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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16 陈徒手(当代)
忆说:"小川那时真的变了一个人。,,
10月9日回北京的当天,他就给相识的年轻编剧邢益勋、陈祖
芬、赵云声写信报喜:
我已于今天中午回京。10月6日,中央派人向我宣布了审查结果。详情不谈了,总之,一切都已澄清。使我感到不安的是:连一丁点儿缺点都没有提,而我总感到自己是有不少缺点
的。更使我感到亲切的是:中央领导同志还特地用铅笔批了一句,"由国务院政工组安排工作"。
信中所提的中央领导是他的老熟人、副总理纪登奎,纪决定把郭的关系顺便给转到政工组、中组部系统,离开了原属的文化部、文联系统。
当专案组来通知时,郭小川正陪女儿郭岭梅到塘沽盐厂参观,干校请郭小川立即回来。
郭岭梅讲述了父亲那一段喜怒交织的经历,烘托出当时不平静的起伏心情:
那时我刚从团泊洼回来,王震却通知我再去看爸爸:"你一定要去,你不要回河南了。,'我说:"我刚回来。',他说:"你―定去。,'10月2日我坐车又过去,爸爸就陪我去塘沽。干校来了通知,我们就赶回来了。
审查结论是康生的秘书李鑫写的,爸爸看后佩服李鑫的文字能力,高兴地说:"李鑫写得滴水不漏,所有的问题都没有了, 连个尾巴都没留,什么里通外国、叶群笔记本、跟林彪集团关系等等,都没了……',
10月9日我陪他回北京,先看了王震,然后又被通知纪登奎要接见。10月13日先是纪登奎一个人接见,后来又见到了李先念、陈锡联、华国锋,共是四位副总理。主要是了解文艺界情人有病天知否^^^^^^^^^^^^^^
况,爸爸谈到对江青、四人帮的意见,有一种实话实说的感觉。刚从干校回来,中央领导接见,一高兴他就没什么毛病,什么都
好了,就是牙不好。他连夜向吴雪、贺敬之传达接见内容,找了不少人了解情况,有点组织队伍的感觉。很快他的组织关系转到中组部,住在万寿路中组部招待所,中组部给他配车。
在招待所里,他看望了出狱不久的周扬,他把周扬当做老领导,见面很亲切。回来后说:"周扬其实没有亲自整过我们,对我们还是好的,都是下面人整的……',我爸厚道,以己度人,认为别人不会整他。
他那时有一个想法:主席明白过来了,才有十大指示,文艺有希望,主席到底是主席。觉得批周公批总理,国家要乱。
他到处找人了解情况,他说过这话:"能多救一个人,就多
拉一个。',白天忙得兴奋,晚上就在招待所房间里唠叨,说着说着我都睡着了。
要安排他工作,实际上想让他调查研究。首先安排到河南, 本来还要接着去湖南、广东,纪登奎只提醒一句"除了上海"。到了林县,中组部通知他只能在河南。后来又来了一道通知,说他只能到林县。范围不断受限制,看出形势日益紧张。
0999年10月4日口述)
郭小川曾向杨匡满和小周明透露了四位副总理接见的大致情况:"他们谈,我也谈。主要是纪登奎说话。陈锡联和华国锋只是过来见了一面,握握手,没多说就有事走了。李先念说话时带了一些愤激的'脏话',谈到国庆招待会前与江青、张春桥各加人员名单的事情。',
也就是在这次,杨匡满第一次从郭小川的嘴中知道"四人帮"这个词。郭小川从纪登奎那里听到这样对话~"邓小平说:"他们是上
海帮。,'毛泽东说:"不!他们是四人帮。,'邓小平说:"是不是早一点解决他们的问题?,,毛泽东回答:"再等一等。',
郭小川甚至这样直接问:"陈永贵的态度怎么样?',纪登奎说:"早
就过来了。,,郭又问:"吴桂贤呢?,'纪说:"不起什么作用的。杨匡满感觉到,纪登奎是向郭小川悄悄地交了中央高层内部斗争
的底牌。0999年9月16日口述)
不少人觉察到,郭小川喜欢分析全国政治形势,喜欢讲述他所知
的四人帮的动向,也愿意向人打听各种小道消息。他变得激奋、大度、豁达,在略有些火药味的政治布局面前重新找到久违的使命感。他对来访的杨匡满、小周明他们说:"有些人跟我疏远,揭发我,我不计较。我的手里有个小本子,有个排队名单。有些同志我可以无话不谈,交底,毫无保留。有些同志我会打个招呼,对李季我是有意见,但要跟他打招呼;还有一些人,我根本不跟他们说一句。,'
