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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鬼出没的世界

_8 卡尔·萨根(美)
过是些带有偏见的自圆其说;这种关于历史学的推断往往被推广到所有知识领域,自然也包括科学。即使我们完全重构历史的能力极其有限,即使那些有助于重构历史的有用信息往往与其它自我吹嘘的喧嚣声混为一体,谁又能否认那些由偶然因果链所决定的历史进程的客观实在性呢?历史学从一开始主观和偏见的危险就很明显。修昔底斯曾经对这种情况提出过警告。西塞罗曾写道:历史学第一定律是历史学家不能记下虚构的历史;第二定律是历史学家不能隐瞒真相;第三定律是历史学家的工作不能带有任何偏见或喜好的嫌疑。萨马沙塔的卢奇安在公元170年发表的《如何撰写历史》中指出:“历史学家必须是正直无畏的;他们热爱坦率和真理,而不依附于任何势力。”试图真实地重现历史事件是那些真诚的历史学家的责任,尽管,这一责任可能是令人失望和担忧的。历史学家必须学会压制由于其国家受到冒犯而引起的愤慨,承认的确本国的领袖可能犯下了残暴的罪行。因此,这些历史学家就会面临这样一种职业危险,那就是受到愤怒的爱国者的攻击。历史学家应当认识到对历史事件的记载已经过了有偏见的人的过滤。认识到历史学家自身也是带有偏见的,那些想知道历史上到底发生了什么的历史学家,必须去熟悉那些其他的,一度是敌对的国家的同行的观点。我们所能期望的是,不断地接近真实,循序渐进地提高自己的知识水平,使得我们对历史事件的理解更正确。类似的,科学中也存在主观和偏见。我们无一例外地怀有偏见,我们同别的人一样生存于偏见盛行的环境当中。科学家们无法脱俗,他们偶然也会为那些臭名昭著的理论提供帮助和方便(例如,他们通过测量脑容量的大小或脑颅骨的突起或智商的高低来论证所谓的种族优越性或性别优势等)。通常科学家们不愿意冒犯金钱和权势,他们中的少数人甚至进行欺骗和剽窃。不少科学家曾经毫无愧疚地为纳粹工作,并且,科学家们也常常表露出与人类沙文主义或智力局限相连的偏见。正如前面所讨论的,科学家对那些致命的技术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在一些情况下,他们是因为没有对这些技术的始料未及的副作用给以足够的警惕而研制它们的。而在另一些情况下,他们是故意发明这些技术用于生命的摧残和毁灭。不过,不可否认的是,在大多数情况下,率先对这些危险的技术发出警报的也是科学家。科学家与普通人一样也不能避免犯错误。如前所言,科学家的职责是识别人类的弱点、调查各种各样的观点和主张并进行无情的自我批判。科学是一项集体性的事业,在大多数情况下,一切纠错功能都在顺利地起作用。科学相对于历史学有着巨大的优势,即,可以借助科学实验进行研究。对历史学而言,如果你对导致1814-1815的《巴黎条约》的那些谈判过程不清楚,重演这些历史事件是一个不可行的选择,并且,你也不可能向参加者提出问题,他们早已不在人世了。因此,你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各种历史记录中挖掘证据。而对于自然科学而言,为了获得或验证某些科学知识,你可以无数次地重复你所希望了解的过程,或者应用各种新方法对原来研究过的问题进行研究,检验各种各样的可能假说。当新的设备被制造出来以后,你还可以用这些设备重新做以前做过的实验,看一下灵敏度的提高带来了什么新的结果。对那些以历史为对象的科学问题,即使我们不能进行相应的重复性实验,但是通过分析各种相关的情况可以寻到其间的关联和共性。尽管我们不能随心所欲地让恒星爆炸,也不能通过实验重复哺乳动物的进化历程,但是我们仍能够在实验室中模拟超新星爆发的一些物理学现象,或者极其详尽地比较哺乳动物和爬行动物的基因组成。尽管如此,许多人仍然声称自然科学并不比其它任何类型的知识更富于民主和理性,甚至有人认为推理本身也只不过是一种错觉而已。美国革命者、在泰孔德罗加堡被俘的绿色山地童子军领袖埃特安?爱伦曾对此作过如下评述:那些断言推理无效的人必须认真地思考这样一个问题,即他们在驳斥推理的过程中是否应用了推理的手段。如果他们用了推理方法,那么,他们无疑是在支持他们竭力攻击的原则。反过来,如果他们没有使用推理(为了不自相矛盾他们必须如此),那么他们就不可能得到理性的断言或进行理性的辩论。对此读者可以自行评判这一观点的深度。凡是亲自经历过科学进步的人都可以观察到这一过程中所存在的相当个人化的奋斗。总有那么一些少数人,他们或是出于简单的好奇和极大的真诚,或是出于对现存知识体系不完整的失望,甚至仅仅是被想象出来的自己与别人相比在理解问题方面的无能所困扰,于是,他们提出了一个又一个意味着巨变的关键问题。少数品格高尚的人超然于嫉妒、野心、背后诽谤、压制异己与可笑的自负组成的汹涌波涛之外进行着这样的工作。在一些领域,特别是成果卓著的领域,这样的行为几乎成为了规范。我觉得似乎是社会的混乱和人类的缺陷帮助了科学事业的存在与发展。对科学而言,存在一种已经建立的框架,使得任何科学家都能够证明别人是错误的,而且能确保所有人都能够知道这一点。即使有时候我们的动机是卑下的,我们仍然不由自主地在摸索一些新的事物。诺贝尔化学奖得主、美国化学家哈罗德?C?尤利在他70多岁时向我透露说,在过去的很多年中,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多的人都在向着一个目标努力,那就是要证明他是错的。他把这种情况称为是“西部最快枪手”并发症:年轻的快枪手在战胜了著名的上一辈的快枪手之后,将继承上一辈快枪手的荣誉并赢得人们的尊敬。他埋怨说这是一种恼人的状况。不过,也正是这种情况的存在引导了那些年轻而狂傲的家伙涉足那些他们本不会涉足的重要领域。作为一个人,科学家有时也会犯选择性观察的错误,例如,他们总是倾向于记住那些他们成功的经历而遗忘那些犯错误的经历。但是,在很多情况下,错误却往往蕴含着正确的部分,或是能够激励其他人去发现真正正确的东西。弗雷德?霍伊尔是当代最杰出的天文物理学家之一,他对于我们理解恒星演化、化学元素合成、宇宙学及其它许多问题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有时,在任何人都没有想到存在需要解释的问题的时候,他已经获得了关于这类问题的正确答案,而在另外一些时候,他却提出或这或那的错误的、恼人的、不能让人容忍的古怪观点,以致观察人员与实验人员觉得必须去进行验证。不过,尽管那些冲动的、集中的试图证明弗雷德错了的努力胜败交错,不可否认的是,在几乎每个问题上这些人的努力将相应领域的研究向前大大地推进了。即使是弗雷德的最不能让人容忍的观点,例如,弗雷德曾提出流感病毒和艾滋病病毒来源于彗星,并认为星际灰尘颗粒是些细菌,在论证或反驳他的观点的过程中,获得了极其丰富和有意义的新知识,尽管最终也没有找到任何证据证明这些特别的见解。也许列出一些科学家犯错误的例子对科学家们不无益处,也许揭去科学神秘的面纱将有助于启迪年轻的科学家。在历史上,即使是像乔哈尼斯?开普勒、伊萨克?牛顿、查尔斯?达尔文、格雷格?孟德尔和阿尔伯特?爱因斯坦这样伟大的科学家也曾犯过严重的错误。幸运的是,科学事业是一种集体的事业,任何个人的影响都不能超过集体的作用。因此,即使那些最有才华的科学家犯了错误,这些错误也能被其他远不如他们的科学家发现并弥补。就我个人而言,我曾在过去的书中记述那些我被证明是正确的一些例子,现在再来看一看我所曾犯过的错误。