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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胡不喜--尼卡

_22 尼卡(现代)
外面厅里的茶几上放了两大一小三个白色盒子。不知道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得这会儿送来。
静漪把盒盖掀开,覆着象牙白色的丝绸,再掀开,才看到里面的东西。不用展开,她也知道这定是一件结婚礼服,同样的象牙白色,堆着繁复的蕾丝,款式尚不知晓,已经觉得该是慢目的繁华。她示意将礼服盒子移开,秋薇忙搬起来捧在怀里。静漪打开了旁边那个盒子,黑色丝绸覆着,毛茸茸的,她提起来展开,是件白狐狸皮的斗篷,应是特为准备的,往下天气寒冷,结婚礼服单薄。
静漪将斗篷放回去。这东西稀罕归稀罕,难得的是考虑的这么周全。她左右的看看,对这两样都不加褒贬。乔妈和秋薇则在一边啧啧称赞。
“小姐不穿穿这个么?”秋薇要伸手摸那象牙白色的婚纱,被乔妈拍了下手,“我看三少奶奶穿的那件就很好看……就是三少***花样子没有这么多,领子开的又低,大太太看了直皱眉头呢。这个好,这个小姐穿一定好看。宀”
“小姐穿比三少奶奶穿还好看。”乔妈拉了秋薇一下,笑着说。
“那还用说?”秋薇笑着,把盒子往静漪面前递一递。
静漪示意她放下,打开最后一个小盒子,里面是一双白色缎面珍珠钉缀的高跟鞋。鞋上有一张卡片。她看了看,是许雅媚留的便条。她查了电话本子,打电话去陕甘宁会馆噎。
电话响了好一会儿才有人接,低沉的一声:“喂。”
“请问是不是陶公馆?”静漪问。
对方沉默片刻,说:“这里不是陶公馆,是陕甘宁会馆。”
静漪听到第一声的时候只觉得耳熟,待听清这句话,便确定了。
如此刻板到刻薄的语调,除了陶骧不做第二人想。
静漪顿了顿,问:“我是程静漪。请问陶太太在吗?”
“稍等。”陶骧把听筒放在了一边。
静漪等着雅媚来接电话。听筒里沙沙作响,能听到那边的笑声叫声,小女孩儿尖细的童音很容易辨别出来,应该是那个可爱的小瑟瑟,还有男人粗犷豪放的大笑,不知是陶驷,还是陶骧……应该是陶驷,陶骧不会这么笑。
“喂,静漪吗?”许雅媚拿起听筒来就问。
“是我。”静漪回答。
“我刚刚让人把衣裳送过去,是收到了吧?”雅媚笑着问。等静漪说是,她笑着说,“按说再着急也得明儿送过去。可是我看了实在是忍不住要赶紧办了这事儿。先同你讲,这件结婚礼服是我们家大小姐从巴黎寄过来的。还是早前预备你的衣裳时候,要的尺寸。大小姐拍电报来要了尺寸去,说是送你们的礼物。大小姐眼光是最好的,选的礼服也好看。我们都觉得很漂亮,想必你穿上更漂亮。只是我瞧你是瘦了好些,穿着未必合适。不合适就让人快些修改。尺码样式都要合你的心意才好。如果赶得及你们拍照最好……这款式现在穿是有些单薄,若样式不合你心意,就另外选合心意的。那件斗篷是我们俩送你的。”
静漪谢过雅媚,答应马上就试。
“那赶明儿我再打电话来问。”雅媚笑着说。她问了句还有事吗,没有听到回音。她的笑声清脆,“我们暂时没有别的事了。晚安,静漪。”
“晚安。”静漪等雅媚挂了电话,才将听筒挂回电话机上。转头看到秋薇和乔妈跃跃欲试想要将那件结婚礼服拿出来,她意兴阑珊。
“试试看吧。”宛帔已经换好睡袍出来,坐到沙发上,准备好看看静漪试衣服的样子。
静漪见状,只好答应。她先让翠喜翡宝把熏笼里多搁点木炭,好暖和些。宛帔笑着说不冷。
静漪看看母亲的脸色呈红润的粉色,十分好看,点点头进去换礼服。
宛帔一伸手,乔妈悄悄的给她递上睡和丸药。
在内屋里,静漪在秋薇和翠喜的帮助下把礼服穿好,花了好长的工夫。等到她走出房门来到厅里,宛帔等人都静默无声。
静漪让翡宝把拖纱取过来,戴在头上。长长的拖纱垂到身后,她扯了扯,覆着肩膀。礼服是长袖的,既不露肩,也不露胸,领口高高的,裹着她纤细挺直的颈子,细密的蕾丝一层一层的叠上去,好像安心要让人被这奢华勒的再也挣脱不开似的。
静漪戴着丝绸短手套,整了整领口。就这么一会儿工夫,雪白的颈子上已经有一圈浅红的印子。她摸了摸,有点痒。想想大概只是拍相片的时候要摆摆样子,幸好不用穿很久。
“真像观音菩萨的扮相儿。”乔妈冷不丁的冒出一句来。
静漪转转身,望着宛帔问道:“您觉得怎样?”
宛帔看了她好久,才说:“很好。”
“真的好吗?”静漪问。
“真的好。”宛帔回答。
静漪说:“娘说好,一定是好的。”
宛帔走到静漪跟前,静漪和她身形相仿,母女俩静静相对,照镜子似的。宛帔替静漪整理了一下拖纱,说:“在娘的眼里,没有旁人比你更好看了。”
静漪微笑着说:“娘也真是的。”
母女俩仔细地查看着礼服的细部,除了腰间宽松许多,他处并无瑕疵。商量好只要找别针收一下腰就行,并不用麻烦雅媚再去找裁缝了。
秋薇把斗篷也取出来给静漪试。
毛茸茸的斗篷穿在身上十分可体,帽子扶上来,静漪的脸藏在里面,俏皮可爱。这一下连宛帔也忍不住笑了,说:“真像是哪儿跑出来的小狐狸了。”
屋子里本来就暖,静漪又穿了这么多,折腾的浑身发热,忙把斗篷礼服都换下来,依旧穿了原来的衣服,一回身看到那双高跟鞋。脚上的伤处还未痊愈,未免瞧着这鞋子犯怵。翠喜拿了鞋给她试,踏上去走了走,倒是出乎意料的舒适轻巧,忍不住翘起脚来一看再看。
宛帔让静漪站好了,看她一对玉足并在一处,鞋上一簇珠花映着洁白的肌肤,纤巧而美好。
第七章 若即若离的鬟 (十二)
更新时间:2013-2-21 9:41:02 本章字数:5048
静漪回头看他。
之慎把桌上的信叠起来放回信封里,说:“偷看和偷听都是坏毛病。不可。”
静漪说:“那么堂而皇之的放在桌子上,为的不是让我看到?才好说一说这个事?”
