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羽奔出黑白无常两人的房间，看到少数函谷关的秦兵已经往这里过来查看，心里想着：“黑白无常两人要痛到这些秦兵进去房间才会死绝，这种死法对他来说是罪有应得。”
此时路上出现的秦兵不多，项羽抱着那名民女避在暗处行走，没有被任何秦兵发现，但是他注意到这些出现的秦兵，仿佛无头苍蝇一般，不以为然地唾弃道：“乌合之众，如何作战？”
项羽很快就来到函谷关关口，嗟口作声，呼唤乌骓。乌骓听到声音，不再藏身暗处，庞大的躯体笃笃地奔驰出现，来到项羽跟前。项羽抱着那名民女上马，道：“我们走吧。”
乌骓放声嘶鸣，想来它刚刚忍了很久，这声音叫得非常用力，落在夜空下，竟然盖过街上秦兵人马的声音。其实早先乌骓出现的时候，已经引起秦兵注意，它现在的叫声，连城墙上守备的秦兵都受到惊动，纷纷探头下来查看是怎么回事。
然而乌骓嘶声鸣起，立刻纵蹄飞奔，秦兵才刚意识到它的存在，它已经载着项羽和那名民女，循着城墙阶梯逐步踏上。
城墙上的秦兵发现它背上载着两个人，呼喝作声，近处的秦兵已经过来阻拦。面对走在前头过来挡路的十数名秦兵，项羽聚力掌中，正打算出手收拾这些秦兵时，忽然看到秦兵当中，有一名容貌稚嫩、分明还是个孩童的士兵，为之犹豫一顿，暗叹：“秦朝拉军夫，连小孩子都不放过。”
项羽不忍下手杀死那名孩童，再叹一声，反掌贴住乌骓，将气劲度入它的体内，道：“乌骓起。”
现在乌骓走在阶梯上，要它跃起，难度甚高，但是有项羽度气入体，乌骓依然听命奋力屈腿纵跃。项羽也知道这样对乌骓太过勉强，他已经滑到乌骓身后，推着乌骓助力。
秦兵的哗然声中，两人一马凌空而起，堪堪越过墙头，往墙下掉落。
原先的函谷关指挥秦将夏豹，他自从被解除帅印后一直郁郁寡欢，但是听到黑白无常两人房间裂爆的声音，担心这是楚军夜袭攻打刻意制造出来的混乱，依然不放心地来到城墙上查看。
他刚好看到项羽抱着那名民女和乌骓凌空跃过墙头，连忙呼喝道：“放箭！”城墙上的箭手听到命令，箭矢朝着两人一马而去。
项羽掌风劲出，击散来箭，但是城墙上忽然响起急擂的战鼓声。
原来是夏豹跑到指挥作战的大鼓边，擂出全军作战的鼓令，当下城墙上的箭手、茅手和所有秦兵已经把项羽和乌骓当成是全军作战的目标。
项羽知道自己面临的处境，心里暗道：“不好。”
他原本应该杀过城墙上的秦兵，然后藉着冲势跃下关口的高墙，如此一来，他才有余力、余欲对付城墙上的秦兵攻击，和乌骓顺利从数十呎高墙落地返回楚军阵中。但是，他现在手上多抱了一名女子，又因为刚刚不忍心杀害那名稚幼的秦兵，以致提早跃起离墙——要知他和乌骓离墙远近，亦是重要关键，倘若离墙较远，箭矢、长矛的威胁较轻，如今他离墙堪堪三呎，应付秦兵箭矢、长茅的攻击，可要大费周章。
只见项羽反手拨转急卸，挡住近距猛力的箭矢、长矛，心道：“都怪自己托大，没将霸王刀带在身上。”
此时项羽必须度气协助乌骓庞大的身躯从高空落地，又要拨开城墙上秦兵连续投射过来的箭矢、长矛，颇令他伤神暗道：“要是霸王刀在手，还可以从容应付，只可惜没带在身上。”
项羽体内气劲周天循环转数再开，继续拨挡冰雹来势的箭茅。眼看两人一马就要落地，城墙上冬冬如雷的战鼓声依然不断响起。项羽注意到下方函谷关的城门已经打开，秦兵快骑连续奔出。
原来夏豹已经认出他是项羽，并且看出他不利的窘境，再次擂起战鼓，下令全军开城攻击，意欲在项羽落地之时，趁势围杀。
项羽心道：“这夏豹不坏，颇能作战。”
若非夏豹能战，当初不会被派来驻守函谷关。
项羽想过这事，看着里许外的楚军土方堡垒，极目中，看到虞姬的身影出现在暗夜中，转眼可至，但她身后却没有半个楚军相随，知机笑道：“这些秦兵该糟了。”
就在项羽落地的前一刻，虞姬翩然赶到，顺手将霸王刀掷给项羽。项羽接过刀后，两人会心交换一眼。项羽不再理会身后的箭矢、长矛，全副精神协助乌骓庞大的体躯落地。
