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汉子生得虎背熊腰,身披重甲,气势凌人,不像普通行伍士卒,难不成是河阳郡的哪一位将领?
宁峨眉放低声音说道:“颖椽城门,宁峨眉出手教训了那帮关闭城门的家伙……”
徐凤年打断了大戟宁峨眉的话,轻声笑道:“宁将军,一戟挑翻了那东禁副都尉,就算出气了?要我在场,还不得让你把他剥光了甲胄吊在城门上?你若是觉得做过头了,怕给我惹麻烦,得,那三碗酒,我后悔请你了。可若是觉得仍不解气,我再请你喝三碗,如何?”
宁峨眉蓦然胜出一股豪壮意气,神采飞扬,更显得这位北凉第二牙雄壮非凡,“那宁峨眉可要再喝三碗!”
第六十六章 当赏不当赏
吕钱塘和杨青风不管从前如何做人是豁达还是阴损,在等级森严如同帝王家的北凉王府打熬了这些年,被逼着养出了谨小慎微的性子,世子殿下与大戟宁峨眉的对话,左耳进右耳出,不敢惦记。
唯有三人中仗着是女儿身的舒羞乐意仔细察言观色,她不熟悉北凉军伍内幕,却瞧出了世子殿下轻描淡写一番说辞隐约赢下了那名武将的诚挚好感,大碗喝酒,六碗下肚,说不尽的男人豪迈,换作她是世子殿下,肯定要趁热打铁,例如招呼一声宁将军坐下喝酒,最不济也要安慰几句凤字营伤亡的惨剧,可世子殿下请了喝酒后便掉头去逗弄白猫了,非要让昵称武媚娘的宠物也喝酒,说什么醉鼠就敢扛刀砍猫,那醉猫就敢提剑杀虎了,惹来那花魁出身的丰姿美人抱猫躲闪,果然是如那陆地剑仙一般境界的老头儿所说,世子殿下实在是喜欢一些小打小闹的旖旎勾当,没奈何却能耐着性子不吃荤,这让舒羞在精通床上十八般武艺三十六种姿势无处施展,世子殿下怎就不解风情?
徐凤年喝了酒吃了肉,一身饱暖,正愁没点乐子,就看到种柳植桐的宽敞官道上出现两位青年剑客,持剑隔道而立,风采气势都是市井百姓罕见的,更难得是两位年纪不大的剑客跟约好似的,一人身穿飘飘白衣,另一人裹紧刺目黑衣,一黑一白站在路旁,还未出剑比试便噱头十足了。酒摊子除了徐凤年这一桌大手大脚,本就还有四五桌停脚歇息的酒客,这帮人囊肿钱财不多,可看热闹的兴致却一点不输当年的世子殿下,一个个瞪大眼珠子要看这两位游侠儿耍出些漂亮把式,好回去跟亲朋好友炫耀一番,雍州不比民风彪悍游侠遍地的北凉,新旧两位州牧都在境内大力禁武,现任雍州刺史田综是顾大将军昔日得意门生,南汉国便是他率先拿下渡江头功,武夫田刺史对待后辈却丝毫不手软,有一支三百人轻骑专门整治那些耍枪弄棒的无赖痞子,一逮到就狠狠收拾,投入监狱先抽打得皮开肉绽,若是江湖门派的子弟,更要追究责罚,如此一来,雍州便很难看到前二十年前的武林盛况了。
两位剑客打得昏天暗地,有来有往,剑招配合得很是让外行惊叹天衣无缝,很快就让大开眼界的无聊酒客们满堂喝彩大声叫好,官道上立即尘土飞扬,几两途径此地的马车都停下,一同欣赏眼花缭乱的剑招剑势。
徐凤年转头看着这出精心布置的好戏,以前在北凉只是看个热闹,乐意打赏大把的银两,如今练刀入门,见识过了白狐儿脸与白发老魁的悍刀,更是亲手挡下武当剑痴王小屏不知多少的多少剑,更别说老剑神李淳罡的指玄两剑,两名剑士气机虚弱,粗劣剑招更是难登大雅,徐凤年看了一会儿便觉着乏味,笑问道:“吕钱塘,这两人联手能挡下你几剑?”
观潮练大剑一心铸就雄浑剑意的吕钱塘如实答复:“一剑也挡不下。”
徐凤年望向鱼幼薇,打趣道:“这两人在这边守株待兔,卯足了劲想从我这里骗些银子出去,心意可嘉。你们瞧瞧,他们那崭新衣衫,说不定都是饿了肚子节省出来的银子,而且雍州禁武严苛,敢在官道上比武,没点胆识真做不出来。幼薇,你说当赏不当赏?”
要知道鱼幼薇娘亲是西楚先帝剑侍魁首,她虽只学到了绚烂剑舞的几分皮毛,却得了其中大半神意,自然对那两个装腔作势的绣花枕头提不起兴趣,摇头道:“剑术平平,不该打赏。”
徐凤年没有说话,端起酒碗喝了口酒,怔怔出神,有点不合常理。官道上两位剑客见这边半天没动静,凉州境内听说世子殿下出游便开始辛苦排练许久的打斗也快要招式用尽,难免焦急,其中白衫剑客心思不定,不小心便忘了按照排练走剑,划伤了对手,结果那黑衣剑客也伤出了血性,开始拼命。无意中惹来不明就里的等闲看官们激动万分,只觉得这场激战真心精彩,都见血了!这等惊心动魄的高手比试,哪里是市井乡邻间拎菜刀扛锄头可以比拟的?
一些手头拮据只能小心数着铜板买酒的酒客如此一来,都心甘情愿再各自喊了几碗杏花酒。
徐凤年没有去看那场两位贫穷游侠儿胡闹出来的蹩脚打斗,只是想起了当年游历中碰到的一个朋友,三年六千里,说来可怜,除了李子小姑娘这么个出手阔绰的熟人知己,也就只剩下那个叫温华的家伙愿意结伴而行,那小子貌似父母早逝,与兄嫂过了几年,受不了势利嫂子的刻薄挖苦,一气之下便开始单枪匹马行走江湖,说单枪匹马并不合适,因为这个穷光蛋穷得叮当响,只能自己削了柄木剑挎在腰间,哪里买得起马,温华穷归穷,志向倒是大得没边了,说要寻名师练名剑,非要练出个大名堂才回家光宗耀祖,一定要弄把带剑惠的昂贵好剑挎着才罢休,徐凤年曾问他真牛气了回家见到那嫂子,如何拾掇?这小子却说嫂子终归是嫂子,再目光短浅,也不能真把她怎么的,只是万一他出息了,便能让那个哥哥扬眉吐气,再不用每天受嫂子的气。这个温华每次看着老黄牵着骨瘦如柴的红马,都跟看见了 生化机械狂人《》一柄好剑,只不过徐凤年提心吊胆生怕这想剑想疯了的家伙真把马匹偷去卖钱,可分别前都没发生这档子祸事,真如温华自己所说,剑要自己挣钱买来才是自己的剑。不过这小子也有些旁门心思,例如那各地比武招亲,他都要不自量力厚着脸皮上台,哪一次不被打得吐血?有几次都是被打飞下来的,走上台,飞身而下,实在是凄凉悲惨,看得台下的徐凤年那叫一个冒冷汗,只能吃力背着他离场,所幸每次半死不活病泱泱一段时日,都能生龙活虎起来,换了地方继续去登台比武去给自己找羞辱给对手涨信心。
这个嚷着要请自己这个好兄弟吃好几斤熟牛肉的家伙,现在可还安好?可曾挣到了钱买剑?可有遇到了心仪的好姑娘?
