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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胡不喜--尼卡

_106 尼卡(现代)
秋薇早听到声音,下楼来时被几个孩子围在中间,看到静漪,笑着站住。
静漪见她气色比上回见又好了很多,只是脸色还有些苍白。
她们坐下来,看遂心让碧玺拿了餐刀,像个姐姐似的,切了蛋糕分给男孩子们。静漪笑着说:“这个时候又觉得她挺大的了……”
“囡囡很懂事的。”秋薇说。
静漪看她一脸护犊子的模样,忍不住笑,问道:“阿图什么时候走的?”
“好多天了。”秋薇提到丈夫,未免忧心。
“秋薇,”静漪安慰她,“我会和你们在一起的。以后有什么困难,我们一起想法子。”
“小姐,听说各大战区都在频繁调动……阿图说,程长官这个时候要给姑爷晋升一级上将呢……这次晋升一级二级上将的几位里,姑爷最年轻的。”秋薇说着,竟叹了口气。
静漪听的出神。
“战局不知会发展成什么样,小姐与其留下来冒险,不如带着囡囡回美国去的。”秋薇恳切地说。她看着这几个孩子,“我们大人,无论什么苦都吃的来,孩子们怎么可以跟着吃苦?”
“眼下我不能走。囡囡也不肯离开她父亲,我尊重她的想法。但局势再恶化,就立即送他们走。你放心,到时宝宝们可以交给二表姐他们照顾。”静漪对秋薇解释了下。这两日无瑕夫妇便启程回美国了。无瑕此行,虽说是陪着金碧全回来料理国内的事务,实际上却也是不放心她,要看她得个结果。她多年来受惠于这位表姐良多,念及此处,未免唏嘘。“只是我们总不希望果然有这样一日。想着早点能够把侵略者赶出中国去,继续过我们的安稳日子才好。”
“到时候,小姐开一家自己的医院吧。”秋薇心里沉重,然而也想尽量地说些能够鼓舞她们的话题。“那种专门医院……小姐不是最喜欢孩子?”
静漪微笑。
她的确有这么个设想……只不过有点遥远。但是先想一想,如同做个美梦,也是好的。
这一晚她和遂心没有离开。
在图公馆遂心那间卧室的床上,母女俩一夜好眠。
静漪清早醒来,看着身边的女儿,不禁泪盈于睫。
海冬日的早晨,原本就冷的让人不想起床。物资短缺的时候,为了节省,热水汀只在晚上烧几个钟头。外面这么冷,被窝里就显得更加温暖。何况还有女儿在身边。
她亲了亲遂心。
听她朦胧间叫了声“妈妈”,她转了下脸,泪滚下来,落在枕上……
这一早上她的心情格外好些。
秋薇已经能下床来,在同一张桌子上吃着饭,孩子们嬉笑打闹,乱作一团。秋薇怕静漪觉得吵,想呵斥孩子们,静漪却完全不在意。
她喝着咖啡,翻看着一早的报纸。早餐之后便将遂心交给秋薇,回家换过衣服,去上班了。
她提早到医院,为的是先去看看陶夫人。
她换了白大褂,从办公楼往住院部大楼去。清早只有零星的病人早起在院子里散着步,有值班的医生和护士见了她,向她问好。
她远远地看到陶夫人病房门口站着几个人,其中一个是路四海。他们立即发现了她,转身一齐对她敬礼。再仔细看时,除了路四海,其余几位,分别是岑高英、马仲成还有两位面生的,也知道是陶骧身边的高级将领,见了她,都称呼一声程院长。
她明知道陶骧一定是来了的,还是问道:“陶司令来了?”
“是。傅太太告诉司令,老太太住院了,司令抽空回来的。”路四海说。
“我们也惦着老太太病情。只是老太太还在休息,不便进去打扰。”马仲成说。
静漪点点头,倒没听到里面有动静。
但是他们说话声可能传到里面去了,病房门一开,陶骧出来,看到她,点点头。马仲成等人趁机进病房看望陶夫人去了。
静漪看着陶骧。不知道他有多久没休息好了,眼发红……她问道:“什么时候来的?”
“昨天半夜,好不容易敲开门的。”陶骧说。
静漪心想,慈济的门禁向来严,这人还不知道用了什么招数把门叫开的呢。但是看他疲乏的样子,却问:“有时间休息一下吗?是不是马上要走?”
