧要带的东西不多,两个看妈一个半夏,带上三个女儿,也已经塞满了那辆汽车。
无垢见状便让无暇带无忧她们先走,她和静漪等着汪家的车夫套好马车。
等着套车的工夫,无垢把汪宅的大门落了锁。
然后无垢跟车夫说不用跟着了,她自己来驾车,让他看好门,说若是老爷回来了,就告诉老爷,太太回娘家了。
马车刚跑出巷子,无垢就问:“漪儿,和我去个地方,敢不敢?”
静漪看她,问:“北京饭店吗?”
她早听无垢跟半夏打听,知不知道汪南荪这些日子都在哪儿赌钱。半夏告诉她,汪南荪通常都是北京饭店里的赌场去赌钱,还会固定的到一处戏园子捧场,散场后带着角儿吃夜宵、跳舞也有……无垢当时一边听,一边就把地上那跟汪南荪用来打人的棍子捡起来拿在了手里,此时就放在她脚边。
“嗯。我得去教训教训那个不是人揍的东西。”无垢冷冷的说。
“走吧。”静漪看着手里紧握着缰绳的无垢,说。
拦,凭她是拦不住无垢的,不如她跟着去,也好有个照应。
……
北京饭店无垢是很熟的,这富丽堂皇的地方,是个地地道道的销金窟。
静漪来这大饭店里吃过几次西餐,并没有在晚上来过,更不知道夜幕降临之后,这里又将有着怎样的繁华景象。无垢却是经常来这里跳舞,熟的很。
静漪跟无垢刚到,就见饭店的西崽跑着过来,先鞠躬称呼一声“密斯赵”,就将踏脚的凳子摆在马车前,躬身抬手,伺候无垢下了马车。无垢站在地上,手中拎着的那条木棍有节奏的敲打着地面,回头,对静漪说:“我们进去吧。”
“密斯特孔今天没有来。”西崽替她们推着旋转门,精明的通报消息。
赵无垢笑了下,点头。
“常来?”静漪跟无垢一同被旋转门送入大饭店内,举目一望,大饭店内的金碧辉煌,比外面看上去更加的煊赫。她看看,不知道该往哪儿走。一层是西餐厅,二层往上便是跳舞厅了……正在演奏的舞曲节奏欢快,加上隐隐约约传下来的欢声笑语,不难想见跳舞厅里的衣香鬓影、纸醉金迷。
无垢眼波流转,应了一声,说:“以前隔三差五总是要来一次的。汪南荪应该是在赌场,走吧。”
她说着,一边挥着那条木棍,一边拉了静漪的手,穿过大厅,直走到电梯处。
还有好几位盛装男女和她们俩一同进了电梯。
看到静漪和无垢,他们都着意的打量打量。
都是洋人,静漪看看,当中却并没有认识的。
无垢将静漪挡在身边,低声说:“都是使馆里的。你不用理会,只管跟紧了我就是。”
两道铁闸关好后,电梯下行。
静漪透过铁闸,忽的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身边伴着一个身穿明黄色衣裙的女子,从电梯前经过……她一怔,还没有看清楚,轿厢便沉入了黑暗中。
轿厢顶部的电灯明亮,她直瞅着黑色的大理石墙壁。
铁闸的影子倒在墙壁上,飕飕的,黑夜里的惊弓之鸟一般。
也许是她看错了,那个人只是有些像陶骧。但穿明黄色衣裙的女子,却是黄珍妮,这总不会错。
【第五章·完】
第六章 载沉载浮的海 (一)
更新时间:2013-1-14 8:42:55 本章字数:3620
【第六章•载沉载浮的海】
气流将轿厢里的空气搅动起来,静漪闻到浓重的香水味,呛的她喉咙发痒。言豦穬剧
电梯到了地下二层,出来,静漪终于咳嗽了两声。
无垢笑道:“洋人行动味道就是大。你也是狗鼻子,这都受不住吗?”
静漪看看这里,可能因为地下较暗,这里显得比饭店大堂空间要小上一些些,却更安静。走在其中,连呼吸声都要被吞没了似的漪。
“这儿是赌场?”她问。
“嗯,等会儿带你进去见识一下。”无垢说着,和静漪往前走。
“办正事儿要紧,什么时候不能见识?”静漪说糇。
无垢斜她一眼,笑道:“你这个正经人,不是来‘办正事’,会来这里玩一把么?”
静漪想想也是,便不反驳无垢,只说:“等下见了表姐夫,有话说完就走吧。”在她看来,这地方就算是高级赌场,毕竟不是久留之地。走了一会儿,她看到她们面前的这道金色红绒布镶嵌的大门两边,站着两个穿着西服的漂亮的西崽守着。再看看别处,也是大门紧闭,同样有两个西崽守门——刚刚同她们一起下来的几个洋人,走进走廊尽头的那扇门。门一开一合之间,也还是安静的,听不见一点人声。
这和静漪印象中嘈杂的赌场完全不一样。
更像是私宅里的聚会。
可就像她家里,偶尔父亲招待朋友,打牌的到高兴时,也不会太安静……也许这就是中西不同。
无垢站下,招手叫过来一个西崽。
“密斯赵,晚上好。”这个西崽也认识她。
无垢问:“汪南荪先生来了没有?在哪间房内?”