之慎笑了笑,说:“我同你可没有这样的心机可耍。”
“算我小人之心,度你这君子之腹。其实是远遥要出洋,我寻思着请她一请,算为她践行。她却再三的推脱。磨不过面子,才回信表明态度。因是怕见了我触景伤情,故此不忍相见。还说其他人的邀约她也一概的辞了,以免太着痕迹,彼此都不便。我才知道她的心思。这几年我不在家,好多事情并不清楚。若是早知道如此,无论如何也要帮帮忙的。”静漪和缓地说宀。
之慎听的出神。
“事到如今,该怎么做九哥肯定早有决定。我不过白说说。慧安那么好,若不是她,总觉得有些可惜。不过我的意思也不是说,远遥就不好……”静漪话说的更慢些。这么说,她自觉有些对不住自小一起长大的远遥。可心里那个模糊的认识,觉得敦厚温柔的静安更适合做之慎的妻子。这话,却也不好意思对哥哥明说。
“我懂的。”之慎说噎。
“我该回了。明天还有一堆的事要去办呢。”静漪说。
“还没定下日子么?”之慎问。
“这两日也就定了。”说到婚期,静漪也很淡然。
之慎送她出来,半晌无话,看看跟着静漪来的秋薇和四宝,说:“跟着你的人换成了四宝,让人瞧着都松快了。”
静漪笑笑,望着憨厚的四宝,说:“也许过不几日,又换回去了呢?”
之慎道:“那倒也好。起码不愁没人和你下棋了不是?凡事往好处想。”
静漪瞅了之慎片刻,说:“那我回去了。”
“回去吧。”之慎将静漪送到院门口,又说:“小十,我现在才真体会到,你当初的决定得是有多么大的勇气。”
静漪已经下了台阶,听到这句话,走的更快了。
她的身影迅速地消失在夜色中,之慎倚在门边,将香烟抽完。
他仰头望望黑幕似的天空,,一颗星子不见,压的人心里沉沉的。
“少爷,老爷的电话。”程僖从里面出来,大声的喊着。
之慎转身向里,问道:“知道什么事吗?”
“老爷没说,只让快些。”程僖回答。
之慎甩开步子往书房走去。
“父亲,我是之慎。”他深吸一口气,才拿起听筒来。
等到停了有两秒钟,听筒里才有话音传出来,是父亲那听得出来已经很克制的怒喝。
他等着父亲把话说完,才说:“父亲,如果这笔交易成功了,请给我更大的权力。”
不出所料,听筒里又有片刻的沉默。
他等到父亲说了句好,说:“父亲,明天我会跟您详细汇报。晚安。”
他把听筒放下,坐下来。
双手在脸上使劲的搓揉两下,默然的坐着不动了。
“少爷,明儿一早就要出门,喝碗解酒汤,早点儿歇息吧。”程僖小声说。
“哪儿来的解酒汤?”之慎看看程僖端来的那碗热汤。从竹编提篮里的暖壶里舀出来的。
“从杏庐回来的时候,十小姐吩咐人去预备的,小厨房刚送来。十小姐还问,这些日子,少爷您是不是常喝醉。我就照实说的。十小姐就说,日后在您身边伺候,时常提点着些,酒大伤身。”程僖说。
“再没问别的?”之慎将一碗汤喝了,问。
“没问别的。”程僖将碗收了,问之慎要不要再来一碗,之慎摆手。
之慎闭目养神。
坐久了,程僖怕他着凉,拨动着炉子里的煤。
炉火很旺,烧的炉子红彤彤的。
“有一次小十说,上海的冬天太冷。她的美国同学家里很暖和,是装了热水汀的缘故。只提了一次,父亲就让她们搬到有热水汀的静安别墅里去了。父亲是极疼爱小十的。”之慎围了程僖给他盖在肩头的薄毯,酒意上来了,他索性歪在沙发上。炉火烤的他额头滋滋冒汗,程僖沉默不答他的话。“我只有小十这一个妹妹……”
“少爷?”程僖见之慎似乎是睡着了,过去叫他,“少爷回房去睡吧,当心在这儿睡觉着凉。”
之慎咕哝了句什么。
程僖听清楚,呆了片刻,把之慎身上盖的薄毯拉一拉,回身将炉火烧旺些。
****************
“静漪,你看看这个可好?”江慧安在鞋店里仰着头在坤鞋货架上看了半晌,终于指着一对雪青色的坤鞋让伙计取下来给静漪试试。“你有这个颜色的衣裳么?”
静漪正试穿一对漆皮鞋,一看就笑了,说:“有的。母亲最爱这样淡雅的颜色。”
鞋子是缎面的,简单的没有装饰。搁在漆皮鞋旁边,愈发显得雪青色清丽。
静漪把鞋子换上,正合适,便跟伙计说要了这两双,又指着雪青色的说再要一对这个,转头对慧安说:“咱们两个穿一样的好了。”
慧安笑着推辞,静漪一定要她收下。慧安便不再客气,见时候还早,提议去喝茶。
“不是老早想去参观下九哥的学校?我同你一起去吧。出来喝杯茶,也就该去二表姐那里了。”静漪盘算下,说。慧安一点头,她便吩咐宽叔去燕京大学。
静漪让宽叔把车子停在燕大正门外,拉着慧安走进校园去。
她也只是在之慎入学的第一年来过燕大一次。这就带慧安参观燕大,她心里很没有底。一走进大门没有多远,她已经迷路,偏偏今天出门又没戴眼镜,一时辨不清方位。她回头看看,远远跟着她们的四宝更茫然,完全指望不上。倒是慧安,拖着她的手,从容的在燕大小路上散着步似的。
静漪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我功课没做好,还说带你参观燕大呢。”
慧安温和的笑着说:“不拘哪里,走走便是了。天下校园无非是图书馆、教学楼可去。这其中又数图书馆最可观。等下若是能够,我们溜进去看看。”
静漪笑了,说:“昨儿晚上我还在九哥那里和他说了好一会儿话,就应该问问九哥,他最喜欢坐在哪个位置,我们也好体验体验。”
静漪回头看他。
之慎把桌上的信叠起来放回信封里,说:“偷看和偷听都是坏毛病。不可。”
静漪说:“那么堂而皇之的放在桌子上,为的不是让我看到?才好说一说这个事?”