郭小川曾要杨匡满找一些署名"初澜"的文章,但没说用处
又有不少人前来看望郭小川,他又陷入繁忙的阶段。他热心地给
人介绍工作,替人舞谋,劝慰大家对工作岗位不要太挑剔。他爱说句话:"一个人能等待分配,但不能等待革命。',
说到自己,他只是这样表示:"我老了,有一份工作就行了。" 作协老同事关木琴常看到他的屋子里杂乱无章,他忙着与作曲家郑律成、词作家田歌合作写一组歌颂军队的作品。关木琴告诉笔者:"文化部派人找他谈话,让他到文化部。他不太想去,找我们商量该怎么拒绝,马可就说不去。,,〈1999年8月12日口述)
多批示,互相订正手抄语录。1975胃年8月26日,《人民文学》老编
辑王朝垠致信郭小川,详细抄送了毛泽东有关《创业》、文艺政策、知识分子问题等批示内容。他告诉郭小川:"在北京,凡见到跟文艺挨边的人,几乎无不要谈谈主席关于《创业》的批示,以及以此为中心展开的一些问题……依我看,主席三条重要指示及此次批示,的确
给我们整个国家各个方面都带来了勃勃生气,文艺界也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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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中抄录的毛泽东批示无不给郭小川莫大的欣慰,直接促使他的
政治神经活跃起来:"邓副总理在科技会议上传达了主席的几点指示
精神:1.文艺要活跃起来;2,现在电影、戏剧、小说、诗歌、散文
少;3,不要怕;《如果鲁迅还健在,周扬的问题早解决了; 5, 一
年、两年、三年、四年、五年文艺能不能繁荣夢来。〈大意)……主
席还说,有人说知识分子是臭老九,我说老九不要走,老九大有用。知识分子有缺点,要帮助,要提供便利条件,让他们专心致志工作, 这对党的事业很有意义的。',(摘自王朝垠1975年8月26日致郭小川原信稿)
而在同时,刘小珊在信中抄录了韦国清向广东省委传达毛泽东的指示内容,大意相近,字句稍有不同:"现在文艺工作不活跃,要在两三年内把文艺工作活跃起来。现在诗歌、戏剧、散文、小说、评论少……对文艺工作者还是惩前毖后,治病救人。如果鲁迅还健在,也不同意把周扬关这么久……',
郭小川给刘小珊回信中,谈及形势用了八个字:"大局已定,斗争复杂。',
文革前著名的"和平里四大诗人"除了闻捷自杀外,郭小川、贺敬之和李季此时又有所来往。1999年初冬,贺敬之与郭小川的女儿郭晓惠谈到当时的情景:
小川75年从团泊洼回来后,他说见了纪登奎,纪对他挺好的。好像有了解情况、组织队伍的意思,串联一下当时认为可靠、知根知底的人。他挺兴奋的,好像写了个材料,征求我们的意见,和我们讨论。我也很高兴,那时我在首钢监督劳动,境遇和他不一样。我的意思是他不要太过天真,太兴奋了。我觉得他
对形势估计太乐观,好像马上就要出来工作了。我觉得不一定, 要留点心眼儿。
我和小川一起看过周扬同志。这时李季也回来了。我们一起去过熊复那里,是与乔木有关的事。乔木委托熊与文艺界人接触一下。文艺界从上面来的有点松动,一个是从纪登奎那边,他是左派人物,当时很吃得开的;另一个是熊复从乔木那儿来的。记得在这总的情况下,我和小川谈过文艺界的情况,好像他吸收了我的意见。
(摘自郭晓惠采访笔记)
郭小川根据大家意见,拟写了数千言的关于文艺问题的长信。据说是在中组部招待所讨论了一夜之后一气呵成的,不少条内容明显指向江青、于会泳,语气中用了 "认为应该……,'、"我们建议……,,
这样的句式。不久之后,郭岭梅陪郭小川、贺敬之去了胡乔木住处, 听取他的意见。胡乔木批评郭小川把女儿带来,郭小川只好解释说: "她是党员……',
在郭岭梅的印象中,那天去时已是半夜,胡家灯光灰暗。胡乔木一说话就给人当头一棒,态度较为严厉:"你说得太乐观,太幼稚了,把问题想得太简单……,'郭岭梅记不得,给胡乔木的信最后是被谁烧掉的,所有的底稿、修改稿一一烧毁,以致现在靠众人的回忆都