只见虞姬娇斥一声，幻起破碎刀的迷离漩涡，将城墙上射来的箭矢、长矛带转到冲杀过来的秦骑兵那边。
这些冲过来的秦骑兵忽然遭到箭矢、长矛来袭，冲杀之势稍稍一顿。
虞姬轻松笑道：“霸王，我们回去吧，秦骑交给弟兄们收拾。”
项羽霸王在手，看了城墙上擂鼓的夏豹一眼，犹豫一顿，才道：“好吧。”他心里倒是很想立刻杀了夏豹，免得不利楚军攻打函谷关。
项羽和虞姬轻松驾驰乌骓和骝红往楚军的土方堡垒而去，后面冲杀出来的秦兵依然放马急追。城墙上的催战鼓声忽然转急为慢‘咚│咚│咚’交代秦骑不要再追。原来夏豹已经看出厉害，秦骑要是再追过去，将会死在天下无敌的楚骑蹄下。
出关追杀的秦骑听到鼓声命令正要回头，然而楚军土方堡垒后的战鼓声已经轰天擂起，瞬间楚骑铁蹄四面八方奔腾而出。
楚骑横扫天下的威名谁人不知，秦骑前次出关作战更被打得毫无招架之力，如今楚骑暗夜中快若闪电袭来，这些秦骑兵个个忙不迭提转马首奇-书-Qisuu.Com，想要转马躲回函谷关内，然而在他们兵慌马乱之际，楚骑已经迅速掩至。
响彻夜空的杀声中，闪电骑出的楚骑撞入秦骑当中，秦骑哀嚎四起，有如刀砧上的鱼肉，任由楚军宰割。
城墙上的夏豹不敢派兵出去救援，望之叹息，知道下面的秦骑兵没有机会回到关内，下令紧闭函谷关关口城门。此时项羽和虞姬停马看着战事，没有多久时间，秦骑已被楚骑屠戮殆尽。
项羽和虞姬并马回去楚军大营，他对于自己忍不住动手杀了黑白无常两人，只能诉诸无奈可惜。
项羽回到营中，交代亲兵好生安顿他救回来的民女，随即和虞姬往灯火通明的帅营大帐走去。
行间虞姬问道：“你有杀了黑白无常吗？”
项羽苦笑说道：“杀是杀了，但是我原本不想杀他们两人。”
虞姬不解道：“你临走前不是说要找机会杀他们吗？怎么又说不想杀他们？”
项羽叹声道：“说是这样说没错，但是看过函谷关内的秦军后，我根本不该杀他们。”
虞姬正想追问下去，邵扬刚好从灯火通明的帅营大帐内出来，迎着两人过来，问道：“霸王此次进入函谷关，有何看法？”虞姬只好按捺住心中的疑惑，等着他们两人说话。
项羽道：“我们帐里说话。”
三人先后进入帅营大帐，分别坐定。
只闻项羽惋惜地语气说道：“我这次进入函谷关，发现关内秦军在黑白无常指挥下非常混乱，两人不仅不通军务，还不断胡乱非行，竟然四处掳来民女奸淫为乐，手段令人发指，按照这些情形来看，要是让两人继续这样乱搞下去，不用太久的时间，函谷关内秦军的战意很快就会散尽。”他看了虞姬一眼，续道：“我真的不该杀他们两人。”
虞姬迎着项羽目光，问道：“既然这样，霸王为何要杀他们？”
项羽无奈地对她笑了笑，道：“我藏在在窗边亲眼看到他们奸淫民女的过程，实在忍不住了，只好出手杀了他们。”
邵扬插入道：“既然黑白无常两人的无能妄为有助我军攻打函谷关，大哥为了一个民女杀人？未免太不智了。”他心理本来还想劝说项羽不可‘妇人之仁’，但是不敢真说出来。
项羽怒目道：“我要是不出手杀人、救人，我与黑白无常两人何异？”
邵扬闻言，不敢再多说下去。此时虞姬的心情苦涩难辨，忖道：“史载中霸王的妇人之仁是他争天下失败最重要的原因，如今他明知杀了黑白无常对大军作战不利，却还是忍不住出手杀人、救人，根本与史载不谋而合。话说回来，只要是正常人看到黑白无常奸淫妇女的场面，都应该要出手杀人、救人，就如我的霸王所说，他要是不出手，与黑白无常两人何异？倒也不能说他做得不对。”
对于这样的结果，虞姬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然而，虞姬和邵扬两人还不知道，项羽离开函谷关在城墙上看到那名稚幼的秦兵，想也不想就放过他冒险喝令乌骓跃下城墙，要不是项羽的功力已晋超绝顶位，说不定会伤亡在秦兵的箭矢、长茅之下。要是虞姬和邵扬知道这事，对于‘妇人之仁’四字，不知要作何解释？