在宇宙飞船能够探测金星以前,我曾认为那里的大气压只是地球大气压的几倍,但实际上,探测结果表明是几十倍;我曾认为金星上的云层主要由水组成,而探测结果却表明金星云层中的水分含量仅为25%;我曾认为火星存在板块构造,但宇宙飞船的近距离观察的结果表明在火星上几乎不存在板块构造的迹象;我曾认为土卫六上偏高的红外温度是由那里强烈的温室效应引起的,而实际上却是由大气同温层的逆温效应引起的;在1991年1月伊拉克燃烧科威特的油井之前,我曾警告说油井燃烧所产生的烟气将会上升到很高的高度,从而会对大部分南亚地区的农业产生不良影响。但是,事实表明,除了使波斯湾的中午变得昏暗并使气温下降4-6℃之外,这些烟气很少能上升到同温层,因此不可能对南亚产生什么影响。在进行这些计算的时候,我显然没能对计算过程的不确定性予以充分的考虑。不同的科学家有着不同的思考习惯,有一些可能更谨慎一些。如果科学家们不是彻头彻尾的教条主义者,而且各种新思想又都能够得到检验的话,那么,是不大可能对社会产生什么危害的。事实上,在这种提出思想和检验思想的过程中,科学将会发生显著的进步。在上面我被证明是错误的那四个例子的头一个中,在没有翔实的宇宙探测数据的条件下,我试图从一点点线索出发去了解遥远的世界,因而犯下了错误。实际上,当我们获得了越来越多行星的探测数据的时候,我们就会发现许多原来认为是正确的观点被新的事实推翻。后现代主义者批评开普勒的天文学根源于他的中世纪的。一神论的宗教观,而达尔文的生物进化论是被一种使他所属于的特权社会阶层永存的愿望所驱使,或是出于证实他所提出的无神论的动机。如此种种,有些批评是正确的,而有些则显然是失之偏颇。但是,如果科学家们确实是审慎诚实的,而且其他具有不同观念和倾向的人又能够检验他们的工作,那么,他们在进行研究工作时带点个人的偏见和感情偏好又有什么关系呢?可以肯定,没有人会争论说从保守的角度计算14和27的和不同于从自由的角度得到的结果,或者,一个函数的导数是它本身,这样的函数在北半球是指数函数,而在南半球却是另一个函数。同样,任何周期函数都可以在任意指定的精度下用傅立叶级数表示,而无论是印度的数学中还是在穆斯林国家的数学中。非交换性代数(即A乘B不等于B乘A)对于印-欧语系的人与芬兰乌戈尔语系的人来说都是内在一致和有意义的。数学也许会受到毁誉参半的评价,但不可否认它对于任何种族、文化、语言、宗教和意识形态都是同样正确的。与此相反,尚有其它许多处于另一极端的问题。例如,抽象表现主义究竟是伟大的艺术形式,还是对伟大音乐艺术的亵渎?抑制通货膨胀与降低失业率究竟何者更重要?法国文化是否比德国文化更优越?是否可能在全国范围内推行抑制谋杀的法令或措施?所有这些问题都是过分简化了的,有些问题难置可否,无法用对或错简单地衡量,也有一些的答案基于一些难以言说的假定条件。对于这些问题,各种局部性的偏见将很可能决定对问题的回答。在这样一种主观的连续体中,科学既有可能完全不考虑文化规范,也有可能完全依赖于文化规范,这样,科学是不是在说谎?尽管各种各样的偏见和文化沙文主义层出不穷,而且不断地改头换面,但是,科学仍然是接近于数学而远离时尚的。因此,那些认为科学发现总体上是主观偏见的观点本身也不仅只是一种偏颇之见,而且是似是而非的。历史学家乔伊斯?阿普尔比、里恩?亨特和玛格利特?雅格布在1994年出版的《说说真实的历史》一书中对伊萨克?牛顿进行了批评,说他因为害怕威胁到传统的宗教并导致社会混乱和无神论而拒绝接受笛卡尔的哲学观点。这些批评无非证明了科学家也是凡人这一点。当然,牛顿是怎样被他同时代的知识界攻击的的确能引起研究思想的历史学家的兴趣。不过,这对于了解他的主张的正确性并无什么实质性的意义。事实上,这些主张要得到广泛的接受,它们就必须能够同时说服有神论者和无神论者。这正是历史上所发生的。埃波比和她的同事们声称“达尔文在构造他的进化论时还是一个无神论和唯物主义者”,并且指出进化是一种有目的的无神论者日程的产物。进化论中铺天盖地的是些无可救药的混乱的因果关系。在达尔文得到乘H?M?S?贝格尔号去环球航行的机会时,他即将成为英格兰教堂的主教。那时,正如他自己所说,他的观念还非常传统,甚至认为每一条英国国教教义都是完全可信的。此后,随着与自然的交融以及科学的熏陶,一线曙光逐渐照亮了他的灵智。他发现,至少有一部分他原来笃信的宗教是错误的。这就是他的宗教观发生转变的原因。埃波比和她的同事们对达尔文描述“那些野蛮人道德水平低下,并且缺乏足够的推理能力和自我控制能力”感到恐怖。他们说“至今,很多人还对达尔文的种族主义倾向深感震惊”。但我要说的是,在达尔文的论述中并没有什么种族主义的倾向。事实上,在此他所指的是那些生活在极其贫瘠的阿根廷靠南极的火地岛的居民,他们遭受着物质条件极端匮乏的煎熬。当他在描述一位非洲裔的南美妇女宁死而不屈于奴隶制时,他指出正是由于社会歧视使得人们对她的英雄的反抗行为视若无睹,而如果同样的行为发生在一个出生于罗马贵族家庭的女子身上,那么,她的反抗无疑会被视为最具有英雄意味的行为。由于激进地反对船长的种族主义思想,他几乎被船长腓兹罗伊扔下贝格尔号。在反对种族主义这点上,达尔文无疑高出同辈许多。但是,即使他不是如此,这对自然选择的对错有什么影响呢?托马斯?杰斐逊和乔治?华盛顿都拥有奴隶;阿尔伯特?爱因斯坦和圣雄甘地都是不称职的丈夫和父亲,这个名单可以无限地列下去。我们任何人都是一定时代的产物,都是有缺陷的。用将来的、我们迄今未知的标准去衡量我们现在的行为是公平的吗?也许对我们的下一代而言,我们现在的一些习惯行为无疑会被认为是野蛮行为,例如,现在我们都坚持小孩甚至婴儿应该单独睡而不是跟父母睡,还有,通过激起国家主义的热情来获得大众支持,从而取得更高的政治地位的方式。此外,诸如承认贿赂和腐败是一种生活方式、饲养宠物、吃动物、笼养黑猩猩、宣布成年人使用欣快剂为非法、允许我们的孩子成长为文盲等。回顾历史,偶尔也有少数不同寻常的人卓然脱俗。在我的书中就提到一位这样的人,他就是出生于英国的美国革命者托马斯?潘恩。对于他所处的时代而言,他堪称是遥遥领先。在君主制、贵族制、种族主义、奴隶制、迷信和性别歧视这一切构成了传统智慧的时候,他就已勇敢地向它们进行了斗争。他一直不屈不挠地批判传统宗教。在《理性的时代》中,他写到:“当我们阅读《圣经》的时候,我们会发现整部书的一大半都充斥着淫秽故事、色情的堕落、野蛮残酷的刑罚以及毫不留情的复仇。因此,这部经书与其说是上帝之言毋宁说是魔鬼之语。它……将使得人类变得更加堕落和野蛮。”同时,他在书中表达了对造物主的深深崇敬。潘恩认为仅仅在对自然界的一瞥之间就能够找到造物主存在的明显证据。在他的同辈人看来,一个人似乎绝对不可能在大肆贬斥《圣经》的同时又狂热地崇敬上帝。基督教神学家得出的结论是潘恩是个喝醉酒的、腐化堕落的疯子。犹太学者大卫?列维则禁止与他信奉相同宗教的人触摸,更不用说阅读潘恩的书。潘恩为他的观点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法国大革命之后,由于他过于一贯地反对独裁而被投入了监狱,他由此成为了一位悲惨的老人。不错,进化论者的观点可能被彻底推翻,或者被极其古怪地误用:贪婪的强盗式资本家头目可以求助于社会达尔文主义来解释他们残酷的行为;纳粹和其它种族主义者可能会以“适者生存”为他们的种族灭绝政策辩护。但是,达尔文并不曾制造约翰?D?洛克非勒或阿道夫?希特勒。实际上,贪婪、工业革命、自由企业体制、政府在金钱面前的腐败就足以解释19世纪的资本主义。而种族中心主义、对外族人的仇视、社会等级、德国长期以来的反闪族倾向、凡尔塞和约、德国的加速生育子女以应付战争的需求的实践、通货膨胀和萧条等则足以解释希特勒的崛起。