难于全部复原。0999年9月21日口述)
或许郭小川打招呼面太广,传播的信息渐渐地反馈到高层,于会泳方面开始捕捉情况。1975年秋天反右倾翻案风骤起,形势又一次
逆转,邓小平、胡乔木等逐渐淡出。纪登奎又找郭小川谈话,怪他泄露,对他严厉批评说:"这是党内高级干部问题,不能向外说。,'
10月20日晚,郭小川给小周明、扬匡满写了一封"十万火急" 短函,紧急向他们报警:
我听来的话,只无保留地说给为数极少的几个同志;但领导上已知道,我受了批评。再说,就要受处分了。望为殷鉴。我说的话,千万不可语人,甚至不要说到我见到你们。至要至要。
我只好到郊外暂避一时,这十天来,已使我穷于应付。
信尾又加一句强调:"你们如真正爱护我,万勿把这封信当儿戏。,,杨匡满回忆道,当时他和周明看完信后,沉默了许久,周明说:"处理了吧。,'点燃的火柴慢慢地把信件吞噬了,心里明白:'政治上的高压又要到来,郭小川为了防患于未然、为了保护众人,早早地订立了 "攻守同盟"。
杨匡满他们曾经分析过:郭小川跟上层的一些人接近,被人发现了线索,肯定有人把他出卖了。譬如司机时间等长了,有抱怨,就会说看了谁,见了何人。
据1977年11月文化部清查批判"四人帮"办公室编印的《关于"四人帮"迫害郭小川同志和炮打中央领导同志的调查报告》记载: 文化部核心组成员、办公厅主任侯再林曾亲自追问送郭到中南海的司机,得知送郭出来时,有一位"个子高高的、胖胖的"领导人时,意识到这也许是华国锋。他们拿来《人民日报》刊登的中央领导人接见会议代表的照片,一一对照查对,与人核实时说:"王震是瘦痩的, 纪登奎戴眼镜……',
1975年11月中旬,经上面安排,郭小川匆匆走过了郑州、新郑、林县、辉县后,最后落脚在林县,一方面躲避北京的追查风,另一方面他又被严格限制在林县活动。从郭小川1975年12月初给家人、友人的信中,我们注意到原来中组部安排郭在辉县、林县、大褰、遵化四县各住一个月,分别写出调査研究报告。然而最终中组部电话通知,只允许在林县调查。郭小川实际上被"困"在林县近一年
之久,而且也没有要求一定写出什么调研报告,这也许是纪登奎他们实在无奈的保护之举。
两个女儿均在林县插队,得空就来照顾,这使久违家庭气氛的郭小川有了不少欣慰之感。他对林县令世人瞩目的红旗渠工程格外关注,几次走访工地,访问修渠民工,用心地收集创作素材,曾给未来这部描写红旗渠的文学作品定名为《被感动的上帝》。为了不使自己对写作有生疏感,他有意在练习薄上时常写上几句诗句,便于找到文字感觉。1976年3月24日,他给八一厂老友夏川夫妇谈到了自己近况:"我决心下林县,主要考虑是:1.未来的时日中只想做一件事,写好红旗渠;2,年龄大了,孩子在这里,有所依靠。^病事未细想,觉得哪里都差不多。,'
林县当时是全国著名的对外开放模范县,有一个招待所专门接待
外宾。外宾来了,招待所里就供应热水,住在所里的郭小川就可以洗
上一个难得的热水澡。刚去时,县里领导照顾周到,吃住方面予以方
便,不时陪他下乡。但是到了 1976年春天大刮批邓反击右倾翻案
风,他的处境又变得微妙起来。
也许由于郭小川此前在餐厅里不时提到邓小平,这给县里领导有了一种感觉,认为他是邓小平线上的人物,有右倾嫌疑。尤其是县委书记杨贵提拔到北京,担任公安部副部长,卷入到批邓运动中,这使得县里干部对郭小川的安排有些冷淡。
当时北影年轻编剧李保元在林县已生活了一年多,正在写反映红旗渠的电影剧本。在招待所里与郭小川的长谈,成了记忆中那段暗淡曰子最具亮色的部分:
他谈论最多的是政治,忧国忧民,老在思考形势会怎么变化,国家该怎么走。尽管对毛泽东的不少做法、指示有看法,有怀疑,但他那时并不认为是主席的问题,而是主席身边的江青、张春桥有问题。
也许是因为他太寂寞了,我们跟他很快就熟了,吃饭、散步都在一起。他对我们什么都说,甚至是过头的话。有一次他住医院,我和赵绍义去看他,聊得尽兴。他一定要送我们,结果边走边说,竞送到招待所,没办法,我们又得把他送回医院。
他讲了江胄的私生活,我们都是第一次听到,大吃一惊,不敢想象真会是那样。他还说了主席批江靑、邓小平与江靑的矛盾,这些大概都是王胡子、纪登奎跟他谈过的。我们问:"主席批江,干吗不把江拿下去? ^郭小川不回答,他担忧弄不好中国会分两块。
