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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华帝国的正午:隋唐五代史

佚名(现代)
《中华帝国的正午:隋唐五代史》
  
  
  
  目录
  
  
  1.那个姓“普六茹”的汉人——隋文帝杨坚隐忍弘博、沉猜刻薄的一生
  2.寒鸦飞数点 流水绕孤村——隋炀帝杨广的功业与可悲下场
  3.时来天地皆同力——李渊唐朝的建立
  4. 英雄乱世争从龙――光辉大唐的开国功臣元勋们
  5. 千年灭倭第一战――唐高宗龙朔三年白江之役
  6. 嗜血的妇人——女皇武则天的杀戮一生
  7. 天潢贵胄 横空出世――李隆基光艳绝伦的青年时代
  8. 九重城阙烟尘生——“安史之乱”前后的人性悲喜剧
  9. 乱世真理:枪杆子里面出政权——唐朝“藩镇割据”大戏的上演
  10. 夕阳无限好——元和君臣的削藩大计
  11. 不光荣的“革命”——“甘露之变”及晚唐政治
  12. 我花开后百花杀――黄巢之乱
  13. 贱民朱三也天子――唐朝的灭亡及五代“季世”的肇始
14. 认得胡儿做“父皇” ——“汉奸”石敬瑭生前身后事
  15. 血火总破温柔乡——前蜀末帝王衍与后蜀末帝孟昶
  16.有国有家皆是梦 为龙为虎亦成空
   ――――五代后周二代帝王的新气象
那个姓“普六茹”的汉人
  ——隋文帝杨坚隐忍弘博、沉猜刻薄的一生
  
  
  乍看本文题目,肯定不少人会立刻联想起中国当代“先锋”小说一个伪命题式的开场白:“我就是那个叫牛原的汉人,”很有胡弄玄虚之感。当然,“大师”总有道理,就象鲁迅之文——“在我的后园,可以看见墙外有两株树,一株是枣树,还有一株也是枣树。”如果现在有哪个小学生写下如此文字,必会为老师揪着耳朵痛骂:“你有病吧,这么百无聊赖、心不在焉!”但出于大师之笔,赘文废话自然也飘然物外,立意深远,非常人所能及,成为小说修辞学津津乐道的“话题”。
  至于那个姓“普六茹”的汉人,绝非是模仿笔者“先锋”小说家的故作深沉。宇文泰主掌西魏国事,大将杨忠(即后来隋文帝杨坚的老爸)出力甚多,东征西杀,血梁战袍,被魏恭帝“赐姓普六茹氏”,所以,大名鼎鼎的杨坚最早的名字就叫普六茹坚。
  如此不伦不类的姓氏,还要追溯一下西魏的权臣、北周的开国主周文帝宇文泰(同曹操一样,宇文泰是死后儿子称帝被追封的皇帝)。北魏孝文帝改胡姓为汉姓,鲜卑化的匈奴种宇文泰一反其道,崇慕儒化之余,为了在乱世保持军队的战斗力,不得不对汉族兵将进行“胡化”。他模拟鲜卑最初的军事部落组织,改汉姓为鲜卑姓,“以诸将功高为三十六姓,次者为九十九姓,所将士卒亦改从其姓。”当然,宇文泰的“胡化”并非为质上的“反动”,西魏(北周)境内胡汉关系并不象北齐那样水火不容(鲜卑人欺凌汉人),而是相互间比较融洽。
  杨坚(普六茹坚)不仅最初姓氏奇怪,小名也怪,叫什么那罗延,其鲜卑原意“金刚不坏”,源于梵语。杨坚十三岁前在寺庙长大,小名由抚养他的女尼智仙所取。
  