之慎笑了笑,说:“我同你可没有这样的心机可耍。”
“算我小人之心,度你这君子之腹。其实是远遥要出洋,我寻思着请她一请,算为她践行。她却再三的推脱。磨不过面子,才回信表明态度。因是怕见了我触景伤情,故此不忍相见。还说其他人的邀约她也一概的辞了,以免太着痕迹,彼此都不便。我才知道她的心思。这几年我不在家,好多事情并不清楚。若是早知道如此,无论如何也要帮帮忙的。”静漪和缓地说宀。
之慎听的出神。
“事到如今,该怎么做九哥肯定早有决定。我不过白说说。慧安那么好,若不是她,总觉得有些可惜。不过我的意思也不是说,远遥就不好……”静漪话说的更慢些。这么说,她自觉有些对不住自小一起长大的远遥。可心里那个模糊的认识,觉得敦厚温柔的静安更适合做之慎的妻子。这话,却也不好意思对哥哥明说。
“我懂的。”之慎说噎。
“我该回了。明天还有一堆的事要去办呢。”静漪说。
“还没定下日子么?”之慎问。
“这两日也就定了。”说到婚期,静漪也很淡然。
之慎送她出来,半晌无话,看看跟着静漪来的秋薇和四宝,说:“跟着你的人换成了四宝,让人瞧着都松快了。”
静漪笑笑,望着憨厚的四宝,说:“也许过不几日,又换回去了呢?”
之慎道:“那倒也好。起码不愁没人和你下棋了不是?凡事往好处想。”
静漪瞅了之慎片刻,说:“那我回去了。”
“回去吧。”之慎将静漪送到院门口,又说:“小十,我现在才真体会到,你当初的决定得是有多么大的勇气。”
静漪已经下了台阶,听到这句话,走的更快了。
她的身影迅速地消失在夜色中,之慎倚在门边,将香烟抽完。
他仰头望望黑幕似的天空,,一颗星子不见,压的人心里沉沉的。
“少爷,老爷的电话。”程僖从里面出来,大声的喊着。
之慎转身向里,问道:“知道什么事吗?”
“老爷没说,只让快些。”程僖回答。
之慎甩开步子往书房走去。
“父亲,我是之慎。”他深吸一口气,才拿起听筒来。
等到停了有两秒钟,听筒里才有话音传出来,是父亲那听得出来已经很克制的怒喝。
他等着父亲把话说完,才说:“父亲,如果这笔交易成功了,请给我更大的权力。”
不出所料,听筒里又有片刻的沉默。
他等到父亲说了句好,说:“父亲,明天我会跟您详细汇报。晚安。”
他把听筒放下,坐下来。
双手在脸上使劲的搓揉两下,默然的坐着不动了。
“少爷,明儿一早就要出门,喝碗解酒汤,早点儿歇息吧。”程僖小声说。
“哪儿来的解酒汤?”之慎看看程僖端来的那碗热汤。从竹编提篮里的暖壶里舀出来的。
“从杏庐回来的时候,十小姐吩咐人去预备的,小厨房刚送来。十小姐还问,这些日子,少爷您是不是常喝醉。我就照实说的。十小姐就说,日后在您身边伺候,时常提点着些,酒大伤身。”程僖说。
“再没问别的?”之慎将一碗汤喝了,问。
“没问别的。”程僖将碗收了,问之慎要不要再来一碗,之慎摆手。
之慎闭目养神。
坐久了,程僖怕他着凉,拨动着炉子里的煤。
炉火很旺,烧的炉子红彤彤的。
“有一次小十说,上海的冬天太冷。她的美国同学家里很暖和,是装了热水汀的缘故。只提了一次,父亲就让她们搬到有热水汀的静安别墅里去了。父亲是极疼爱小十的。”之慎围了程僖给他盖在肩头的薄毯,酒意上来了,他索性歪在沙发上。炉火烤的他额头滋滋冒汗,程僖沉默不答他的话。“我只有小十这一个妹妹……”
“少爷?”程僖见之慎似乎是睡着了,过去叫他,“少爷回房去睡吧,当心在这儿睡觉着凉。”
之慎咕哝了句什么。
程僖听清楚,呆了片刻,把之慎身上盖的薄毯拉一拉,回身将炉火烧旺些。
****************
“静漪,你看看这个可好?”江慧安在鞋店里仰着头在坤鞋货架上看了半晌,终于指着一对雪青色的坤鞋让伙计取下来给静漪试试。“你有这个颜色的衣裳么?”
静漪正试穿一对漆皮鞋,一看就笑了,说:“有的。母亲最爱这样淡雅的颜色。”
鞋子是缎面的,简单的没有装饰。搁在漆皮鞋旁边,愈发显得雪青色清丽。
静漪把鞋子换上,正合适,便跟伙计说要了这两双,又指着雪青色的说再要一对这个,转头对慧安说:“咱们两个穿一样的好了。”
慧安笑着推辞,静漪一定要她收下。慧安便不再客气,见时候还早,提议去喝茶。
“不是老早想去参观下九哥的学校?我同你一起去吧。出来喝杯茶,也就该去二表姐那里了。”静漪盘算下,说。慧安一点头,她便吩咐宽叔去燕京大学。
静漪让宽叔把车子停在燕大正门外,拉着慧安走进校园去。
她也只是在之慎入学的第一年来过燕大一次。这就带慧安参观燕大,她心里很没有底。一走进大门没有多远,她已经迷路,偏偏今天出门又没戴眼镜,一时辨不清方位。她回头看看,远远跟着她们的四宝更茫然,完全指望不上。倒是慧安,拖着她的手,从容的在燕大小路上散着步似的。
静漪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我功课没做好,还说带你参观燕大呢。”
慧安温和的笑着说:“不拘哪里,走走便是了。天下校园无非是图书馆、教学楼可去。这其中又数图书馆最可观。等下若是能够,我们溜进去看看。”
静漪笑了,说:“昨儿晚上我还在九哥那里和他说了好一会儿话,就应该问问九哥,他最喜欢坐在哪个位置,我们也好体验体验。”
第七章 若即若离的鬟 (十三)
更新时间:2013-2-22 9:28:36 本章字数:4876
慧安看着,那男学生穿着藏青色的长棉袍,围着灰色的围巾;女学生则穿着紫红色的长棉袍,围着白色的围巾——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她四下里一望,这条小路僻静,还真没有人经过,这不禁让她油然而生一种寒意……
“好久不见,密斯特顾。”静漪走向那对青年学生时,他们早已站下,仿佛在等她过去。
“好久不见,密斯程。”戴着藏青色鸭舌帽的顾鹤,帽檐压的很低,声音更低。
静漪看看他,也看看他身边的这位陌生的年轻女子,单刀直入地问:“密斯特顾,有什么理由一再地跟踪我?”