郭小川跟我们无话不谈,同在林县的老作家华山对他大发脾气:"你跟那两个年轻人瞎说什么?捅出去,就得掉脑袋……', 他有一次给我写信:"如果他们上台,再上太行打游击,我相信我拿起枪来绝对不比拿笔差……',接着又来了第二封信,嘱我把上封信烧掉。
王震让他别说话,等待时机。他把自己出版的诗集都带到了林县,高兴了就朗诵几段。他有自知之明,认为自己写不好歌词,与写诗绝对是两回事。他自视很高,对一些人的诗作不以为然,说有些诗人连韵都不会押。但对他所崇拜的作家又极尽赞美之词,他说过这样的话:"我们承认柳青是大作家,可柳青不承认我们是诗人。',
由于思虑过度,他有时变得有点神经质,有了幻听:"广播里说我们乒乓球队得了世界冠军了……^急于让小林去查报纸, 其实那段时间根本就没有举行比赛。
0999年8月5日口述)
1976年1月8日周恩来去世,对郭小川在感情上是一个沉重的打击。据郭小川儿子郭小林介绍,那时父亲把对毛泽东的崇拜慢慢地
转移到周恩来的身上,那种破灭感要靠像周恩来这样的人物形象来支撑,这是当时不少人的一种心理,是真实的依托。
郭岭梅回忆道:"总理死时父亲使劲哭,全身无力,上厕所得有人扶着。',招待所里的小服务员不明白地问:"你们哭什么呢?',
开周恩来追悼会的那天,郭小川从上午就开始守在收音机旁听转播,心神不安,和大家议论邓小平是否出了什么事。一直到晚上11 点钟才听到邓小平致悼词的声音,他才叹了一口气:"小平同志没事了……',李保元在一旁担心地表示:"很难说。,,
郭小川后来告诉郭晓惠:"总理去世时,难过极了,听了广播, 哭得几乎起不了床。我担心我们的国家……,,郭小川含着泪写完了《痛悼敬爱的周总理》,并复写和油印了几十份寄给外地友人。有人好心地劝阻:"不要印,不要寄,不要老出声……,'他激动地表示: "我就是要这样,这是我的声音,我的态度,你们别管。我这条命,打仗时没丢,现在就得干。,'
儿子郭小林感觉到政治上十分敏感的父亲心情更加悒郁:县委领
导春节请他吃饭,人武部招待他实弹打靶,都无法排遣他的哀伤。
当时在林县插队的北京知青徐寒梅是郭小川的忘年交,郭小川对她说:"我昨天哭了一夜……,'徐寒梅问:"你哭什么?,'他说: "总理在,还好一点;总理不在,更完了……,'徐寒梅记得,郭小川曾这样表示,自己曾见过总理,非常佩服,对他有真感情,认为他是
共产党领导干部中值得称颂的人物。0999年12月1日口述)
1976年1月26日,尚在悲痛阴影中的郭小川给已回北京的徐寒梅写信道:
关于总理逝世后的情况,已接几封北京来信,都做了很多描述,你的信也如此。我现在是一接触此事,泪水就涌出。没有办法,虽想尽量排解,悲痛之深沉与日俱增,真要"吞蚀自己不尽的泪水"。不过,我还是觉得应当"化悲痛为力量",现在实在难得很呵!
……悼诗又改了一遍,河南的一位朋友说我不该铅印,担心再出声。不过,我倒不在乎,总理死了,我们还怕死吗?心中无鬼,一切坦然。所以,还是寄你一份,以为纪念。当然,你的爸爸看看就算了,再不要给别人看了……
据我想,反正就是那么回事,大不了,掉脑袋。只要对党忠诚,扪心无愧,一切都无所谓。当然,我也赞成馑慎,有时提醒几句也有用。
你爸爸的工作完了没有?希望快些解决。干了几十年了,谁不想为党、为人民多做点工作!
徐寒梅告诉笔者:"那一段他每天生活在忧虑中,对自己的复出有点绝望。思考了很多问题,心情矛盾,神经状态控制不住了,要靠药物。他跟我们常说到夜里两点,认为党还是至高无上的,伹路线坏了,希望党能恢复原样。他不说毛主席不好,把江青和毛主席分开了,说过'毛主席怎么看中她的,这样的话。反对四人帮坚决,拥护
毛主席又很坚决。他逢人就说,毛主席评论小平同志绵里藏针,人才难得。总理去世后批邓,他又低落了。,'
1976年初又有迹象显出让郭小川复出,徐寒梅逗他说:"你如果当文化部副部长,我们就可以当个小职员。,'他笑道:"哎呀,我还想这事?能回北京就不错了。',
有时陪县里领导下去,下面人前呼后拥,郭小川不喜欢这种阵势。吃饭时看到盛着大盆的肉菜,他连连说道:"吃得太好了,太浪费了。,,
