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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婚

_7 李宵凌 (现代)
  这个电话让赵蕊差点把手里的大输液瓶子都丢到地上——爸爸又来了!这回自己公公在,两亲家可以见面了!
  赵蕊放下工作,跑到护士站去找护士长请假。护士长笑眯眯地说:“你去吧,赵政委好不容易来一次,你们父女、亲家好好亲热一下吧!”
  赵蕊跑到大门口,看见爸爸坐的吉普车停在院子里,老头儿已经下了车,正健步朝里走,吴秘书依然跟在身后。
  “爸爸,爸爸!”赵蕊兴奋地大声喊着。
  赵大同听见女儿的声音,停住了脚步,应声道:“小蕊呀,请假了没有?”
  “护士长给我替班了!爸爸,您是先看医院,还是先到我的小家里去坐?”
  “我看医院干什么?我又不是野战后勤部的视察员!我就是看女儿来的,当然得到女儿家!”
  赵蕊兴奋地挽着父亲的手臂,父女两人躬身继续爬着斜坡,往赵蕊的小家走去。
  赵蕊的小家很整洁。但布置上有沂蒙农家的风格——一面墙上挂的全是照片。
  赵蕊的公公,刘国华的父亲,一个高大结实的老人从床边站起来:“亲家,欢迎啊!我们国华这里地方小,委屈您啦!”
  “亲家,你说哪里去了?我看这地方不小——刚结婚就给这么大一间房,不错,挺好的!您身体好啊?学校里忙不忙?”赵大同亲热地握着刘老汉的手,摇晃着。
  刘老汉说:“我已经退休了,国华他大哥接了我的班!眼下地里也不忙,我在家里也没事,国华他妈说,老头子,你还不去沁阳看看国华和儿媳妇去?两个孩子结婚都没有回家……”
  赵大同说:“应该来,来了好!来到孩子这里看看就放心了!哎呀,我说亲家,既然来了,这里离平阳市区也不远,下了山就是!你今天就跟我的车回家,到我家里坐坐,咱们老哥俩一起喝一盅!你看怎么样?”
  刘老汉忙说:“哎呀,赵政委,这可使不得!你工作忙,我不能去打搅!等你退下来以后再说吧!你看我这身板,多结实!你还怕我等不到那一天么?……”
  两个老头寒暄够了,就各自落座。刘老汉笨拙地给赵大同沏好一杯茶,双手捧着,递给亲家。
  赵大同一面喝茶,一面饶有兴致地看着女儿家的照片墙:墙上有赵蕊和刘国华的结婚照,有刘国华一家的全家福,有刘国华大妹妹的几张艺术照,有赵蕊小时候与弟弟小平的合影,还有赵蕊赵平和李晋政委的几朵金花的合影,还有……还有当年赵大同与杨敏在朝鲜前线的合影!……赵大同一一看着照片。当看到他与杨敏的合影时,目光一下暗淡了!
  赵蕊发现了父亲的目光所指,紧张地瞪大了眼睛。然而,赵大同的目光却没有丝毫躲闪,他直盯盯地看着那张在自己影集中早已消失的发黄的照片——照片上的两个军人是多么年轻!两人都穿志愿军冬季军装,厚厚的翻毛冬季军帽下,两张青春的笑脸与白山黑水交相辉映,身后是一个接一个的弹坑,而头顶的松枝却依然青翠……那是他与杨敏坑道圆房后,第二天上午送走杨敏的时候,师政治部摄影干事专门为他们拍的结婚照。
  
三 花蕊下嫁(7)
泪水从赵大同的眼角慢慢流下来……
  赵蕊慌了:“爸爸,都是我不好,让您伤心了!”
  “亲家,这是怎么说的?这是怎么说的?……”刘老汉也慌了神。
  赵大同缓缓转过身,望着赵蕊问:“你妈妈他们一家都还好吧?”
  赵蕊说:“都好。谢谢爸爸的关心!我前天还接到了青海的来信,小风和小霜都上了中学!”
  赵大同点点头,坐在了床沿上。他从容地把手伸进内衣口袋,掏出了一个信封:“小蕊啊,你能正确认识你妈妈,能替爸爸给你妈妈一些关心,爸爸感谢你!这是两百元钱,是爸爸攒下的基地补助,为你圆房额外送你的!你收下吧!”说着把信封递给赵蕊。
  赵蕊迟疑着不敢接:赵家的子女结婚预算就是每人五百元,爸爸已经给刘国华买了英纳格表,又买了皮大衣,还要再给两百元,这还得了?