顾鹤抬头,望着她,问:“密斯程何出此言?宀”
“别以为我看不清楚你的脸,就不知道是你在跟踪我。我家巷口卖糖葫芦的老人家被你换了两天,卖的糖葫芦还是他的人却不是;北京饭店大厅里,我打电话,你就站在我身旁,我离开的时,你本想接近我可是没有能够;我三哥婚礼,你混在观礼人群中,那日军警太多你更是没法子靠近……算上今天,你已经是第四次出现在我身边了,密斯特顾,别说这都是巧合——难道今天你也是凑巧和友人一同来参观燕大校园?你还安插了多少眼线在我身边?我已经与你们毫无瓜葛,你这么做,为了什么?”静漪问。语气平常,却仍有股咄咄逼人的意思。
顾鹤看看身边的女伴,女伴会意的走到一边去,装作在树下读书的样子。
静漪看到,将冷冷的目光移到顾鹤脸上,等着他的回复右。
顾鹤镇定的示意静漪,一起走了几步,让两人看上去,真像是偶遇的同学在交谈。
“不错,最近我确实亲自参与行动,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能和你面谈一次。”顾鹤说。
“你和我有什么好谈的?”静漪眼神更冷。看到顾鹤,她已经受不了。顾鹤若是再说下去,她恐怕不得不面对自己“已经”忘记的那些东西。
“密斯程,请你镇静些。不然我不能把我要说的都说出来。”顾鹤见静漪脸色已变,便说。
“那就别说了。我根本就不想听。我只是来警告你,以后不要以任何方式出现在我周围。我随时可以叫巡警抓你。”静漪说完,转身就要走。
“当然,密斯程是什么家庭出来的人,军警简直就是家奴一般。可是你真的不想知道我要和你说什么吗?”顾鹤说着,就见静漪大步的离开,他见四下并无旁人,抬高些声音道:“密斯程,关于戴君的死因……”
静漪站下了。
顾鹤继续说:“戴君的死,密斯程当然是异常悲痛的。但是他因密斯程而亡故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静漪攥着手中的袋子,迅速的转身,走到顾鹤身前两步远处,道:“顾鹤,孟元已死,你休想打着他的旗号达到什么目的。”
她脸涨红了。
顾鹤的话像毒蛇一样张口咬住了她。
顾鹤静了片刻,说:“好的,密斯程,先不说这个。实不相瞒,今天顾某来,打定主意要会一会密斯程,的确是有事相求。”
静漪见他转了语气,强抑着心头的不适,说:“我已经没有什么义务来帮助你们了。”
“密斯程,我现在从事的,是戴君生前从事并且为之付出相当大之努力的事业。概言之,今日我之为难处,恰是他之为难。”顾鹤语气沉痛,“戴君之死,不止是密斯程的损失。更是我们的巨大损失。所以今日,我们当尽一切所能,将他未能完成的心愿完成、未来得及从事的事业发扬光大,有朝一日让他为我们……”
“什么事?”静漪不想听顾鹤说这些,直截了当地问。
顾鹤沉默片刻,似是在想怎么开口。
“我只有几分钟的时间。”静漪说。
“密斯程下个月将与西北王陶盛川的七公子陶骧完婚。近日密斯程便将启程赴西北重镇兰州。我们想请密斯程帮个忙。”顾鹤试探着说。
静漪听到“陶骧”两个字,冷笑了一下。
那仿佛被毒蛇咬啮的伤口,密密麻麻的全是针扎似的痛,她等着毒液一点点的放出……总有无知无觉的时候。
“我说呢,今日我还有什么价值,原来又是因为他。”她说。
顾鹤见她如此,仍继续说:“这几年,陶系镇守西北,各个要塞都有陶系重兵把守,重要物资进出西北都要经过陶系。这既是陶系积累财富的方式之一,也是陶系把持西北命脉的重要手段。眼下我们需要将一批物资输送进去。但是各个关口盘查极严,我们的同志数次无功而返,还有一次连人带物资全部折进了陶系手中。万般无奈之下,我才想到了密斯程。我是特地从上海来到北平见密斯程的。望密斯程……”
“什么物资?”静漪打断顾鹤的话。
顾鹤略一犹豫,说:“药品。”
“一级禁运物资。不特是西北五省难以私自运入。条件呢?”
“我说过了,这是戴君生前未来得及完成的事。如果他还在,我今日的工作就是他的工作。”顾鹤看着静漪,缓缓地说,“密斯程也曾经多次帮助过戴君、帮助过我们。这些我们都记得。日后密斯程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尽管开口。”
“关于孟元的死,你知道什么?”静漪转过身去,眼睛望着烟雾飘渺柳树枝。
“密斯程难道就那么相信戴君是遭遇到意外?没有一点怀疑?据我所闻,密斯程是去过戴府亲自确认的。”顾鹤说。
静漪眼前白花花的一片,是灵幡,是雨瀑……还有不住的塞进耳中来的哭声和骂声,还有无边无际的黑暗。
她咬着牙根,说:“不错,我确认过,他的确是遭遇到意外而身亡的。”
“如果非说是意外,那也是人为制造的‘意外’。密斯程,我们手上有确切的证据,证明是谁操纵了这一切,害死戴君,以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顾鹤言之凿凿。
静漪转回脸来,看着顾鹤,笑了下,问他:“你们若确实有证据,何不公开?拿着这所谓的证据来和我做交易——如果说威胁是难听了些,那我们姑且称之为交易——你又是什么好人了?要说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你也算一个。”
慧安看着,那男学生穿着藏青色的长棉袍,围着灰色的围巾;女学生则穿着紫红色的长棉袍,围着白色的围巾——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她四下里一望,这条小路僻静,还真没有人经过,这不禁让她油然而生一种寒意……
“好久不见,密斯特顾。”静漪走向那对青年学生时,他们早已站下,仿佛在等她过去。
“好久不见,密斯程。”戴着藏青色鸭舌帽的顾鹤,帽檐压的很低,声音更低。
静漪看看他,也看看他身边的这位陌生的年轻女子,单刀直入地问:“密斯特顾,有什么理由一再地跟踪我?”