有没有达尔文,所有这些情况都很可能出现。现代进化论者清楚地指出其它一些不是那么冷酷的特质,其中一些为强盗式资本家和‘元首’所蔑视,例如利他主义、普通的智力和同情心等也许才是生存的关键。如果我们能够审查达尔文,我们还能审查其它的什么知识呢?谁有能力做这些审查工作呢?我们中又有谁能够聪明到知道哪些知识和洞察可以很安全地省略,哪些知识只有到成百上千年之后才是必要的呢?的确,我们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对科学技术进行选择,确定发展哪些机器和产品是安全的。由于我们不可能有足够的资源去尝试所有的技术,因此在任何情况下我们都需要进行这样的决策。但是审查知识、告诉人们必须想些什么、哪些想法是不允许的以及不应该寻求哪些证据等,才是思想管制、愚蠢和无能的决策以及长期衰退的突破口。狂热的理论家和独裁政权很自然而且很容易地将自己的观点强加于人,他们绝不允许不同意见的存在。一些纳粹科学家,例如诺贝尔物理学奖获得者约翰内斯?斯塔克在官方的支持下将科学强行地划分为所谓稀奇古怪的、纯属想象的“犹太科学”(包括相对论和量子力学),和现实可行的“亚利安科学”。这种划分并没有什么实在的根据,而纯粹是出于意识形态。另外一个有教育意义的例子是苏联的遗传学的发展历史。大约在30年后,美国遗传学家赫尔曼?J?穆勒向我描述了他在1922年,为了亲自看一看新成立的苏维埃国家,乘一架轻型飞机从柏林飞往莫斯科的经历。那时,他已经发现了强辐射能够引起突变的现象,这一发现最终为他赢得了诺贝尔奖金。也许在苏联的见闻令他流连忘返,于是他迁往莫斯科并帮助苏联开创现代遗传学这一新领域。但是,到了30年代中期,一个名叫特罗菲姆?李森科的江湖骗子得到了斯大林的注意和热情支持。李森科把遗传学称之为“孟德尔-魏斯曼-摩尔根学说”(以这一领域的奠基者命名),并说这种遗传学是建立在一种不可接受的哲学基础之上的。而真正从哲学意义上正确的遗传学,应该遵从共产主义者的辩证唯物主义,这种遗传学将产生非常不同的结果。尤其值得一提的是,按照李森科的遗传学,将可能培育出一种新的冬小麦品种,显然,这对斯大林的强制性集体化农业导致的苏联经济倒退是个好消息。李森科的那些带有倾向性的证据是可疑的,他的大量的结论都是建立在自相矛盾的数据基础上,同时,他也没有进行什么严格的对照实验。然而,尽管李森科权势日隆,穆勒激烈地争辩说经典的孟德尔遗传学完全符合辩证唯物主义,但李森科崇信获得性遗传,而否认遗传的物质基础才是属于“唯心主义”的。穆勒得到了苏联农业科学研究院前任院长N?I?瓦维罗夫的强烈支持。在1936年,李森科已是苏联农业科学研究院的院长,穆勒在一次研究院的会议上作了振奋人心的发言,他说道:如果杰出的专业人员都要去支持那些即使初通遗传学的人都会明白是非常愚蠢的,就像李森科院长和像他一样想的人最近所提出的那些观点和理论,那么,我们面临的选择就很类似于在巫术与医学、星象学与天文学或炼金术与化学之间作选择。在一个充满任意逮捕和警察恐怖的国家,说出这番话显示了他值得仿效的正直和勇气,也有人认为这是鲁莽的行为。在《瓦维罗夫事件》(1984年)中,苏维埃流亡历史学家马克?巴普斯基描述了这些发言“得到了整个大厅雷鸣般的掌声”,而且“被当时所有的列席者们深深地铭记在心”。三个月后,一位对一封广为流传的签有穆勒名字的信表示震惊的西方遗传学家访问了穆勒。那封信抨击了西方遗传学界盛行的“孟德尔-魏斯曼-摩尔根学说”,并呼吁抵制即将召开的国际遗传学会议。实际上,穆勒既没有看过这封信的内容,更不用说在上面签过名了。对此,他非常愤怒,并肯定是李森科捣的鬼。穆勒马上向《真理报》写了一篇斥责李森科的文章,并把副本寄给了斯大林。第二天,瓦维罗夫有些紧张地来见穆勒,并通知他,穆勒已经自愿为西班牙内战服务。穆勒写给《真理报》的那封信已使他处于非常危险的境地。他于次日离开了莫斯科,后来被告知,他刚好逃脱了秘密警察。但瓦维罗夫就没有这么幸运了,1943年,他死于西伯利亚。在斯大林及其后的赫鲁晓夫一如既往的支持下,李森科冷酷地压制着经典遗传学的发展。在60年代早期,苏联的学校使用的生物学教材里几乎不讲授关于染色体和经典遗传学的内容,这和现在的美国教材里几乎不讲进化论很类似。但是,苏联并没有培育出新的冬小麦品种,“辩证唯物主义”的咒语似乎并没有被作物的DNA听到;苏联的农业仍旧处于极端的困境之中。也许,正是由于这个原因,尽管今天苏联在许多科学领域中都处于世界前沿,但是,他们在分子生物学和遗传工程方面却是不可救药地落后,他们失去了整整两代现代生物学家。直到1964年,在苏维埃科学院(那时少数几个相对独立于党和国家领导的机构之一)的一系列争论和投票表决之后,李森科的学说才被推翻。在这场否定李森科的运动中,核物理学家安德雷?萨哈洛夫起了极其重要的作用。美国人对苏联的这种经历总是惊讶得连连摇头。对美国人而言,一些政府支持的意识形态或公众偏见竟然会制约了科学发展是不可思议的。200年来,美国人一直自诩为务实的、实用主义的、非意识形态化的民族。但是具有讽刺意味的是,美国同时又是一个人类学和心理学方面伪科学竞相盛行的国度。在宇宙创造说的幌子下,不少人不断地努力阻止在学校讲授进化理论,而实际上,进化理论却是一种非常有力的整合式的生物学理论,对于其它学科,从天文学到人类学,都是不可或缺的。科学与其它人类事业的差异并不在于它的从事者们会受到所处文化环境的影响,也不在于它的时对时错(这是所有人类行为的共性),而是在于它构造各种可检验的假说、探索各种验证或推翻理论的确定性实验的热情,在于它进行实质性辩论的活力,在于它乐于抛弃那些被发现有缺陷的思想。然而,如果我们不能清楚地意识到人类自身的局限,如果我们不进一步寻求更多的数据,如果我们不愿进行对照实验,如果我们不尊重客观证据,那么,我们在寻求真理方面就会非常的软弱无力。机会主义和怯懦的结果只能是使我们被每一种意识形态的微风所击倒,而不能坚持任何具有恒久价值的东西。

[17]第十五章 牛顿之眠

第十五章 牛顿之眠上帝使我们远离偏狭和“牛顿之眠”。威廉?布莱克选自给托马斯?巴兹信中的诗句(1802年)无知比博学经常更带给人自信:那些肯定地断言这个或那个问题永远不可能被科学解决的人,恰恰是那些所知甚少的人,而不是学识渊博的人。 查尔斯?达尔文《人的进化》导言(1871年)诗人、画家、革命者威廉?布莱克用“牛顿之眠”来比喻牛顿物理学观察事物角度犹如井底之蛙,以及牛顿自己从神秘主义的(不彻底)脱离。布莱克认为原子和光粒子的想法是可笑的,牛顿对人类的影响就像“魔鬼”一般。对科学更一般性的批评是科学太狭隘了。由于我们被充分证明的易谬性,在严肃的论述之外,科学拒绝考虑法庭、不同程度令人振奋的想象、游戏式的概念、真诚的神秘主义和使人目瞪口呆的奇迹。没有客观证据,科学不承认精神、灵魂、天使、魔鬼、释迦牟尼的法体,以及天外来客。美国心理学家查尔斯?塔特认为超感觉存在的证据是令人信服的,他写到:导致目前流行的‘新时代’思想的重要因素之一,是反对科学主义非人性化。非精神化的影响,即我们除了是物质实体外什么都不是的哲学信念(他们打着客观科学的旗号,顽固坚持再生的基督教原教旨主义)。不加思索地支持打着“精神”、“心灵”或“新时代”旗号的任何事物当然是极其愚蠢的,因为这些思想中的大多数,不论多么崇高或鼓舞人心,事实上都是错误的。另一方面,“新时代”思想的益处在于对人类本性的某些现实合理的认知:人类已经,而且会继续体验那些看似‘精神’或‘心灵’的东西。为什么“心灵”体验总是向我们的物质观念挑战,而与其它观念没有冲突呢?毋庸置疑,物质(和能量)存在于日常世界中,这样的证据比比皆是。