陶骧还没回答,路四海马上说:“程先生,司令上午还要去开会,这两天得去徐州、南京……一宿没睡了,不是,好几宿没睡了,劝都不听的。”
陶骧皱眉。
静漪说了声你等等,进去看了看陶夫人。见她无恙,出来便对陶骧说:“你到我那边休息一下吧……洗洗澡,睡一个钟头再走也好。”
陶骧看了她。
他这是第一次看她穿着医生袍……
其实他该马上就走的,但是也不是非走不可。
静漪已经走在前头了,她回头看他,说:“走啊。”
他果然跟着她去了她的办公室。
路四海也跟着过来,在外面小梅的办公室里找到沙发便躺了下去,根本连多余的话都没说。陶骧还好,但是坐下来,也不想动了。看着静漪在他面前走来走去……她纤细的小腿在窄窄的裙摆的束缚下,步子也细碎。
静漪很快给他准备了点心和热茶,放在面前,说:“先吃一点垫垫。洗澡间有热水。洗好了出来就有早点吃了。想吃什么?”
陶骧说:“都可以。”
“那我就看着准备了。”她说。
陶骧点头。
他洗好出来时换了她给准备好的衬衫西裤。虽然是临时准备的,却正好是他的尺寸。一出浴室便闻到香味,是牛奶和面包,已经涂好了黄油。她正在煮咖啡,看到他,说:“吃一点吧。你要睡一下,就别喝咖啡了。”
他坐下来,看着她——她靠在桌边,等着热水烧好。她脱了医生袍,穿着贴身的羊毛衣裙,人显得温柔娇媚许多……他额上在冒着汗珠子。
静漪回过头来。
陶骧转头找着自己的衣服,看到挂在衣架上,起身去拿。摸了口袋,空空的,他心里一阵烦躁。一回头,看到她正站在他身后,隔了镜片,望着他的目光甚是锐利。
“找什么?”她轻声问。他满头
是汗,而身子有些发颤。
他皱着眉,刚要开口,就见她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盒子来,亮给他看。
他脸色一变。
“找这个?”她问。
他伸手要拿回来,被她躲开。
“你用了多久了?”她又问。看着小盒子里的针剂,“随身带这么大剂量的药,你这是……你知不知道这种药物会上瘾?”
陶骧缓了口气,额上的汗往下流。但是他没有回答静漪的问话,转身离开她两步,背对着她。静漪绕到他身前,没打算这样放过他。她面色十分严峻。
“是不是身体里的弹片的缘故?你该动手术,而不是靠这个镇痛。”静漪说着激动起来,“告诉我,你使用多久了……这针剂国内没有,从哪里来的?”
陶骧冷着脸,看她,说:“你别管这些。”
静漪忽然间火冒三丈。她攥着药盒子的手抖着,猛的将盒子打开,翻过来一扣,药瓶和针管噼里啪啦落在地上,碎成一片。她脚上的漆皮鞋还要补几下……这样剧烈的动作之后,她气喘吁吁,抬起头来看着他。
她总闻到他身上清冽微苦的药水味,不知他在人前若无其事、人后又是怎样忍受着身体上的痛苦不堪。
她心疼的一阵紧似一阵,如果吗啡能把心的绞痛纾解,她愿意把药盒子里这些都打进心里去。
可这一定是暂时的。
她望着他,说:“戒掉。”
陶骧额上滚落的汗珠子她不是没有看到,他疼的身上肌肉在痉`挛她也不是没有看到……她更清楚的知道,他是不能这么下去的。
陶骧看着她,说:“这是最有效的法子。等我……”
他还说着话,忽然间眼前人影晃动,静漪微凉的双手扶上了他的颈子。陶骧一愣之间,静漪翘起脚来,柔软的嘴唇便贴在了他唇上……陶骧揽住了她的身子。
她的亲吻火热至极,缠绵痴迷。他脸上沾了她的泪。泪也是滚烫的。
她终于放开他,看着他的眼睛,说:“立即戒掉。”
她温柔的手扶在他肩上。
隔着衬衫她能摸到伤疤。她还记得他这里有疤。而她还不知道,他身上还有多少新伤……她抚着他的胸膛,感受到他心跳的同时,也感受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太剧烈了,简直全身都在燃烧。
“我帮你。”她坚定地说着,紧紧搂住了他的腰。“我帮你,牧之。”
“静漪……”他开口,低低地唤她。
她没有让他说下去,而是再次吻上他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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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陶夫人身体好转出了院回家静养,静漪终于能够带着遂心去南京。到火车站来接她们的,是程之慎。
静漪从车窗中看到一身黑的之慎,心里莫名地就有些发紧。
“小舅舅!”遂心看到之慎,先跑过去。
之慎将遂心抱起来,看看静漪,说:“上车吧。”
车子停在一边。
上了车,站台上的人多,他们等了一会儿才让司机开车出去。
之慎见静漪沉默着,自己也只和遂心说着话。静漪看出之慎还是很高兴的,便问道:“父亲身体好些了?”