  赵大同说:“拿着吧,这是我替你亲妈妈送你的结婚礼物!他们工资低,条件差,可能拿不出什么钱给你们。”
  赵蕊赶紧说:“妈妈和舅舅也给我寄来两百元!”
  赵大同愣了一下,马上说:“你妈妈给你的钱你不要动用,给你的弟弟妹妹们买些学习用具吧!”
  赵蕊很感动:“谢谢爸爸!爸爸,你对我妈妈太好了!”
  赵大同说:“因为她不仅是你的妈妈,也永远是我的战友!你懂吗?”
  赵蕊连连点头:“爸爸,我懂!”
  赵大同要离开的时候,刘国华才下了手术,急急跑回来看望岳父。
  刘国华先向岳父敬了军礼,然后两人紧紧握手。
  “爸爸,中午在这里吃饭吧,我到食堂打两个好菜!”刘国华诚恳地说。
  赵大同摆手:“不用了,今晚我就得赶回平阳。”
  赵蕊知道,只要有可能,爸爸一般要回家吃饭,所以并不挽留。
  赵蕊两口子和刘老汉把老父亲送到了大门口吉普车前,赵大同回身悄悄对女儿说:“我来这里的事,不要让平阳那边的人知道!”
  赵蕊说:“放心,爸爸!”
  赵大同的吉普车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刘家的三口人才往回走。
  “赵蕊啊,虽说你妈妈犯了错误,你爸和她离了婚,可你爸还是挺疼你的!”刘老汉高兴地说。
  “爸爸对妈妈真是很不错的。”刘国华也说。
  赵蕊得意地说:“像我爸这样的人,天底下再找不到第二个!”
  
四 娇燕南飞(1)
小京有了主,小蕊结了婚,小平非李奔不要别的姑娘,小北还小不懂事……赵大同老两口对子女的关注,当然就放在了小彦身上。
  早在赵蕊结婚后,赵大同就开始琢磨给小彦找个合适的对象——这么懂事能干的一个女儿,一定得让她嫁个好人家,一定不能让她离自己太远……
  赵大同和吴蔚帆商量的时候,吴蔚帆一副不着急的样子:“小彦比小蕊小五岁呢,慢慢选人吧!”
  飓风部队的许多家里有儿子的干部家属都盯着小彦——这个女孩太懂事能干了,若能到自家做了媳妇,婆婆该多省心啊!
  吴蔚帆当然想让女儿嫁到一个级别高过赵大同的军干家里去,“女攀高枝”这样的思想她还是有的。可是飓风部队仅是个正军级单位,与自家关系好的李晋家,一大堆女孩子,也找对象呢!还有就是现任一号基地政委刘义家,他倒有两个儿子,但刘义的家属是农村妇女出身,没有文化,两个儿子也土里土气,不行!再说了,刘义与赵大同是平级,把小彦给他家,不行!
  吴蔚帆又想托兰坪的大姐吴蔚天给小彦在兰坪军区找一个人。可又一想,兰坪离平阳太远,老头子断然不会答应,自己也不太愿意。因为,这个女儿要是远嫁,自己这里就缺了一个好帮手。
  吴蔚帆还托过自己的原部队——北空的姐妹们给女儿找对象,她的要求是对方的家庭不能低于自己的家庭。有人给介绍了几个空军大院的男孩子,可人家一看小彦的照片,觉得人长得不够绝顶的漂亮,将来还得费劲往北京调,不值。
  就这样,小彦的婚事一拖再拖,转眼就到了1982年,小彦已经二十四岁了,还没有男朋友。
  老两口有点着急了。
  就在此时,小彦自己郑重而骄傲地向父母宣布了自己的婚讯:她要嫁人了!男方是南海舰队的一个潜艇副艇长,副营职军官,名叫胡文海!
  这可真让赵大同夫妇一喜一忧!
  喜的是吴蔚帆——女儿终于有主了!女婿是个正牌的军校大学生,将来前途无量。而且,听说女婿家里也是位老红军,与李晋政委平级!广州是个好地方,将来自己年纪大了,可以在冬季住到广州去,享一享女儿女婿的福……
  忧的是赵大同——南海舰队?多么遥远的地方!小彦若是嫁到了广州那边,自己若想每天见到爱女可就难了!唉,自己在海军一个朋友熟人也没有,对海军的军务也不熟悉,将来跟亲家公谈话谈什么内容?还有,小彦走了,去伺候她远在广州的公婆了,自己以后依靠哪一个子女呢?