相反,正如我前面所提到的,非物质的“精神”或“灵魂”存在的证据却非常值得怀疑。当然,我们每一个人都有丰富的内心世界。但是,考虑到物质世界是惊人的复杂,我们如何能证明我们的内心生活不全部来自于物质世界?不错,关于人类意识的许多问题,我们并没有充分理解,也不能用神经生理学来解释。人类的能力有限,科学家比其他人更清楚地懂得这一点。但是,几代人之前,自然界许多被认为是神秘莫测的现象,都已经通过物理学和化学的手段被彻底理解了。至少今天的一些神秘现象也会被我们的后代彻底揭示。比如说,我们现在还不能通过大脑化学来给出意识状态的变化的详细解释,这并不意味着“精神世界”的存在是非物质的奇迹。正如我们懂得趋光性和植物荷尔蒙以前,将向日葵总是朝着太阳当做是确确实实的奇迹存在的证据一样。如果这个世界并不完全和我们的意愿一致,这是科学之错吗?还是那些将自己意愿强加于此世界的人的过错?所有的哺乳动物,以及许多其他动物,体验着情感:如恐惧、欲望、希望、痛苦、爱、憎恶,以及被引导的需要。人类可能对未来思考得更多些,但并没有什么感情是人类所独有的。另一方面,没有其他物种像人类一样探求科学,如何能说科学“使人失掉人性”呢?这个世界看似如此不公平:有些人尚未出襁褓就饱受饥饿而夭折;而另一些人仅是由于出身的原因,过着富足华丽的生活。一个人可能生在被凌辱的家庭或被咒骂的种族,或天生有某种残疾,一辈子在命运的作弄中生活,直至死亡。这就是生命的结局吗?仅仅是一场无梦、永无尽头的睡眠吗?公正何在?这是惨淡、残酷而无情的。难道我们不应该在公平的竞技场上有第二次机会吗?如果不管前生命运如何与我们作对,我们来生的出身取决于我们前生努力的程度,那该多好啊。或者,如果我们死后存在一次审判:――只要我们扮演好这一生所注定的角色,为人谦卑、诚实等等――作为奖赏,我们将在摆脱了这个世界的痛苦和动乱的永久避难所中愉快地生活,直到时间的尽头。如果这个世界是经过考虑、事先设计好的,而且是公平的,它就会是这个样子。如果承受痛苦和磨难的人将得到他们应得的安慰,它就会是这个样子。所以,那些引导人们满足于现在的生活状况,期望死后有所回报的社会,倾向于灌输给人们安于现状、反对变革的思想。更有甚者,对死亡的的恐惧,在某种程度上本来是生存斗争和进化中的一种适应,在战争中反而变得不适应。那些宣扬英雄(或者甚至是那些仅仅是按照权威的吩咐行事的人)来生会得到极大幸福的文化,可能会赢得一些竞争性的优势。因此,死后精神永存的思想和关于来生的概念,宗教和国家兜售起它们来,应该是不费吹灰之力的。在这个问题上,我们不能期望存在广泛的怀疑主义。尽管几乎毫无证据,人们仍然愿意去相信它们。不错,大脑损伤会使我们丧失大部分记忆,可以将我们由癫狂变得平静,或由平静变成癫狂;大脑化学的改变会使我们相信有一个针对我们的大规模的阴谋,或者使我们认为听到了上帝的福音。但是,尽管这提供了像我们的个性、特征、记忆(如果你愿意,可以将灵魂包括在内)根源于大脑的物质之中一样强有力的证据,不重视这一证据,回避这一证据的可信度是很容易的。如果由一个强劲有力的社会制度坚持来生的存在,那么持异议者人数很少并且保持沉默、遭到憎恶是不足为奇的。一些东正教、基督教、新时代教派和柏拉图主义者,坚持说世界是非现实的,苦难、死亡和物质本身都是幻觉,除了“思想”之外,没有什么东西真的存在。与此相反,盛行的科学观点认为思想是我们感知大脑活动的方式,即思想是大脑中无数个神经连结的一种性质。从60年代起,兴起了一种奇怪的学术观点,认为所有的观点与幻觉一样具有同样的武断性,正确性和谬误性。由于文学批评、宗教、美学和大部分哲学、伦理学不能像欧几里德几何学的定理那样被证明,也不能用实验来验证,科学家们长期以来一直认为以上人文学科仅仅是主观看法。也许,这种观点的目的在于试图扭转在科学家们的论争中所处的劣势吧。对那些期望每件事都成为可能的人来说,他们的现实是不受限制的。他们感觉,人们想象和欲望的要求要多于科学教给人们所能理性地确信的相对少的东西。许多“新时代”的宗师(女演员雪利?麦克莱恩就是其一)走得如此之远,以至于信奉唯我论,断言唯一的实在是他们自己的思想。实际上,他们常这么说,“我即上帝”。“我真的认为我们在创造现实的一切”,一次,麦克莱恩告诉一个怀疑论者,“我认为我正在创造面前的你”。如果我梦到与死去的父母或子女相会,谁能告诉我它并没“真正”发生?如果我感觉我自己漂浮在太空,俯瞰地球,也许这也是真的。不能分享这些体验的科学家们,谁又能告诉我这些都只是在我的头脑中发生的?如果我的宗教告诉我,宇宙年龄只有几千年是上帝的不可更改、正确无误的断言,那么当时的科学家宣称宇宙有几十亿年历史时他们就是错误的,冒犯神灵的,不虔诚的。令人恼火的是,科学断言为我们能做什么,甚至根据什么原理来做,划定了界限。谁说我们不能超越光速?他们以前也说过无法超越声速,不是吗?如果我们真的拥有了强有力的仪器,谁能阻止我们同时测定电子的位置和动量?如果我们非常聪明,我们为什么不能制造出“第一类”永动机呢?(即能量不必守衡,输出的能量比供给的能量更多。)或者制造出“第二类”永动机呢?谁胆敢对人类的发明天才划定界限?事实上,自然界制定了界限。在这样一些无法实现的行为中,蕴藏着关于宇宙如何运转的相当完备而又非常简单的自然规律。显然,伪科学和迷信企图说明自然界不存在限制。他们扬言,“一切事物都是可能的”,他们承诺了一个无限的产出,但他们的支持者只会感到失望和被愚弄。另外一个对科学相关的指责是科学太简单化,太“还原主义”;科学天真地以为宇宙最终的解释只是几个自然规律(也许是非常简单的几个),它们就能解释任何东西。整个世界的精细微妙之处,雪的晶体,蛛网的格子构架,旋涡星系,人类洞察力的火花,最终都能还原为这些规律。还原主义似乎对斑驳复杂的宇宙不够尊重,它显得就像一个傲慢与懒惰的奇怪的产物。对伊萨克?牛顿(他在科学批评者眼中,正是还原主义的化身)而言,宇宙就像钟表一样。行星围绕太阳,月球围绕地球按照其规则的、可预测的轨道运动,和我们司空见惯的钟摆摆动和弹簧振荡的运动一样,都可以从本质上用完全相同的微分方程精确地描述出来。现在有一种倾向,认为我们处于高贵的优越的地位,而怜悯可怜的牛顿学派只能看到那么狭窄的范围。但在某些合理的约束下,描述钟表工作的简谐方程,确实描述了整个宇宙中天体的运动。这是一个深刻的、而非肤浅的对应。当然,太阳系中并不存在齿轮,万有引力的‘钟表’各部分的部件互不冲突。一般而言,行星的运动比钟摆和弹簧复杂得多。钟表模型在某些环境中不再成立:经过一个漫长的时期后,来自遥远天体的引力(对少数轨道的影响可能看起来微乎其微)逐渐形成,一些小天体可能出乎意料地偏离了原来的轨道。但是,摆钟也存在一些类似于混饨运动的现象,如果我们将摆球过度偏离垂直位置,随之而来的将是紊乱怪异的运动。太阳系比任何机械钟能更好地保持时间,而设置时间的思想,恰恰就来自于观察到的太阳和恒星的运动。令人惊讶的是,无论对钟表还是行星,相似的数学原理都能完美地应用。其实大可不必惊讶,我们又没有把它强加给宇宙。这不过是宇宙运行的方式。如果这被称为“还原主义”的话,那就算是吧。直至20世纪中期,在神学家、哲学家和许多生物学家中间,流行这样一个强烈的信仰――生命无法“还原”为物理和化学定律,而是存在一种“生命力”、一个“生命原理”、一种“道”、一种使生物能生存的“玛那”。它“激活”了生命。不可能想象仅靠原子或分子,就能解释活生生的生命所具有的复杂和精美,以及形式与功能的和谐。因而,宗教应运而生了:上帝或众神使无生命的东西具有生息和灵魂。18世纪化学家约瑟夫?普里斯特烈试图找到“生命力”,他称量了一只耗子活着和死去时的质量。毫无疑问,两次称量的结果完全相同。所有这类尝试都以失败而告终。