顾鹤抬头,望着她,问:“密斯程何出此言?宀”
“别以为我看不清楚你的脸,就不知道是你在跟踪我。我家巷口卖糖葫芦的老人家被你换了两天,卖的糖葫芦还是他的人却不是;北京饭店大厅里,我打电话,你就站在我身旁,我离开的时,你本想接近我可是没有能够;我三哥婚礼,你混在观礼人群中,那日军警太多你更是没法子靠近……算上今天,你已经是第四次出现在我身边了,密斯特顾,别说这都是巧合——难道今天你也是凑巧和友人一同来参观燕大校园?你还安插了多少眼线在我身边?我已经与你们毫无瓜葛,你这么做,为了什么?”静漪问。语气平常,却仍有股咄咄逼人的意思。
顾鹤看看身边的女伴,女伴会意的走到一边去,装作在树下读书的样子。
静漪看到,将冷冷的目光移到顾鹤脸上,等着他的回复右。
顾鹤镇定的示意静漪,一起走了几步,让两人看上去,真像是偶遇的同学在交谈。
“不错,最近我确实亲自参与行动,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能和你面谈一次。”顾鹤说。
“你和我有什么好谈的?”静漪眼神更冷。看到顾鹤,她已经受不了。顾鹤若是再说下去,她恐怕不得不面对自己“已经”忘记的那些东西。
“密斯程,请你镇静些。不然我不能把我要说的都说出来。”顾鹤见静漪脸色已变,便说。
“那就别说了。我根本就不想听。我只是来警告你,以后不要以任何方式出现在我周围。我随时可以叫巡警抓你。”静漪说完,转身就要走。
“当然,密斯程是什么家庭出来的人,军警简直就是家奴一般。可是你真的不想知道我要和你说什么吗?”顾鹤说着,就见静漪大步的离开,他见四下并无旁人,抬高些声音道:“密斯程,关于戴君的死因……”
静漪站下了。
顾鹤继续说:“戴君的死,密斯程当然是异常悲痛的。但是他因密斯程而亡故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静漪攥着手中的袋子,迅速的转身,走到顾鹤身前两步远处,道:“顾鹤,孟元已死,你休想打着他的旗号达到什么目的。”
她脸涨红了。
顾鹤的话像毒蛇一样张口咬住了她。
顾鹤静了片刻,说:“好的,密斯程,先不说这个。实不相瞒,今天顾某来,打定主意要会一会密斯程,的确是有事相求。”
静漪见他转了语气,强抑着心头的不适,说:“我已经没有什么义务来帮助你们了。”
“密斯程,我现在从事的,是戴君生前从事并且为之付出相当大之努力的事业。概言之,今日我之为难处,恰是他之为难。”顾鹤语气沉痛,“戴君之死,不止是密斯程的损失。更是我们的巨大损失。所以今日,我们当尽一切所能,将他未能完成的心愿完成、未来得及从事的事业发扬光大,有朝一日让他为我们……”
“什么事?”静漪不想听顾鹤说这些,直截了当地问。
顾鹤沉默片刻,似是在想怎么开口。
“我只有几分钟的时间。”静漪说。
“密斯程下个月将与西北王陶盛川的七公子陶骧完婚。近日密斯程便将启程赴西北重镇兰州。我们想请密斯程帮个忙。”顾鹤试探着说。
静漪听到“陶骧”两个字,冷笑了一下。
那仿佛被毒蛇咬啮的伤口,密密麻麻的全是针扎似的痛,她等着毒液一点点的放出……总有无知无觉的时候。
“我说呢,今日我还有什么价值,原来又是因为他。”她说。
顾鹤见她如此,仍继续说:“这几年,陶系镇守西北,各个要塞都有陶系重兵把守,重要物资进出西北都要经过陶系。这既是陶系积累财富的方式之一,也是陶系把持西北命脉的重要手段。眼下我们需要将一批物资输送进去。但是各个关口盘查极严,我们的同志数次无功而返,还有一次连人带物资全部折进了陶系手中。万般无奈之下,我才想到了密斯程。我是特地从上海来到北平见密斯程的。望密斯程……”
“什么物资?”静漪打断顾鹤的话。
顾鹤略一犹豫,说:“药品。”
“一级禁运物资。不特是西北五省难以私自运入。条件呢?”