西崽笑着说谢谢,然后说:“对不起,密斯赵,汪先生今天没来。”
无垢笑了笑。她打开手袋,从里面抽出一张钞票来,当着西崽的面叠了一下,塞给他,说:“烦你替我挨间房找一找。汪先生家里有急事找他回去……我在这里等。”
无垢指了指面前这扇门。
“好的,密斯赵。”那西崽点头,将房门一推,请无垢和静漪里面去。
“走,咱们趁这会儿,进去玩儿一把。”无垢拉静漪走进去。
静漪只好跟着进去。
屋内一张宽大的铺着薄薄的红毯的桌子,桌边零星的坐着几个客人。见她们进来,也不在意,继续专注在台面上。桌子里面有位西装少年,请她们坐下来。
无垢让静漪坐在她身边,低声的给她解释,这位少年是荷官,他管着做什么、牌是怎样的……静漪也曾听说过这种西式的玩儿法,虽没有亲眼看到,但无垢解释的简单清晰,她很快便领会,只是低声的说:“这有什么趣儿啊……”说着转头看看屋内的陈设。虽说里面仍是和这大饭店一脉相承的金碧辉煌,屋内的西式家具却是考究的很,尤其小厅里的那对洋泾浜英语里的“悌怕哀”(tea-table),虽是酸枝木的料,样子却是西式的,小巧而又具异域风情,十分好看。
“小赌怡情嘛。”无垢说,见静漪反而对屋子里的陈设更有兴趣,笑笑。她掂着面前的银色筹码,脸蛋儿渐渐沉下来,“不过汪南荪恐怕不是这么斯文的赌法儿。在这儿,是赌的多大的都有。”
“嗯。”静漪点头。她才刚刚听九哥当笑话儿跟她说给她解闷的。说关外的一名将领前阵子来北平洽谈事务,此人素来好赌,父亲让人陪他玩了几把。他竟是豪赌的性子,一晚上输掉了三四十万。父亲要给他把赌账抹掉,他却也不愿意就这么欠人账,将自己在城西的一栋宅子作价十万给了父亲……静漪听到的时候只觉得荒唐。几十万的银钱,就那么在哗哗响的骰子起落之间易主了。不知道剩下的那部分,那人要怎么偿还?或者说交换,是铁路修筑权、还是采矿权?
静漪只觉得厌倦。
但看着九哥的样子,似乎已经开始乐在其中……
她这么想着,顿时更觉得索然无味。幸好只过了一会儿,那西崽进来,在无垢耳边低语,无垢点了点头,西崽退下了。
无垢将面前的筹码都推出去,说了句“跟。”
“找到了吗?”静漪问。
无垢说:“刚刚才带着他的相好来,在上面舞厅跳舞呢。”
“那咱们上去吧?”静漪就要起来。
“他们没那么快走,待我玩完这一把。”无垢说。
静漪只好坐着。
荷官将牌发过来,无垢还没开牌,静漪就将她面前所有的筹码都推了出去,说:“跟。”
“咦?”无垢笑了。
静漪低声说:“开牌吧,这把你赢定了。”
“你又知道?”无垢拿起牌来。自己先看一眼,又给静漪看。
“这两把下来,就只有那个俄•国人还在跟进,可是他的牌,要是我没算错的话,需要是个艾斯才能赢你。而你只要是个Jack就稳赢。你看,你是艾斯。”静漪说。
无垢将牌翻过来,放在台上。
荷官请俄•国人开牌,俄•国人是个梅花K。
俄•国人笑着耸肩。
无垢也笑着站起来,看了静漪一眼,说:“你竟悄没声儿的把赌局摸透了。”
“这有什么可难的。在我看来,麻将牌才难。”静漪拉着无垢就走,“快点,做正事要紧。”
荷官在请无垢留步。
满桌子的筹码,堆在那里。
无垢交待让刚刚那个西崽替她收了,说回头来拿,两人便乘电梯直接到了楼上跳舞厅去——从电梯出来,简直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似的,从寂静闯入喧闹——音乐却是轻缓的,但不时有极纵情的笑声传入耳中,烟气和酒气,更是层层叠叠的,雾一样轻柔的舞动着……静漪站在大厅外,隔着金色的玻璃,望着里面人头攒动、翩翩起舞的样态,深吸了口气。
无垢转过身来看看静漪,说:“这副打扮也还说的过去,只不是来跳舞的行头。”
静漪一身湖蓝旗袍,外面罩了件薄线衫。脚上那对白色的鞋子,鞋面上攒着朵珠花,清雅而又别致。
无垢照例还是考究的洋装。就是到舅舅家吃顿便饭,她也是要盛装出席的。此时她忍不住有点儿得意的说:“你要养成习惯,把每一个需要你出现的场合,都当成要去觐见女王一般的隆重。这样,你才永不出错。”
静漪嗤的一笑,不以为然。
不过她也深信,无垢的确做得到。而且她还会会把一个本来让人紧张不安的场合,变的轻松起来,甚至让人忘记当下的状况。
无垢确实是觐见女王的架势,一转身走在前头,娉娉婷婷的,随着她脚步的移动,从头发梢儿到脚下,没有一处不恰到好处的动起来。静漪恨不得上去拦住她,好教她不要这样妩媚生姿……金色的舞厅大门被推开了,赵无垢携着程静漪的手,一同走了进去。
这跳舞大厅比起静漪想象中要更加宏大些,但是跳舞的人不能算很多。
舞台上空荡荡的,乐队却齐整,正在演奏的是一曲轻快的波罗乃兹,这舞曲并不算通俗,所以跳舞的只有那样几对。
静漪进来之后,就睁大眼睛,在人群中寻找汪南荪。
起初并没有人注意到她们两个。
但赵无垢的出现,却是无论如何都甚为令人瞩目的,更不要说她身边还有个程静漪了。不一会儿,她们还没有找到汪南荪,就有朋友发现了无垢,随着招呼她的人越来越多,静漪也被拉在一处,听着无垢和人寒暄。
有人问无垢怎么这么久不出来跳舞、怎么还拿着打狗棍……无垢将这木棍搭在手臂上,笑。
在靠近乐队的位置,有一张弹簧沙发,一个穿着黑色长衫的瘦高青年,正搂着个年轻的摩登女子,旁若无人的喁喁细语、耳鬓厮磨。
静漪拉了无垢一下。
无垢几乎是同时看到了汪南荪,她咬了银牙,说:“走。”
就在这个时候,舞厅的门一开,像潮水一般的,涌进来一群人,少说也有三四十。走在最前面的七八个洋人,和他们在一起的,都是年轻貌美的女子,有洋人,也有中国人。紧随其后的是一些年轻人,多是高大英俊的。这样的漂亮人物成群结队一起出现,本来就格外的具有轰动效果,接着又进来几位先生小姐,也都是很时髦的——其中有无垢认识的,看到她便叫着“密斯赵”或者“三小姐”,过来问候她一番,解释“是朋友的生日,在楼下西餐厅庆生之后,上来跳舞呢……”又额外的强调一句,“今儿晚上是陶七爷的东道”
无垢正急着找汪南荪算账,本想聊几句就走,听到“陶七爷”三个字竟留了步,笑着问道:“怎么偏偏陶七爷不见人?”