  样貌怪异的“奇”男子——杨坚的“蛰龙”岁月
  《隋书》《文帝纪》中,有这样的记载:“皇妣吕氏……生高祖(杨坚)于冯翊般若寺,紫气充庭……皇妣尝抱高祖,忽见头上角出,遍体鳞起。皇妣大骇,坠高祖于地……。(杨坚)为人龙颔,额上有五柱入顶,目光外射,有纹在手曰‘王’……”——这些鬼话不用详释,肯定是史家为显示帝王神奇而做的荒誔不经的“编排”,犹如号称杨坚是汉朝太尉杨震第N代孙一样,纯属胡说八道。
  杨坚六世祖杨元寿不过是北魏武川镇军户,“又红又专”说得上,贵族血缘丁点也没有。而且,大脑门上五条肉柱子贯入头顶,棱棱角角,恰似动画片中的东海龙王,如果以玩乐的眼光看电视看电影觉得这种“尊容”好玩,真人长成这种样子,让人不吓死也得腻歪死!观唐初阎立本所绘《历代帝王图》,杨坚的相貌庄重、威严,画家笔下肯定有“溢美”,但隋亡不久,杨坚的样子应该有五、六成可信,也不见他大脑瓜子上有五根肉柱棱起。
  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即杨坚此人相貌堂堂,定有让人过目不忘之处,且“沉深严重”、“虽至亲不敢狎也”,属于不怒自威那种人物。由于其父杨忠有大功于国,杨坚十五岁就获封成纪县公,十六岁迁骠骑大将军,加开府。
  当时,宇文泰见到老战友这位风华正茂的儿子,也不禁大相叹异:“此儿风骨,不似代间人。”
  讲起北周,还要简述一下西魏的历史。
  北魏孝武帝被高欢所逼,逃至宇文泰处,也称魏,至此,北魏分裂为东、西两魏,宇文泰所掌握的魏,史称西魏。
  孝武帝至长安后不久,即与权臣宇文泰发生龃龉,被毒酒毒死,时年二十五。
  宇文泰毒死孝武帝后,又立孝文帝孙子元宝炬为皇帝,是为西魏文帝。文帝在位十七年,安死于宫,时年四十五。虽身为皇帝,元宝炬完全是个幌子,大权尽在宇文泰之手。正因为他听话,所以一直让他在帝座上呆着。
  文帝死,宇文泰立太子元钦为帝,是为西魏废帝。元钦只当了三年皇帝,便被宇文泰废掉,转立文帝第四子元郭为帝,是为西魏恭帝。恭帝也只当了三年摆设,公元556年,宇文泰病死后,其堂侄宇文护拥立宇文泰第三子宇文觉建立周朝,史称北周。西魏恭帝不久就被毒死。三十余年中,西魏的皇帝虽姓元,其实真正的皇帝是宇文泰。
  宇文泰不仅大大增扩了西魏的国土,最重要的贡献还在于他于535年建立了府兵制,并仿鲜卑旧制,将所统兵马分为八部,各设“柱国大将军”,称为“八柱国”,府兵是职业军人,专门编为军籍,只作军事用途,不从事屯垦生产。(周武帝时,府兵制又走向“兵农合一”).
   宇文护拥立宇文泰第三子宇文觉为帝后,皇族此次改姓宇文了。宇文觉虽然才十五、六岁年纪,但“性刚果”,想干掉飞扬跋扈的堂兄宇文护。宇文护先下手为强,废掉宇文觉并把这位不听话的孩子弄死。其后,又拥立宇文泰长子宇文毓为帝,是为北周明帝。干坏事一干起来就收不住手,不久,宇文护嫌这位“宽明仁厚”的堂弟太“聪明”,派人在食物中下毒,又把这位皇帝送上西天。挑来挑去,宇文护就又把宇文泰第四子宇文邕推上帝位。
  北周武帝宇文邕神武过人,沉毅有智,莫测高深。当皇帝十九年间,他先是韬光养晦,族灭权臣宇文护。而后亲掌万机,平灭北齐高氏。同时,这位勇武皇帝还崇尚节俭,平时身穿布袍,寝布被,全身上下没有金银宝玉装饰,同时对于那些雕文刻镂的宫室,锦锈衣物,全都一概禁止。前朝宫殿有恢宏华绮的装饰,他严命撤毁,改为土阶数尺,务为俭仆。史载,这位周武帝劳谦接下,自强不息,打仗时步行山谷危涧,履涉勤苦,一般人不能忍受的,周武帝自己甘之如饴。行军时见有兵士光脚走路,周武帝甚至脱下自己的靴子给小兵穿上。与敌对阵,皆亲冒矢石,一马当先,多次差点以帝王之尊身陷死阵。破齐以后,又降服突厥,进攻南朝,从当时周朝的气势来看,一两年时间内,天下一统很快就要成为事实。
  然而,天妒英才,不假予年,宇文邕北伐路上忽遇暴疾,死在兵车之上,终年才三十六岁。遗诏,太子宇文赟袭统大宝。
  恰恰是这位不到二十岁的儿子,史书上所称的“周天元”、周宣帝,袭位两年多时间,把武帝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大好河山折腾得烟雾四罩,民不聊生,言所难言!
  