徐寒梅感到,郭小川害怕这种场面的东西,他宁愿独自咀嚼苦涩的思考东西。有一天在参观辉县的途中,住在一户飘满落叶的农家小院,灯光昏暗,可以感受到冬天的肃穆和凄凉。郭小川心情不好,但他还是靠着灯光,朗读了近作《秋歌》。徐寒梅听了生出了无限凉意,觉得郭伯伯心中压抑到了极点。
郭小川念完后问:"觉得怎样?,'徐寒梅直爽地表示:"我喜欢《厦门风姿》、《林区三唱》那样明快的诗。',郭小川听了不说话,苦笑了一下。
二十多年过去,徐寒梅记住的那个场景的惟一特点就是愁苦: "郭伯伯为了躲避四人帮的迫害,被逼着呆在这里,也不知熬到何时何曰。他的心情除了苦闷还是苦闷。,,〈1999年12月1日口述)
1976年4月天安门事件爆发,郭岭梅连夜坐大卡车去北京,带
回不少广场上抄来的诗歌。她注意到父亲的神情有了很多变化,感到他的思想深处又经历了一次撕心掏肺般的裂变:
我念着天安门广场的诗作,他特别爱听,我感到他离我们特别近。他抽烟很凶,想得多,不怎么说活,也不阻止我们说什
么。
天安门事件后,他对毛泽东的做法有所怀疑。以前根本不让我们提这个问题,一说,他就烦躁:"你们不懂。,,毕竞是多少年党培养成的,看到违背理想的事情,他是没想到的,心里苦得
I 一

不得了。 一直没理清矛盾心理,说不出口。我们说到"主席做法
做的不对",他听了不说话;说到"江靑当政"、《红都女皇》事件,他也不说话;说到整老干部,他也不说。
他说到江青生活糜烂,在延安就知道她的事情,但说话时并
不是漫骂。
我们说他太沉重了,劝癍他只要跟群众在一起,碰到困难也没什么了不起,就不会有忧愁了。有时他就去宋家庄跟老农聊天,帮他们辧玉米,说一点家长里短,千一点轻活。他愿窻去那里,可以使心情安静下来。
在林县能痛快地与他聊天的人很少,他确实挺苦闷的。他曾经说过这话,说时很沉重:大不了上山打游击。
0999年10月4日口述)
郭小川身体每况愈下,去县医院住院竟达半年之久。每天早上在病床上准时听收音机里的新闻联播节目,听完了就生气发愁。郭晓惠劝他:"不听行吗?没关系的……,'他还是坚持听下去,情绪一直无法缓过来。
儿子郭小林一家人从北大荒调到林县,使郭小川十几年来有机会感受到一些家庭气氛。郭小林在文章中多次提到这么几个温馨的小场景:父亲常常蹲在我们租住的农舍门口,许久地看着我们为这个新家忙这忙那。他可以不再穿脏衣服,不再吃单调的病号伙食了,他甚至要求每天能包一次嗜好的饺子。刚满一岁、多病却可爱的小孙女给他一种天伦之乐,在病床上欢喜地低下头轻轻咬她的小脚丫。
郭小林感叹一场政治风暴把原本体魄壮健的父亲摧残得心身俱损,五十七岁的父亲像是一个风烛残年的垂老之人:他满脸皱纹,眼睑松垂,患有脑动脉硬化和冠心病,满口牙已拔光,镶的假牙又不合适,硌得牙床疼。他的衣襟上满是油渍和大大小小被香烟余烬灼烧的洞眼。他更加依赖安眠药物,常会出现一种"药醉"状,抖动的右手
夹不准菜肴,说话时口部肌肉也迟钝多了,最后变成了螨动。
郭小林酸楚地写道:"最重大的损伤莫过于对他心灵上的戕贼。先是对他的满腔忠诚视为粪土,把他排斥在革命队伍之外;继而剥夺
了他写诗的权利:这两条无异要他的命!而这些犹嫌不足,又复加之
于打骂、侮辱、隔离、监禁,上厕所有人监视,往来家信被拆检……
真是满目疮痍,4人间何世'!,'(摘自郭小林文章《对床夜雨》〉在团泊洼,在北京,郭小林的讲述就像他那一组让人过目不忘的
描写父亲文章,充满的是强烈的反思和无畏的追索,理性的力量时时
扑面而来:
我当时幼稚,还在写"祖国破浪前进"这样的诗句。父亲看后很不满意,制止我再唱那些空泛的高调:"都什么时候了,还
写这种东西。^他跟我讲过,形势不好,党内出了四人帮,斗争很激烈。顿时我就对"祖国欣欣向荣"的说法产生破灭感,陷入混乱,有点分不清了。
他的内心是很痛苦的,想当一个大诗人,但不敢说,环境不允许。知道许多内情,对党和国家的命运深深忧虑。怎样写,写什么,他处于难堪的境地:还歌颌毛泽东,没心思;赞美文革, 没激情;反走资派,不愿意。
虽然那时他对社会的批判还欠深化,但他独立人格的意识还是有些觉醒。他有些明白了,我没事,你们为何折腾我十几年,