静漪是没留意他们在说什么,无垢正要提醒她之时,就见一位穿着明黄色跳舞衣的女子飘然而至,轻笑着叫她:“三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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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哒大家:
赌局的这个牌是我瞎掰的,凑合看啊,见谅见谅。多谢。
第六章 载沉载浮的海 (二)
更新时间:2013-1-15 9:04:56 本章字数:4461
无垢立即认出这女子是黄珍妮。言豦穬剧
黄珍妮姓黄,偏爱穿黄色的衣服,很好认。
黄珍妮已然是微醺的模样,站在无垢和静漪面前,道:“三小姐今日怎么有兴致来了……”一手扬起,搭在身边一位女朋友肩膀上,目光顺势便转到无垢身边的静漪身上,打量了几眼,便笑着问:“没认错的话,这位是……程家的十小姐吧?十小姐,咱们见过,不知十小姐有没有印象?”
静漪见她醺然的醉态,忍住没有立即后退,但也没说话。
黄珍妮却不打算就这样结束对话,她笑着问:“听说,程十小姐最近在家中养病呢?身体好些了?”她这一问出口,身边的女朋友便拍了拍她,有点尴尬的对静漪一笑,说:“珍妮今天晚上太高兴,多喝了几杯。珍妮,”她一转脸,对黄珍妮用了法语,脸上是在微笑的,语气却完全听不出笑意潢。
黄珍妮则脆生生的一笑,盯住静漪,道:“我只是关心十小姐而已。”
“要关心,也轮不到你关心。”无垢心知黄珍妮绝非善类。况且知道黄珍妮对陶骧的心思、也知道有她们彼此之间的梁子做了前因,黄珍妮才会如此当众给静漪难堪。
“谢谢黄小姐关心。我好多了。”静漪见无垢恼火,知道她性子是绝吃不得眼前亏的,她却不欲在这里多做停留。她当即对黄珍妮及她身边的几位朋友一点头,“各位,失陪。踏”
“七少,看看谁在这儿?”黄珍妮忽然高声笑着说,吸引来不少目光。
“珍妮啊。”黄珍妮的女朋友见她这样,回头看看,并不见陶骧,便说:“走啦,我们过去。”
静漪听到黄珍妮叫“七少”,眉头顿时一皱。
她原来并没有认错人。
果然陶骧这时候才从舞厅外走进来。
无垢看到,哼了一声,说:“我说呢。”
黄珍妮却依旧笑着,低声道:“令表姐妹感情还真是好到让人羡慕,更难得的是同进同退。令表姐成功,十小姐也该从中获得鼓励了吧?十小姐也该努力成就城中另一段佳话。”
“珍妮!”黄珍妮的女朋友扯住她,哪知借酒装疯的黄珍妮岿然不动。
“黄珍妮,你过分了。”无垢脸色铁青,她瞟一眼原本想走过来、却被人中途拦住的陶骧,冷笑一下,说:“我奉劝你一句,适可而止。陶骧就是不娶我妹妹,这儿也没你什么事儿;况且陶骧娶我妹妹,是娶定了。你省省吧,免得在他们是成就城中一段佳话、在你是成就城中一段笑话。”
“赵无垢,你们姐妹已经是笑话了,难道我还怕和你们一道吗?”黄珍妮笑着,望着静漪,“七少到现在都不肯履行文定之约,还不够明白吗?”