  小彦的这个对象,完全是自己谈成的。
  胡文海是在到小彦的工作单位——总参平阳某军事院校学习时抓住小彦的。
  八十年代初,我军的舰艇都进行了更新改制,身为主抓军事业务副艇长的胡文海,被派到平阳学习。
  那一天,胡文海到学院教训处去报到,恰巧是赵彦值班。
  “报告!南海舰队学员胡文海前来报到!”正埋头看报表的赵彦,听见了一个男中音,这声音很特别,带着南方口音的温软,又裹挟着海上飓风的威严,实在好听!
  赵彦抬起了头:呵,好一个威风凛凛的军人!只见胡文海一米八多高的个子,一身蓝色的海军军官服非常适体,裹住了他黝黑紧衬、不胖不瘦,很是结实的身体。他是方圆脸,大眼睛,眼窝深陷,鼻梁不太高,鼻翼较宽,双唇又厚又红——典型的南方沿海男人外貌。
  赵彦一下对眼前这个南方军人有了好感。她没有说话,接过了对方递过来的学员表格。上面清晰地写着:胡文海,男,二十八岁,海南岛琼海人,未婚……
  未婚,二十八岁,胡文海的情况让赵彦的心跳了一下!
  胡文海也在打量眼前这个性格沉静的北方姑娘:个子真高(其实赵彦就一米六五),身架真结实!还有皮肤,怎么会有这么白皮肤的人?你看她:栗色的头发,高高的鼻梁,大而沉静的栗色的眼睛,还有,她的两条搭在肩上的小辫子,编得可真奇特——她像是电影里演的外国人似的!在自己的家乡广东,海南一带,女子一般都又黑又瘦又小,可见不到赵干事这样的女孩子!而且,人家是多么大方稳重!
  
四 娇燕南飞(2)
对于恋爱季节的男女来说,第一面的印象很重要。
  胡文海想,赵彦,赵干事,一个标准的军中大家闺秀!你看,人家首先是身材高大,皮肤白净,外貌上没什么可挑的;其次,赵彦性格沉静,举止大方,有话就说,遇事不慌——不错!
  胡文海在平阳军事学院有一个很铁的关系,学院资料室主任黄毅,黄阿姨。胡文海报道后的当天,就去拜访了黄毅,直接开口问了赵彦的情况。
  黄毅笑呵呵地说:“小海啊,你的婚事,在广州那边你是不着急不上火的,你妈妈给你找了多少你都不上心!怎么一到了平阳,就这么急赤白脸的?”胡文海说:“阿姨,我的好阿姨!您就别拿我涮着玩了!快告诉我赵彦她有没有男朋友?”
  黄毅说:“小海啊,赵彦可是少见的好姑娘啊!她人你已经见了,相貌、风度、教养,我就不多说了!我就跟你说一件事——这孩子会做饭!哎呀,你可不知道呀,小海!这做饭是一门学问,那也是要有天赋的!”
  一个月后,胡文海的学业走上了正轨,他决定要与赵彦约会。因为,他真心喜欢上了赵彦这个北方女军人,他要把她带回南国海边上去!
  赵彦在教训处是负责学员成绩考核的,来找她看成绩单的学员不少,胡文海就是经常来的几个男学员之一。
  这天下午,正是学院的课外活动时间。篮球场上,胡文海正生龙活虎地参加篮球赛。赵燕夹着一摞文件匆匆走过。
  胡文海突然犯规了,裁判马上把他吹下场。
  胡文海小跑着追上了赵彦:“赵彦同志,你给查查我的‘深海雷达测试分析’得了多少分?”
  赵彦停住了脚步,用欣赏的眼光看着胡文海:“哦,是胡艇长!不用查,你得了100分!这可是咱们学院开设这门课以来的第一个100分呢!院首长说要通报表扬你呢!”
  胡文海听了高兴地直抓后脑勺,一路跟着赵彦走下去。
  “胡艇长,想不到你的专业基础底子这么好!你是云海舰艇学院毕业的吧?”赵彦问,语气和眼神都流露出钦佩。
  “我十七岁就当潜艇水兵了,没事的时候就看一些专业技术书,学习学习。1978年,部队院校开始考试招生,老艇长说:‘小胡,你个书虫子!你去试试吧!可别给咱们艇丢人啊!’我想,试就试!嘿,未曾想一试就被录取了,分数还挺高的!……”胡文海说着,掩饰不住心里的得意。
  “胡艇长,你很聪明,也很刻苦,又不背干部子女的包袱,是个挺不错的同志!”赵彦真心地说。
  “赵彦同志,我觉得你性格沉稳,不徇私情,很适合做目前这份工作!”胡文海有意讨好。
  赵彦的脸红了:“胡艇长,我的工作还有许多缺点,希望多批评指正!”