、为什么要扼杀、限制我的精神,一个正常的人能不愤怒吗? ! 他在林县偷偷地在写自传体长诗,不让我们看,把小本子一
直藏在身上。从他保密的程度来看,或许里面有他对自己一生、对革命、对领袖真实的思考结果。父亲出事后,据说小本子被中组
部收走了,我们至今没有找到下落。
〈1999年10月28日、11月1日口述)
郭小林曾这样说过:"父亲有近十年没有过正常的家庭生活,也
^ 郭小川:团泊洼的秋天的思索^
得不到亲人的温暖。可那时母亲不理解他,我们也不理解他。', 当时同在林县的李保元说:"郭小川说过:'家人不认识我的价
值。,这是他感到要命的地方,对家庭生活有很多说不清的苦恼。',
〈1999年8月5日口述)
从现存的郭小川家庭通信中,可以看出在文革前大量炽热的情书之后,最后几年的家信渐渐减少,在林县期间更显得稀少。
当年杜惠单身从四川来到延安参加革命,郭小川为她的勇敢和活泼所深深吸引。杜惠在政治上的热情、开朗、坚强,也给郭小川的一生以很大的感染和支持,这让他长久地感念着。
1957年所写的长篇叙事诗《白雪的赞歌》中,就有他们爱情生活的痕迹。
杜惠身上的一股冲劲,有时让郭小川十分不安、后怕。1956年波匈事件后,杜惠听了传达斯大林肃反扩大化后,不由痛哭起来,并在党小组会上发言说"领导上的不民主也有责任",这引起单位领导的不放心。借着刊物停办,不给她分配工作。中宣部开始整风后,一些人贴出反对在机关分大、中灶的大字报,她签名赞同,并从即曰起退出中灶伙食。但她为此却失去了参加整风运动的权利。无奈之下, 她只好去京郊工作组,因保护别人差一点被划为右派。1962年在中央党校涉及杨献珍问题,大小会批评之后也险遭厄运,受审查多年, 曾遭到全校点名批判。
在几次长谈中,杜惠老人向笔者谈到了自己的那种坚定性,谈到因追求政治信仰上的纯洁而带来一系列的坎坷,侧面反映了文革期间人们复杂、微妙的思想状况:
文革后期,我所在的《光明曰报》军直队动员郭小川说服我,只要我承认反党反社会主义,就可以恢复党籍。那天下午我下班回来,正在邻居家的郭小川就把我叫到邻居家,,他劝我说: "你干吗不承认呢?《光明日报》就你一人没有恢复党籍,你影
晌了运动。^我说:"我从来没有反党反社会主义,只有思想认
识问题。看谁坚持到最后吧。,'他急得举手装着要打我,我不』艮
软,大声说:"你敢打我,我立刻到公安局跟你离婚!,'他就走出屋子去了,回到自己家中彼此也没气了。
他性格里也有很软弱的一面。回家就不愿多说,很多事我都不知道。双方工作都很忙,都輋,曹个性。我喜欢坚强,在报社打扫厕所,我还哼着歌。
文革中闹别扭,我批评小川,他有时受不了,他到别人屢里抽烟喝洒打扑克,很苦闷。我看不过去,声色俱厉地对他说: "不许打,不许抽烟……,'我是很凶的样子。
他有时检讨很过火,不敢理直气壮地坚持自己的革命性。有时跟人打牌、喝酒,拼命抽烟,情绪不好。我就最不喜欢他这些,而我从小养成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越挨整越坚强,整天唱歌欢笑,这是我们文革中性格上的主要冲突。文革中我拉小川的后腿,不同意他站出来亮相,不让他接受被重用。
还应该说,文革中我理解、照顾他不够。
他老认为我水平低,爱乱说话,我认为我说话没错,是说心里的实话、真心话。62年听刘少奇讲话后,又有毛主席"三不"做鼓励,我在党小组会上说:"毛主席头脑也发热……',我觉得主席老说只有一个指头缺点,不够虚心。我的积怨很深,结果不让我说下去。我这个人素来追求自由、民主,看不惯这一切,很想把自己这几年所想的全说出来。有意见非在党的会议上说出来不可,多次"放炮",多次吃苦头。小川老替我担心,怕我出去说。
讨论姚文元文章《论林彪反党集团的社会基础》,我指出其中一句话不科学。组里的人听了我的发言,说:"你又在反党反
社会主义……,'我说:"起码有语病。',小川知道后,从团泊洼给我写信:"你又乱说话,我为你捏一把汗……,,
我们两个平等,我的性格直率,比他左,运动一来就积极。他曾在诗里写道:"我的妻子动员我……,,
0999年7月12日口述)