他说,好姑娘就是可以长得不必好看,但一定要善良的姑娘,愿意等他练剑练出锦绣前程的那个傻姑娘。
徐凤年猛然回神,说道:“当赏!”
鱼幼薇莫名其妙,没有出声反驳,从小便是在金山银山里长大,更是从不怕坐吃山空的世子殿下说要赏钱,她拦得住?再说了为何要去拦?还是凉州头名花魁时,便听身边清伶女倌说许多纨绔公子别看在青楼里出手阔绰得厉害,一个个跟家里是顶尖世族豪阀似的,其实那都是打肿脸比拼面子呢,回到家就得挨父辈们的揍,而且对身边下人往往更是凉薄吝啬,如此对比,鱼幼薇还是更喜欢身边这个对谁都乐意一掷千金的世子殿下,王府恶奴愿意为世子殿下出死力打抢砸,为虎作伥个个争先恐后,可鱼幼薇却私下听说一个秘闻,曾有数名恶奴在徐凤年涉险遇刺时,不惜以身挡剑,接连赴死而不惧,这里头又有什么缘故,鱼幼薇不敢去探究了。
徐凤年拿起酒碗刚要喝酒,抬手悬着大白碗,问姜泥:“你说该赏多少?”
姜泥冷笑道:“又不是我的银子,你爱打赏打赏去,一千金都行。”
徐凤年自嘲道:“我可没带这么多,也不舍得,出门在外还是省着点开销,行,凑个整数,就给一千两好了。”
徐凤年打了个响指,与世子殿下最心有灵犀的青鸟便转身去车内拿银票,若是千两纹银,那两个各有伤势剑客光是扛着都得累到吐血,出门露黄白,不是找死是什么。当真以为天下太平路不拾遗了?
脸上满是无所谓的姜泥悄悄撇过头,术算不好的小妮子伸出手指算了算,一手不够再加上一只手心有老茧的小手,好不容易才算出结果,立即塌下脸,一千两呐,一字一文钱,千文一两银子,她岂不是得整整读一百万字的秘笈典籍?!
那一箱子书加起来读完她都未必能赚到一千两银子啊!
练剑似乎看上去挺不错啊,你看那两个游侠儿练剑不就几碗酒功夫就练出一千两了吗?
偷偷将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的姜泥叹息一声,喃喃道:“可练剑真的很苦啊。”
抬头望向身边练剑练到曾经天下无敌却只剩下一条胳膊的老剑神,姜泥觉得还是作罢,读书挣钱就挺好了。
两名剑士本来没听到传言中世子殿下那句“是技术活儿,该赏”,十分心灰意冷,而且这番比拼连吃奶的劲头都憋出来,打斗声势也就难免弱了去,有虎头蛇尾的嫌疑,那帮不用动手只需动动嘴皮喝酒的看客看不出门道,但热闹大小好坏还会看不出来?见两位游侠儿越打越马虎,开始喝倒彩,嘘声阵阵,官道上吃了满嘴灰尘的两名剑客连冲过来打一顿这帮王八蛋的心思都有了,可还有那位高高在上的世子殿下在场,他们只能哑巴吃黄连,的确如徐凤年所料无误,他们连一身行头都是赊账新买的,值些钱的佩剑倒是原先就有,否则就是要血本无归,无颜面对眼巴巴等着他们回去买胭脂水粉的红颜知己。
老天爷开眼了!
青鸟姗姗而行,将两叠五百两银票递分别交给年轻剑士,其中一位拿了银票忍不住不小心多看了眼前佳人,只是眼前一花,便倒飞出去,重重跌落于尘土,另外一名游侠儿惊吓不轻,顾不得露馅,赶忙跑过去搀扶同伴,连忙抄小道溜之大吉。
看到这一幕滑稽的鱼幼薇忍俊不禁,微微一笑。
徐凤年却没有任何笑意,只是低头喝了口酒,自言自语道:“温华,没钱买不起好剑又何妨,希望你小子能一直提着把破木剑去名动天下。到时候按照兄弟约定,你请我吃牛肉,我给你叫好。”
老剑神李淳罡神情微动。
望向这个今日举止略有古怪的世子殿下,老头儿习惯性扯了扯羊皮裘,轻声道:“小子,找个时间,你与那姓吕的剑道门外汉厮杀一番,老夫瞅个热闹,总比看两个提剑都不配的笨蛋在那里瞎闹来得有趣。”
忙着惦念当年约定的徐凤年没有听清老头儿言语,抬头讶异道:“什么?”
对世子殿下一直言语尖酸的老头儿太阳打西边出来,平淡道:“让你与姓吕的过招,老夫看个热闹。”
徐凤年沉声道:“好!”
第六十七章 笑死了
吕钱塘当然不是聋子,听到那不知准确身份的剑仙老前辈要让自己与世子殿下过招,虽说大体是一些慢慢喂招以供殿下养刀的苦力活,可他练的是观潮重剑,出手不如其它剑术来得细腻精准,万一伤着了世子殿下,找谁诉苦喊冤?找护短著称的大柱国,肯定是找死。跟世子殿下说刀剑无眼的大道理?这位殿下如何看都不是好说话的主子,指不定就得被穿一路的小鞋了。吕钱塘心中哀叹,罢了,兵来将挡,到时候该杀该剐都只能豁出去,大不了站着不动让世子殿下砍几刀。
三人联手与符将红甲人一役中被徐凤年斥责一句滚开的舒羞眼眸子笑弯起来,咋样,这回轮到你吕钱塘吃瘪了吧,偏偏要学剑,老娘且看你如何收场。舒羞轻轻呸了一下自己,什么老娘,小女子还年轻着呢,世间几个女子到了三十岁还有自己这般花容月貌?掐一掐脸蛋,肌肤都能滴出水来。
不做巫女许多年的舒羞在这边孤芳自赏,徐凤年已经起身,青鸟付账,多给了几两碎银,已经让酒摊子欢天喜地。
望着马队缓行,卖酒的老板坐在空桌长凳上,掂量着碎银偷着乐,难得给自己倒了一碗让伙计从酒缸底下捞起来的杏花儿酒糟,这玩意卖不了几个铜板,却也能解乏,老郎中更说过可以暑扑风湿冬浸冻疮,一些被蛇蜂叮咬的村夫都习惯来讨点酒糟去解毒,百试不爽。店老板抬头看了眼招牌旗帜上灰扑扑的三个字,心想啥时候拿下来好好清洗一番。
正当他寻思着小事的时候,感到地面剧烈颤动起来,转头一看,只见为首一名手提一件陌生巨大兵器的将军率领百余人的骁骑轰然而过,老板揉了揉眼睛,没看错,正是刚才那个在风流倜傥公子哥面前十分恭敬的重甲将领,他也远远看见过几次雍州兵马的行头,已经算是震撼人心,可眼前这支骑兵却是更雄壮锋芒,除了当头魁梧将军,全部骏马轻甲,个个佩有一柄制式北凉刀,背负弓弩,那刀,店老板依稀认得,春秋国战中,这种杀人刀的名声早已传遍天下。早先王朝上下无数人以获得一柄北凉战刀为傲,后来朝廷下了旨意,不准北凉军卒以外私自佩有此刀,否则以犯禁论处,这股汹涌风潮才逐渐淡去。
娘咧,雍州的貂裘子弟哪一个出行能让一百精锐骑兵紧随其后的夸张阵仗?