无垢一看手里,不知何时那木棍已经被静漪拿走了,她眼见着侍应生端着一盘香槟经过,伸手就要拿,却被静漪一把按住手。她盛怒之下,对上静漪黑沉沉的眸子,瞬时一怔。
静漪说:“你别忘了今儿可是你要来的。来了就要办正事,不是跟不相干的人拌嘴的——我看到姐夫了,我们过去。”
静漪说完,也不再看任何人,将手里的木棍塞回无垢手上。
无垢被黄珍妮挑起来的火,此时噌噌直冒,转头一看汪南荪和那陌生女人纠缠在一起,可觉得这股子火有了去处。
无垢说:“等会儿你别拦着我。”
“我不拦着你,可你别在这里动手。把人叫出去,要打要骂随你。这儿认识的人这么多,明儿四处传遍了,大姐夫想回头,都回不了。”静漪说。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着给他留退路?”无垢将静漪推在一边。
“你不给他留退路,也得给大表姐留退路。”静漪追上去,说。
无垢斜着眼睛瞪她,说:“你拿出逃婚的劲儿来,想想这事儿,有什么退路?对大姐来说退路就是死路。”
静漪被她一说,气的咬牙。
偏生一抬头,又看到陶骧站在前面,拿了酒杯和几个朋友在聊天,顿时也说不出此时自己是个什么心境来……
此时陶骧正在同朋友在一处。今天是飞行员杰克•汉尼尔森的生日,他替杰克办了生日会,请的多是飞行学校里的教员和学生。在西餐厅里晚宴用的高兴,一班人意犹未尽,索性上来跳舞。平时这些美国飞行员的乐趣,也就是来这里吃吃饭、跳跳舞。刚来这一会儿,他们一行的几十人就已经占据了整个大厅。舞曲一响,欢快的跳着,把气氛搅的活跃极了……
陶骧当然没有想到能在这里见到程静漪。
他虽没听到刚刚黄珍妮和静漪她们说了什么,但那几个女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样子,他是看的出来的——在黄珍妮面前,程静漪就恰恰像是她这个年纪的少女。但不管从哪个角度看,她总是立的特别直,直的甚至有些僵硬……他的目光随着她穿过跳舞大厅去。她跟在赵三小姐的身后,两人似乎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只看了一会儿,他跟朋友笑着说了声“失陪”,黄珍妮那边有人在叫他,他摆了摆手……
汪南荪正半躺在弹簧沙发上,惬意的同女伴推杯换盏,猛然间一个什么东西呼啸而至,“嘭”的一声,他手中的酒杯飞了出去,随即砸在地面上,碎渣四溅。
汪南荪“呼”的一下坐直了,将尖叫的女伴推开,一根木棍顶在他胸口处,他强自镇定的问:“什么人!”
“汪南荪,你跟我出来。”无垢低声道。
静漪在无垢身后两步远处。
无垢刚刚那一下,是很标准的击球动作,也多亏了多年的英式女校的教育,运动上她很拿手,从板球到新近跟孔远遒学习的高尔夫运动,学起来一点儿都不费劲。
汪南荪原以为是有人在这里找他麻烦,不想定睛一瞧,竟然是妻妹赵无垢,他微微一怔,这一放下心来,顿觉在众人面前没面子,站起来喝道:“三妹妹,你这是干什么?你喝醉了吗?”
无垢粉白的面孔的确是涨红了,她指着大门处,又说了一遍:“汪南荪,这儿人多,我给你留个脸面,有话出去和你说。若是给你脸你不要,那咱们就索性在这儿说道说道。我把你的恶行,跟众人揭一揭。不知你意下如何?是让我在这儿就说呢,还是出去说?”
汪南荪见无垢来意不善,心里明镜儿似的,料得是东窗事发,在这里当众闹起来,绝不是颜面扫地这么简单,于是他高声道:“有事情我们出去说,不要耽误人家。”他说着,也不管身边那个女子怎么挽着他,甩手便走。
无垢指着那女子,道:“汪南荪从今往后,是没有钱再去填你们的销金窟了,你是个聪明的,趁早儿离了他,不然,别怪我今儿不提醒你,傍上他,算你瞎了眼。”
“三表姐,走啦。”静漪拉了无垢一把,在众目睽睽之下,和无垢出了舞厅。
汪南荪却径自下了楼,来到了大饭店门外的空旷地上,随着他来的汽车司机看到他,忙把车开过来。汪南荪一脚踩在车门踏板上,转过身来对着无垢说:“三妹妹,我说句不中听的,岳父自诩朱门高第、诗书传家,不想三妹妹素日做派,竟与家门风气背道而驰,豪放不知廉耻,给岳父他老人家扫面子事小,让我等亲朋好友都深以为耻则兹事体大……现如今礼崩乐坏,颠倒是非,三妹妹难道是越发得了意,公然在这里毫不知礼的对姐夫呼喝起姓名来,你这是来寻我的晦气么?”
“你住口。”无垢将木棍往地上一杵,喝道,“谁颠倒是非?谁不知廉耻?你吃喝嫖赌抽,你五毒俱全,才是斯文败类。汪南荪,你从今往后,休想我认你做姐夫——你倒是给我说一说,我大姐哪里配不起你,又哪点儿对不住你?你竟然敢动手打她?我今天不给你点儿教训,就不姓赵!”
无垢还没等着把话说完,就拿着木棍对汪南荪边骂边打,那汪南荪虽是个青壮年的男子,却早就是个被恶习掏空了身子的,无垢这样毫无章法的又是骂又是打,他且别说没见过一个女子是这样的蛮横有力,就是见过,一时被打的懵了头,也不知该如何招架,愣神间早已挨了好几记。
静漪拳握的紧紧的,死盯着汪南荪,怕无垢吃亏。
汪南荪到底是个男人,力气还是有一些的,又身高臂长,反应过来,捉住无垢手里的木棍,一把就抽在了手中。
“三表姐小心!”静漪见势头不对,就要上前帮助无垢。就在这时,有人快步走了过去,一伸手便抓住了汪南荪挥起来的手臂。汪南荪被扭着手臂一推,根本站不稳,滚倒在地上,半晌转不过身来,杀猪似的在地上嚎叫起来。汪南荪嚎着嚎着,从地上抬头一看,面前一对黑色的皮鞋,再往上看,吼道:“陶……七……陶骧,你***管哪门子的闲事?”
静漪一看,制住汪南荪的是陶骧身边的图虎翼,图虎翼听汪南荪对陶骧不敬,弯腰将汪南荪提起来,往车门上一挤。汪家的司机吓的呆若木鸡,任汪南荪怎么喊救命,他就是不出来。
陶骧一往前走,图虎翼松了手。汪南荪还没缓过这口气来,陶骧一把卡住了他的喉咙。
“你说什么?”他问。
“我说,你***管哪门子的闲事?”汪南荪气儿都喘不匀了,跟陶骧不止是力气、还有气势上相较出于下风的他,恼羞成怒,“你放开我!我叫巡警了!”