如果确有灵魂物质存在,显然它没有质量,――也就是说,它并不是由物质组成的。然而,即使是生物唯物主义者也对此持有保留意见;也许,就算植物、动物、真菌和微生物是没有灵魂的,理解生命仍需要尚未发现的科学原理。例如,英国生理学家J?S?哈丁(J?B?S?Hardin之父)在1932年提出这样的疑问:关于生命如何从疾病和损伤中得以恢复,生命的机械论能给出什么合理的解释吗?一点也没有,就像与此紧密相关的繁殖现象一样,这些现象太复杂、太奇怪,我们还不能了解它们,不论我们如何发挥想象力,我们都无法想象一个精致复杂的机制,能够像一个有机体那样,不断地、无限地繁衍自身。但仅仅几十年后,人类获得了关于免疫学和分子生物学的知识,彻底揭开了这些曾被认为是无法理解的奥秘。我清楚地记得,50年代和60年代,当DNA分子结构和遗传密码的性质首次被详细阐述时,研究宏观有机体的生物学家是如何谴责那些分子生物学的倡导者是“还原主义”的(“用DNA,他们连一个蠕虫都根本弄不明白。”)。当然,将一切事物都归结为“生命力”比“还原主义”好不了多少。但现在我们已经知道得很清楚,地球上的所有生物,每一个有生命的东西,核酸中都携带密码形式的遗传信息,基本上都采用相同的一套密码来执行遗传指令。我们已经了解了如何解开这些密码。生物不断重复利用着相同的几十个有机分子,执行着各种功能。科学家已经确认出胆囊纤维化和乳腺癌的致病基因。组成流行性出血热细菌的1743个基因的1800万个DNA碱基对,已经被排列出米。大多数基因的特定功能,都被详细地了解:从制造和折叠上百个复杂分子、防热、抵抗病原体、提高变异率,到严格的自我复制。其他许多有机体(包括蛔虫)的大部分整组遗传基因图谱也被绘制出来。现在,分子生物学家正忙于将决定人类特征的30亿个核苷酸序列记录下来。再过一二十年,他们就可以完成这项工作。从此项成就中,人类获得的利益是否会大于风险,似乎目前还无法确定。原子物理学、分子化学与最神圣的繁殖和遗传本质之间的密切联系,现在已经被科学家建立起来了,并不需要引入新的科学原理。看起来好像只需要几个简单的事实就足以理解生命体的极端的复杂性和多样性。分子基因学同时也告诉我们,每个有机体都有其特殊性质。还原主义更好地应用于物理学和化学。稍后,我将描述一个意想不到的一致性,我们对电、磁、光和相对论的理解可以归为一个单一框架。几百年来,我们已经知道了少数几个相对简单的规律,不仅可以解释、而且可以定量地准确预测多得令人吃惊的各种现象。这些现象不但发生在地球上,还可以发生在整个宇宙中。从神学家伦敦?吉凯所著的《自然、现实和神灵》(Natu-ral,Reality and the Sacred)一书中,我们看到这样的观点:所谓四海皆同的自然规律,仅仅是一帮容易犯错误的科学家和他们的社会环境所强加给宇宙的先入之见。他渴望其他类型的“知识”在它的领域中能和科学在科学领域中一样,真实有效。然而,宇宙的秩序并非假设,而是观察到的事实。我们能探测到来自遥远类星体的光只是因为电磁学定律在100亿光年之外和在地球上一样有效。我们能够辨认出它们的光谱只是因为类星体和地球存在相同的元素,因为二者都遵从同样的量子力学定律。星系间相互围绕的运动遵循我们熟知的牛顿万有引力定律。万有引力透镜和脉冲双星的螺旋形下降(spin-downs)揭示了宇宙深处的广义相对论。我们也许可以生活在一个每个区域都有不同规律的宇宙中,但事实上并非如此,这一点不能不令人惊叹和敬畏。我们或许生活在仅通过几个简单规律无法理解的宇宙中,自然界复杂得超过了人类的理解能力,地球上的定律不适用于火星或遥远的类星体。但是,我们所得到的证据(注意,不是先人之见,而是证据)证明情况恰恰相反。我们是如此幸运,生活在许多事物可以“还原”为几个相对简单的自然规律的宇宙中。否则,我们的智力可能不足以理解整个世界。当然,我们在把还原主义的方法应用于科学时可能会犯错误。正如我们所知道的,也许许多事物不能还原为几个相对简单的规律。然而,根据最近几百年的发现,抱怨还原主义似乎是愚蠢之举。它不是一个缺陷,而是科学最主要的成功之一。对我而言,它的发现于许多宗教是完美地吻合的,尽管它不能证明宗教的真实性。为什么几个简单的自然规律能够解释那么多的东西,而且适用于整个广袤的宇宙呢?这不正是人们对宇宙的创造者的期望吗?为什么宗教神秘主义者反对科学上的还原主义方法,而不去反对他们错置了的对神秘主义的爱恋呢?几个世纪以来,宗教的议程上,一直试图调和它与科学的分歧。至少那些不愿在文字上刻板地坚持《圣经》或《古兰经》而不给寓言和比喻任何空间的人是如此。罗马天主教神学的最高成就是圣?托马斯?阿奎那所著的《神学大全》和《反异端概要》。除了12、13世纪复杂的伊斯兰教哲学涌入基督教世界的漩涡之外,古希腊的书籍,特别是亚里士多德的著作(即使随意翻检一下也会发现其伟大的成就)也随之而来。这些古代学识与上帝圣言是和谐的吗?在《神学大全》中,阿奎那企图协调基督教与古代经典之间的631个问题。但是,在有明显分歧的情况下如何做到这一点呢?没有一些附加的组织原则,一些了解世界的更好的途径,是无法完成此项任务的。通常,阿奎那求助于常识和自然世界――即科学,正是用它们作为纠正错误的手段。通过在一定程度上扭曲自然和常识,他设法去解决所有的631个问题。(当“推”变成了“猛挤”,想要的答案可以被简单地臆想出来。此时,理性总是让位给对宗教的忠诚。)犹太法典和后犹太法典及中世纪伊斯兰哲学中,也充斥着类似的尝试。但宗教的核心教义,却能科学地验证。这导致了一些宗教人士和信教者谨慎地对待科学。圣餐,如教会宣传的那样,不只是一个引人联想的比喻,而在事实上,的确是耶稣基督的血肉吗?还是不论从化学的、微观的或其他什么方式看,仅是牧师递给你的一小块未经发酵的圆面包片(所谓“圣饼”)呢?如果不用人向神灵献祭,在金星52年的循环周期结束时,世界就会毁灭吗?一个偶然未受割礼的犹太男子,会比他遵循与上帝的古老契约(上帝要求割下每个男性崇拜者的一小块包皮作为祭品)的笃信宗教的同伴生活得较为糟糕吗?如摩门教徒所宣扬,在其他无数行星上也有人类生存吗?如伊斯兰民族断言,白种人的一个疯子科学家是用黑种人制造出来的吗?如果印度教徒不举行牺牲仪式,太阳果然就不再升起了吗(在Sat-apatha Brahmana中断言确实会如此)?通过研究那些不熟悉的宗教和文化,我们可以对祈祷者的人性根源有所洞悉。例如,在公元前2000年的巴比伦圆柱形印章上,铭刻有这样一段楔形文字:哦,宁利尔,土地女神,在你的婚床上,在你的喜悦中,请替我向恩利尔求情。热爱你的(签名)宁麻的米利-史帕克,萨达姆宁麻的萨达姆在很久以前就存在了。尽管宁利尔和恩利尔是主神――整个西方文明世界向他们祈祷了2000多年――可怜的米利?史帕克实际上只是对一个幻想、一个能为社会宽恕的想象的产物在作祈祷吗?如果他是这样的话,那我们又如何呢?这是一个被禁止的,亵渎神圣的问题吗?对恩利尔的崇拜者而言,无疑是这样的。祈祷真的会发挥作用吗?它们发挥什么作用呢?有一类祈祷乞求上帝干涉人类历史,或者只是解除某些真实或虚幻的不公正或自然灾难。例如,美国西部的主教乞求上帝援手,终止一场毁灭性的干旱。为什么需要祈祷呢?上帝不知道这场旱灾吗?他没有意识到旱灾威胁到主教的教民吗?一个被认为是无所不能、无所不知的神的局限意味着什么呢?主教也要求他的追随者一起祈祷。当更多的人而不是仅仅少数人祈求怜悯和公正时,上帝更可能进行干预吗?我们一起来看看下面这则请求(出版于1994年“祈祷者及行动周刊:依阿华基督教每周信息”):你愿意和我一起祈祷吗?愿上帝以一种无人会误认为是人类之火的方式烧毁得梅因的生育研究机构,使公正的调查者不得不把它归于奇迹般(不可解释)的原因,而基督徒不得不把它归于上帝之手。