是从北凉那边来雍州游玩的将门子孙?可雍州这些年明摆着与泉州一起跟凉州争锋相对,这一点连他这种小百姓都心知肚明,怎么有北凉的纨绔有气魄调动军伍来雍州境内驰骋?这不是硬生生打咱们田刺史的脸面吗?店老板将碎银小心收起,一手护住才喝了小半的白酒碗,一只手抬起摇了摇,扑散灰尘,想了又想,还是没整明白那言谈和气风度雅致的公子哥是啥来头,总之是生平仅见的大人物了,老板等尘土少去,这才提碗喝了口酒糟,感慨万分道:“这位公子,家世气量可真了不得,回头要跟家里那没见过世面的婆娘好好说道说道。唉,可惜不是咱们雍州的,否则与人说起都有面子。”
曾在大雨中与宁峨眉并肩与那可怕红甲人死战一场的凤字营正尉袁猛,是一个出身北凉中等士族的武将,文官仕途这条路走得不顺,便从军北凉,自小与族内一名从江湖上退下来的隐居教头习武,袁猛枪法尽得真传,与师从北地枪仙王绣的小人屠无法比,可也算是一员冲锋布阵都可独当一面的双全骁将,说实话出行北凉才一天时间便折损了兄弟几十人,让视兵卒如同手足的袁猛恼得吐血,更气闷的是这等委屈偏偏不能摆在脸面上,总不敢去跟那位世子殿下说三道四。
说来好笑,袁猛与大戟宁峨眉官阶竟是一样,从六品,不上不下的位置,但袁猛对宁将军却是打心眼服气,北凉四牙比起大柱国六位义子显然要差得有些距离,可在北凉军中,那六位各自领军的大将位高权重,难免不可望更不可即,四牙虎将却更容易亲眼见到一些,边境上战场厮杀,平时庆功喝酒,都可以看到他们的身影,在袁猛看来四牙中数宁将军最得军心,每次陷阵身先士卒,与大柱国如出一辙,回到军帐,平易近人,远比典雄畜这类脾气暴躁动辄鞭笞的将军要好相处,尤其是小小河阳郡县城,宁将军一戟便将那个不长眼的东禁副都尉挑翻下马,卜字铁戟抵住那人心口,那人在戟下屁都不敢放一个!酣畅淋漓,大快人心,这才是北凉的猛将!
宁峨眉突然提戟停马,转身朝所有轻骑大声笑道:“世子殿下方才喝酒时与我说,若他当日在颖椽城门口,便要那东禁副都尉剥光了吊在城门上!”
袁猛一怔。
凤字营一百亲卫骑兵大概都是与头领袁猛一样的表情,心头有些波动,却不太当真。
宁峨眉只是将话传到,便继续策马前行,那枝巨戟几乎曳地。
按照既定行程黄昏中要进一座城内休息,徐凤年却没有进城,让吕钱塘挑了一条小道进入青城山脉,这意味着除非找到山上的宫观寺庙,一行人今晚都要睡在荒郊野岭,青城山大小六十四峰,诸峰环绕如城池,古木终年青翠,绿意重重,故名青城。
雍州有三大绝妙美景,最东边是号称有剑仙一 丫环好迷糊最新章节剑东来得以劈出的“西去剑阁”,险峻第一,南边相传有圣人骑牛而过的夔门关,雄浑无双。再就是这个出了一位青城王的道教名山福地,本是九斗米道的一处洞天,那被老皇帝御赐青城王的青羊宫宫主,却是个出身龙虎正一教的道士,算是鸠占鹊巢,把香火鼎盛的九斗米道给统统驱逐,只剩一座青羊宫独占鳌头,所以现在青翠绵延的青城山年年香火骤减,比起其它名山要冷清很多,实在是与青城山的响亮名头不符,祸不单行的是访客少了,占山为王的草寇却是多了起来,一股一股散兵游勇行踪不定,与青城王一同称王,官府剿杀起来十分麻烦,便是重金之下有山中老猎户愿冒险带路都会经常扑空,数次波折后,郡守见那青羊宫宫主不领情便算了,竟然还倒打一耙说官衙惹是生非,在这块清净地上呱噪不休,一气之下便更不乐意劳民伤财,除非是吃饱了撑着来青城山探幽赏景的达官显贵不幸遭劫,迫于压力才出兵进山,寻常百姓遇险,一概不理。
官府就等着这青城山变成一座死山死城,看你一个空有名号的青城王如何去维持香火。
世子殿下更改行程,九斗米老道士魏叔阳颇有感触,年轻时候曾在后山一峰结茅而居,只不过他可不是年少慕道的那种人,种种灰心过后才做了道士,对青城山有些感情,却不深厚,只是对那青城王驱逐九斗米道的行径相当气愤,若非有护卫世子殿下的重任在身,非要青羊宫与那龙虎山出不了头便来青城山封王的道士理论理论。
青城山本就以多雾著称,入山半个时辰便显得格外暮色沉重,徐凤年不急着让吕钱塘去找寻夜晚歇脚的地方,骑在白马上,意态游哉,鱼幼薇一路听着老道魏叔阳介绍青城山幽甲天下的风景,并不担心风餐露宿,当年西楚皇城十数万百姓逃亡,她与父亲被洪流裹挟其中,什么苦头没吃过?
徐凤年当年便是听着山上有道教排名极为靠前的洞天福地,才离了官道上的山,结果大白天就遇到了一伙剪径蟊贼,你追我逃,实在是狼狈透顶,徐凤年想着想着便嘴角翘起,若非知道老黄是剑九黄,可能还要很晚才知道这缺门牙爱喝黄酒的家伙是个高手吧?当时徐凤年是骑在马背上,老黄却是在马下背匣扛行囊撒脚狂奔,丝毫不慢,那副瘦弱身板若是常人,哪里来的气力充沛如海,跟着骏马跑了半座山?那会儿怎么就没想到?
徐凤年回过神,凭着记忆看了眼熟悉景色,笑道:“吕钱塘,在往上一里路,就有一座废旧道观,你先去打探一下。”
吕钱塘领命而去。
山上阴湿,鱼幼薇有些泛冷,抱紧了武媚娘,徐凤年瞥见后柔声道:“晚上你就和姜泥睡在马车。”
鱼幼薇神情复杂,低下眼帘,与抬头的武媚娘相望。
没多久吕钱塘返回,恭声道:“回禀殿下,确有一座空落道观,并无闲杂。”
徐凤年点了点头,转头对杨青风吩咐道:“去抓些野味。”
杨青风身影一跃,没入密林,那匹马依旧温驯前行。
道观还是那座道观,只是被当年还要破败不堪,吕钱塘在捡了柴禾在院中升起火堆,今晚他们三人自然要轮流值守,若是舒羞不肯,吕钱塘也不计较这类鸡毛蒜皮的事情。他们三位王府扈从,地位谁高谁低,大柱国懒的说,世子殿下也从未给句话,似乎要三人在途中各自去争,至于手段谁强谁弱,还真不好断言,吕钱塘对手中赤霞剑信心百倍,可也不盲目自负,对上符将红甲人,舒羞的内力不可小觑,杨青风的诡谲手法更是晦暗莫测,退一步讲,争了又如何?那被世子殿下唤作青鸟的婢女,今日那次出手便让他震惊。
杨青风抓了几只山鸡野兔回来,更扛着一只野麂,但世子殿下却独独看中那几只野鸡,笑眯眯道:“这可是青城山的特产,白果鸡,啄食白果生长,肉香比野麂还要过分。等会儿你们尝了便知,前提是本世子管得住嘴没独吞。”
道观后头有一口清泉,青鸟和被徐凤年一瞪眼使唤去的姜泥一起剥皮清洗。为长远做打算,徐凤年让青鸟手把手教授烤鹅都能烤焦的姜泥如何掌握火候,徐凤年坐在台阶上,绣冬春雷两柄长短刀叠放在膝上,出行所带私物不多的鱼幼薇不愿席地而坐脏了衣裳,抱着武媚娘站在徐凤年身旁。老剑神倒是四脚朝天躺在最高一层阶梯上,枕了一块随手拣到的青石子,杨青风在院外喂马,舒羞和吕钱塘一左一右两尊门神守在院门口。
徐凤年光等着美食入嘴,转头指了指远处一座巍峨山峰,轻声道:“那边山顶就是青羊宫,若是雨后天晴的夜晚,可以看到千灯万灯朝天庭的奇观,只不过我这也是听老黄讲的,不曾亲眼见到,当年在山下那边便被人打劫,跑得差点累死,慌不择路,骑马进了林间小道,被一根低垂枝桠给打下了马,于是就和老黄一起被绑带到这里,好在有惊无险,还因祸得福尝到了半只白果鸡,好像我大发慈悲分了陪我一同遭罪的老黄一只鸡腿,还是半只来着?总之就把他给感激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笑死我了。”
鱼幼薇却看到说笑死了的世子殿下,一点都没有笑。
第六十八章 打劫的
吃东西的时候徐凤年和魏叔阳各自说了些青城山的神怪轶事,鱼幼薇听得入神,老剑神只是狼吞虎咽,姜泥心中虽对青城山水颇为喜欢,可嘴上却说西蜀多仙山,光是一座高出西极天的峨嵋就力压天下名山了,徐凤年却说西域有连绵雪山比峨嵋加上青城还要高,只是文人骚客没那个本事去亲眼看一看。姜泥说徐凤年只是信口胡诌,李老头儿却含糊不清说西域雪山确实比那峨嵋要高出太多,烂陀山便自称三倍于五岳中已是最高的峨嵋,这还是谦虚的说法。姜泥这才没了脾气。
鱼幼薇轻声问道:“要不要给凤字营捎点去?”