  两人一来一往说着客气话,胡文海努力地想切入主题。
  “胡文海,该你小子上场了!你泡女干事还有完没完?”远处,一个人粗声大气地喊,引来一片讪笑。
  赵彦的脸像是盖上了大红布,说:“胡艇长,你正打比赛呢,快回去吧!”说着加快脚步,匆匆走了。
  胡文海并不着急回去上场,望着赵彦的背影意犹未尽。
  此后,赵彦见了胡文海心里就有点打鼓,尽量躲着他。
  这是一个周三的下班时间。赵彦背着军挎包,手里还提着一包在单位食堂里买的、老爸最爱吃而母亲吴蔚帆总忘了做的吃食——胶莱大平原上黏米面做的打糕。
  她每周两次回家,否则老爸会着急的。
  她出了学院大门,向公共汽车站走去。
  7路车是唯一从学院通往城里的专线车。
  这是很倒霉的一天——7路公交车中途突然抛锚了!
  天都快黑了,下一趟车肯定是没有了。谁让今天不是周末,车次少呢!
  赵彦站定思衬了一下,考虑着是回家,还是回学院。
  
四 娇燕南飞(3)
“赵彦同志,还是回家吧,我护送你!”胡文海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适时地、不见外地建议。
  赵彦吓了一跳,一看是本院的南方学员胡文海,不禁笑了一下——她有一种预感,这个人早晚会主动来找她的!
  “你怎么会在这里?”赵彦轻声问。
  “我和你上的是一趟车,只是比你上车晚,又一直站在你后面,你没有注意罢了!”胡文海笑着说。
  “哦,你要进城吗?”赵彦又问。
  胡文海说:“对,进城办点事。”
  “别为了送我耽误了你的事!”赵彦有些过意不去。
  胡文海更乐了:“送你不就是我进城的事嘛!怎么会耽误呢!”
  “你这什么意思?”赵彦有些奇怪。
  胡文海说:“赵彦同志,你没发现7路这几辆老爷车该淘汰了吗?我坐了一次7路就发现了这个问题!你每周三要回家一趟,我估计早晚有一次会被甩在半路,所以……”
  “……”赵彦很感动,但不知说什么才好。这个胡文海,倒有些像小京那一类的男孩,既读书多又能说会道招女孩喜欢。
  赵彦和胡文海的恋爱就此开始——那个时代的军人,爱得单纯、热烈、简捷。
  护送小彦回家不知有多少次了,胡文海早就把岳父的家庭地址摸得一清二楚,家庭情况弄得了如指掌,而赵大同夫妇对胡文海其人的存在还完全不知道——这就是赵彦的风格,不到火候的事,绝不暴露。
  1982年的五一节,胡文海第一次到岳父赵大同家里做客。
  胡文海不是刘国华,赵大同两口子都认为不能怠慢。
  赵大同一早起身就开始洗脸,刮胡子,换上干净的军便衣,在餐厅的柜子里翻腾了半天,找出了存放多年的一瓶茅台,还有一条“中南海”牌香烟。
  吴蔚帆也是一大早就进了厨房,又洗又切又蒸又炒,一直忙到日上三竿。
  小彦昨天值夜班,今天在单位等胡文海一起回家。
  上午十点钟,小彦准时推开家门,身后跟着胡文海。
  好一个南海舰队潜艇艇长胡文海!他进门的时候,把海浪、阳光的清新都带了进来!
  赵大同急忙从沙发上站起身:“小彦哪,这就是文海吧?欢迎欢迎,快坐快坐!”
  吴蔚帆也赶紧从厨房里出来,给胡文海沏茶,递烟。
  胡文海很有风度地在大客厅里一个立正,敬礼:“赵伯伯,阿姨,你们好!”
  多好的一个女婿!吴蔚帆笑得眼睛眯眯地,心说:“别看我小彦老实,其实挺有心计的!”
  赵大同也不住点头:“小彦好眼力!”
  胡文海规矩地坐在了准岳父对面的沙发上,接过了准岳母递上的香烟。他先为岳父点上火,接着又点自己的一支。
  他点着了烟,刚想吸一口,冷不防被坐在爸爸沙发扶手上的赵彦一把抢了过去。
  赵彦也不说话,只是把烟在烟灰缸里按灭了,放在一旁。
  女儿女婿之间的这个小动作,被赵大同看到,他由此知道这两个孩子感情很好,而且胡文海对小彦是很喜欢很忍让的,不觉心里一阵欣慰:找对象还是自己找的比别人介绍的好!就让小彦跟胡文海走吧!