  周武帝活得的时候,对几个儿子约束很严,尤其是对太子宇文赟,偶有小过,动不动就大棍子狂揍一顿,并警告说:“自古至今被废的太子数目不少,难道我别的儿子就不堪继任大统吗。”同时,他严令太子东宫官属每月写一份详细报告,细细禀明太子一个月的所作所为。这样一来,吓得这位好酒好色的太子爷竭力压抑自己的癖好,和众多臣下一样在北方冬天的五、六点钟即冒严寒伫立于殿门外等待早朝,可谓是用心良苦,演戏很投入,毕竟惧从心来,真怕老爹一怒之下废了他,另立别的兄弟为皇储。
  史称:“宣帝初立,即逞奢欲。”周武帝的巨大棺材还摆放于宫中,未及入敛,宇文赟脸上不仅丝毫没有死了亲爹的愁容,还自抚着脚上的杖痕,大声对着武帝的棺材叫骂:“死得太晚了!”
  一转身,这位新皇马上把武帝的嫔妃宫女叫到面前,排队阅视,模样俊俏的都一一纳为自己的后宫。封建时代,伦常严谨,即使周武帝的嫔妃比宇文赟还要年轻,辈份上讲仍是母辈,太妃级的人物,这位新皇全然不顾这些帝王礼仪,拥着那些年轻的后妈们共入花闱,春风遍度。
  此外,他当皇帝后下的第一道行政命今就是破格提升他当太子时一直为他出谋划策的吏部下大夫郑译为开府仪同大将军、内史中大夫,委以朝政。(正是这位郑译,两年后宇文赟一死就投靠杨坚,矫诏宣杨坚入朝辅政,帮助杨坚篡周立下首功)。
  宇文赟帝座刚刚坐稳,马上就诛杀了他的叔父、功高德茂的齐王宇文宪。齐王死时35岁,所生六子,除长子宇文贵先前病死,其余五子一并伏诛。封建时代讲究斩草除根,这种下场并不奇怪。依理深究,如果宇文赟是幼主即位,主少国疑,尊亲大臣们为国家大计出发,诛杀象宇文宪这样位望尊隆的皇叔并非是什么坏事,这种作法能维持封建皇统的正当延续,说不定宇文宪会象北齐的孝昭帝高演那样把侄子从皇位上驱除自己来做。但宇文赟那位时年已二十,青春正盛,乾钢独揽,马上以无名之罪冤杀这位仁德善战的叔父,顿时大失天下所望。
  宇文赟当太子时周围有硕儒指导,读书很多,对汉族的典籍很有研究。按理说这位青年皇帝天资不低,但偏偏是只知断文取义,只尚浮皮表面的东西。他上台后不久就大会群臣,规定大家都按古制穿上汉魏衣冠,峨冠云带,博领大袖,飘然欲仙,好看是好看,但实用性肯定不如他父亲周武帝在世时的窄紧胡服实用。战国时赵武灵王胡服骑射,在乱世之中占了不少先机,宇文赟一反其道,采用汉魏朝仪,华而不实。当然,他身死以后以后,那位老丈人杨坚建立隋朝,由“胡”变“汉”的过程倒为他本人先完成了大半。
  刚继位时,宇文赟又认为周武帝的《刑书要制》里刑罚太严酷,便下旨废除。为了收买人心,又大赦囚犯,一时间盗贼们纷纷从牢里跑出来,乡里为患。见到国家量刑过轻,周围人也纷纷“以身试法”,社会一片混乱。南北朝时期四分五裂,群雄环立,所谓“乱世用重典”,周武帝的刑法应该是必要的。宇文赟年青小伙子不懂事,按书本治国,不知变通,不谙时事,一时间搞得自己下不来台。加之他本人又“奢淫多过失”,为了慑服臣下,又颁布新法《刑经圣制》,上演祭天告地行新法的把戏,刑罚比周武帝时更重,臣下人民小有过失,马上就会被砍头灭家。
  古人父母死后,起码要居丧三年,不能听音乐,不可嘻笑,还要穿朴素无装饰的衣服。宇文赟全然不顾这些丧仪。他天天在殿前观看歌舞表演,其宠臣郑译又把被周国灭掉的北齐末帝高纬的歌舞班子重新组织起来,招致殿前,号称“鱼龙百戏”,包括舞龙,侏儒搞笑,说相声,山车攻战,巨象游巡,拨河表演,杀马,剥驴皮等等奇异怪端,日以继夜,忙个不停;又在后宫聚集无数美女,增置了无数千奇百怪的嫔妃位号,连周国写起居注的史官都记录不下那么多名号;沉湎酒色,整月地在宫内嬉乐,大臣奏事都由宦官处置,乱七八糟。