正在啃白果鸡的徐凤年拿油腻手指点了点只能在门口进食的吕钱塘三人,平淡道:“对这些人施舍点小恩小惠,吃力还不讨好。不说凤字营,这三位,你不给他们梦寐以求的东西,就是一万只烤熟白果鸡的摆在他们面前,只会嫌恶心。”
鱼幼薇细声细气道:“可平易近人些总是好的呀。”
徐凤年笑道:“那是你没在北凉军中呆过,才能说出这话。不说别人,徐骁的威望都是次次身先士卒靠搏命搏来的,春秋乱战后期,先皇曾特意下旨让徐骁不得亲身陷阵。北凉先后几位扛纛的大将,替徐骁死了几个,你可知道?王翦,那被称作天庭巨灵官降世的盖世勇夫,还有之前两位,都死了,如今扛北凉大纛的齐当国,身上伤痕,便是百战老卒看了也要心惊,徐骁自己就说过能活到今天,是天命,是老天爷不舍得他死。予人小利,运作得当,当然可以换大利,可如何都换不来别人的以死效忠,吕钱塘这类江湖武夫也好,凤字营这些北凉精锐也罢,若要他们交命给我,嘿,还早呢。”
蹲在火堆前一身暖和的鱼幼薇没来由感到一阵寒意,这位世子殿下与他们都没说上几句话,便想着日后如何骗取性命了?
似乎猜出鱼幼薇心思,徐凤年自嘲道:“你当他们是蠢货,我说一声,喂,你们把命拿出来,他们就真肯乖乖交出来了?世子殿下这个名头只能吓唬人,引诱一些逐利小人,我自己若是个腹中空空的草包,到头来撑死就是个败家纨绔。鱼幼薇,不妨跟你说些你不知道的,方才我们上山,居高临下望去,可有看到骑兵小道夜行的火把?没有吧,因为凤字营轻骑的夜战与野战俱是北凉军中名列前茅,武书上说骑兵有十胜九败八害,照理说林木丛茂是骑兵的败地死地,可若谁真以为那一百凤字营上了山便没法子一骑当三步,那真是纯粹找不自在。凤字营的战马从相马、育种、喂养、调教再到马掌、马镫、马鞍、马甲最后到挑选蹦跳速度一致编队、勤于骑射和人马相亲,每一个环节都不可出差错,战马战死,不许剥食,只可割下耳蹄回报监马官,违者军法重治,这只是北凉军的一个缩影。徐骁治军,赏罚分明,未战前从不求大功,只求自己无错,最后说到底,便只有临阵死战,死战,还是死战!才是徐骁带兵最大也是唯一特点,连他大将军都敢头马掠阵,三十万铁骑怎会做不到必败不怯战,必死不拒战?!春秋四大名将,貌似前些年又冒出四个,谁能如徐骁一般能够让最末等小卒都愿死战到底?!鱼幼薇,你再说说看,本世子这会儿带着你这样的美人儿悠哉游哉逛荡名山,再抽空拿一点小恩惠送于凤字营,是好是坏?”
鱼幼薇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徐凤年双手在鱼幼薇身上衣裳擦了擦,笑道:“别心疼,过几天到了郡县大城,旧衣服都换了,还有,你啥时候把绑住你胸部的丝带给扯了?好好的一番壮丽风景偏要躲躲藏藏,怎的,觉得太大了,舞剑会不好看,错啦,就是大,舞剑才有气魄,一荡一漾,霸气的 洪荒海皇道最新章节剑意可不就出来了?天底下再漂亮的女子见到你,都得自惭形秽。本世子床下说的话,都是真话实话。”
约莫是世子殿下说话场景跳跃太大了,鱼幼薇一时半会没有娇羞逃离,只是抱着武媚娘发呆。
老剑神夸张笑道:“这话说得有那么点儿学问,老夫听着顺耳。”
姜泥下意识偷望了一眼鱼幼薇裹紧了还很壮观饱满的胸脯,再低头看看自己的,似乎有些泄气。
吕钱塘进入院中轻声道:“殿下,有敌袭。三十余人,不过都是林间草寇。”
只要世子殿下一声令下,吕钱塘可以让这伙自己找上阎王的小匪怎么死都不知道。
徐凤年却笑着说道:“都放进来。吕钱塘,还有比鬼还像鬼的杨青风都别露面了,小心吓到他们,杨青风正好去通知一声宁峨眉,原地待命。舒羞,你留下。”
十几个彪形壮汉闹哄哄涌入院中,剩下一半只能挤在门口探头探脑,他们都是循着火光而来,如今是少有撞到大肥羊了,香客寥寥,今天这一拨简直让他们笑开了花,瞪大眼睛瞧过去,几乎不约而同咽了咽口水,居中坐在台阶上的年轻公子哥,看着就是一位官宦子弟,最不济也是雍州的膏粱子弟,至于那躺着吃肉的糟老头以及老道士就不去理会了,可剩下几位,就真是个个绝色了,捧白猫的那位丰腴娘子,那身段硬是要得,仙女也不过如此了!烤肉的那个丫鬟装扮小姑娘,脸蛋儿更是美极了,小腿并拢的诱人模样,不留丝毫缝隙,雏儿!眼前最近还站着位年纪稍大却跟狐狸精似的娘子,读书人有个词咋说来着,对,妩媚!
门口体魄稍差所以摇旗呐喊多于冲杀抢夺的汉子简直要疯了,使劲推攘起来,个子矮的开始在那里蹦达,只求多看几眼。这等美貌娇柔小娘子哪里经得住大当家二当家们几个来回,轮得到自个儿尝鲜吗?院中三位,这辈子都没那福气瞧见过啊,更别提摸一下甚至是压在身上了,万一几位当家的把她们做压寨夫人,岂不是完蛋?!若不是有个富贵人家的公子哥,一个牛鼻子道士和那位骨瘦如柴的羊皮裘老头儿在场,他们都要以为是仙女下凡了。
提一对生锈宣化花斧的大当家狞笑道:“不知青城山那座阴阳亭吗?”