项羽对邵杨斥声过后，深觉自己不当，从虎椅上起身用目光向邵扬示意致歉，继之离座踱步而行，沉声道：“我发现夏豹指挥秦兵的手段比黑白无常两人高明得太多，如今我杀了黑白无常，关内秦军必然还回夏豹指挥，这对我们实在不利，不过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也是没有办法。”语顿，无可奈何续道：“看来，也只好让刘邦帮我们打函谷关了。”
邵杨和项羽做过战略推演，知道他这句话的含意，讶声道：“大哥真的决定而不攻，等着刘邦打入咸阳，逼使函谷关自动陷落。”
项羽看着邵扬说道：“攻与不攻，暂且不说，但还是要弟兄们持续建筑土方堡垒压迫秦军。”语顿续道：“以现在的天下大势，弟兄们根本不需要拼命攻打天险坚墙的函谷关，等到刘邦的汉军攻入咸阳，终结秦朝，到时候函谷关自可不战而取。”
邵扬谏声道：“这样不好吧？”
项羽无所谓道：“有何不好？”
邵扬语带不安道：“大哥应该知道，以现在的局势，天下人会有先入咸阳者为正朔的观念。”
项羽闷哼打断道：“哪管这种世俗的看法，谁是正朔，要看谁是争战最后的胜利者。总之我意已决，你不用再说。”
第五章 重整战局
刻下楚军围在函谷关前已经二十日，筑建筑出来的土方堡垒更早在十余日前已经慢势推进到函谷关坚墙下方。
楚军虽然发动过几次攻城的军事行动，但是项羽严令将士攻城以演兵为主，压迫秦军为辅，尽量不让兵士受到任何伤亡损失。于此同时，项羽还下令各部将领必须经常演练山地作战，使得这场攻击函谷关的行动，倒有七分像是在练兵。
英布为首的作战将领对此多表不满，几次前来跟项羽请战严为攻城，但是项羽非仅不准所请，还不顾其颜面当众以严词峻色责难。对此，虞姬多次劝告项羽：“英布是你手下最善战的将军，凡事帮他留点面子。”项羽却回答说道：“我明明讨厌他，却要我给他好脸色？这种事我办不到。”虞姬说过几次后，见项羽不改其性，也只好放弃。然而虞姬不怪项羽如此，因为英布至今对坑杀秦降卒之事没有丝毫悔意。
这日项羽主持楚军作战会议，忽然接到消息说刘邦的汉军已经打过峣关向蒉山挺进。
英布听到这事后，再次起身，道：“要是不马上拿下函谷关，先攻入咸阳的会是汉军，这让我楚军的颜面何在？”
项羽拍案道：“你为颜面而战，我为胜利而战，若你不认同我，大可拂袖离去。”
英布当真兴起拂袖离去的念头，却不敢真的离去。
邵杨起身转圜道：“函谷关天显坚墙难攻，强打会让弟兄们遭到重大的伤亡，如今秦朝覆灭已成定局，天下楚汉相争之势已成，我等真正要面对的是刘邦的汉军，刻下攻打函谷关根本与争霸天下无关，所以霸王才会要大家心安勿急，保持弟兄战力将来好痛击汉军。”
项羽目光横扫在座将领，道：“军师这些道理我已多次讲过，为何大家还是不懂。”语顿，看着还站立不动的英布续道：“你从流犯变成今日战场上的大将，还是我手下中的头号战将，我几次劝你多读书，你就是不听，若你永远只是战场的莽夫，他日功平天下，如何治理你分封的疆土。”
英布对这些话似懂非懂，眼神中颇有怨怼，座上将领也没几个懂得这些道理，个个面面相觑。
项羽见状，心烦道：“你们统统下去，有事下次再说。”言罢，踢翻座椅离去。
虞姬看到他这个举动，了解项羽的气急和无奈，心疼地发出无言的叹息，起身随他离去。
虞姬随着项羽回到寝帐。项羽愤怒地扯掉盔甲用力甩在地上，虞姬娴静地走到琴边，迳自抚琴出声。
项羽听到琴声好过一些，坐在几边聆听。
虞姬抚琴唱过两曲，道：“霸王要是心里有事，不如让虞姬分忧。”
项羽深吸一口气后，看着虞姬叹道：“我的见识浅薄，目光狭窄，只知练兵灭秦，却不知道也该为灭秦后治理天下作准备，如今苦战打到函谷关，眼看秦朝就要灭了，才发现手下都是一群骄兵野夫，而刘邦作战轻松顺利，赢得仁师美名，还有张良和萧何相帮，真是令人生恨。”