陶骧淡淡的扫了一眼街边抱着手臂观望的巡警,说:“叫吧。”
汪南荪转头大喊,让巡警来抓人。
无垢则摆手,笑着说:“我姐夫,喝醉了,闹着不肯回家。不妨事、不妨事。”
“赵无垢,你……”汪南荪气的险些翻了白眼,“你这个伤风败俗的丫头……你你……你们赵家出了你这么个有辱门楣的女儿,真是家门不幸……”
“汪南荪,你闭嘴。”无垢气的狠狠的踹了汪南荪几脚。
陶骧将汪南荪松开,手一抬,马行健和图虎翼上来,他说:“绑了。”
马图二人行动极麻利,将汪南荪的手背在身后,图虎翼抽下领带来,当绳子把汪南荪捆了,问:“七少,扔哪儿?护城河里吗?”
汪南荪又嚎起来。
马行健把手帕团了团,堵住他的嘴。
陶骧点了烟,转头问无垢道:“三小姐说吧,扔哪儿合适?”
无垢见他似笑非笑的,便说:“扔护城河里还污了河水。前儿我们三哥买回些稀罕物儿,食人鱼。听说这鱼从美洲来的,尖牙利齿,最爱吃肉,就是扔个大活人下去,拖上来就是一副骨架——这样的白眼儿狼,不知道放下去,肉被吃光了,剩下的是什么?我倒要看看,你是狼心狗肺嘛,汪南荪?!”
“就照三小姐的意思。”陶骧示意马图二人,将汪南荪塞到车上去,“送三小姐回家。”他说完,对无垢一点头,就要走。
“七少请留步。”无垢叫住他,看了静漪一眼,对陶骧道:“谢谢七少相助。这本是家丑,不宜外宣……”
“陶某只是遇到一个欺负女人的流氓而已。”陶骧说着,请无垢离开,“时候不早,三小姐请回吧。”
“多谢。”无垢还是说。
马行健站在车边,开了车门等她们,说:“十小姐,三小姐,请上车吧。”
静漪走过来,经过陶骧身边时,很低很低的声音,说了句“多谢你”。
第六章 载沉载浮的海 (三)
更新时间:2013-1-16 8:29:23 本章字数:3461
“那我们先走一步。言豦穬剧七少,再会。”无垢说。
“再会。”陶骧没有看静漪。
那个湖蓝的身影像是飘进了车子里。那句多谢也轻细,几乎细不可闻。
他手上半截烟,拿着,听到有人叫他,是七少,还是达令……他一抬头,赵无垢微笑着轻声说:“密斯黄在喊你,七少。”她说完,脚步是顿了顿,也没有等陶骧的反应,便上了车。看到静漪若无其事的模样,倒笑了笑,对坐在前头的马行健道:“请开车吧……再没有别的颜色,衬得起珍妮黄了。听说她前儿去四喜绸缎庄选衣料,一口气裁了二十件旗袍料。她从来都说顶不喜欢旗袍的。”
静漪转头一看,陶骧站在原地,黄珍妮款款迈步向他走去。黄珍妮分明带着醉态,不知道是不是只有三分醉意,却做出七八分的意思来,却总是仪态万方的。她那明黄的裙袂几乎拖着地,在饭店的灯光下闪闪发光……好看是真的好看漩。
静漪回过头来,问静漪道:“表姐夫不会有事吧?”
无垢看着她,拍拍座椅,说:“再塞下一个汪南荪也绰绰有余,担心他呢。”
静漪想想也是锊。
汪南荪这人,是要有人给他一点教训。
她以为会是姑父和大表哥,倒没想到第一个出手的是无垢,还有陶骧……
马行健开着车,图虎翼坐在前面,两个人都不说话。
“没想到这次又是麻烦你们。”无垢说。
马行健只是笑笑,图虎翼却转过身来,说:“七少做东,替一位美国朋友庆祝生辰。今晚到的都是他的朋友。”
无垢听着图虎翼这话说的就有些意思,便顺着问道:“珍妮黄也是?”
“是啊,她同这些美国飞行员都熟识。他们最近时常在北京饭店跳舞的。”图虎翼一本正经的说。
马行健看了他一眼,自管把车开稳了。
无垢望了在身边沉默的静漪,一笑,说:“原来如此。”
静漪在这个时候尤其像一湾静水。他们的交谈,似乎是完全跟她没有关系的了……
车到了赵府门前,无垢让马图二人把汪南荪拎了扔在大门内,交待家仆看好了,又谢马图二人。见二人只管看静漪,无垢明白他们的意思,就说:“十小姐到了这儿,就算是到了家。”
“是。”马行健道,“那么,三小姐,十小姐,我们回去跟七少复命了。”
静漪点头,看着他们上了车,走近了些,说:“夜深了,路上当心些。”
她声音依旧很轻,却让车里这两人有些不知所措,慌忙间马行健车子都打不着火了,手忙脚乱了一番,才离开。
无垢早让人叫来了家里的车子,跟静漪说:“我今儿也累了,不跟车送你回去了。到了家,给我来个电话。”
静漪看她,点头。
无垢揽着静漪的肩膀,说:“今日这一场大闹,回头我定是要被责骂的。只是少不了连累你。偏偏遇到谁不好,又遇到陶骧。”她注视着静漪。
“那并没有什么要紧。”静漪看看腕表,时候已经不早,见无垢看她,就道:“千万要劝劝大表姐。今晚的事,先别告诉她。省的她再添些烦恼,更不好了。”
“她不是你我,要她离开汪南荪,难比登天。”无垢仰头,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今天晚上黄珍妮说的,还有我说的那些,别放心上。我只是不想看她气焰嚣张。”
静漪摇了下头。
无垢从台阶上下来,推着静漪上车。
静漪有些犹豫,还是转过身来。
无垢看着她黑黑的瞳仁,便知道她是有话要说。
“三表姐,最近有没有听说什么?或许……是和孟元有关的?”静漪问出来。
无垢立即摇头,反问:“你可是听说了什么?”