徐凤年一脸懵懂无知道:“知道,亭下是阳间,亭下是阴间,气候截然不同,以前在这道观里我便听人说山下雷雨,山上都会天晴。”
二当家是一个比老剑神还要瘦小的毛猴般猥琐男人,天生毛躁,跳窜上前,伸手就要拿指甲满是污垢的爪子去摸舒羞的胸口,可怜舒羞不知世子殿下明确意思,只好装出惊恐,小退了两步,恰恰躲过了那猴子的作呕探手。
舒羞不幸是这个院中最没地位可言的外人,与他们挨得近,刚才不仅闻到了这帮匪寇野人的汗臭,更嗅到了那瘦猴儿的可怕腋臭,望向一直无动于衷的世子殿下,舒羞有些无奈,只求着世子殿下早早没了逗猫耍猴的闲情逸致,她真是一百不乐意与他们站在同一个院子,以前身为巫女必须精通的一些巫术都没丢了,收拾得他们生不如死实在是轻而易举,丢些特殊豢养的五毒进腹,一点一点蚕食内脏,或者将他们的经脉逆行,全身悠悠炸开,他们不是满脑子淫-秽吗,她身上便有一种媚药,却不是菩萨心肠用在他们身上,而是丢给山野熊罴猴王这等畜生,到时候他们就真得呲牙咧嘴了,舒羞可以保证他们身上裂出个大窟窿来。
徐凤年一把搂过鱼幼薇,拿胡茬下巴摩挲着她的光滑脸颊,笑问道:“那你们是打劫的?”
这个天真问题问出口来,连一旁姜泥都觉得没面子。
第六十九章 有紫气东来
徐凤年望向强忍杀意厌恶故作娇羞慌张的舒大娘,三十来岁的老姑娘,喊一声大娘也不冤枉吧?徐凤年没顺着她的意愿开杀,依然搂着鱼幼薇的小蛮腰,入手柔滑,若说腰肢纤细,姜泥不比怀中鱼幼薇逊色,可徐凤年是在床榻上亲眼见识过鱼幼薇胸口跌宕风情的幸运儿,一对比,便凸显得她小腰格外不盈一握了。徐凤年只是指了指舒羞,言辞调侃道:“各位好汉,我若交出这位美人,任由你们怜爱,能否放过我们?”
双手提着两柄宣化花斧的当家身披一件虎皮大裘,瞥了一眼舒羞,若是平时,此等罕见姿色的小娘摆在眼前,一切都好说,可人心不足蛇吞象,院中其余两位明摆着要比最近这位更美味,便是青羊宫里最美的几位骄纵道姑都比不得她们一半,大当家在山上憋了两个月了,一股邪火都要憋出内伤,只差没找母猴子来痛快一下,郡守入山剿杀次次扑空,可县城那边张贴了许多青城大大小小山大王们的通缉画像,他便在其中,以至于他都只能冒着杀头风险偶尔乔装打扮成村夫,去城内鹞子里泻火,哪次不是喊上五六个大被同眠才能尽兴?所以恨不得立即撕碎几位小娘衣裳露出羊脂白玉-肌肤的大当家吐了口浓痰,恶狠狠剐了那个捧白猫的女子,他最钟情这位,烤肉的女婢脸蛋虽说更水灵几分,可娘们嘛,还是得多些肉才经得起爷爷胯下大斧的鞭挞,这位有福共享的大当家拎一柄斧头指了指鱼幼薇,转头笑道:“这位归我,谁都碰不得,其余的你们自己看着办,记得别折腾死了,洗干净了再送到我房中。”
三当家是个落魄读书人,一肚子坏水,当初是骗了个姑娘想借青城山烧香的幌子在人烟稀少处霸王硬上弓,百密一疏,给这帮草寇给撞上,他立马双手送上那即将到嘴的姑娘,一发狠便跟着当了打家劫舍的蟊贼,给两位当家出谋划策,后来姑娘不堪轮番受辱,上吊死了,还没玩够的他一气之下连尸体都没放过,趁着温热趴身上折腾了一柱香时间,连大当家二当家都佩服不已,一高兴就让他做了三当家,百无一用是书生,不怕他篡位。三当家死死盯着姜泥,阴沉笑道:“这位小妹妹归我了,哥哥我抱回去好生调教一番。别怕,哥哥是读过书的斯文人,很会疼人。”
只剩下舒羞给他的瘦猴二当家酸溜溜拆台道:“当年那被你骗上山的娘们死了都被你丢下山崖喂野狗。”
徐凤年打了个响指,问道:“我记得以前这里是老孟头的地盘,怎么换你们了?”
大当家鄙夷道:“那个连人都不敢杀的废物早就被撵跑了,甭废话,滚出来受死,也就是爷爷一斧头的事情!”
徐凤年松开鱼幼薇,提刀起身,大当家看这架势,呆了一呆,随即猖狂大笑道:“小子还敢在爷爷面前耍刀?!”
徐凤年轻轻跳下台阶,动作轻盈,不沾烟火气,显然是内力不俗的玄妙气象,看到那宣化花斧当家的有些傻眼,好心提醒道:“看看后面?”
大当家没敢转身,生怕被这小子偷袭,只是转头迅速瞥了一眼,啥?除了二当家三当家,咋只有一个陌生脸孔的青衫姑娘站着了,兄弟们怎么都躺地上了?!那比俊逸士子还要风度翩翩的青衫小娘手中提着一名壮硕兄弟的脖子,给提悬空了?这些兄弟,都是这般被捏死的?只见面无表情的青衫小娘松了手,丧命死绝的兄弟便一声不吭瘫软在地。等这一刻几乎等到天荒地老的舒羞一记弓腿弹出,不见她击中瘦猴二当家身体,便看到瘦猴儿身体仿佛被一股巨大气机轰砸在身上,弯曲成弓,然后砰一下倒飞出去,整个人嵌入墙上,墙壁上一圈血迹均匀散开,如同一只蚊子被人一巴掌拍死了。
舒羞一腿毙其命后伸手顺了顺耳畔青丝,冷笑道:“打你都嫌脏。”
大当家手中宣化花斧颤抖得厉害,退不敢退,那青衫小娘看着就是杀人不眨眼的女阎罗,还有那做掉二当家的那位,这份杀人不沾碰的内力,可怕至极。进更不敢进了,那始终气定神闲的老道士,刚才觉得装模作样,这会儿看着就像是青城山的老神仙了,至于让他嫉妒生恨的风流倜傥公子哥儿,飘然带刀的姿态,难道也是扎手的硬点子?今日莫不是要交代在这里?!
扑通一声,最精通审时度势的三当家跪在了地上,哭爹喊娘,求姑奶奶们饶命。
徐凤年只是问了个让人一头雾水的问题:“老孟头那伙人死了?”