虞姬明知如此，却也只能放在心里。她离开琴座走到项羽身后，抱着项羽说道：“这是刘邦运气好，霸王千要不要将这些事情放在心上。霸王不是也说过，你要自己写自己的历史，不再管其他太多了吗？”
项羽闷哼一声，极为不屑的语气说道：“你提醒我了，我是不该如此。都说过‘我意任我行’了，何必跟这些只会打仗不懂事的莽夫生气。”
虞姬心里觉得他这句话不对，却也不能说些什么。
两人说过这些，也没有什么话好说，但是项羽的心情忽然好转，拉着虞姬笑道：“起来吧，先且放下这些，我们去山上走走。”
项羽和虞姬携手走入山中，漫步无人山径，秋末气候微凉，两侧山树落叶纷飞，不失风光好景。
但是虞姬想到山下函谷关的战事未决，心情实在好不起来，她挽着项羽臂弯，道：“从刚刚接到的军报推算汉军的路程时间，刘邦打下峣关居然只用了三天，不知道霸王如何看待此事。”
项羽沉吟道：“除非是决定性的大军会战，要不就是秦军毫不抵抗地投降汉军，否则汉军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攻下峣关。”
虞姬提醒道：“霸王难道还没有开始怀疑吗？”
项羽道：“怀疑什么？”
虞姬道：“怀疑刘邦与赵高勾结。”
项羽看了虞姬一眼，随即将脸侧到另边，道：“我现在没有时间怀疑这件事，也不想管这件事。”
这话语出惊人，虞姬呃的一声，无法理解说道：“霸王居然会对这件事不想、不管？”
项羽沉默片刻后，闷哼道：“刘邦怎样与赵高勾结？他又怎样巧取豪夺天下？这些我都不想。”语顿，沉声续道：“我现在想的是，我该如何面对即将而来的楚汉相争，又如何能够让自己成为最后的胜利者。”
宛如当头棒喝，虞姬惊觉自己愚昧，心道：“我的霸王现在想的才是他真正该想的事。”当下叹声说道：“霸王说得极对。”
项羽闻言不喜反忧，剑眉合起，发出不知所以的叹息声后，才道：“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对不对，我现在的心情很矛盾啊。”
虞姬无法回答这话，难免为之暗忖：“怎地霸王说话反反覆覆？到底他的心里在想什么？”
不知为不知，不知道的日子自在好过。知之比不知更苦，虞姬就是因为知道，反倒陷在无法避免的忧烦与哀愁。项羽跟虞姬同样知道，他却想扭转历史，创造属于自己的历史，其中的压力苦不堪言。这种事他们也不能跟别人说，其中很多地方还得自己苦吞面对，无法对彼此明言。真正说来，其实项羽比虞姬更苦，他要面临的不仅是未来可能已知的结局，还得面对现在正发生的一切。
两人沉默之间，山下楚军快马信差急奔而来。
虞姬道：“有加急军情来报。”
项羽没有接声，迳自策转乌骓等候快马信差来到。快马信差投出加密书状后迅速离去。项羽接过展阅，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虞姬问道：“里面说了什么？”
项羽心痛道：“韩信投入楚军！”
虞姬啊的一声，惊呼道：“韩信终于成为刘邦的人……”
项羽没有听到虞姬说的这句话，兀念着：“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他愿意追随刘邦，却不愿意跟我一起打天下？这是为什么？”
昔日两人在鲁域合力杀死闻其道的往事忽然涌上，项羽心里想着：“他明明应该是我的兄弟，为什么要远远避着我？”他又想到赵茜跟自己曾经发生过的事，暗叹道：“我跟茜儿没有怎样啊，不会是为了这件事吧？”项羽不知道柳园婆婆跟韩信说过的话，不知两人天命相斥……
“汉朝三杰聚齐了！天下真是刘家吗？”虞姬先前看过的诸多与历史记载不同的事件，存着侥幸，想看到不同的历史结局，然而历史的轨迹逐渐修正，似乎就要还回原点，为此，虞姬难免担心，但是她听过项羽话，已经坦然，望着项羽暗道：“我的霸王要怎样写他的历史呢？”
项羽来到虞姬身后，道：“你对这事有何看法？”
虞姬蹙眉道：“这是历史必然，我无话可说。”