“我说过了,这是戴君生前未来得及完成的事。如果他还在,我今日的工作就是他的工作。”顾鹤看着静漪,缓缓地说,“密斯程也曾经多次帮助过戴君、帮助过我们。这些我们都记得。日后密斯程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尽管开口。”
“关于孟元的死,你知道什么?”静漪转过身去,眼睛望着烟雾飘渺柳树枝。
“密斯程难道就那么相信戴君是遭遇到意外?没有一点怀疑?据我所闻,密斯程是去过戴府亲自确认的。”顾鹤说。
静漪眼前白花花的一片,是灵幡,是雨瀑……还有不住的塞进耳中来的哭声和骂声,还有无边无际的黑暗。
她咬着牙根,说:“不错,我确认过,他的确是遭遇到意外而身亡的。”
“如果非说是意外,那也是人为制造的‘意外’。密斯程,我们手上有确切的证据,证明是谁操纵了这一切,害死戴君,以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顾鹤言之凿凿。
静漪转回脸来,看着顾鹤,笑了下,问他:“你们若确实有证据,何不公开?拿着这所谓的证据来和我做交易——如果说威胁是难听了些,那我们姑且称之为交易——你又是什么好人了?要说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你也算一个。”
第七章 若即若离的鬟 (十四)
更新时间:2013-2-23 8:41:45 本章字数:3562
“顾某眼下不能对密斯程说明证据是从何而来。但可以向密斯程保证,证据一定是原本原件。此次行动我是总负责人,所以密斯程不必担心。事成之后,我会让人将证据交给密斯程。也会兑现对密斯程的所有承诺。”顾鹤说。
“给我时间考虑。”静漪说着,就已经听到慧安叫她“静漪”,回头一看,果然四宝已经远远的出现了。
顾鹤也发现了四宝,他对静漪点点头,指着那个在树下读书的女子说:“我出现不是很方便,就由她和密斯程联络。她自有办法找到密斯程。”
静漪点头,看了眼那个女子,匆匆的转身离开。
她手紧紧的攥着手袋的圆柄,毛线手套磨着圆柄,咯吱咯吱响……她来到慧安身边时,说:“等久了吧?我们走吧。宀”
慧安看了一眼往相反方向去的那对青年男女,再看静漪的面色,虽是极力想要维持平常的样子,还是有些异样,却也不方便问,便不出声。
“十小姐,宽叔已经到了后门,让我来看看。”四宝说。
“去茶楼喝杯茶吧,暖暖身子。”慧安说着,搓了下手怛。
静漪说:“出了后门有间春明茶社,九哥常去。燕大的教授们也喜欢在那里聚会呢。”
“好。我也听说过春明茶社。”慧安笑着说。
静漪和慧安聊着教授们的茶馆轶事,一路说说笑笑的穿过燕大校园。
……
傍晚,之慎从商行赶到位于落英胡同金家大宅去的路上,特地停下来去六国饭店买了一盒蛋糕和一小把晚香玉。他出入商行,遵守父亲定下的规矩,是不准专车接送的。故此从商行来表姐夫家,还是雇了人力车。
他刚把钱给车夫,就见一辆黑色的梅赛德斯开进了胡同来。他认出是陶家的车子,于是站着,等车停了,下车的正是陶骧。
“之慎兄。”陶骧通身的黑。黑色的大衣合体板正,黑色的礼帽戴着,越发显得他身高出众。
“牧之兄。”之慎从容的打招呼。
两人只有数面之缘,谈不上熟识,此刻虽彼此知道马上就要成为亲戚,却无论如何也不是能马上热络的起来的,只客气的寒暄一番。
幸好金家的门房是早就接到主人的吩咐,知道这两位要来。一见车到就殷勤的候在一边,等他们寒暄过后,请他们进去,并忙着让人赶快通报自家主人。
金碧全早就听到门上的报告,一早迎出来,老远看到陶骧和之慎,就拱手作揖。
陶骧见他正经八百的穿着长袍马褂一副迎客的模样,道:“这怎么还隆重起来了?”
他一行说,一行将皮手套摘下来,同慧全握手。
慧全却非要同他拱手作揖。
陶骧和之慎甚少看到碧全作如此打扮,顿时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滑稽感,都忍不住一乐。
碧全笑道:“老九你还别笑,你和牧之都是今日座上客,我如何不该隆重起来?”
“看惯了姐夫西装革履,这么一扮,倒觉得新鲜。”之慎笑着说。
“都是你姐姐,硬是说长袍马褂才是咱们国家的国服,非要我穿。既然夫人高兴,那我就不如从夫人之命了。”碧全笑。
陶骧看金碧全一眼,问:“你这是提倡新的‘三从四德’么?”
“在家从夫人,有何不可?”碧全笑着反问。
陶骧似笑非笑,不予置评。
之慎则笑的跌足,一捧花乱颤。
陶骧问起金家上人们,要去问安。
碧全告之金老爷和夫人携慧全去六国饭店同美国公使夫妇会面了,说:“表舅昨日才到。现任公使曾经在南洋做过一段时间参赞,与表舅交好。早早说好这次来要会一会面的。”
陶骧听了,点头。
碧全带他们往自己居住的院落来。
是紧靠上房的一个偏院,进门便看到一排精舍。
之慎进了门,将蛋糕交给仆从,花却仍拿在手上,笑了一会儿,问:“怎么不见姐姐出来?”
“她在后面和静漪慧安说话。南下的行李一次带不了很多,她有些新衣服都不能带,正给静漪慧安试呢。我说她糊涂。慧安要同我们一起回上海的,静漪马上也要走,行李不比我们少。”碧全笑着请陶骧之慎坐下先喝茶,摇电话给无暇。倒摇了三四通也没接到无暇手上,回来笑道:“竟然找不到本人。我带你们去,在后面花园水榭。”
“大冷的天,亏姐姐有这个雅兴。我还以为是小十的建议。她就喜欢临水的地方。”之慎笑着说。
“倒不是。她说这几天冷下来,说不准就会下雪。又可观雪,又可饮宴,何乐不为?”碧全言辞之间全是对爱妻的回护,听的之慎和陶骧都莞尔。碧全兀自不觉。
一时出了院门,有家仆来找碧全,说有访客到。
碧全便让家仆带陶骧之慎先去。
之慎走在陶骧身后,两人都沉默。
偶尔金家家仆提醒两人一句留意脚下。
天色渐暗,园子里电灯尚未点亮,脚下石径确需留神些。
沿着院墙走在廊下,之慎就听隐隐约约有女子的声音,想来不远处就是他们要去的水榭了。
他抬头看陶骧,陶骧仿佛没有听到,照旧的走着,形态纹丝不变。
陶骧走在前面,因过来这一路上,他始终未开口说话,想着事情,未免有些入神。待金家家仆带着他们穿过院墙走进后花园,抬头已可见湖边水榭明灯高悬,水榭中人影憧憧,却都是准备晚宴的仆从,并不见无暇等人。他不禁纳罕,明明听到有女子在说话的,正要问,就听一阵叮叮咚咚的钢琴声响起。琴声有些凌乱,还夹杂着笑声……他转了下头。隔岸有一排精舍,同样明灯高悬,透明的玻璃窗内,几个女子的身影清晰的印在那里,谈笑间,若风动花影一般。
他视力极好,一眼就辨出了哪个是她。她背对着窗子,穿的是件蜜合色的锦袍。
“陶少爷,九少爷,请稍等。二小姐马上就来。”一个伶俐的丫头过来,请他们移步水榭,就要去请无暇来。
之慎认得这是无暇的丫头丹桂,便说:“时候还早,丹桂别去扰你们小姐,让她们多玩一会儿吧。
丹桂闻言笑道:“是,九少爷。”