之慎看她,说:“好些了。”
“我本来应该早些过来的。只是遂心祖母突然生了病,耽搁了这些日子。”静漪解释道。
“我们知道。父亲也知道。”之慎说。
静漪想想,也是,这么大的事情,他们怎么会不知道。
第二十六章 风轻云净的石 (五)
“没告诉牧之吧?”之慎问。
“他知道了,回来看了看又走了。”静漪回答。
她说着,转头看着窗外——真的只是短暂的停留。可好几天过去了,她心里仍然乱的很。那个早上的一切历历在目,陶骧与她说的每一句话,他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的动作,都像刻在她脑海中似的。她却也说不清自己怎么就那么大胆。大胆到此时想起来,心还扑腾扑腾跳……而且还要担心他。
明明他不让她担心的,临走时还冷着脸,仿佛是她做错了什么……她攥着手。心里乱七八糟的,手抖的跟什么似的。
之慎看了她,皱皱眉。趁静漪不注意,动着唇形问遂心:“你爸爸和妈妈又怎么了?腼”
遂心也只动唇形:“我不知道。”
静漪一转头,看这甥舅俩这样,不禁笑出来。之慎咳了咳。
“我听说牧之这两天过来开会,可能会在这耽搁几日。有个好消息,牧之要晋升了。他的那个衔也停在那有阵子了。这几年他手底下的人晋升都比他快些。”之慎说揍。
静漪“哦”了一声,看看遂心。
“这算什么好消息呢。”她轻声说。陶骧的第四战区,是在敌人进犯的必经路线。战略地位之重要不言而喻……选这个时候晋升,时机正好。
遂心听到舅舅提了父亲,虽不懂说的是什么,总明白在这里可能遇到父亲,不禁睁大了眼睛。静漪和之慎都看到,可是谁也不愿意在孩子面前继续这个话题。
静漪还有些心情紧张,除了因为陶骧心乱,还因为多年来她都不曾见到父亲和嫡母了……
之慎是什么样心思的人,当然了解此时静漪心情的复杂。故此特意提醒司机车子开慢些,有意无意地,给静漪解释着,无非是父母亲怎么念叨她和遂心、平时父亲都做些什么……静漪听着,也不言声。
到了此地,遂心比静漪可自在地多了,下了车,她拉着静漪的手,带着她往大屋里去。
静漪走了两步,就看到大屋里出来了几个人。
走在最前面的是九嫂江慧安,紧随其后的是三嫂索雁林,最想不到的是杜氏和翠姨也出来了。
静漪脚步顿了顿,看到杜氏拿手帕拭泪,一刹那间,她松了遂心的手。
遂心跑过去,站在杜氏面前,叫她姥姥,叫李翠翘作翠姥姥。
静漪眼泪忽的就涌了出来。
杜氏和翠姨她已经多年没见,尤其看到杜氏,虽还是那胖胖的样子,已见苍老,就连一旁的翠姨,衣着素净、粉黛不施,也不是她当年印象中的翠姨了。
“母亲,翠姨,三嫂,九嫂。”静漪轻声。
杜氏伸手将她搂在怀里,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静漪感受着她身上的震颤,鼻端满满的都是她身上好闻的檀香味……仿佛积攒了多年的味道统统都过来了,将她牢牢地裹住。
“快进来。”杜氏拉了静漪的手,就不再松开,硬是拖着她进了门。
不等静漪坐下,她亲自带着静漪去见程世运。
李翠翘先进去了。
“去见过你父亲,咱们再说话的。”杜氏说着,拍拍静漪的手背。
早有人去通报了,静漪跟着杜氏走到父亲卧室门口,略一站,定了定神。
卧室门口灯光明亮,越往里走越昏暗,只有床头亮着灯。
静漪便看到躺在床上的父亲。
她站住了,没想到此时父亲病的是如此的重。
“这两天发烧,有些不太好。十小姐,过来吧。”翠姨轻声地说,“老爷醒着呢。”
静漪过去,借着灯光看着父亲的面容。
程世运闭着眼睛,似乎是听到了动静,慢慢睁开眼。
静漪也没有坐下来,而是蹲下身去,到后来,便是跪在了床边。她颤抖的手握住了父亲热乎乎的手,轻声叫道:“父亲……父亲,是我,小十。”
程世运望着她,半晌,才叫道:“宛帔……宛帔么?”