我们讨论过信仰疗法。祈祷会使人长寿吗?维多利亚时代的统计学家弗朗西斯?高尔顿认为,英国君王应该非常长寿,因为全世界每天都有数百万的人在虔诚地吟诵,“上帝保佑女王(或国王)”。然而,君主们并不比富有而养尊处优的贵族阶层的其他成员活得更长。中国自古以来都称皇帝“万岁”。古埃及几乎每个人都祈求众神让法老“长生不死”。这些共同的祈祷都失败了,他们的失败成为历史的见证。通过宣称宗教是可以验证的(哪怕是在理论上),宗教,尽管不情愿,进入了科学的竞技场中。只要宗教不抓紧世俗的权力,如果它们无法强迫信仰,就不再能够不受挑战地对现实作出断言。这当然激怒了某些宗教的追随者,他们有时会用能想到的最可怕的惩罚来威吓怀疑者。看一下威廉?布莱克在他无意中取名为《无辜者的征兆》的书中描述的信教与否的截然不同的结果吧:教导孩童怀疑神的人,永远无法从腐烂的坟墓中脱身,不干扰未成年者信仰的人,将会战胜死亡和地狱。当然,许多宗教由于热衷于尊敬、敬畏、伦理、礼仪、团体、家庭、慈善和政治经济的公平等方面,不但没有受到科学的挑战,反而被科学发现所支持。所以说,科学和宗教之间的冲突,并不是必然存在的。在某一层次上,它们共同扮演着相似而和谐的角色,彼此互相需要。公开的激烈的辩论,甚至对神圣的怀疑,可以追溯到约翰?密尔顿的《论出版自由》(1644)的基督教传统。一些主流的基督教和犹太教派含有甚至期望至少是一定程度的谦逊、自我批评和理性讨论,甚至对科学所提供的已被接受的最好的知识的质疑。但另一些教派(有时被称为保守派或原教旨主义派,现在看起来似乎处于上升状态,而主流教派几乎是既听不到也看不见了)仍站在易被证伪的事物的立场上,因而对科学感到恐惧。宗教传统通常是如此的丰富多彩、多种多样,因而给更新和修改提供了众多的机会,尤其是当圣典能够被比喻式或寓言式地解释的时候。所以,存在着一个承认过去错误的缓冲地带。正如1972年罗马天主教会承认伽利略终究是正确的,地球确实是围绕太阳运动。尽管这一承认发生在300年之后,但仍然是需要勇气的,并受到了人们的极大欢迎。现代的罗马天主教不再就大爆炸、宇宙有无150亿年历史、最初的生命起源于无机分子、人类由类似猩猩的祖先演化而来等问题与科学家争论不休,尽管它坚持“上帝使人具有灵魂”的观点。大多数主流清教派和犹太教派坚持同样顽固的立场。在与宗教领导人讨论神学时,我常问的一个问题是,如果他们信仰中的一个中心教义被科学否决,他们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个别教派的宗教领袖回答说,如果那样,宗教就不得不发生变化。进一步,我又问,如果确实是一个中心教义呢?他回答到,那也一样。但是,他又补充道,想否证中心教义往往极其困难的。坦白地说,他是正确的。隔绝于证伪的宗教教义几乎没有理由惧怕科学的进步。像在许多宗教信仰中都存在的,造物主创造宇宙这样一个伟大思想,就是这样的教义,证明或证伪同样困难。穆斯?迈蒙尼德在《迷途指津》中指出,只有自由和公开地同时研究神学和物理学,才能真正了解上帝。如果科学证明宇宙的年龄无限古老,将会发生什么呢?显然神学不得不作一番重大修正。事实上,这是一个可想象到的能证明创世主不存在的科学发现。因为无限古老的宇宙从未被创造过,它一直存在着。其他一些教义、兴趣和关注同样在担心科学将会发现什么。他们建议,也许不知道这些发现更好一些。如果证明了男人和女人具有不同的遗传特性,难道这不会成为前者压迫后者的借口吗?如果存在暴力倾向的基因,这会不会成为一个种族压迫另一个种族(甚至是计划好的血腥屠杀)的合理理由呢?如果精神病源于大脑化学,难道这不会使我们放弃试图把握现实并对自己行为负责的努力吗?如果我们不是创世主的手笔,如果我们基本的道德准则只是容易犯错误的立法者的发明,这不会削弱我们的为维持一个井然有序的社会所进行的斗争吗?在上面这些不论是宗教或世俗的例子里,如果我们知道了最有效地逼近真理的方法,并且对过去得到承认的利益集团和宗教体系所犯的错误开明一些,那么我们现在会好过得多。在每个事例里,真理被普遍了解的对宗教所造成的损害被夸大了。再者,我们的智慧还不能充分地了解究竟什么可以服务于更高的社会目的,特别是从长远考虑更没有把握,无论在谎言面前,甚至在纷杂的事实面前都是一样。

[18]第十六章 当科学家认识到罪恶

第十六章 当科学家认识到罪恶人类的心灵――还能前进多远?在哪里它的胆大妄为会达到极限?如果人类的邪恶与人类的生命以一定的比例僧长,如果子孙总是在邪恶方面超过他们的父辈,那么众神只有再增加一个世界才能容纳所有的罪人。欧里庇得斯《希波里特斯》(公元前428年)在战后哈里?S?罗伯特?杜鲁门总统的一次会议上,J?罗伯特?奥本海默--曼哈顿核武器计划的科学总监――悲哀地评论说,科学家们的手上沾满了鲜血,他们已经认识到了罪恶。之后,杜鲁门指示他的助手说,他再也不想见到奥本海默了。有时,科学家们由于做了坏事受到严厉批评,有时则是因为对科学可能被用于罪恶目的而受到警告。更普遍的情况是,科学受到责备是因为科学和科学的产品被认为在道德上是中立的,在伦理上是模棱两可的,既可以用来做好事也可以用来做坏事。这是一个古老的指控。它也许可以追溯到制作薄片状的石制工具和火的使用的年代。由于自从人类的第一个成员诞生之前,技术就与我们的祖先一直相伴,我们是一个技术型的物种,因此,这个问题与其说是一个关于科学的问题,不如说是人类本性的问题。我这样说并不意味科学对其成果的误用可以不负责任。恰恰相反,科学负有重大的责任,它的产品威力越大,它的责任越大。就像攻击性武器和其市场派生物,对那些可以改变我们赖以生存的全球环境的技术的使用应该慎之又慎。是的,迄今为止,我们的前辈已经做到了这一点。而且,像我们一直在做的一样,我们在开发新的技术。但是,当我们一直具有的缺点与其破坏能力相结合的时候,我们就必须对自己提出更高的要求――在空前的整个星球范围内建立一种新的道德观。有时,科学家们试图通过两方面来达到这一点:一方面称赞那些丰富了我们生活的科学应用;另一方面,有意无意地远离那些同样源于科学研究的死亡工具。澳大利亚哲学家约翰?帕斯莫尔在他的《科学及其批判》一书中写到:西班牙的宗教法庭试图逃避烧死异端的直接责任,于是将他们交给了世俗政权。如果亲自烧死他们,它虔诚地解释说,将完全违背它的基督教教义。我们中很少有人会允许宗教法庭如此容易地洗掉手上的血迹,它很清楚会发生什么。同样,科学发现的技术应用如果显而易见――比如,一个科学家从事神经毒气研究――他就不能宣称这样一种应用“与他无关”,其根据仅仅是军方而不是科学家使用这种气体去伤人或杀人。当科学家为了获得研究资金而主动向政府提供帮助的时候,这种责任就更为明显。如果一位科学家,或哲学家接受来自海军研究部这样的部门的经费,那么,如果他知道他的研究对他们没用,那么他就是在欺骗;如果他知道其研究有用,他就应该对其负责。只要与他的工作的发明相关,他就会受到,而且应当受到赞扬或责难。历史上的一个重要的例子是于匈牙利出生的物理学家爱德华?泰勒的生平。泰勒年轻时,匈牙利贝拉?库恩领导的共产主义革命给他心里留下了伤痕,像他家一样的中产阶级家庭的财产在革命中被没收了,一次有轨电车事故又使他失去了一条腿的一部分,这次事故给他留下了永远的痛苦。他早先的研究涉及量子力学选择定律、凝聚态物理和宇宙论。1939年正是他开车将物理学家列奥?西拉德送到长岛与在那里休假的爱因斯坦会面――这次会面导致了一封历史性信件的产生,爱因斯坦在致富兰克林?罗斯福总统的信中呼吁,考虑到纳粹德国的政治和科学动向,美国应该发展核裂变炸弹,即原子弹。泰勒被招募参加曼哈顿计划的研究工作,他一到洛斯阿拉莫斯就拒绝合作――并非因为他对原子弹可能带来的后果感到忧虑,而是恰恰相反:因为他想研制更具破坏力的武器,核聚变或热核炸弹,即氢弹。