  “文海啊,你爸爸妈妈都好吗?”赵大同吸了一口烟,慢慢发话了。
  “他们都很好!他们让我问赵伯伯和阿姨好!”胡文海赶紧说。
  小彦一看翁婿二人聊上了,就赶紧进了厨房去帮助妈妈。
  赵大同说:“听说你父亲胡愈同志是琼崖纵队的老战士,1929年就参加了革命。他的资格很老啊!”
  胡文海回答:“我父亲参军的时候才十三岁,是地道的红小鬼!”
  赵大同说:“哎呀,琼崖纵队能坚持下来很不容易啊!条件很艰苦啊!四野当年解放海南时,动作要再慢一点,琼崖纵队有可能要全部损失啊!”
  
四 娇燕南飞(4)
胡文海答:“是的!听我爸爸说,四野渡海解放海南时,蒋介石怕琼崖纵队内应,派了大兵包围琼崖根据地,打得很激烈。琼崖纵队从土地革命时期保存下来的实力,短短几天就损失了80%,我爸爸差一点就光荣了!”
  赵大同连连点头:“听小彦说,那次战斗胡愈同志负伤十几处啊!”
  这时吴蔚帆走进客厅:“老赵,换一个话题,啊?说点别的!文海,听说你妈妈是北方人啊,她是哪里人啊?”
  胡文海说:“我妈妈是河南安阳人,学生出身,南下工作团的。”
  吴蔚帆一听来了兴趣:“是吗?那你父母年岁相差不少吧?”
  “两人差了快二十岁了!”从厨房里出来的小彦一边收拾餐桌一边插了一句。
  “哎呀,那你父亲很疼爱她吧?”吴蔚帆又问。
  胡文海的脸红了一下,说:“我爸爸年纪大了,不怎么管家里的事。我家我妈妈当家。”
  吴蔚帆说:“哎呀,那你们两个好,你妈妈同意吗?”
  胡文海一下子来了情绪:“我妈妈可赞成呢!她就愿意让我找北方女孩,说我们老家的女人又黑又瘦的,太难看!”
  “妈,本来这次到我们学院进修学习还轮不到文海呢,就因为他没有对象,照顾他先来学习,好让他找对象!”小彦调皮地插了一句。
  胡文海更得意了:“阿姨,您有所不知。我家三个孩子,我是老小,上面两个都是姐姐,将来父母就指着我媳妇照顾呢,当然我得选一个称心的。我妈和我都死看不上海南、广东的女孩,给我介绍的差不多快有一个排了,我连一个有点感觉的都没找到!这回到了北方学习,第一天报到就看中一个!”
  “噢,第一天就看中了一个?谁呀,这么幸运?”吴蔚帆明知故问。
  “当然是赵伯伯和阿姨的掌上明珠赵彦同志啦!”胡文海还真挺幽默。
  吴蔚帆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你个文海,能说会道的。老赵,你看文海这孩子像不像咱们小京呀?”
  赵大同也很高兴,说:“我小彦很老实,但不缺心眼,会找对象!”
  吴蔚帆又问女婿:“光第一眼看上外表还不行吧?还得搞搞调研吧?文海,谁是你的内线,给你提供了我小彦的所有情报啊?”
  “学院资料室的黄阿姨是我妈妈的老同学,当年也是南下工作团的,后来调回北方工作了。”胡文海说。
  吴蔚帆恍然大悟:“哦,是黄平同志啊,就是你们学院陈政委的爱人,对吧?”
  “对!黄阿姨可推荐赵彦了!除了工作好以外,所有优点都谈到了,把赵彦会做的菜都一一点到了呢!黄阿姨说,若不是她和陈伯伯的独子娶了杜小飞,赵彦早成了她家的儿媳了!”
  说笑中,家宴开始。小彦给爸爸和未婚夫分别斟上茅台酒,一老一少碰了一下杯,都干了。
  胡文海走的时候对送出门来的老两口说:“赵伯伯、阿姨,还有三个月我就结业了。到时小彦要和我一起回广州拜见公婆,你们要做个思想准备。赵伯伯别到时想女儿睡不着啊!”
  赵大同明确表态:“文海啊,我再喜欢女儿,也不能耽误女儿啊!这点道理我老头子还是懂!”
  胡文海说:“赵伯伯,明年春节休假到广州吧,我家院子大,房子多,够您和阿姨住的!让我两个嫁出去的姐姐也带孩子回来热闹一下!也许,到时候赵彦同志已经给我们家添人进口了呢!那可就更热闹了!”