项羽道：“我了解。”但是对于昔日鲁域柳园之情，依然难以释怀。
虞姬忽然正色说道：“霸王啊，听我一句话好吗？”
项羽道：“你想跟我说什么？”
虞姬回首，深情望着项羽，道：“只要有机会，就杀掉刘邦。”
项羽道：“会的，我一定会找机会杀了他。”
虞姬想到，历史记载项羽在鸿门宴中一念之仁放过刘邦不杀，如今项羽有杀刘邦的决心，历史还有机会改变，心情稍稍宽慰一些，道：“到时候霸王千万不要忘记自己说过的话。”
项羽握住虞姬双手，纵声大笑，道：“你放心，只要有机会杀他，我绝对不会手软。”
两人深情相视之间，远方再次出现快马策奔的蹄声。项羽和虞姬同时睁眼望去，发现来者正是邵杨，他身边还跟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项羽辨识出来人之后，放开虞姬双手，乐道：“是龙王。”然而他随即想到，七海龙王不是说要带着彭越放归大海不再履及中土，怎地会跑来找自己呢？虞姬也有同样的念头。
邵扬和七海龙王来到两人面前翻身下马。
七海龙王面有惭色地对项羽拱手说道：“龙王教子无方，违背对霸王的承诺，居然让彭越这厮跑去刘邦汉军那边。”
虞姬闻言暗叹：“还是没有离出历史所载。”
项羽露出没有多大意外的神色，同样拱手为礼对七海龙王说道：“彭越要去那里是他的自由，龙王不必自责。”
七海龙王叹声道：“霸王越不责怪，我七海龙王越是觉得惭愧。”
项羽弯身有礼，衷心说道：“龙王言重了，当初我和邵杨要是没有龙王的救命之恩，今日已成黄土下的骸骨，哪里还会有站在这里的项羽和邵杨，我和邵杨两人对龙王永远只有感恩，您要是再这样，叫项羽如何自处？”
邵杨连忙附和道：“龙王对大哥和我有再造之恩，您千万不要这样。”
项羽淡然一笑，道：“上次见到龙王，无礼之处还请龙王见谅。”
七海龙王想到彭越唆使英布坑杀二十万秦降卒，致使项羽今日的处境艰难，然而项羽现在根本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为之慨然一叹。他又想到当年与项羽第一次分手时的想法：“他要是我的儿子不知道有多好？”这个想法当然不可能实现，但是他却有另外不同的作法。
只闻七海龙王说道：“彭越要去就让他去了，就当我没生他这个孽子，但是有个请求还请霸王同意。”
项羽道：“龙王请说，只要项羽作得到，必定遵从。”
七海龙王看着项羽，语重心长说道：“但愿霸王答应让我陪你一起建立千秋万载的不朽功业。”
项羽闻言大喜过望，道：“这……求之不得，龙王愿意帮忙项羽，在此先受项羽一拜。”
项羽单脚揖地而拜，七海龙王已经来不及阻止，下意识要避开项羽拜倒的方位，却发现自己被项羽反出的气劲阻得一时不能动弹，心中不免感叹项羽今日的功力和昔日船上不可相同而语，运劲脱出项羽气劲所困后，快步拉起项羽，道：“霸王折煞老朽。”
项羽起身笑道：“你是纵横七海的龙王，我是中土的霸王，龙王对我有救命之恩，受我一拜绝不为过。”
七海龙王握着项羽的双手不放，同样笑声说道：“霸王客气了。”
虞姬看他们两人这样，先是欢喜，随之感叹，暗忖：“想到史载就怨，我的霸王在史载中竟然只是一个黩夫，哪有什么千秋万载功业。”她怎样也不相信自己和项羽会变成史载中的结局，怀抱着信心与希望暗道：“我的霸王说要创造自己的历史，就会出现令人满意的终局。”
第六章 不战而取
刘邦汉军攻峣关后不过三天，大军已经顺利无阻地度过蒉山，如今与蓝田的三十万秦军对峙僵持。
此事震惊天下江湖，纷道秦朝覆灭已是指日可待之事。
邵杨接到汉军行抵蓝田的军报，急奔楚军帅营大帐告知项羽。项羽看过军报不语，转手把军报交给身边的虞姬后闭目沉思。
邵杨忍不住用着叹息的语气说道：“昔日楚军被天下视为灭秦雄师，显然现在汉军已经取代楚军的地位，要是刘邦再下蓝田先进咸阳，他肯定能在天下人取得灭秦正朔的地位，如此一来，大哥可要多花好几番功夫才能扭转天下人的错误看法。”