(原子弹产生的破坏性能量实际上存在上限,而氢弹没有,但是氢弹需要一枚原子弹作为引发装置。)在原子弹发明、德国和日本投降以及战争结束之后,泰勒仍固执地鼓吹所谓的“超级武器”,主要是要威胁苏联。对斯大林领导下正在重建的、强硬的和军事化的苏联的关注和美国国内的狂热的麦卡锡主义从客观上帮助了泰勒。然而,奥本海默构成了一个相当大的障碍,他是战后原子能委员会总咨询委员会的主席。在质询奥本海默对美国是否忠诚的政府听证会上,泰勒提供了关键的证词。泰勒的参与被普遍认为是导致以下不幸后果的主要原因――尽管奥本海默的忠诚没有受到检查委员会的责难,然而他的安全许可证被吊销,他从原子能委员会(AEC)退休了,而泰勒通向超级武器的道路畅通无阻了。制造热核武器的技术主要归功于泰勒和数学家斯坦尼斯拉斯?乌尔姆。诺贝尔奖物理学家,领导着曼哈顿计划理论分部并在原子弹和氢弹的研制中扮演了主要角色的汉斯?贝斯证实,泰勒原先的建议是有缺陷的,将热核武器变为现实需要许多人的工作。由于青年物理学家理查德?盖文的重要技术贡献,美国第一个热核“装置”于1952年引爆――这个装置太笨拙,不能装在导弹或轰炸机上,只能把它放在那儿,装配起来再引爆。第一颗真正的氢弹是苏联发明的,并于一年后引爆。人们争论,如果美国没有发展热核武器,苏联是否还会去制造这种武器。而且是否需要用美国的热核武器来阻止苏联使用氢弹――因为那时美国拥有大量的裂变武器。现在有证据可以充分表明苏联――甚至在它爆炸第一颗原子弹之前――就有了切实可行的热核武器设计方案。氢弹是“合乎逻辑的下一个步骤”。但苏联人寻求拥有聚变武器主要是因为他们通过间谍得知美国正在进行这项工作。以我的观点看来,全球核战争的后果由于氢弹的发明变得更加危险,因为在空中爆炸的热核武器更能使城市燃烧,产生大量的烟雾,使大地阴冷黑暗,导致全球范围的核冬天。这也许是我所卷入最有争议的一次科学辩论(约1983-1990)的原因。大多数辩论是由政治驱使的。核冬天的战略意义在于,它使那些坚持大规模核报复以阻止核袭击的政策,以及那些希望保留首先进行大规模核打击选择的人感到不安。不论在哪一种情况下,其环境后果将使任何发射了大量热核武器的国家走向自我毁灭,即使其没有遭到对手的核报复。数十年来,这一战略政策的主要组成部分,作为积累数以万计核武器的根据,突然变得不怎么可靠了。最初的关于核冬天的科学论文(1983)预言全球气温会下降15-20℃,现在的估计是10-15℃。考虑到计算中无法降低的不确定性,这两个值是相当一致的。而且这两个温度下降都远大于当今全球气温与上次冰河时期的差异。一个由200名科学家组成的国际工作组估计了全球热核战争的长期后果,他们认为在核冬天中,地球上的文明和大多数的人――包括那些远离北半球中纬度靶区的地方――将会处于险境,主要是受到饥饿威胁。如果大规模核战争爆发,城市将成为攻击目标。美国的爱德华?泰勒及其同事的工作(在苏联有一个由安德烈?萨哈罗夫领导的相应的小组)也许应该为人类末日的来临负责。氢弹是迄今所发明的最可怕的武器。当核冬天理论于1983年被人们首次发表时,泰勒马上争辩道:(1)物理过程搞错了;(2)在他的指导下这一发现早就在劳伦斯?林默国家实验室完成了。实际上,并无证据表明他的发现在前,而且相当多的证据表明每个国家负责向领导人提交关于核武器效果的报告的人都忽略了核冬天。但是,如果泰勒所说属实,那么他没有向受影响的各方――他的国家的公民和领导人以及全世界――揭示这一发现是极不合理的。像斯坦利?库布里克的电影《怪癖博士》中一样,对终极武器予以保密――因而无人知晓它的存在或它能做什么――是极为荒谬的。在我看来,任何正常人在协助进行这一发明的时候,即使不考虑核冬天,他们也都不可能保持平静。那些赞成这项发明的人受到的压力――不管他们是否意识到了――一定相当大。无论泰勒的实际贡献有多大,在当时他被人们普遍地称做“氢弹之父”。《生活》杂志1954年的一篇赞扬文章中,说他“近乎狂热地决定”制造氢弹。我觉得,他一生的后半部分可以理解为是在企图为他引来的东西辩护。泰勒主张,氢弹维护了和平,或至少防止了热核战争,因为核大国之间的战争后果实在是太危险了。这并非全无道理。我们还没有爆发过一次核战争,不是吗?但是所有这些争论都是建立在这样一种假设的基础之上,即,拥有核武器的国家都能够,而且将来也一贯能够,毫无例外地理智行事。相互的愤怒、报复和疯狂不会降临到他们领导人(或掌管核武器的军队和秘密警察官员)的头上。在希特勒和斯大林时代,这种想法看起来是太单纯了。泰勒已经成了阻碍签订一项禁止核武器试验的综合性条约的主要力量。他使得1963年《禁止地上核试验条约》的签署更加困难重重。他争辩说,地上核试验对于保持和改进核武库是极为重要的,签署这项条约将“放弃我们国家未来的安全”。他的观点现在已被证明是似是而非的。他还是核电站安全性与投资有效性的积极的鼓吹者。他自称是1979年宾夕法尼亚三哩岛核事故的唯一的伤员。因为在辩论这一问题的时候,他的心脏病发作了。泰勒主张从阿拉斯加到南非爆炸核武器以挖掘港口和运河,清除讨厌的山脉,完成繁重的运土工作。当他向希腊女王弗蕾德妮卡提出这样一个方案的时候,据说女王是这样回答的:“谢谢,泰勒博士,但是希腊已经有足够多奇妙的遗址了。”泰勒建议,想证明爱因斯坦的广义相对论吗?那么在太阳背面爆炸一枚核武器吧。想弄清月球的化学成分吗?那么将一枚氢弹发射到月球上,引爆它,然后分析闪光和火球的光谱。在80年代,泰勒向罗纳德?里根总统兜售星球大战的想法――他们称为“战略防御计划”(SDI)。里根看上去已经相信了泰勒那极富想象力的故事:可以制造在轨道上运行的,桌子大小的,由氢弹驱动的X射线激光器,用以摧毁1万枚飞行之中的苏联弹头,在全球热核战争爆发的时候真正起到保护美国公民的作用。里根政府的辩护者称,尽管“战略防御计划”在某些方面的作用被夸大了,有些是故意夸大的,但是苏联的崩溃应该归功于它。但是,没有任何确实的证据能够支持这一论点。安德烈?萨哈罗夫、叶夫盖尼?瓦列可夫、罗尔德?萨格代夫和其他科学家曾向戈尔巴乔夫总统建议澄清这样的事实,即,如果美国真的通过星球大战计划走在了前面,苏联最安全和最便宜的反应仅仅是扩充现有的核武库和发射系统。这样,星球大战计划是增加了,而不是减少了热核战争的危险。苏联用在对付美国核导弹的空基防御方面的花费,用任何标准来衡量都是微不足道的――远未达到引发苏联经济崩溃的程度。苏联的崩溃主要是因为指令性经济的失败,对西方生活标准的逐步了解,对于共产主义意识形态的普遍不满,和戈尔巴乔夫――尽管这不是他想要得到的结果――对“透明度”和公开性的提倡。1万名美国科学家和工程师公开发誓他们不会为星球大战计划工作或接受“战略防御计划”组织所提供的资金。这件事树立了一个科学家们(可以想象以牺牲个人利益为代价)对一个至少是暂时迷失方向的民主政府开展广泛的和勇敢的不合作的榜样。泰勒还主张发展钻地式核弹头――这样敌对国家的地下指挥中心和深埋于地下的供领导层(及其家属)使用的掩蔽所就会遭到攻击并被消灭;而且对于一个敌对国家来说,只需100吨核弹头就足够了,清除地下建筑“不会产生一个伤员”:平民将事先得到警报。核战争将是人道的。正如我曾经写过的,爱德华?泰勒――在他快90岁时依然精力充沛、头脑清醒――与前苏联核武器研制小组一起发起了一场运动,企图开发和爆炸新一代高效的空间热核武器,以摧毁可能撞击地球的小行星或使之偏离轨道。我担心在附近的小行星轨道过早进行试验可能给我们的物种带来极大的危险。泰勒博士和我私下见过面。我们在科学会议、国内媒体和国会的秘密会议上辩论过。