  赵彦一拳打到未婚夫的背上。
  三个月后,赵彦跟胡文海去了广州,而且一去就再也没有回平阳——她的婆婆方文庭很有神通,直接把儿媳妇调到广州军区去了。
  
五 太岁搅宫(1)
小彦结婚去了广州,小京毕业后和梅梅结婚去了兰坪,小蕊和刘国华在单位过得稳稳当当——在1983年,赵大同家里就剩下俩秃小子——赵平和赵北了。
  赵平心里一直气鼓鼓的!连小彦这毛丫头都结婚了,可自己连个女朋友都没有!自己工作的机关里就那么几个女同志,长得倍儿难看,一个个还挺傲气!有他妈什么呀?我还真没看上您几位!
  赵平近两年也考了总参的一个学院函授学习,拿下了大专文凭,被提为副营职参谋。他若想留在部队干,仕途也不会太差。但是对象的问题怎么解决?爸爸出面给介绍了几个姑娘,部队和地方的都有,可那都算是什么呀?长相也不行,气质也不行,风度更没有!爸爸的后老伴儿吴蔚帆很有活动能力,可人家哪能给自己下工夫?
  熟人们都知道:赵平小伙子长得帅,地位也可以,又有个好家庭,他的眼光可高着呢!这也难怪,他的亲娘杨敏要不是因为外貌出众,也不会犯错误!继母吴蔚帆要是长得不行,哪能带着三个孩子嫁一个样样都好的大军官!和赵平一块长大的女孩,梅梅啦,奔奔啦,哪一个是等闲之辈?让他找个一般的,打死也不干!
  赵平一开始是“标”着奔奔。奔奔大学毕业后又读研究生,成了“三高”女孩,对象一直没找着,赵平就一直觉得自己有希望。可最近听说奔奔通过了托福和GRE的考试,分数还挺高,这不明摆着是要出国嫁老外去嘛?人家奔奔的心气高,怎么也得嫁个博士或博士后的洋鬼子吧!你一个小小的参谋只有大专学历,没戏!
  奔奔要出国的消息,对赵平的打击很大。一连几天,他把自己关在屋里,茶饭不吃,弄得机关医务所要给他吃抗抑郁药,他才勉强起来工作。
  眼看奔三十岁的人了。没有女朋友,结不了婚,让赵平幼小时候结下的心结不但没有打开,反而越系越死。
  从小京、小彦爱情的胜利,从李奔对自己的轻视,从小蕊的下嫁农村兵,赵平已看出了自己的人生蓝图不很美妙,起码是在婚姻情感方面不会顺利:没有一个体面的生母,父亲偌大的家宅里是不可一世的吴蔚帆母子,自己似乎没有什么真正的地位——哪一个条件好的女孩会不考虑这一切?……
  他该怎样做,才能为自己的婚恋及今后的情感出路谋得一个光明前景呢?
  他开始怨天忧人了。当然,他最怨恨的是杨敏和严峻这两个坏蛋!但是没有用,他们已经受到了惩罚!
  那么,爸爸这一头呢?难道爸爸就能摆脱干系吗?是的,爸爸在婚姻问题上没有错,但在处理家庭问题上有大错!他一直唯继母吴蔚帆的主意是从,偏心继母带来的女儿小彦,不敢惹继母的儿子小京,对小北也不错,却冷淡亲生的小蕊和自己……对,不如找机会和爸爸大闹一场,让他明白自己的错。
  赵平想到这里,心里轻松了一些。可是,他马上又改变了主意:不行,不能和老头儿闹,他可是自己的亲爸爸(赵平一直不知自己的身世),老头儿为赵彦的远嫁已经思念得白了头发,若把老头儿闹出病来,还是自己吃亏!
  那和谁闹一场呢?赵平想了又想,终于把矛头再次指向了继母吴蔚帆——这个精明的女人!多年来一直独霸着父亲,独霸着这个家,她让自己有了丈夫,让她自己带来的孩子有了父亲有了家,可是他和小蕊却被送回了农村,虽说爸爸在经济上没有亏待自己和姐姐,但农村长大的他们气质不好,常遭到大院里孩子们的耻笑和轻视,弄得小蕊嫁了农村兵,自己也被奔奔顶得鼻青脸肿……对,就得和吴蔚帆闹一大场!把她赶走,从她手里夺回爸爸的家!就这样!
  赵平突然回家探亲!