命悬一线的大当家赶紧弯着腰说道:“没,没有呢,小的跟老孟头那是十几年的老交情了,只是让他跟小的换了块地盘。”
徐凤年哦了一声,如释重负,吩咐道:“吕钱塘,把这两个拎出去,动作爽利点,大半夜的鬼哭狼嚎跟闹鬼似的。还有杨青风,你懂的旁门左道多,这些尸体由你处理,记得弄远一点,睡在死人堆边上,我怕某人提心吊胆一晚上,第二天就没精神气去读书挣钱了。”
看 一剑凌尘sodu到死人便早已经躲到老剑神身后蹲着的姜泥脸色苍白,顾不得反驳。鱼幼薇还是鱼玄机时便对生生死死看得很淡,自然而然比姜泥要镇定许多,徐凤年看也不看吕钱塘一手一个离开院子,只是对青鸟说道:“拿笔墨来,然后跟我出去一趟,我有些东西要画。魏爷爷,还得劳烦你陪同前往那座视野开阔的阴阳亭。”
老道士魏叔阳抚须笑道:“世子殿下客气了。正巧老道也有些怀念那亭子,年轻时候跟随师父进入青城山修道,便是在那里歇的脚。”
青鸟和九斗米老道士各自持了火把在前带路,徐凤年腋下夹着一整刀从晋三郎那里榨取来的上等宣纸,青鸟手中毛笔不与平时相同,是关东辽尾中还要最硬毫尖细的小白辽尾。望着三人远去背影,姜泥再看着杨青风正在将那个墙壁里的死人扣挖出来,拖到了院外,想必被剑客吕钱塘拎鸡鸭一样带出去的两个草寇也都是难逃一死,躲藏在李淳罡背后的姜泥怔怔出神,剑神老头儿阅尽沧桑,年轻时也曾轻狂,对女人心思并不陌生,出声笑道:“姜丫头,老夫倒是要给徐小子说几句好话,你嫌他在北凉行事放浪,并不冤枉这个世子殿下,可出了北凉,一些手法,就不能说是徐小子的心狠手辣喽,今天这三十余人,可杀不可杀,都在徐小子一念之间,他最终痛下杀手,可不是觉得那些鼠辈看你们这些小姑娘的眼光下作,老夫猜想是那个还未曾露面的小蟊贼老孟头。”
姜泥不冷不热哦了一声。
老剑神腆着脸笑道:“姜丫头,想不想知道那小子拿着笔墨出去作甚?你若再给老夫烤一只白果鸡,老夫就跟你说。”
姜泥没好气道:“不想知道。”
李老头儿是藏不住话的人,好不容易才把到嘴边的话都咽下肚子,说道:“不说了,省得你被这小子的城府吓得更不敢练剑。”
阴阳亭。
以此作界线,山下是阳间,山上是阴间。挺有道理的,那帮闯入院中的草寇不就成了阴间的孤魂野鬼?
徐凤年接过一块青鸟做成的木板,盘膝坐下,将宣纸铺在上面,青鸟要磨墨,魏叔阳便拿着两根火把照明,借着月辉远眺青城山脉。青城山在道教历史上十分出彩,是第五洞天所在,这可比起两大道统祖庭龙虎山和武当山都要靠前,山中道观掩映于青山绿水中,建筑与天道最是契合,曾有乘鸾仙人写下“唯爱峰峰丈人山,丹梯阶阶近幽意”的诗句,那主峰青羊峰与次峰天尊峰双峰对峙,横挂有一座铁索桥,黄鹤翱翔长鸣,云海翻涌,的确是人间罕见的美景。魏叔阳当年壮着胆子走过一次铁索桥,足足走了半个时辰,好不容易到了天尊峰后,两条腿都软了,衣襟湿透。
魏叔阳低头一看,由衷赞道:“世子殿下好记性。”
徐凤年聚精会神,细致描绘北凉后的一切山河地势,竟比那些地理署资深官员还要准确无误,更胜在细腻入微,连魏叔阳这样见多识广的老人都看得傻眼,世子殿下作画一个钟头,换了十数张宣纸,终于画到青城山,世子殿下仅是策马而行,并不见如何观景,笔下山峦走势,比他这个青城山中修道将近十年的老道士都来得清晰,以细毫关东辽尾下笔,尤为合适。魏叔阳是见着世子殿下长大的,所以远比外人要熟知徐凤年的性格,调皮顽劣不假,否则也不会骑在他脖子上撒尿,小时候在听潮亭中拉屎,都是随手拿秘笈去擦屁股的,可一旦这小娃儿认真起来,自有一股倔强劲头,一次被顶楼李义山罚抄经文,世子殿下并不认错,却还是去抄书,结果赌气一抄就抄了将近三十万字,最后连大柱国都出面求情,终于是斗赢了哭笑不得的李义山。
徐凤年停笔,静等墨汁变干,抬头对青鸟笑道:“等下你先拿着这些宣纸回去车厢睡觉,否则那丫头肯定不敢合眼。”
等到宣纸吃尽墨水,青鸟拿上纸笔熟宣轻轻离去。
火把已经换了好几次。
徐凤年抖了抖手腕,轻声笑道:“魏爷爷,我画这东西,别让人知道。”
老道士点头道:“当然,世子殿下胸有锦绣,老道看在眼里,放在心上,绝不多嘴。”
徐凤年远望青城山最高峰,自嘲道:“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世子殿下,有屁的锦绣胸怀。”
魏叔阳哈哈笑道:“世子殿下过于自谦了。”
徐凤年闭上眼睛,面朝清秀群山,膝上叠刀,双指掐黄庭诀,默默入定。
魏叔阳一宿不睡,只是静坐旁观世子殿下似睡非睡的玄妙气象。
额间眉心恍惚有紫气东来。
越是临近清晨,旭日东升,徐凤年眉心红枣印记便由深红入淡紫。
当第一抹晨曦上身,徐凤年缓缓睁开眼睛,转头看了一眼魏叔阳,有些歉意。
魏叔阳轻抚白须,摇头笑道:“老道愈发期待世子殿下上龙虎了。”
第七十章 还是打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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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凤年深吸进一口山林秀气,心旷神怡,玩笑道:“魏爷爷,真有餐霞饮露的仙人吗?你说那青羊宫里头有没有以日月精华为食的大真人?”
老道士轻笑道:“老道没听说过有这等真人,老道师父当年也只是会些辟谷守精的法门,离登仙境界差了太多。”
徐凤年离开亭子,抬头看了眼如一对牛角对峙的青羊天尊双峰,喃喃自语道:“青城王,听上去很厉害的样子嘛,龙虎山天师也只是被封执掌天下道教的国师,武当山就更可怜了,武当掌教什么都不是,这里倒有个占山为王的,要不去瞧瞧?”
魏叔阳笑而不语。因为地位超然,与世子殿下有十几年的交情搁放在那边,所以在与徐凤年乘马同行的言谈中得以知道两鹅换黄门的闹剧,如今又看到世子殿下以山河地理作图,十有八九是走到哪里便画到哪里,岂不是要画尽三千里成一线的锦绣江山?这条路会不会暗藏玄机?九斗米老道士不敢继续往下深究,放在心上就好,言多必失,北凉的文人狂士几乎都被大柱国杀鸡一般拔去舌头了,没谁胆敢议论边地军政,只会吟诗作对,倒是几个有胆识投身军旅的边塞诗人,这些年陆续传出不少豪放雄浑的名篇佳句,更引得志在功名的游侠儿络绎不绝往边境那边参军从戎,说来有趣,许多纨绔在当地被世子殿下折腾得半死不活,觉得出不了头,一气之下便也去边境搏取军功,好歹边境上没有那世子殿下压得他们抬不起头不是?