项羽闭上双目，心道：“我拼命打来的胜仗，刘邦轻松取得胜果。”这话他早已经说过多次，自然不会再说一次。
邵杨继之又以莫可奈何的语气说道：“可是大哥不强攻函谷关也对，如今我三十万楚军丝毫无损，踏进咸阳后，谅那刘邦不敢与楚军正面交锋，但是谁先进咸阳攸关天下人的想法……”坐在项羽身边的虞姬，可以体会项羽现在的心情，伸手示意邵阳不用多说。邵杨知机地打住不语，但是心里难免还是想着：“整件事真是让人遗憾。”
项羽沉思过后，迳道：“差不多了，我们攻打函谷关吧。”语顿，项羽敛神续道：“我相信，只要两天的时间就可攻下函谷关，跟刘邦正式交手的日子已经不远了。”说话的神情似乎并不在意刘邦先入咸阳，也不在意天下人因为此事引起的想法。
既然项羽不说刘邦先入咸阳这件事，邵扬自然不会再说下去，他附同项羽攻打函谷关的议题，质疑道：“当真只要两天。”打下函谷关不是问题，但是要用两天的时间打下天险坚墙的函谷关，未免令人匪夷所思。
项羽笑道：“说不定用不到两天，明天中午就可进入函谷关。”
虞姬疑惑道：“霸王为何如此有信心？”
项羽起身道：“就算秦将夏豹不知道刘邦行抵蓝田之事，也该知道秦朝的峣关已陷，汉军跨过菁山这两件事。我连着数日观察夏豹举动，发现他在关口城墙上心神恍惚，且又经常动辄斥骂秦兵，与二十日前他指挥若定的态势截然不同。显然夏豹的心思已乱。加上关口上的秦兵个个神色萎靡，根本没有作战决心，绝对有利弟兄们攻打城墙。”
邵扬附和道：“大哥所言极是。”但是，显然他和虞姬也注意到这点，并没有多大意外的表情，心里依然质疑两天的时间如何打下函谷关，对于项羽说明天中午可以进入函谷关的说法更是怀疑。
项羽看他们两人这样，哈哈笑道：“我问，你们认为函谷关内原本四十万秦兵现在还剩多少？”语顿，神色轻松续道：“有关这个问题，我要你们回答一个明确的数字。”
邵扬估量后，犹豫道：“关内秦兵本多强拉而来的军夫，这些人开小差逃营可以预期，但是霸王要的是明确数字，叫人如何回答。”
虞姬也道：“又不是神仙可以洞烛先机，霸王的问题未免强人所难。”
项羽笑道：“你们无法回答，让我来告诉你们答案。”
虞姬和邵扬的讶异神色中，项羽自信的语气说道：“从我军到达函谷关的那日起，我便刻意注意秦军每日举起的炊烟，算到昨日为止，秦军举起的炊火只剩我军初抵函谷关时的三分之一不到。就此来看，现在关内的秦兵已经不到十五万人。”
邵扬恍然大悟，扼腕道：“我在师傅的兵法册中看过炊火算兵法，为什么没有想到这点。”语顿，随即怀疑道：“炊火可以算兵，但也可以藉此瞒骗敌人己方的真正兵力，霸王不怕夏豹作假吗？”
项羽笃定道：“此一时也，彼一时也，先不说夏豹知否炊火算兵法，刻下非大军野战追逐，减灶欺敌根本无用。”
邵扬认服道：“大哥果然厉害。”语顿，困惑道：“但是这与两日之内攻下函谷关有何关系。”
项羽考问的神情说道：“邵扬你说，一支部队逃走了三分之二的人，剩下三分之一为什么没走。”
邵扬不假思索道：“没走的人，少部分是忠心死战的将士，大部分是被军令严控以致走不成的兵士。”他想到涵谷关内要是由这样的将士防守，攻城可谓易如反掌，戏谑道：“还有部分是不知死活留下来的笨蛋。”
项羽和虞姬两人都被后面那句话逗得哈哈大笑。邵扬当然笑得最开心。
三人笑过之后，虞姬笑道：“函谷关内若真只剩三分之一兵力，抵挡不了我军两日的攻势。”
邵扬接续道：“天险坚墙为屏，十五万人守函谷关绰绰有余，但是关内秦军逃掉三分之二兵力，士气可想而知，要是我军猛攻，哪里还有什么抵抗的意志。霸王说用两日攻下函谷关，确实可以做到。”
项羽转口接说道：“你们知道两日攻下函谷关不难，但我希望能够在不伤一兵一卒的情况下，于明日中午进入函谷关。”
虞姬接口道：“霸王还是赶快说吧，我好想听霸王要用什么方法让我军明日中午进入函谷关。”项羽无微不至地用兵神算，她对明日进入函谷关之事已经信了八分，急着想知道项羽的战术。