静漪怔了下,摇头,说:“父亲,是小十,宛帔是小十的娘……父亲您不认得我了?”
“不是宛帔?”程世运似乎很失望。但他仍盯着静漪的脸,过了一会儿,才说:“怎么会不是呢……我不会认错的……”
静漪要开口辩解,站在她身后的李翠翘轻轻按了按她的肩膀,低声道:“这几日发烧,是这样的。就总是叫着二太太的名字……”
她没说下去,静漪却呆了。
静漪看着父亲倦了似的闭上眼睛,抹了下腮边的眼泪,回头看看,遂心正站在床头,见她望着自己,遂心倒镇静,说:“妈妈,姥爷睡了,咱们明天再来看他吧。”
“是的,十小姐,出去吧。你一路也辛苦了。明儿一早来看老爷的,一定好很多。”李翠翘说。
静漪有很多话想问,听了她的话,起来,又看了父亲一会儿,才跟她们一道出来。
出来也就忍不住落了泪,杜氏安慰她。
一家人坐下来,静漪问着父亲的病情。才知道这几年父亲身体状况虽然不佳,这一次却是由重感冒引起的。
“医生说目前没有危险,这几日却还是要小心照看。”李翠翘轻声说,看了静漪,“十小姐别担心。回来就好好儿陪陪老爷。老爷看着十小姐和遂心一定高兴的。”
静漪哽住,点头。
遂心过来,给她擦着泪。
这时候索雁临过来,看着一家子人的气氛都是难过的样子,停了一会儿才说:“母亲,饭准备好了。”
杜氏于是带着大家入席。
静漪已经有好多年没有同家人坐在一起了,忽然间聚在一处,她顿有恍若隔世之感。坐在她身旁的遂心真像是回了自己家一样的自如。饭桌上也多亏有了她,一点也不沉闷。
“看着囡囡,好像看到你小时候的样子。就是囡囡比你小时候要皮。小脾气有时候更是不像话。都说是奶奶宠出来的,照我看,你父亲、三哥三嫂也都未必没有功劳。”杜氏微笑。
静漪低头听着嫡母同她说着这些,好一会儿,她才发觉,她始终是在微笑的……
晚饭后不久,索雁临就离开了。
静漪送她出门。她上车前拥抱静漪。
“欢迎回家,静漪。”索雁临看着静漪,说。“改天我让人来接你,带囡囡来和我们一道吃饭,好不好?”
静漪看着她,点了点头。没有犹豫,这一次是必须要见三哥的了。
她回去,依旧同杜氏等人坐在一处。杜氏虽是关心静漪,也体谅她旅途劳累,早早地便让大家都散了。
静漪待杜氏等人都睡下,自己将遂心安置好,到底心里不实落,下楼来,恰见李翠翘从程世运房间里出来,看到她,便说:“老爷今晚睡的安稳。有看护在,十小姐放心去睡吧。”
静漪看着李翠翘,点头,说:“辛苦翠姨了。”
李翠翘淡淡地笑着,说:“十小姐这是哪里话,还不是应该的么。”
两人都没有立即要走的意思,于是就在起居室沙发上坐了。李翠翘叫了用人来,静漪看端上来的是牛奶,想着从前三太太最是爱浓咖啡和烈酒的人,如今竟如此素淡,真有些刮目相看。李翠翘也知道她的心思,说:“要照顾老爷,自然我很多习惯也听保健医生的建议。不太好的那些,也都改了。我倒比老爷听医生的话……十小姐也是医生了,回头见了老爷,千万劝着他些。恐怕十小姐的话,老爷才是肯听的。”
静漪也端了自己那杯牛奶,不过喝不下,依旧放回去。
“老爷这回生病,烧的厉害了,常常会认错人。老爷喊的最多的,除了二太太,就是十小姐。可见二太太和十小姐,才是老爷心坎儿上的人。”李翠翘轻声说。
静漪见她神色淡然间,自有一股子说不出的伤感。忽的觉得她有哪里像着自己的母亲。不由得看的呆了半晌,才说:“翠姨自个儿也得多保重身体。”
李翠翘对她微笑点头,说:“不早了,十小姐早些休息。”
她说着,起身先回房了。
静漪看她房间是在父亲卧室隔壁的,想来是为了方便照料的缘故。心里不由得感动,再想不到,翠姨待父亲,到底是真心的多。
她悄悄地走到父亲卧室门口,敲了敲门。看护给她开了门,请她进去。
这一晚她就在父亲床边的沙发上守了一宿。直到窗台上跳跃鸣叫的鸟儿将她吵醒,她揉了揉眼,发现天已经蒙蒙亮了。
她刚刚坐起来,看护也过来了。
就在她要起身的工夫,听到看护问:“程先生?”