  赵大同仍在基地忙着,留守在家的吴蔚帆这天照常下班回家了。她一进客厅就看见了小平脱在门口的“三接头”黑皮鞋,便急忙招呼:“小平,小平,你回来了?怎么没有事先给我们打个电话?”
  
五 太岁搅宫(2)
小平从自己房里冷冷甩出一句话:“我回我自己的家,用打什么招呼?不像有的人,把别人的家当自己的地盘,赖在这里不走!”
  吴蔚帆一下子愣住了!她明显感到了小平身上的火药味——他这是说谁呢?谁占了家里的地盘?又说的是小京?可小平应该知道,小京根本看不上这个家,不会回到平阳来工作,更不会长住在这个家里呀!那就说的是小彦和小北?不会!小彦已经嫁人,小北又哪里是小平的对手?
  那他说的就是她吴蔚帆了?
  想到这一层,吴蔚帆出了一身冷汗!小彦走后,赵大同情绪不佳,对她冷了许多,身体强健的他连一向兴致很高的夫妻之事也没有要求了,这让没有为丈夫生育子女的吴蔚帆有一种自己“无用了”的感觉,很是郁闷。
  已经50岁出头的吴蔚帆,正在熬着妇女最难受的那个时期。年轻时修养不错的她,现在已变得焦虑和多疑。老头儿的态度让她经常暗自垂泪,小平的话一下子又揭开了心底的那块伤疤:莫非赵大同父子为了当年把小蕊小平送到农村的事,开始对自己反攻了?
  吴蔚帆觉得,小平的这一句冷话,就是赵家对自己下的逐客令!是啊,自己老了,赵大同不再需要自己了!小蕊、小彦都结婚走了,小平也长大了,马上可以顶门立户成为赵大同的人生依靠,他们父子可以从她的手里要回这个家了!
  吴蔚帆环顾着这个五室二厅,200多平方米的军职干部宿舍,每一间屋子都那么整洁、温馨,沁透着自己的心血。家是女人生存的核心。多年来,自己在这个家里生活起居,接待朋友,这套大房子代表了她的尊严,是她人生的成就之一。难道,从今后这里的一切都不属于自己了吗?
  当年,走进这个家的时候,她从没有想到有一天这个家会不再属于自己——她可是烈士的###啊,赵大同对自己的态度,某种成分上代表着他对烈士的态度,这可是党性原则问题!再说,自己多年来为这个家也付出了不少,在将要进入老年时被逐出这套大房子,她怎么能想得通啊!
  吴蔚帆不敢想下去了。侧耳听一听,小平的屋里已没了动静。她强打精神走进厨房——家里的男子汉回来了,得给准备丰盛的吃食,这是军人家庭的老规矩了。
  掌灯时分,饭桌上已摆好了丰盛的晚餐——餐桌的正当中放着一大盘红烧鲤鱼(小平最爱吃的),旁边围着一盘木须肉,一盘西红柿炒鸡蛋,一盘“蚂蚁上树”,此外还有凉拌心里美萝卜丝,凉拌藕片,凉拌黄瓜丝,凉拌肉皮冻等四个冷盘。
  一大堆菜盘旁边,放着一瓶葡萄酒和一只高脚玻璃酒杯。这也是老头子和小平的正餐专利。
  小平从自己的房间里出来吃饭,看见如此之美的佳肴,脸色很开朗,他似乎忘记了刚才对继母的不礼貌顶撞,没事人似的一边伸筷子,一边说:“妈,您辛苦了!您也吃啊!”
  听见小平叫“妈”的声音,吴蔚帆的心里又一下子舒坦起来,她甚至觉得刚才是自己多想了,也许这孩子没有和自己闹的意思。她急忙拿起筷子往小平的碗里夹菜,一边说:“小平呀,最近部队不是很忙吗,怎么能让你回来探亲啊?”
  小平说:“妈,我们部里刘参谋的爱人来队了,所以我可以回家。”
  吴蔚帆说:“啊,你们探亲是轮班啊?”
  小平一边大口吃菜,饮酒,一边说:“谁说不是!妈,我早就想吃您做的菜了!我都要馋死了!”
  吴蔚帆又给他夹了好多菜,说:“那就多吃吧!”她慈祥地看着小平的吃相,心里想:这个儿子,要是能像小京、小彦那样和自己心贴心该有多好!她会把他当自己的亲生子一样疼爱的!
  吃过了晚饭,吴蔚帆收拾了桌子,坐在客厅里看电视。突然,小京的房间里传出了一阵摔打声,她跑过去一看,原来是小平擅自进了小京的房间,把小京挂在墙上的几个镜框拿下来摔碎了!小平一边用脚踩着地上的碎玻璃,一边说:“什么资产阶级的臭小姐的照片,还挂在我家里!”