静漪想了想,才说:“也许是我多疑了,总觉得孟元是出了什么事。”
无垢看了静漪一会儿,说:“回去歇着吧。你一心一意的,就只有一个戴孟元。吃了这么多苦,总也不改初衷。这趟船到纽约的,至今日,行程刚刚过半,哪里有那么快就有消息呢?你就踏踏实实的吧。”
静漪听了这话,眉头舒展些,点头。
忽听得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有人叫着“三小姐”奔出大门来。
无垢一皱眉,回头便问什么事。
家仆上气不接下气的说是传老爷的话,要三小姐即刻去上房见他。
静漪忙同无垢告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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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帔见静漪拿着毛线团在照着大小姐之畋给她的那本编织图样笨拙的练习,一团毛线被她拆了织、织了拆,都毛毛躁躁的了。静漪锲而不舍的学着,倒像是在读书之外,找到了一个新的消磨时间的方式。
“太太,小姐是不是有点儿魔怔了?”乔妈低声问道。
“让她去吧,本来就是认准了什么一定要弄明白的性子。”宛帔说。在她看来,静漪只要不哭哭啼啼、愁眉苦脸,也就不求什么了。“药有按时擦吗?”
不过让她挂心的,还有静漪身上的伤。
赵太太特地请了有名的大夫调制了药膏送来。再三的说是宫廷秘方,若长期使用,定能去除疤痕。她交代乔妈或者秋薇给静漪敷药,有时亲自动手。只是不知道这药到底会不会见效。静漪自己倒毫不在乎,说反正是在不见人之处,就是在脸上,也算不得什么紧要事。可是她这个做母亲的,想起来便觉得心疼。她心爱的女儿从小到大一身细皮嫩肉、雪样肌肤吹弹可破,那疤痕是在女儿身上,也在她心上,总会时时提醒她。
乔妈听了太太的话,努了努嘴,说:“小姐嫌麻烦。昨儿还说这是根本没用的,何苦来炮制这些。”
“她学西洋医术的,总觉得中国医术有些毛病。”宛帔说。
这话被静漪听到,便说:“娘,我可没说过中医有毛病。说这话的是位作家,他说……怎么讲的来着,大体是,中医都是骗人的,仿佛巫术。”
“骗人的?在西医传入中国之前,数千年来都是中医用草药替中国人看病呢。”宛帔笑着跟女儿说。
“是呢、是呢。”静漪不欲同母亲争辩,知道她的目的,不过是让她乖乖的用药,便跟乔妈说:“乔妈,你就是挟天子以令诸侯。”
“什么天子什么猴子?”乔妈摊着手笑问。
静漪一愣,笑起来。
宛帔笑道:“漪儿胡说呢。”
“小姐莫捉弄你这老妈子了,快些把衫子脱了,好上药。”乔妈拿过一个兔毫瓷罐来,打开盖子,便香气扑鼻。这是各种名贵草药配制而成的东西,仔细闻起来,才有苦味和腥味。乔妈像托着个宝贝似的,说:“姑太太都说了,这是赵家的厨子从宫里的老人儿那里得来的方子。当年的太后老佛爷,就是这么用的!”
“是真的没有用。”静漪无奈的放下手里的毛线球,过来解开衣衫,趴到母亲的床上去。宛帔替她放下帐子来,见静漪穿了紧身的胸衣,背后一排密密的扣子,过来给她解开。
“不会觉得憋气吗?”宛帔问道。
静漪的这胸衣在宛帔看来,就像其他女儿身上的诸多她不能理解的谜团一样,让她想不通的同时,也让她好奇。
“不会。就是穿好了,人得端着。”静漪笑着,将胸衣脱下来,虽然是在母亲和乔妈面前,她还是拿衫子遮了胸,趴下来。听见乔妈在抽凉气,她问:“伤很难看吗?”
伤大多数都在背上,她自己看不到,所以也并不觉得很害怕。
宛帔看着静漪的背,亲手从罐子里取了药膏,慢慢的揉到静漪背上,一寸一寸的按摩着。
“这是姑母让人找来的药,都得好好儿的用上。”宛帔说。
“娘,这回九哥跟父亲一同去南京么?”静漪闭上眼睛。药膏涂在背上,有些凉意。母亲的手劲儿很柔,倒让她觉得分外温暖。
“说是江家来信问起老九的学业,他们家太夫人也好些年没见着老九了,惦记的很。”宛帔站起来,翠喜早已在铜盆里兑好了水,她去洗手了。
“江家太夫人爱惜九少爷的。甭管怎么着说,九少爷就是招人爱。”乔妈笑眯眯的。
静漪想想也是,之慎确实招人喜欢。只是父亲南下为的是三哥的婚事,顺便恐怕也要为九哥议婚的。她发了会儿怔,就见秋薇抱着一只雪球似的的小猫走了进来,便说:“真好看。”
她想让秋薇把小猫抱给她,宛帔阻止,问:“这是四太太的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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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大家:
今天有加更,放在晚上。
第六章 载沉载浮的海 (四)
更新时间:2013-1-16 20:31:04 本章字数:4483
秋薇摸着小猫的下颌,一条红色的丝线系了一只金铃铛,手指一拨,一声轻响。言豦穬剧小猫挣了一下,睁着微蓝的眼睛看秋薇。是只很乖巧的小波斯猫,约莫两个月大小。
“家里除了四太太院儿里有这样的猫,别处哪有。”乔妈在一边收拾被静漪扔在一边的毛线团,看到小白猫就说。“秋薇,你在哪里捉到的?”