陶骧和之慎在水榭里先坐了,片刻,热茶上来。水榭中燃着火炉,暖和的很。两人饮着茶,隔着一池碧水,听对面精舍中的弹唱——起初钢琴声凌乱,丝竹亦乱,渐渐的纹路清晰起来,却原来是一曲《凤求凰》:“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翩翩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张弦代语兮,欲诉衷肠。何时见许兮,慰我彷徨?愿言配德兮,携手将相。不得于飞兮,使我沦亡。”
丝竹断断续续的伴奏,奏的是古曲;钢琴弹弹停停,却也给缠绵悱恻的古曲中加入不少强烈的节奏。一曲停歇,笑语重现,稍稍一顿,又一个婉转多情的歌喉,清唱几句,带着氤氲的水汽飘过来,久久不散……陶骧和之慎不约而同地端起茶碗来。
之慎想,清唱的是慧安,弹钢琴的应该是静漪了。
“小十的钢琴弹的实在糟糕,不知道怎么及格的。”之慎开口。
陶骧只是听,茶碗都没掀开。
之慎却像是完全不经意的微笑着说:“小十是我们兄弟姊妹里排行最小的,从小父母疼爱、兄姊谦让,没让她受过什么委屈的……”之慎说到这儿,见对面精舍中人影一晃,是无暇走到窗前,开窗一望,对着这边挥了挥手,他忙抬手回应,倒把话给收住了。
陶骧本预备之慎把先前的话接着说下去,外面却进来了三个人。
“大表哥,大表嫂。”之慎看到走在前面的是赵宗卿,站起来。
赵宗卿微笑着点头,说:“老九来了?牧之也在?”他伸手,与陶骧相握。两人寒暄一番。
“你们两个怎么枯坐在这里?无暇呢?怎么还不出来见客?”金碧全笑着招呼他们坐下,问。
“我们哪儿是什么客呢。”赵宗卿哈哈一笑,道。
“来了、来了。”无暇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她微笑着,迈步进了水榭,“谁料到你们都这么早来?先前约,你们这个说忙,那个推有事,我们才不过离开一会儿工夫,就说不见人影了。”
慧安跟着静漪叫人。
赵宗卿夫妇是头一回见慧安。宗卿太太转眼看看之慎,微微一笑。
之慎只当没有会意,也笑一笑。
“我仿佛听着刚刚谁在弹琴唱歌?琴弹的真糟糕,歌却唱的妙。”宗卿太太笑着,目光在静漪和慧安脸上转一转,点着静漪道:“乱弹琴的一定是漪儿,再没有比你皮的了。”
“怎见得就是我?”静漪抵赖。
陶骧看她,一对眼睛闪闪发光,许是刚刚真玩的高兴了吧。
他依着次序坐了。
无暇安排的座位,是让他恰好坐在静漪身旁。
第七章 若即若离的鬟 (十五)
更新时间:2013-2-24 10:51:04 本章字数:4579
静漪略低了头,鬓边一弯儿小卷发垂下来,她抬手勾了依旧送回耳后。
“听她撒赖了没有?好端端的曲子给她弹成那样,真胡闹的很。”无暇笑着揭穿静漪,“咱们总说她乖,比起慧安来,没边儿的!”
静漪看慧安,慧安腼腆一笑。
“怎么想起这曲子来了?还是那日在孔家瞧了整出的《西厢记》,有一段这个。”宗卿太太说。
“正是说起这出戏来,早知道慧安爱这个,那日叫上慧安、静漪一起去。无垢就嫌闷,只是如今她是主人家,总不好躲着走。”无暇把大家都安排好,吩咐上菜宄。
这一餐,虽说是临别小聚,倒谁也不提即将到来的分别,尽量高兴。
静漪看着在座各位,多是至亲,不久之后,也会与她隔山隔水……正与碧全交谈的陶骧,不期然向她望过来。两人四目相对,静漪先转开脸。
片刻,外面有人进来,对陶骧耳语几句。陶骧说了声“失陪”,起身离席湘。
待到宴罢,陶骧都没有回来。
碧全提议到自己那边坐坐去。
一行人往无暇夫妇的居所去。
慧安与宗卿太太言谈间甚是相得,渐渐放开静漪。
静漪走在了最后头。
“小十?”之慎发现她落的远了,在门口叫她一声。
静漪摆摆手。
无暇看到,过来问:“怎么了?”
“许是过晌喝了口冷茶,这会儿不舒服了。”静漪揉着肚子,说。
“我瞧着你脸色不好,还以为你怎么了。丹桂,带十小姐去我房里吧。这边的是冷屋子,我怕你再着凉。”无暇让丹桂带静漪如厕去。
丹桂领着静漪去了无暇的卧房。
无暇夫妇是新婚,卧房内一派染金描红,看上去满眼喜庆。再加上无暇正收拾箱笼,未免将东西堆放起来,本来是好大的屋子,就显得甚为拥堵。
静漪踌躇,丹桂见状笑着给她推开盥洗室的门,道:“十小姐知道我们小姐的,她专用的,姑爷都不许来用。十小姐尽管去就是。”
静漪这才安心些。
走进去,就见抽水马桶、洗脸盆和浴缸都崭新,水喉更是镀金的。只不知这是金家一贯的做派,还是特为无暇这个新娘子准备的。
静漪安下心来倒觉得没有方才那么不舒服了.在盥洗室内呆了一会儿,身上暖和好些,她洗了洗手出来,也不便仔细看无暇的卧房,匆忙的开门出去。
等在正房里的丹桂见她脸色好了很多,笑着说:“十小姐喝杯姜茶暖一暖吧。”
静漪接过姜茶来,喝了一口更觉得舒服。
“小姐说十小姐自管在这里休息一会儿。等下他们要散了,再叫十小姐。”丹桂含着笑说道。
静漪点点头。
她环顾四周,这正房里的布置完全是西式的。东墙还有个巨大的壁炉,燃着炉火。
静漪不知不觉就走了过去。
壁炉上摆着很多相片架子,内里镶嵌的相片有单人的也有合影,其中最多的是无暇和碧全的礼服照,也是崭新的,带着喜气的。静漪逐一的看过去。后面还有碧全毕业时候的相片,戴着方帽子、穿着大袍子。她拿下来看个仔细。
原来也想过,她会有这么一天的。
有人说过她资质不够高,也许要比同学们多那么一两年,才能够从医科毕业,到那时候,她都要成为世人眼中的老姑娘了……因为成了老姑娘,再加上是个拿手术刀的,听起来更是怕人,可能会没人要……这么一来,某人就只好勉为其难了——静漪把相架放回去,擦了下眼睛。
她没有继续追寻这段记忆,因此也不知道说这话的人到底是谁。
是谁仿佛此时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曾经也有过这样的梦想,如今却随着时间的流逝、情势的变化,不再确定……欢快的音乐隐隐约约的传过来,还有笑声。这就越发让她觉得心里酸楚。无论如何的否认和掩饰,今日与顾鹤的相遇,在她心中激起的波澜,远比她想要控制的还要剧烈。
她又喝口热茶定定神。
看到台子的角上有两个相册,她拿了一个,打开来发现是碧全的旧照。看日期,都是两三年前拍的了。很多都是合影,绝大多数是洋人。翻到后面两页,她看到了孔远遒,也有陶骧。三个人似乎是在什么地方旅行,风景十分的美丽。其中一张陶骧的单人相片,他骑在高头大马上。对着镜头,没有笑……那时候他倒比现在要稍稍胖一些。面孔虽说棱角分明,冷峻之色却也比现在要浅的多。
静漪将相册合上,放回原位。
茶已经凉了。
她把茶杯放在一边,发了一会儿呆,才想起自己该出去了。
走出房门时一抬头恰看到陶骧从院门外进来,身后跟着的是他的近侍图虎翼。两人如出一辙的脚步有力且干脆,寒冷的冬夜里,似乎踏出来都能抖下冰屑。
“十小姐。”图虎翼在阶前站立,和静漪打招呼。
静漪只点点头。
陶骧看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走到门边都没有发现,来不及开口提醒她,她已经撞了上去。
静漪被门便撞的眼冒金星。
此时包括丹桂在内,陶骧离她最近,都没有及时上来帮她一把。她只好自己一手拉了门上的铜环,一手扶了额头。哪知道这门合页极灵活,手一上去,便要往门槛上合拢,她正晕头转向,眼看着就要跌了,丹桂叫道:“十小姐小心!”