  
五 太岁搅宫(3)
吴蔚帆一看,镜框里是梅梅的一组艺术照片,就生气地说:“小平,你摔梅梅的照片干什么?她怎么得罪你了?”
  小平说:“你看她那样,烫着刘海,涂着口红,哪里像一个军人?”
  吴蔚帆说:“谁规定军人不准烫发?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你还说这些?”
  小平突然翻了脸,指着吴蔚帆大喊:“姓吴的,我告诉你!这是部队分配给我爸爸的房子,这是我和我爸爸的家!你也就是我爸爸找来伺候我们的!你们几个要想在这里住,就得按我们的规矩来!现在我说了:我们家里今后不许挂这些妖里妖气的照片!”
  吴蔚帆被气得脸色铁青,但她不敢再多说什么,因为小平“混”得很,看这阵势,她再说一句,这个继子就有可能对她动拳头!眼下老赵不在家,自己的孩子也一个都不在,只能忍下这口气。
  吴蔚帆转身回客厅,突然觉得胸前一阵绞痛,伴随着强烈的窒息感,弄得她大汗淋漓。
  这是她的心绞痛第一次发作。
  第二天清晨,吴蔚帆一睁眼情绪就很坏,她无法单独面对正在犯混的小平,于是就想找个什么借口到别人家里去住几天,躲一躲小平这个“太岁”。
  可就在这时,吴蔚帆听见自己的房门被轻轻叩响了,小平在门口用异常亲切的声音说:“妈,起来了吗?我把早饭给您准备好了!待会我送您去汽车站,有我保护,别人不敢挤您!”
  吴蔚帆简直怀疑自己的感官系统出了毛病!她一时尴尬得很——不起床吧,还得上班;起床吧,又不知小平玩得什么花样?
  和昨晚相反,小平为继母搞好了早餐——豆浆油条,从楼下的小餐馆里买来的。他恭恭敬敬给吴蔚帆盛上豆浆,看着她喝下去,又挽着她的手臂把她送到车站。上车的时候,小平奋力推开了挤在门口的小伙子们,把吴蔚帆塞进公交车上。
  在办公室里,吴蔚帆几次拿起电话又放下了——她决定不给自己的朋友打电话了,小平今晨的表现不错,还是回自己家住,别让外人看笑话。
  回到家里,小平已经备好了晚饭,他一口一个妈地叫着,殷勤地给继母盛饭夹菜,似乎昨天在家里犯“混”的人不是他。
  吴蔚帆的心软了,她在饭后把小平的一大堆衣服都洗了,把小平的布鞋也刷了。晚上,小平也到客厅里看电视,他殷勤地一会儿给继母端杯水,一会儿给继母揉揉肩,母子二人共度了一个宁静的夜晚。
  可是,第三天小平又闹起来了!起因还是小京和梅梅。
  吴蔚帆上班去的时候,小平在门口的信箱里找到一封信,是梅梅写来的。小平擅自拆了信,知道继母给梅梅买了一块梅花牌瑞士女表,作为给儿媳的礼物。小平认为这是继母偏心小京的佐证,因为姐姐小蕊结婚,姐夫刘国华就没有收到这样一份礼!同是子女的配偶,为什么两样对待?
  吴蔚帆兴冲冲地下班回家了,手里还提着两条小平最爱吃的新鲜鲤鱼。但是,一进门她便呆住了——所有房间的床单上(小平的除外)都洒满了炉灰,她和赵大同的两双最好的皮鞋里也塞满了炉灰;所有房间的墙壁上都用灰渣写着标语,内容有:强烈要求父母平等对待每个子女!强烈要求徐梅归还梅花表!……还有,几个卧室里用来取暖的蜂窝炉都被弄灭了,炉灰给掏得满地都是……
  吴蔚帆的心脏已经出了毛病,再加上她平时的洁癖,乍一见这又脏又乱的环境,心脏像打鼓似的跳了起来,她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涌上了脑袋,头像是要被胀破了的剧痛。她眼前一黑,赶紧坐在了沙发上。
  好一会儿她才缓过劲来。她没有力气再应对小平的车轮战,她默默地想,这里比不得北京,保姆也找不到,要洗净这些被单和弄干净墙壁地面,她得花多少时间和体力?
  最后,她长叹了一声,决定第二天还是住到朋友们那里去,让小平一人在家里闹够了,回部队了,她再回来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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