杜惠称自己上当受骗而发生的两件错误,使郭小川大为不满。
1975年9月底,《光明日报》社保卫科传达了中央紧急指示, 号召揭发社会上分裂党中央的谣言',杜惠立即去汇报所听到的关于《红都女皇》的"谣传",这其中包括郭小川的外甥女所说的话。杜惠老人向笔者谈到当时的动机:"在此前后,我从未听人说过江青不好,而且还在文艺部由张常海正式传达,说周总理和叶帅与江青同到! 大寨参观,他们称江青'是毛主席的得力助手'。这话给我印象特别深。而毛主席、党中央当时一再强调的中心口号是4安定团结'。在延安时,江青又代表毛主席招待过我们几个为毛主席抄写过著作的小同志。这些情况,使我这个共产党员在中央的紧急号召下,不能不立即响应,忠诚地如实地作了汇报。,'
郭小川从团泊洼平反回京后,杜惠立即告诉他这件事,他焦急地对杜惠说:"只有你才这样傻!这样幼稚!这样糊涂!,'他又说: "我在延安就听到过一些中央同志对江青的批评,但我从来不想告诉你这些事,现在也还不能向你细说。斗争很复杂,不一定什么事都去汇报,这件事你做得很不好。现在既然已经汇报,那就箅了吧。,'
紧接着在批邓运动中,杜惠很自然地响应党的号召,汇报了郭小川在团泊洼时听人说到的关于邓小平的谈话内容。
杜惠后来才明白,这反而促使郭小川在林县受到追查,成了被迫害的原因之一。二十多年过后,她痛切地想到自己的愚忠、盲目给家
人带来的灾难,在文章中反复强调自己的忏悔和反思,从另一方面剖 一析极左制度对人性、家庭毁灭性的摧残:
现在当然明白:是我完全做错了。因此小川1976年,几乎没有给我写信。这几年,我才听说,小川后期对我产生了严重的不满,几乎想到可能跟我决裂的程度。这是在党和国家通受历史浩劫的大悲剧中一个家庭悲剧,是"四人帮"之流的坏人,利用我
人有病天知否^^^^
的。想起来,我感到万分痛悔。当然,小川会很明白,我是受骗了,只要他有机会向我讲清情况,我会完全赞同他的。从几十年
的深情和理解,他当然决不会与我决裂。(摘自杜惠《忆小川》〉
以革命的名义,以斗私批修的形式,号召人们向组织汇报自己和他人的思想动态,意在表白革命的纯粹性和忠诚。这在当时已构成人人自危、防不胜防的红色恐怖氛围,造成社会、家庭严重的信誉危机和情感痛苦,"祸从口出"已是人们心照不宣的生存戒律。
难以想象这种汇报组织的制度对郭小川所造成的伤害有多么大, 由此对所谓政治的崇高有着深深的怀疑,他以一种极为痛楚的心情来躲避这种伤筋动骨的侵袭。在干校是如此,在家里也如此。原本健谈的他收敛了许多,强迫自己沉默,有意地不谈一些敏感的政治话题, 并善意地提醒来访的亲友说话注意。
他跟友人谈到过家庭生活的一些困惑和苦恼,伤感地谈到无情政治强加给家庭的龟面影响,大家明显地觉察到他爱恨交织、无可奈何的茫然情绪。郭岭梅告诉笔者,父亲曾在三位儿女的面前,说到自己的困顿和种种无奈之举。父亲黯然的表情、木讷的言语、不知所措的心境,都给儿女们留下难于磨灭的印
那几年间,他在家信里经常谈到"文化大革命中围绕我们家发生
的问题"〔1972年5月5日致郭岭梅、郭晓惠信中语),几次表示这
种家庭的争执"使我的精神和身体都垮了一半
,,

4^
把我的心灵深深地
7,
剌伤
,向组织写材料"为我造成极大困难"。他给女儿的一封信中感伤地写道:"我的年龄、我的身心都不能放在上面消耗了……爸爸
想到这个家庭时是痛苦的。',(摘自1972年6月24日致郭晓惠的信)
他万万没想到革命几十年后,政治运动的诱导和逼迫,能使人变形,能使家庭失去许多快乐,出现难以弥补的裂痕。而且这种裂痕带着明显的政治色彩,使原本浓烈的感情变得稀化。他痛心和反思的就在于,以"正确、革命"名义展开的政治运动为何对人的压榨和催化会如此强烈。
在林县插队的徐寒梅曾听郭小川说过这种感慨:"在延安很^:赏
杜惠那种不管不顾的坚定,那种冒着敌人的飞机往前走的勇敢。我觉得好的女性就是如此,符合自己审美标准。以后每次与杜惠有了分歧,过得很苦时,就想起当年延安那位勇敢的女性。',
徐寒梅感触最深的是郭小川反复痛苦地思索,文革运动竟使家人的心无法沟通?那位勇敢的女性、自己亲密的爱人为何有这样令人焦虑的变化呢?