“它自己跑来的。”秋薇举高了小白猫给乔妈看。
宛帔便说:“让人给四太太送回去。她的猫少了是不得了的。”
静漪穿好了衣裳,见秋薇把小猫放在地上,那小猫机灵的很,也不怕人,不一会儿就发现了不知何时落在地上的一团毛线球,立即玩起来。乔妈看到,一把捞起毛线球,笑着说:“真够裹乱的。漩”
说着乔妈伸脚逗了一下小猫。她的鞋尖上有一朵儿黑绒缨,小猫的小爪子挠过去。
静漪把小猫给抓住,抱在怀里,跟母亲说:“我去送吧。”
“你别出去乱跑。”宛帔说祛。
她正在看杜氏吩咐翠喜刚拿进来的两本账簿,语气是不经意的严厉。
静漪抱着小猫站在那里,一怔。
见静漪半晌没言语,宛帔也觉察自己刚刚的语气甚是严厉,坐着继续查看账簿,说:“你忘了,小时候追猫,追到水里去,险些出了大事?”
静漪抚摸着怀里这只乖巧的小猫,道:“我去去就回的。”她看了眼窗外,秋高气爽的时节,天气真是好。菊花盛开了,再过些日子,就该红叶遍山了。杜氏母亲说要去西山看红叶,在别墅住些日子。因了几桩事,再加上三哥的婚事,没有去成。她倒是想去散散心了……尤其姑母昨日带无忧表姐和孩子们去了西山,今日一早无暇和无忧也跟着去了,她心里忽然觉得空落落的。
怀里的小猫喵呜了一声,静漪摸摸它的头。
柔弱到可怜的小猫,让她想到无忧表姐的小女儿。姑父盛怒之下,将汪南荪痛责一番赶出家门,不许他登赵家的门。汪南荪登报诉赵家强逼他们夫妇离异、父女相隔,这一两日,亦因此事,传闻又沸沸扬扬起来……姑母带无忧表姐母女外出,也是不想让无忧难过的缘故。
静漪有点担心小外甥女儿,那日烧的厉害,不知道现在好些了没有?
无垢说有大夫跟着去西山的……
秋薇过来把猫接过去,对静漪摇摇头,说:“太太,我去把猫送到四太太院子里。”
“去吧。”宛帔说着,看了静漪一眼。
静漪见母亲没有再特意说不让她出去,便跟着秋薇一起走了。
“给我抱抱。”一出房门,静漪抱过小猫来。
“小姐,太太没说让你去呢。”秋薇憨憨的说。
静漪瞪了她一眼,秋薇吐吐舌。
静漪抱着小猫一路往四太太李翠翘的翠苑去,身后跟着她蹦蹦跳跳的小丫头秋薇。翠苑离杏庐远一些,她们走了好久。园子里有不少果树,已经到了挂果的时候,走在小径上,都能闻到果香气;观赏树的叶子则开始落下……秋薇走几步,就要摘了漂亮的叶子来给静漪看,说给小姐回去做书签。
静漪见秋薇摘回来的叶子都平整漂亮,摘的多了,捏在她的小胖手里显得很累赘。她笑了笑,让秋薇把叶子装在她的衣兜里,说:“这些就够了。”
秋薇本来是要哄静漪高兴的,不知为何看了这些漂亮的叶子只是淡淡的笑了一笑,又要显出忧郁的神气来,只好老老实实跟在她身后走。走了不多久,就看到翠苑的院墙了。
依依呀呀的唱腔,若有若无的从院墙里传出来,秋薇小声说这一定是四太太在放唱片子了。
静漪听了听,放的是《钓金龟》。祖母最喜欢的就是这个戏,隔不多久就要家里的戏班子给她唱。杜氏母亲说过,祖母最爱借着听这出戏,敲打两个儿子。祖母去世之后,家里的戏班子便散了。她也有很久没听这出戏了……
“十小姐?”隔着花墙,有人叫静漪。
静漪正抱着的小猫,听见这一声,小猫从静漪怀里跳到地上,嗖的一下便跑掉了。
“是翠姨吗?”静漪站下来,对着花墙问道。听声音应该是四太太的。她站在这里看不到那边的人,只有几个人影在晃动。得到肯定的的答复,静漪说:“翠姨,刚刚有只小猫跑到杏庐去了。”
“是十六吗?我找了它半天了。”李翠翘问。
静漪哪里知道什么十五十六的,不过还没等她开口,四太太就十分惊喜的在那边叫起来,说是十六呢十六可回来了,再不回来就没有饭吃了……静漪不想平时总爱端着架子,轻易不露出什么过分的态度的四太太,私下里对着爱宠竟是这样的,一时想笑,又觉得有点感慨。她还没说什么,就听四太太在里面高声道:“十小姐,请进来坐坐吧。”
静漪都已经到这里了,就带着秋薇进了翠苑。李翠翘抱着回来的小猫在院门口候着静漪,身后跟着她的两个老妈子,手里都提着提篮,是猫食。一进院门,静漪就觉得惊讶,她素日是知道四太太爱猫如痴的,并没想到竟然会养了这么多只猫——翠苑的院子小而精致,屋子是西式的双层小楼,楼下有个很大的阳台,大大小小的猫随处可见。有占据墙头的,趴在树杈上的,窝在围栏处的,还有卧在阳台藤编沙发上呼呼大睡的,真是形态各异,惬意无比。
“十小姐坐呀。”李翠翘说着,从腋下抽出手帕来,对着沙发上的那只黑猫拂了下,懒猫在酣睡中被搔着鼻尖,不耐烦的动了下,伸了前爪出来,仍旧在原处不挪窝。“咦?十小姐别见怪,这些小东西都被我惯坏了。”李翠翘笑了。