静漪就觉得一股力量将她硬是拉了回去,她歪歪斜斜了一会儿才站住。
将她拉住的是陶骧。
“怎么了?”屋子里无暇等人被惊动,一起出来。
这扇门一推,眼看着又要撞到静漪,陶骧眼疾手快的将静漪往自己身边一拉,丹桂也急忙扶住门,方才让她躲过去这一下。
陶骧见大家都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们,说:“没什么。”
都看到静漪一脸的别扭样,谁也不信陶骧说的“没什么”,可谁也没立时开口就揭穿,就连丹桂和图虎翼也噤了声。
碧全笑着问陶骧:“你怎么才回来?还以为你不告而别了。”
“怎么会。不过我确是回来告辞的。”陶骧说。
碧全原本想留他,见他确有急事的样子,知道他近日繁忙,便说:“那好。静漪啊,替我送送牧之。”
无暇见静漪怔住的模样,暗暗从后面掐了碧全一下。
碧全忍着痛,笑道:“我们这会儿牌正打在兴头上……不送了啊!”他说着招呼之慎等人回去。无暇转过身来瞪他一眼,他嘻嘻笑着,在无暇耳边说了句什么。无暇无可奈何的说了句“你呀”,也就没了话。
倒是赵宗卿夫妇特为的多停了一会儿,见静漪和陶骧一起走开了,才回了房。
静漪仍不时揉着额头。这一下撞的狠,额头凸出来一条痕,火辣辣的疼。
“回去吧。”陶骧走到院门处站住,对静漪说。
静漪抬头看他。
他身上的灯光暖暖的,好像阳光明媚的日间,从大树枝杈间撒下的阳光似的。
可不知为何,她看着衣着板正、面目严肃的他,就算是他被阳光笼罩着,仍然觉得冷意森森……看着她的大眼睛眨来眨去,也不知她是不是看的清自己,陶骧说:“下个星期在奥克斯照相馆拍照。”
静漪点了点头。
两人之间忽然就出现了星星点点的白色,是雪花飘飘摇摇的落了下来。
静漪伸手去接。
雪花落在她掌心,瞬间便化了。
这是今冬的第一场雪,就这么降临了。
她忘了陶骧还没有走,静静的看着雪花往手心里扑来、化去……
“七少。”图虎翼低声。
陶骧手一抬,转身便走。
静漪回过神来,陶骧已经不见踪影了。
她又在外面站了好一会儿,雪下的大了,柳絮般飞舞着,安安稳稳地落在地上……
“小十?”赵宗卿见静漪站在院门内似是发了呆,叫她一声。
“大表哥。”静漪见赵宗卿在她身后不远处,手中撑了一把油纸伞,不禁一怔,忙走过来,“你怎么出来了?”
“听说下雪了,出来走走。”赵宗卿说。
“是呢。”静漪见大表哥脚步缓慢,少不得放缓步子。“今年的雪来的早些。”
她缩了下手。
看看大表哥。他今天没有穿制服。但是她仍然记得他穿着那套黑色制服时的样子。此时也是马裤长靴,潇洒是潇洒的,她似乎还是能闻到那股发霉的味道。也许更重了些,他如今又升了级,北平警察署,他是头号人物了。
赵宗卿笑笑,说:“我记得你小时候,年年都要宝爷给你堆个大雪人,到开春还化不完。有一年生了病,不过几天没出房门,雪人不见了,还以为是谁偷了去。挨个人的问,都问不出什么来。等问到我这里,跟拿住了贼赃似的没完了——不就是我有那颗珊瑚珠吗?那是姥爷朝珠上的,你有一颗,我也有一颗。”
被赵宗卿说着小时候的事,静漪本该笑的,却不太笑的出来。
红艳艳的珊瑚珠做了雪人的嘴巴,漂亮的很。
赵宗卿收了伞,抖一抖,说:“西北酷寒,去了多加保重。兰州我也去过一回,冬天雪一下,静而无风,撒盐似的。你会喜欢的。”
静漪点头。
“多写家信。若没有工夫单独给你姑母大人写,就记得在家信里提几句,也好让她放心。这些日子她总是念叨你,十分的舍不得你出嫁。”赵宗卿说着也有些伤感起来似的,忍不住唏嘘,“眼看着你就要走,想要什么尽管跟我说。”
“什么都有了。”静漪说。
赵宗卿看着小表妹,一时有些话不忍就说出来。静漪却发觉。
“大表哥,有什么要嘱咐我的,就说吧。”她以为赵宗卿是有什么话要嘱咐她,到了说不出来。像之慎,明明有很多话要说,只是不能说。她也不想让之慎说。但是大表哥又不同些。
“从此安稳度日吧,也就是对父母最大的孝敬了。遇到事情多想想舅舅、舅母和帔姨。”赵宗卿说。
他眼神中有一丝凛然的冷意,静漪察觉。
这丝冷意在她心底逐步的扩大,冬日里的窗子撕开了一角窗户纸似的,寒风钻进来肆虐……
“大表哥,当初若是我上了船,会怎么样?”她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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