1976年9月9日毛泽东去世,郭小川第二天即给中组部打电报: "惊悉主席逝世,至极哀恸!极盼回京参加追悼会,请速电示。',他
最终还是没有获准进京悼念。
开追悼会那天上午十时,因身体原因,他没有参加县一中大操场举行的全县大会,只是在医院二楼的病房里,由郭小林搀着他面向会场而立。在哀乐绵绵的时候,流出浑浊的老泪,两腿瑟瑟抖动。
郭小林描述道,父亲给自己规定写一首悼诗,他按照报纸上公布的《告全党全国人民书》讣告式的内容,加以诗意的铺排。写肿了右手,哭肿的眼睛引发了泪囊炎。度过几个不眠之夜后,写了二百三十五行,把毛泽东一生的经历大致罗列出来,展现了当年所能
想象到的最高格的文字描写。可是写到1949年以后,他有点力不从心,有点语不达意,写完"想不尽呵乂批判《武训传》7批判《清宫秘史》乂远不是两部电影的"这几句时,不知何因一下子戛然而止。需要指出的是,正是参与批判这两部电影的组织工作之后
的批判内幕。、 、 ^
这次停笔,使这首《痛悼我们的领袖和导师》残篇成了诗人最后的一篇手稿。写毛泽东的诗难以为继,这对郭小川来说颇具象征意味。郭小林分析说:"写这么一首颂歌,不可避免地要涉及对文革的评价。父亲已经感到这场大革命并不真的是为了使人的灵魂更美好更纯洁,于情于理父亲都已无法写好这首诗。^
郭小林发现,父亲虽然呈现悲痛的神色,但是远不如对周恩来去世那样的悲恸。他甚至还暗暗感到父亲他们还有一种轻松,产生了一种当时还难以说清的朦胧希望。
儿女们也注意到,在这之后的中秋节那天,父亲竟一改病容,兴奋地与大家一起爬龙头山,身体状况显得异常地不错,最后还登上了山头,神情也不那么忧郁。
郭晓惠的讲述更突出了郭家儿女们对父亲那种惊讶的发现:
毛主席去世时,父亲的悲痛程度确实不如周恩来那一次,他反显得有些冷静。
有一次私下里他悄悄地说:"毛主席啊,我们真跟不上……,' 他说,在百家争鸣中一会儿这个,一会儿又那个。我印象非常深的是,他摊开手掌,翻过来后又翻过去,意思是说翻云覆雨。他说这些很认真,很严肃,说明他一直在思考主席的事。
〈1999年7月16曰口述)
就在毛泽东逝世前后,文化部展开了新的一轮批邓反击右倾豳案风、追查反革命谣言的行动。7月初,文化部来了两位审查组成员, 到林县要找郭小川谈话。郭小川慌忙表示:"我不能见他们,就说我病了。',他以头晕、身体不舒适为由,住进了县医院二楼病房。郭岭4梅出面接待北京来人:"我爸又病了,住了医院。,'医生也配合挡驾,两位审査组人员只好在招待所里等候。
眼看躲避不掉,郭小川对女儿说,见这两个人之前,吃安眠药, 要弄得昏昏沉沉。
王秀山是当年去林县调査的两位人员之一,笔者通过电话询问了当时谈话的情景:
文革中乱糟糟的,合并成一个中国歌舞团。那年去林县由离
X X负资,我陪同,我们代表中国歉舞团去林县,主要想通过郭
小川了解王昆的情况。跟郭小川见了面,他当时身体不太好,没谈出什么,知道的就说,没谈郭本人什么事。他在惰绪上没什么,有时还笑嚷嘻的。那个时候,谁不紧张呢?
〈1999年11月3日口述)
据说,给胡乔木谈文艺问题的那封信草稿在王昆家中的抽屉里查
获,因此追究王昆的审查组欲从郭小川的口中得到情况。郭小川认为
王昆是战友,应该护着她。他对徐寒梅说:"有人想通过我整王昆, 这个事我不干,我真的没说她任何坏话。,'
毛泽东逝世后,文化部追查的速度明显加快,在朝阳门二〇三号大院建立了专门的学习班,集中了文联三百多位干部,整整学习了五十多天。以"追谣、査谣、清査反革命"的名义,给学习班成员施加压力。打倒四人帮后,分管运动的常务副部长张维民交代说:"于会泳曾不断催促,'首长等着要材料,,'要赶快搞,赶快送','舂桥同志要原始材料'……',
9月14日以后,陆续给于会泳等上报了《简报增刊》、《关于郭小川问题的材料》、《关于目前正在追査的几个问题》等三份有关郭小川问题的材料。从这些文字中,还可看到当时气氛的凌厉程度,看到政治运动这张无所不在的大网搜括的范围,看到毛泽东去世后高层权力斗争短兵相接的白热化局面。郭小川生命的最后一段时光依然被政治运动的探照灯照射得苍白,又一次向着他熟悉的斗争深渊滑下去:
〇据XX反映,XX曾说:郭小川来信了。他回京后,已见
到纪登奎、王II同志。
〇去年11月,XXX听XX说过:郭的结论一做,回京后不久,王霣、纪登奎同志都接见了他。
〇10月底,郭给X来信称:已将信递上去了,并见到了两位副总理(也有人讲三位,其中有纪登奎、王震同志,另一不
详)。
〇据XXX掲发,13日晚十时,送郭进国务院北门后,向东行不远,停下车进入室内,谈话至凌展二时许,一位穿中山服
的人送郭出来,那人乘'吉姆'或'红旗'牌车走了。
(摘自文化部清查办公室《关于"四人帮"迫害
郭小川同志和炮打中央领导同志的调查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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