静漪微笑,说:“翠姨,我不用坐的。”藤椅上是墨绿金丝绒,看的出来下人收拾的算干净,看不到猫毛。
“那怎么行。十小姐难得来我这里。”李翠翘笑着坐下来,将那只黑猫抱在膝上。她穿着秋香色的洋装,浑身上下倒除了一对珊瑚耳坠子没有其他的装饰。她抚摸着黑猫,说:“十小姐在上海念书的时候也不太肯去我那里的。”她这么一说,静漪想想也是。每个学期返校,照例是要去一趟四太太那里的。四太太住顾家宅公园,她住静安寺,距离不远但也不近,正好有了理由不常常去。虽然嫡母和母亲的态度里,并没有表露出让她同这位交际花出身的四太太保持适当距离的意思,她潜意识中,并不愿与四太太接近。
四太太的女佣来上了茶点,她就招呼静漪吃点东西。静漪一看,摆上来的就是寻常的咖啡和曲奇饼,是家里的西点师傅做的,并没有出去买。
“起晏了,懒得出去用下午茶。十小姐吃一点吧,都是家里吃惯了的东西,没什么新鲜。”李翠翘说着,倒想起来,回头让人拿来巧克力给静漪,“有个朋友带回来的比利时巧克力,我怕发胖不敢吃呢。”
静漪推辞。
“怎么,我的东西就那么不受待见吗?”李翠翘佯装生气。她一张下巴尖尖的瓜子脸,嘴唇薄而小,说话总是嘴角下沉,显得很有力。
“并不是。我也怕胖。”静漪微笑着说。
李翠翘笑起来,待女佣把两大盒比利时巧克力放在茶几上,她说:“十小姐哪怕再胖一点,也还是美丽的。像二太太,美了一辈子。”
静漪听她提到母亲,便不言语了。端起一杯咖啡来,抿了一口,也并不是很好的咖啡。她倒有些奇怪,总听说四太太用东西就是要最好的。
李翠翘见静漪抿一口咖啡便停在那里,微笑,道:“本想早些回上海去,不想前阵子时局动荡,原本用惯了的东西,一时都找不到,只好凑合凑合了。”
她说着,拿了一把鬃刷,给怀里的黑猫刷着身上的毛。手腕圆滑,动作娴熟,像侍弄一个婴儿似的,温柔无比……静漪望着,不由得就想起母亲刚刚给她涂药的时候,那样温柔而娴雅的样子。她看看四太太的模样——四太太跟了父亲也颇有几年了,算起来,也该是三十岁的年纪了。
“十小姐还是回学校念书吧。”李翠翘低着头,捧着黑猫的头,拿了一条毛巾给它擦眼屎。“想当初我也是个爱念书的,只是家道中落,很多事由不得我做主。这几年看着这家里的少爷小姐们读书,真羡慕。尤其十小姐你是念医科的,中途放弃学业,多可惜。”
静漪不料四太太会和她说这些。
背上的药已经沁入肌肤,热乎乎的,让她出了汗。
“我不过一说,十小姐别介意……虽说女人嘛,自古以来说的都是有个好归宿,无非就是嫁个好男人。可时代毕竟不同了。”李翠翘把黑猫放在地上,轻轻的说了句“去吧”,那语气更像是对一个黏在身边的幼童了。她将曲奇饼掰碎了浸在咖啡里,掰的时候落了饼屑在裙子上,拿手拂了去,笑笑,说:“你看我就是这么邋遢。”
静漪没有说,四太太说自己邋遢,一举一动还是文雅的。她好像从未注意到四太太是这样的。
“从前我也读中西女中的。”李翠翘笑着说,“最可怕的课不是英文,也不是国文,而是要学会怎么做个女主人,帮丈夫维持好里子面子,是一生的事业……这样的生活,有人趋之若鹜,有人避之唯恐不及。”
静漪眉尖微微颤动。四太太端着咖啡杯、笑眯眯的说话的样子,看起来是和平时一样的,她却觉得不寻常。于是说:“原来翠姨同我们是校友。怎么从未听翠姨提起过?”
“就是老爷面前,我也不提的。提了做什么?难道中西女中出了舞林高手,是什么光彩的事吗?倒是有人愿意拿这个做噱头,可是我不愿意。”李翠翘依旧微微的笑着,“前尘往事,不堪回首,不如忘了,也好过些……十小姐,我佩服你的勇气,真可惜。”
“可惜什么呢?”静漪都觉得自己的声音已经变调了。
李翠翘迅速的看了静漪一眼,问:“怎么,十小姐还不知道吗?”
静漪摇头。
“啊,那是我多嘴了。”李翠翘脸上微微变色,尖尖的下巴颏儿收了些。
“翠姨?”静漪望着她的眼。
李翠翘默然的和静漪对视了一会儿,说:“戴家来过人,好些人呢,都堵在大门前,硬说是程家逼死了他们家的少爷,大闹了两日。听说戴家少爷坐的船出了事,遗体三日前从沪上运回北平的。”
不知是谁啊了一声,又硬生生的忍住了没有再继续发声。静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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