我们之间有极大的分歧,特别是对于星球大战、核冬天和小行星防御。也许所有这一切使我对他的看法不可救药地带上了主观色彩。尽管他是一个激烈的反共产主义者和技术热衷者,回顾他的一生,我从他不顾一切地为氢弹辩护中看到了更多的东西:氢弹的作用并非如你想象的那么坏;它可以用来保护世界免受其它氢弹的袭击,在科学和土木工程方面发挥作用,保护美国人免遭敌人热核武器的攻击,使战争符合人道,使我们的星球免于来自宇宙的随时可能发生的危险。他企图相信,将来人类将把他和热核武器看做是救星而不是毁灭者。当科学研究向易犯错误的国家和政治领导人提供了巨大的,其实是可怕的力量的时候,许多危险便出现了:其中之一是某些卷入其中的科学家除了貌似客观之外别无所有。权力导致腐败,始终如此。在这种环境下,秘密的机构是尤其有害的,于是民主监督与平衡就显得特别珍贵(在秘密环境中飞黄腾达的泰勒曾不只一次地攻击这一点)。中央情报局的总检察长在1995年评论说“绝对的秘密导致绝对的腐败”。最公开和活跃的辩论常常是避免最危险的技术误用的唯一保障。辩论的关键一点也许很明显――许多科学家,甚至外行可以实话实说而不会有什么负担。另一点可能更微妙,一个住在远离华盛顿特区某地的无名研究生也许会注意到什么――而如果争论是秘密举行的,他将没有任何机会发表看法。在哪一个领域内,人类的努力在道德上不是模棱两可的?甚至被认为向我们提供的行为和伦理方面建议的民俗也是自相矛盾的。想一想格言吧:匆忙造成浪费。是的,但是,及时行动,可以免于问题成堆也正确。安全第一;但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有烟必有火,但是你不能仅凭封面评价一本书。省一文等于赚一文,但是你却不能拿走那赚到手的一文。当断不断,必受其患,但是智者不敢踏脚的地方,蠢人却蜂拥而至。三个臭皮匠项个诸葛亮,三个和尚没水吃。曾几何时,人们就是依据这些自相矛盾的陈词滥调计划自己的行动,或为自己的行为辩护的。格言家又该承担什么样的道德责任呢?占星术士、占卜术士和小报预言家呢?或者考虑一下主流的宗教。在《弥迦书》中,我们被告诫要做事公正和仁慈地爱;在《出埃及记》中,我们被禁止谋杀;在《利未记》中我们被命令要像爱自己一样爱我们的邻居;在《福音书》中我们被鼓励去爱我们的敌人。但是想一想吧,在这些本意良好的劝诫深入人心的地方,这些书的狂热追随者曾血流成河。《约书亚书》以及《民数记》的后半部分赞美了在整个迦南地区一个接一个城市发生的对男人、女人、儿童直到家畜的集体屠杀,耶利哥古城在一场“圣战”中被抹掉。这些大屠杀的唯一的理由就是谋杀者所称的,作为对他们的儿子施行环切术和采纳一套特殊仪式的交换条件;他们的祖光早就得到保证:这块土地将属于他们。对于这些灭绝运动,从神圣的文稿中找不到丝毫自责的迹象,找不到一丁点的族长或神的不安。反而是,约书亚“毁灭所有会呼吸的生命,像以色列上帝命令的那样”(《约书亚书》10:40)。而且这些事件不是偶然的,而是作为主要叙述的中心内容贯穿《旧约全书》的。关于集体屠杀的相似的故事(对于亚玛力人来说则是种族灭绝)还可以在《扫罗记》,《以斯帕记》以及《圣经》中的其它地方找到,而且几乎没有一点道德上的疑问。所有这一切,当然使得以后年代的那些自由的神学家感到苦恼。据说魔鬼能够“引用《圣经》中的文句为其目的辩护”。《圣经》中充满了如此之多的道德标准彼此矛盾的故事,以至于每一代人都可以从《圣经》中找到词句为他们所想采取的任何行动辩护――从乱伦、奴隶制、集体屠杀到最高尚的爱、勇敢和自我牺牲。而且这种道德上多重性格的混乱绝不仅限于犹太教和基督教。你发现它们深植于伊斯兰教、印度教甚至几乎世界上所有宗教的传统中。既然是这样,道德上模棱两可的科学家也许不像一般人那么多。我相信,科学家负有特殊的责任去警告公众可能存在的危险,特别是发源于科学或通过科学的应用得以预见的危险。你可以说,这种任务是预言式的。很清楚,警告应该是审慎的,相对于危险不能作过多的夸大;但是如果我们无法避免错误,考虑利害关系,他们就应站在安全一边。在卡拉哈里沙漠的坤桑采集狩猎者中,当两个男人,也许是睾丸激素的刺激,发生了争执,女人就会拿走他们的毒箭,使这些武器不会用来互相伤害。今天,我们的毒箭能够破坏全球的文明也可以灭绝整个人类。现在道德上的模糊不清所造成的代价太高了。因为这一点――而不是因为获取知识――科学家们必须承担高度的伦理责任,非同一般的、前所未有的伦理责任。我希望培养研究生的科学计划能够清楚地、系统地向尚缺乏经验的科学家和工程师们提出这些问题。而且,有时我在想,在我们的社会中,是否妇女――和儿童――最终也将把我们的毒箭置于安全之处呢?

[19]第十七章 怀疑主义与好奇心的联姻

第十七章 怀疑主义与好奇心的联姻没有什么事物会因为不完美而失去真实。来自迈克尔?法拉第的评论,(1791-1867)洞见,未经检验和证实,就不能保证其充分的真实性。伯特兰?罗素《神秘主义与逻辑》(1929)当我们被要求在美国法庭上起誓我们将讲“真话,完整的真话,而且只讲真话”时,我们其实是在被要求做不可能的事情。显然誓言完全超出了我们的能力。我们的记忆难免有错误,甚至科学真理也仅仅是一种近似。而且我们几乎对整个宇宙都是无知的。然而,也许一个人的生命就依赖于我们的证词。起誓在我们的能力范围之内讲真话,完整的真话,而且只讲真话就是一个合理的要求了。如果没有这一限制性的词句,那么,这一要求就是绝对无法满足的。但是这样一个限制,尽管与人类的实际情况一致,却不能被任何法律系统所接受。如果每个人仅仅是根据个人的判断讲真话,那么,应受指控或令人尴尬的事实就会被隐瞒,事件被遮掩,罪行被隐藏,责任被逃避,正义被否认。所以,法律所努力追求的是一个不可能达到的精确的标准,我们只能尽力而为。在挑选陪审团成员的过程中,法庭需要确保判决以事实为依据。这就需要付出极大的努力以消除偏见。法庭认识到了人类的缺陷。候选的陪审员是否与地方检察官、原告或辩护律师有私交?法官和其他陪审员又是什么情况?陪审员形成的意见是来自法庭上摆出的事实还是审判前的宣传?与来自被告方证人的证据相比,陪审员是更重视还是更轻视来自警方的证据?她对被告方的伦理倾向有偏见吗?陪审员是否住在犯罪现场的附近,因而使她的判断受影响呢?对于专家证人将要证明的情况,她具有相应的科学背景知识吗?(这常被认为是对她不利的。)她有亲戚或关系密切的家庭成员从事执法或刑法方面的工作吗?她自己是否曾与警方发生过口角,从而影响她在审判中的判断呢?她是否有好朋友或亲属由于相似的指控而被捕?美国的司法体系认识到了很多可能妨碍我们判断或影响我们的客观性的因素,例如倾向、偏见和经验。有时甚至连我们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在刑事审判中,该体系在保证审判程序不受那些将决定被告有罪或无罪的人的人性弱点的影响方面,甚至到了过分的程度。即使这样,审判程序在保证公正方面仍时有失败。当我们对自然界提问,或者当我们试图对政治、经济、宗教和伦理的关键问题作出决定的时候,我们为什么总不满足呢?如果始终如一地加以应用,科学会为人们带来许许多多的礼物。作为交换,科学也会强加给人们某种繁重的负担:我们被告诫,不论感到多么不自在,我们都应该科学地看待我们自己和我们的文化传统,不要不加批判地接受我们听到的事情。尽可能地克服我们的一厢情愿、自负的想法,抛弃未经检验的信仰,实事求是地审视自己。我们能够诚心诚意地、勇敢地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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