在道观中看到神情憔悴两眼红肿的姜泥,徐凤年忍不住微微一笑,这妮子的胆子实在是不值一提,她这辈子唯一一件壮举也就是要杀自己了吧?鱼幼薇就睡得踏实许多,眉眼清爽,似乎悟透了些以前想不明白的事情,看向世子殿下的视线多了几丝明澈,少了一味自怨自艾牵连出来的浑浊晦暗。徐凤年懒得在这些细枝末节上伤神,只是马虎吃过了早饭,便找到负手而立的老剑神,老头儿在盯着一副字迹模糊的老旧门联,徐凤年放低声音说道:“车上书箱新放了点东西,以后万一要逃命,麻烦老前辈除了带上姜泥,再把箱子一起捎上。”
老剑神懒散道:“看老夫心情。”
徐凤年偷偷呲牙了一下,念在这位老一辈剑神要旁观自己与吕钱塘过招的份上,就不去腹诽老头儿英雄迟暮了。冷不丁看到好歹当年曾是江湖前几号人物的老头伸出独臂,去挠了挠裤裆,徐凤年就忍不住由呲牙变咧嘴了,李老剑神啊,魏爷爷说你当年单身潇洒走江湖无人能媲美你的青衫仗剑,更有无数出众女子单相思于你,可就你老人家现在这等作派,当真不是被胡乱吹捧出来的?!果然没跟魏爷爷说破这位老头儿就是李淳罡,是无比的明智。羊皮裘老头儿才挠了裤裆,就伸手刷了刷黄牙,沾到许多昨晚吃肉塞入牙缝的肉丝,轻轻弹去,将一切看在眼里的徐凤年默默走远,心中大骂去他娘的陆地剑仙……
沿道绕山而行,过了青城前山门两座峰,到了华盖峰山腰,两道密林传来一阵推攘中夹杂叫骂的嘈杂声,身材健壮的吕钱塘停下马,眯眼望去,这位佩巨剑赤霞的大丈夫端坐于高头壮马上,外行看待世子殿下出行队伍,剑客吕钱塘或许只比大戟宁峨眉气势稍弱,这位东越魁梧剑士无疑很能震慑宵小鼠辈。吕钱塘眼中看到一个面黄肌瘦的瘦弱少年被推出树林,踉跄扑倒在道路上,摔了个狗吃屎,这少年却不是面朝吕钱塘这一行人说些剪径蟊贼的特有术语,而是回头骂道:“刘芦苇杆子,我跟今晚你婆娘过不去了!你推我作甚,爬墙看你趴你婆娘身上也没这劲儿,推谁不好,推我出来,看我不抖楼你上个月进城在集市上摸一个大姑娘奶-子的破烂事!”
吕钱塘冷冷看着,缓缓抽出巨剑。
密林中一个沙哑声音响起:“小崽子,作死啊,还不跑!风紧扯呼!”
看来这帮打劫剪径的好汉比起昨晚那些实力要弱了太多,可眼力要好许多。最惹人发笑的是那少年傻眼瞪着看了眼鱼幼薇舒羞青鸟三位,跑路前扯开嗓子嚷了一声:“姐姐们比青羊宫的神仙姑姑们还要好看!”
鱼幼薇嘴角勾起,这个小蟊贼比起昨天那些倒霉恶汉却是可爱多了。
不知何时,世子殿下策马而出,拿绣冬刀将吕钱塘抽出赤霞的手拍下,一脸鱼幼薇极为陌生的惊喜,那是一种发自肺腑的欢喜,只见世子殿下双手将绣冬刀扛在肩上,哈哈笑道:“小山楂?!”
那少年马上要窜入密林,猛然停下身形,回头望着骑在马背上的陌生公子哥,只觉得有些脸熟,可他哪里认得这般气派的富贵子弟,咋的,娘咧,该不会是我上了城内寇匪榜单?不会吧,咱们这一伙在青城山十来股山寇里最没地位了,连大当家老孟头都没资格被衙门画像贴在城墙上,为此那大当家可是气愤得不行,总瞎嚷嚷喷口水说老子是青城山最早的山大王,凭啥不给上榜?!咱老孟头也是劫持过县城里好几位官太太千金小姐的,不就是拿了银两便给放了吗?就瞧不起咱啦?!
被世子殿下昵称小山楂的枯黄稚嫩少年愣了一下,猛盯着看了几眼,才不敢确定道:“徐凤年?”
世子殿下眯起丹凤眸,抿起嘴唇,看得眼光挑剔的舒羞都要一阵失神,这样的世子殿下委实太迷人了,别说她这种三十来岁的成熟女子,可以说十岁到八十岁间的女人都会心动,徐凤年跳下马微笑道:“可不是,才三年时间,便认不得了?”
少年当真是不谙世事的初生牛犊,顾不得什么,就雀跃尖叫一声跑向徐凤年,绕了两圈,一脸兴奋,伸手摸摸徐凤年的佩刀,再扯扯徐凤年锦衣华服的袖子,啧啧称奇,抬头问道:“徐凤年,你比上次还要牛气啊,这回儿又要给老孟头送银子啦?”
徐凤年丝毫不介意一身衣衫被摸得尘土污垢,只是拿绣冬轻轻敲了一下少年脑袋,笑骂道:“去去去,上次是被你们抢-劫,这次换我打劫你们还差不多。”
密林中跳出十来号衣衫褴褛的蟊贼,就没一个体重超过一百五十斤的,都穷酸得一塌糊涂,老老小小,大多 虎盾全文阅读是踩着自己编织的草鞋,少数几个手上有兵器的,也只是提着不堪一击的木矛木棍,跟夜袭道观的那一伙相比,天壤之别。大当家老孟头是个百来斤重的干瘦老家伙,揉了揉眼睛,好不容易辨认出这位公子是那当年被他撵了半座山的徐凤年,再心惊胆颤看了看那几名骑骏马的威风扈从,小心翼翼上前两步,遥遥问道:“徐凤年,先说好,前些年你身上的银子都花光了,老孟头只有命一条,要拿就拿去,皱一下眉头,老孟头就跟你姓!”
徐凤年放眼看去,小山楂,胆小怕事的老孟头,最心疼媳妇的刘芦苇杆子,孔跛子,等等,一张张熟悉的脸孔,都还在,都活着。
徐凤年笑脸醉人,搂过小山楂小身板,大声道:“老孟头,瞧你出息的,连寨子都被人夺了去,还跟我装英雄好汉,我日你仙人板板,甭跟我装蒜,去,拣个靠水的地儿,带你们吃顿饱的。”
老孟头怯生生道:“徐凤年,你该不会是做成了官衙里的捕快?要来把我们一锅端?”
徐凤年瞪眼骂道:“放你的屁,爷这趟是赏景来了,顺便看能否碰上你们,上山前还想着你们是不是饿死了,现在一看,差不远了。你这大当家当的,替你害臊!”
老孟头手下芦苇杆子这帮蟊贼哄然大笑,让本来就没啥威严的大当家十分脸皮没地方放。老孟头讪讪笑道:“嘿,这世道真英雄难出头嘛,你这小子,一张破嘴还是不饶人,得,走起。”
鱼幼薇瞪大秋水眸子,舒羞更是一张媚惑俏脸给僵硬到了。
姜泥的小脑袋从帘子后头探出,只觉得看不懂想不明白。
老孟头领路到了一个山清水秀的临水地方,有几栋可怜兮兮的潦草茅屋,竹杆子上架着一些破烂衣衫,这若就算占山为王了,天底下还有谁乐意落草为寇?