“是不是静漪回来了?”程世运的声音极其清晰,就仿佛清晨的空气般。
静漪呼的一下从沙发上起来了,“父亲,是我。父亲您醒了?”
看护微笑着,退开去拉了窗帘再将窗子打开。
程世运躺在床上,望着近在咫尺的静漪,再次清楚地说:“醒了。”
静漪过来坐在他床边,看着父亲。
消瘦的很,眼神里除了温和,竟没有往常看着她时候的严厉。
“回来了?”程世运问。是父亲问女儿最普通的一句话,就好像她并没有一去多年,仅仅是出门一会儿罢了。
静漪眼里蓄了泪,点头间,泪便要往下落。
程世运摇摇头,没有说话。静漪点点头,没有哭。
“回来就好。”程世运说着,长长出了口气。
静漪握了父亲的手。
已经不需要多说什么了。
“牧之这一次要打硬仗了。”程世运好久之后才开口说。
静漪点头。
“这些年他不容易。”程世运缓缓地道。
他看了静漪,没有说什么特别的话。
静漪仿佛懂得父亲的意思,她点了点头。
程世运微微一笑。
“父亲,有件事我要和您商议。”静漪轻声说。
“说吧。”程世运转过脸来,看着女儿——清晨的阳光明亮中有些冷清,女儿的容貌格外清楚地印在他眼中……他听着女儿和他有商有量地说着话,不是别的,正是当年的那笔钱。他几乎已经忘记了。也许时间太久的缘故,或者是其实在他心里,钱从来不是那么重要。他只记得女儿和他的嫌隙及离散,却不记得到底是为什么了……他也老了。
“父亲,我想把这笔钱还给牧之。我想他会用在更合适的地方。”静漪说。
程世运说:“那是陶家的钱。牧之给了你,就是你的。要怎么处置,你看着办,不需征得我的同意。”
静漪沉默了一会儿,说:“谢谢父亲。”
“姥爷!”卧室门一开,娇娇嫩嫩的一声响起来,随之而来的是陶遂心这个小家伙。她跑过来先勾着静漪的颈子亲了亲说了句“妈妈早安”,接着便爬上床去,搂着程世运,亲了亲,说:“姥爷您可醒了……姥爷,您好点了没?”
“好了。”程世运被遂心搂了脖子,笑微微地说。
“姥爷有没有想囡囡啊?囡囡可想姥爷了……”遂心娇娇地说。
程世运笑着点头,说:“想呢,姥爷也可想囡囡了。”
静漪瞠目结舌地看着这祖孙俩,简直瞬间当她不存在了,嘀嘀咕咕地说这说那起来。
“那姥爷,什么时候再带我去骑马?”遂心问。
“囡囡……”静漪叫她。
程世运摆了摆手,拍着遂心,说:“过两天,姥爷好了就带囡囡去。”
“好啊,姥爷快点好……”遂心又絮絮叨叨地和程世运说起了话,还时不时地咕咕笑着,吞着口水……静漪在一边看着,渐渐眼睛就湿了。
她趁着祖孙俩没有发觉,悄悄退了出去。
静漪从抵达南京家中,一直没能见着三哥程之忱。据三嫂索雁临说办公厅早有专人给她安排了会面时间,可是总有事情打断,好几天了也没能见上面。
索雁临既无奈又歉意。早早安排好的晚宴,也一推再推。
静漪还是很能体谅的。
程之忱如今岂是谁想见就能见着的人么?是妹妹又如何?连嫡母都说,住在这里说近便也是近便的,一两个月见不着之忱也是常有的事。
静漪在家中倒能听嫡母和她说些家常话。杜氏旁敲侧击地问起陶骧,她含糊应对。并不想对嫡母撒谎,可眼下陶骧的态度是那样的,她纵然有心,也得寻着合适的机会……那日一别,她满心里都是他。不经意听到他的名字,心都颤上半日,难以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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