项羽大笑道：“这个方法其实很简单……”
邵扬听过项羽攻打函谷关的方法，大笑声中拜别项羽去传军令。
楚军各部先后接获要对函谷关展开攻击的命令，兴奋异常，不同营地陆续传出叫好的鼓噪声，直至楚军全营齐声轰然，就连十数里外的函谷关秦军也听到这个声音。其实楚军将士的兴奋之情可想而知，踏入咸阳灭秦是他们期待已久的事。
然而楚军兵士在随后宣布的命令中听到项羽攻打函谷关的神机妙算，命令中严训将士必须依令行事，不得违拗，又说这样攻城可以让函谷关内的秦军知难而退，让楚军在不伤一兵一卒的情况下进入关内。
命令中的攻城行动计划史来未见，让人匪夷所思，绝大部分的楚军无法相信这样做真可以不伤一兵一卒进入函谷关。但是这些将士自从跟项羽作战以来未曾吃过败战，心中早把项羽当成沙场上战无不胜、百战无敌、无所不能的战神，依然衷心诚服第准备遵令行事。
虽是如此，楚军上下依然难免心存怀疑地等着项羽的攻城之法是否真能不伤一兵一卒进入关内。
时近正午，秋末的冬阳无力，阴霾的天色下，三十万楚军已经在函谷关前展开集结的动作。
关口上，立在指挥战鼓前打算亲自指挥防御攻城的夏豹，他看着关口下方潮水般高低起伏楚军，对于即将而来的攻城战事，心里有着极为矛盾的想法，忖道：“此战不论胜负，都救不了我大秦皇朝。”夏豹早已经知道刘邦汉军行抵蓝田的消息，也知道如今咸阳城内混乱不堪，朝中不少大臣早就带着金银财宝逃命。
“大秦的覆灭已经在指日之间！”
夏豹掷槌擂鼓的双手不自觉的软弱无力。
虽然夏豹刻意封锁刘邦汉军打下峣关、跨度菁山、行抵蓝田的消息，只让少数心腹将领知道，但是纸包不住火，快速的流言传递下，大部分的秦兵还是知道了这件事。就如邵扬和项羽对话所说，秦兵要不是迫于军中的严命监控，说不定已经散尽。
然而还留在关内的十数万秦兵，都以为战也是死，不战也是死，只有选择不能不战。
“就算战死，还是要打下去！”
夏豹想到这点，看到楚军已经集结完成，眼看就要开始攻城，颓落的双手再次举起战鼓擂槌。
然而楚军明明已经摆出攻击的阵势却不攻击，夏豹等了半天只好放下举起的战鼓雷槌，心想：“楚军在干什么？”
三十万人马遵照项羽命令不发一声，战场出现让人无法相信的沉静。
这种生死前刻的沉默让人难堪，夏豹愤怒心想：“反正迟早要死，你们怎么还不攻快过来让我拉几个陪我一起去死？”
原先函谷关内的十数万秦兵，都以为战也是死，不战也是死，只有选择不能不战，如今楚军兀立良久、沉默不攻，让其不知所措，少数秦兵竟然因此将原本紧握在手中的刀戈剑戟弄掉落到地上。
其实战场上两边的气势分明，秦军仿佛是被逼到无路可逃的猎物，就等楚军雄狮何时动手吞噬。
壁垒分明的两边，风暴来临前的生死战场，项羽却好整已暇地带着虞姬和邵扬从箭距外缓马往城墙走去。
夏豹看着他们三人逐渐而来，莫名地觉得他们的身影不断放大。他对于自己现在的心情，油然叹道：“自己这样怎么打仗？”城墙上的守军中，不少人跟夏豹有着同样的感觉。其实钜鹿大战以后，项羽声名远播，光是名字就让敌军惊心动魄，更别说他在现在的情势下从楚军阵中走出来。
项羽三人不带敌意地直行而来，夏豹也没有命人放箭。项羽三人终于走到声传可闻之处。三人立马后，项羽说道：“夏豹听着，你应该知道刘邦的汉军已经打到蓝田，也该清楚秦朝苟存的日子已经有限，我亲自来劝你，不要再打这场没有意义的战争。”
城墙上秦兵为此哗然出声，这原本只是流传中的消息，如今项羽亲口说出，夏豹又没有立刻辩驳，不禁想到：“既然秦朝苟存不了几日？自己干嘛在这里打仗寻死？”
项羽见夏豹不说话，又道：“世人说我好杀成性，今日我大发慈悲不想杀人，你自己好生看着，关内剩下的十几万条性命就在你的一念之间，你要是聪明的话，早早将手下的部队解散，留他们活路，让他们各自回家。”他说到这边，语声忽转严厉，“要不然，我明天中午就要发动全军攻城，届时关内不会有任何活口。”