神出鬼没的杨青风不知怎么就扛了无数野味出来,让这群辛苦下十个套子都未必能逮到一只野兔山鸡的山寇看得口水直流。
徐凤年坐在溪畔石子上,小山楂就趴在他身后搂着徐凤年脖子,一点不理睬老孟头的可劲儿撇眼角,徐凤年调侃道:“好了,老孟头,你这等青城山首屈一指的英雄人物怕个球,小山楂胆子都比你大。”
小山楂乐呵呵笑道:“我就说让老孟头把大当家的位置让我得了,他哪里舍得呦,非说再等个几年。”
徐凤年嗯了一声,笑道:“他就是骗你的,你还真信了?要不跟我下山得了,带你每天大鱼大肉。”
小山楂偷偷转头看了眼不远处几位神仙姐姐,嘿嘿道:“这就算啦,我就是在这山上长大的,我一走,老孟头可不得心酸死哦。不过徐凤年,那几个姐姐都是你什么人,可真水灵!比刘芦苇杆子家的小雀儿要漂亮多了。”
一个十二三岁的小闺女叉腰怒道:“死山楂,你说什么?!”
徐凤年转头一看,讶异道:“小雀儿,都是大姑娘啦,来,站近了,给徐哥哥仔细瞅瞅。”
小山楂偷偷告密道:“徐凤年,雀儿可喜欢你了,她好几次说梦话都被我听到了。”
肤色被晒得黝黑的小丫头涨红了脸,估摸着是不小心看到鱼幼薇几女的国色天香,有些自卑胆怯,只是远远站着不敢靠近徐凤年,当年她还小,徐哥哥便教她拿树叶吹了支小曲子,她学了好久,如今已经学会了,没人的时候就偷偷吹上几遍。
他以前拉勾说过等她长大了,就来看她的。
徐凤年好不容易才把羞涩的小雀儿拐骗到身边坐下,一起吃着老孟头最拿手的熏烤野味,小妮子是真长大了,都知道细嚼慢咽不露齿喽,徐凤年看见老孟头有些眼神茫然,透着惊恐,皱眉问道:“有心事,老孟头?说来听听?”
老孟头挤出一个笑脸,摇了摇头。
啃着野麂腿的小山楂藏不住话,一下子便红了眼睛,凄凉道:“徐凤年,我们欠了钱,还不上,他们就要把雀儿抢走!上回来把我们屋子都给拆了,说这两天要是再还不上钱,就让雀儿给他们当丫鬟去!”
徐凤年微笑道:“没事,我帮你们还上。以前被你们打劫,说我是天底下数一数二有钱的公子哥,可不是骗人的啊。”
老孟头轻声道:“没用,欠了他们二十几两银子,而且他们不是冲着这钱来的,就是想把雀儿掳抢走,你也知道,在山上闺女比啥都稀罕。我和刘芦苇杆子商量好了,大不了就拼命了,到时候让小山楂带着雀儿逃下山,我们这些老骨头就走不动了,也不想走,毕竟呆了二十多年,舍不得呐,就等着哪天死在山上,连坟都找好地儿了。徐凤年,老孟头知道你有些银子,好意心领了,可那帮人不是善茬,杀人放火从不眨眼,都不知道被他们祸害多少姑娘了,等下吃完东西,你们就赶紧走,最好连青城山都别待了,不安生。”
徐凤年问道:“你们欠钱的,是不是大当家耍一对大斧的?”
老孟头心有余悸道:“这倒不是,若是那帮人,我们早死了,老孟头饿死都不敢跟他们借钱,唉。好汉做事一人担当,老孟头潦倒了一辈子,可好在还有这帮老兄弟,徐凤年,老孟头斗胆请你照顾一下小山楂和雀儿,穷人孩子好养活,但只求你别让们做奴,我们当年上山,就是还有点男儿膝下有黄金的骨气,总不能越活越回去了。再别让他们饿死就是,若是你肯,老孟头给你磕头,这份大恩大德,不介意跪一回!”
徐凤年面无表情。
老孟头泛起苦色。
吕钱塘躬身道:“新来了十几人。”
徐凤年作了个抹脖子的阴冷手势。
老孟头看得呆若木鸡。
徐凤年皱眉问道:“青城山这么乱,那青城王就不知道管一管?”
老孟头苦涩道:“哪里肯管,青羊宫那些个神仙人物,不会管小百姓死活的。”
徐凤年站起身,拍了一下小山楂的脑袋,再牵起雀儿一点都不秀气白皙的小手,笑眯眯道:“以前能背你,现在是姑娘家了,总不能再背着,你爹还不得扛锄头跟我掰命。走,带雀儿去青羊宫看神仙去。”
第七十一章 青羊宫上看神仙
徐凤年一手牵着小山楂一手牵着雀儿走远,当了二十来年落魄山贼的老孟头百感交集,当年带着老兄弟们见到主仆两人游览青城,瞎子都知道是肥到流油的大肥羊,这就呼啦十来号人冲上去前后截住,老孟头才说只要钱不伤人,这胆子忒小的公子哥便骑马跑路了,若非不幸被枝桠给打落下马,还真就被他乱窜逃掉,连人带马一起绑着到了那座当寨子的道观,本意是搜身拿了银子便放人,老孟头做不来那劫财还杀人的损德勾当,岂料一不小心从这肥羊身上搜了几大撂银票和一些古怪书籍,一帮老伙计全部看傻眼了,敢情这头肥羊来头了不得哇,不用徐凤年求饶,老孟头就主动拿了一张百两银票,其余悉数归还,不是老孟头视金银如粪土,只不过青城山上好几股同行都因为劫了大富大贵人家,惹来了郡县兵房里的百来号披甲悍卒,运气不好的给捣烂了老巢,运气好点的也都提心吊胆睡不安稳,老孟头可不想拉着一帮兄弟去闹市砍头示众。
一来二去,聚在道观里吃了点烤野味,肥羊和草寇两伙人竟然熟络起来,这小子胆子不大,可脸皮真是厚如城墙,死皮赖脸跟着他们一起住了段半旬时日,蹭吃蹭喝上瘾了,每天都说些他是北凉那边大公子哥的骗人话,谁信呐,揣了几千两就当自己是王侯子弟啦?咱老孟头可是见过世面的,后来老孟头就把他一脚踹下山,咱们做的是脑袋悬裤腰带的活计,万一把主仆两个良民给连累了咋办?小子良心不坏,下山前额外递了一百两,说留着等雀儿长大以后买衣裳胭脂,可这三年多生意清淡,又被青羊宫几位小神仙讹诈去大半,再被关系不错的几批揭不开锅的同行有借无还了几次,还能剩下个屁,半年前不得已跟英玄峰那边借了三十两银子,结果就祸事临门了。
刘芦苇杆子满头汗水跑过来,嘴皮发白打颤道:“老孟头,英玄峰那帮混帐玩意都没气了,全给那拿大剑的家伙给斩杀干净了!”
老孟头惊吓得跳起来,愕然道:“啥?!”
老刘瘦得跟芦苇杆子似的,却讨了个是他两人重的媳妇,又生了个越长越俊俏的小闺女,这命真是不好说。老刘抹了抹汗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气,轻声道:“这名剑客也太霸道了,一剑下去便是好几条人命,经得住他几下?都死了!就没一个是全尸的,老孟头,咱们里头就你脑子最灵光好用,你给想想,咱们是走运了还是完蛋了?碰上英玄峰那帮人,咱们大不了就是拼命,可徐凤年这小子真人不露相,若是记当年的仇,折腾我们还不跟玩一样?”
老孟头想了想,自己给自己壮胆道:“好事吧,徐凤年瞅着不像是杀人如麻的官宦子弟,他对小山楂和雀儿都是真喜欢,这个我们都看得出来,坏不到哪里去,否则哪里还有我们活命的道理。”
刘芦苇杆子小声问道:“这徐凤年到底啥来头?”
老孟头伸手摸了摸后背,湿漉漉,摇头道:“我哪里知道。”
刘芦苇杆子惊奇道:“咦,那仆人老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