夏豹心里浮起无数想法，但还是没有开口回答项羽的话。
项羽等了一下，便不再等，缓声劝道：“我劝你千万不要执意打这一场没有意义的战争。”
项羽说完这句话后，转马还回楚军阵地。虞姬和邵扬跟在他身后而行。
无数秦将交头接耳纷道：“项羽何时变得这么好心会不想杀人？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诡计？但是所有的楚军都集结在关前，要是他有有诡计伏兵，也不可能凭空生出多余的兵马来用……”
早就不想留下来打仗的秦兵不断地看着带队的死忠将领，无法避免地想着：“自己家里现在不知道变成怎样？爹娘可好？老婆、孩子可好？刚刚项羽说得很清楚，要是让他打进来，他不会留任何活口，解散回家，放弃函谷关是唯一活命的路……”
夏豹心里也想：“项羽说得没错，这是一场没有意义的战争……”
项羽三人回到楚军阵中，楚军放下刀戈剑戟，挖洞搭灶，就地准备夜宿函谷关前。关内秦军看似严防着楚军来犯，其实心思早已经项羽打乱，纷想着弃守函谷关返家才是正策。不仅那些打仗的兵士有这种想法，就连不少带队将官也升起不如归去的念头。
夏豹看着关外的楚军已经一个时辰，还是站在指挥战鼓前不动。“到底我该怎么做才好？”他想着这个问题，头疼不已。“难道真把将士解散？”对于项羽杀人的疑虑未除，但他也知道所有的楚军已经集结在关口下，若是解散将士们分批离去，加上小心戒备，楚军就没有办法追杀散兵。
夏豹犹豫之间，逐有亲兵将领过来问话。众人都谓带着金银财宝各自返乡才是正办，打这场没有意义的战争只是白白丧命而已。夏豹也不责怪他们会有这种想法，只是一时之间还无法下定决心。
日头推移，终于落山，夜幕高张，大地深沉。
关外楚军阵地，无数沟火处处，还有大块木头堆出多处营火，将士们在营火中喝酒作乐，欢笑声不时轰然响起，就连关口上的秦军也听得到这个声音。话说现在关口上的十数万秦兵，个个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他们看着关口下寻欢作乐的楚军，就是不赶出关搦战。这样的场面实在诡异，生死两分的战场，竟然没有丝毫肃杀的气息。
项羽和虞姬并肩站在指挥作战营地前，从高处看着关内的秦军，他们两人身边的邵扬说道：“夏豹不会执迷不悟吧。”项羽沉声道：“他要是执迷不悟，自然会有秦兵治他。”绍扬接声笑道：“说的也是，霸王最厉害的攻城战术还没开始，只要施展出来，秦兵必然会逼得夏豹乖乖听话。”
没有人会比虞姬清楚项羽接下来的战术有多大威力，但是对于项羽想出的这个千古奇招，心里实在感慨万分。
夏豹依然犹豫着该不该解散秦军回家，秦军上下等待着他最后的决定。
忽然之间，关口下方的秦军齐声合唱起秦朝的歌来。
“我的孩子啊！你在外头好吗？什么时候才回家？
“孩子的爹啊！他到远远的外地去，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我的父亲啊！儿子在家里的广场等你，等着你带玩具归来。
这首原本是秦人出外的歌曲，却被楚军用来齐声合唱。秦军听了不免想起家中倚闾望归的家人，个个黯然神伤。不少秦兵痛哭流泪，恨不得立刻离开函谷关回去跟家人团聚。但是监视作战的兵士游走来去，他们要是真掉头就走，刀起命亡，根本走不成。
楚军唱了十数遍后，罢声不唱，楚军阵中接续走出丝竹乐师，连续奏起秦地的音乐。这声音就像万箭齐发，连续射入秦兵心中。他们想到今晚再不走，明天项羽打进关内，想走也走不成。无法忍耐之下，秦兵终于被逼得出声叫嚣：“让我们回家吧！”
鼓噪的声音一发不可收拾，逐渐会成洪流。
夏豹终于叹声决定道：“你们回家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