  即位不到一年,为了过一过当“太上皇”的瘾,才二十一岁的宇文赟传位给8岁的儿子宇文衍,自称“天元皇帝”,所居住的宫殿称“天台”。他又戴上有二十四毓的冠冕,车服旗鼓比古代帝王都多加一倍,对旧礼古仪随意变更,对臣下讲话时也不称“朕”,自称“天”,妄自尊大,吃饭时用典藉中记载的樽、彝、珪、瓒等古怪的东西装载饮食。他自己还戴个高高的“通天冠”,加上金蝉做的饰物,斜佩夸张的大授带,可以说是古代帝王中喜欢奇装异服的佼佼者。大臣见他之前,都被要求要斋戒三日,清身一日,浑身上下里里外外干干净净才能上殿。
  周武帝曾因为于国不利、奢侈浪费为由灭佛毁像,宇文赟一反父亲所为,精工制作了一尊大佛像,一尊天尊像,他自己坐在两像的中间,南向而坐,并派人在面前的广场上大阵杂戏,让长安的士民纵观,确实有“天王巨星”的风采。
  周天元宇文赟还爱捶打臣下,而且打人也有“定制”,以一百二十杖为度,称为“天杖”,后来又翻倍,加至二百四,即使被宠幸的皇后、嫔、妃众多美女也不能幸免,且喜怒无常,想打谁就打谁。
  宇文赟还特别喜欢军队盛大的排场,常常自己一身上下甲胄齐全,光闪鲜亮,骑着高头大马四处乱逛,最盛大的一次是他在大壮观(皇家佛寺)阅兵,十万多马步兵列阵于玄武湖边,五百多艘大型楼船战舰缓缓驶出瓜步江口,旌旗蔽日,蔚为壮观。不久,他去同州巡幸,命为前驱的导行士官有三百六十重,数十里之间幡旗大举,乐声震地,无数武士皆于马上持戟,其壮观景色即使用今天的数码技术也肯定做不出那种效果,一般的电影场景肯定难以重示往昔这位帝王的壮观。倘若日后“时光机器”成真,人们能有幸穿梭回溯至周天元帝宇文赟时代,也一定会为如此盛宏奇特的排场而惊诧得瞠目结舌。
  宇文赟还有追求名号的怪癖,自己的几个皇后分别命名为天元大皇后、天大皇后、天右大皇后、天左大皇后等等奇怪的名字。即位不久,他又看中自己堂侄西阳公宇文温的妻子尉迟氏貌美,在朝会时把这位侄媳灌醉,逼而淫之。宇文温的父亲得知当皇帝的堂弟霸占了自己的儿媳妇,心中很忧惧,很怕皇帝杀了自己的儿子连带上下一家人,便狠心起兵谋反。名不正言不顺,很快就兵败被杀,连带着戴了顶大绿帽子的宇文温也被拖去斩首。堂兄堂侄一家人宰杀完毕,宇文赟就把堂侄媳妇尉迟氏迎入宫中,正式纳为贵妃。
  虽然小皇帝荒唐,周朝的国力和战斗并不弱。众大臣齐心合力,攻下敌国南朝陈国的寿阳、黄城、广陵等地,江北之地尽皆入周。为了庆祝胜利,宇文赟在富丽堂皇的正武殿大集百官,又让宫人、内外命妇集体参加仪式,大张伎乐。为了搞笑开心,又弄了一帮“胡人”大冬天光着膀子在庭院里四处游走,装作要饭花子乞寒衣,皇帝自己和众大臣及宫人齐操家伙,用冷水乱浇乱泼,看见那些“胡人”被冰凉的冷水激得四处乱跳乱叫,众人齐声大笑不己。
  玩完这些后,他又忽然巡幸洛阳。而起,皇帝本人亲自架着驿马,日行三百里,风驰电掣。(当时的这个速度,大概能相当于今日开车时速300公里)倒霉的是他的四个皇后,皆被命今紧随他车后方驾齐驱,文武侍卫都心惊胆战,稍有不如意就会遭受谴斥,并会挨皇帝自定下的以120为一回的“天杖”。一路之上,人马顿仆,旌旗散乱,很象是大败退慌忙逃命的景象。
  估计是游戏过度,纵酒荒淫,加上寒热不节,宇文赟回宫后不久就重病不起,几天后撒手西归,亡年22岁。
  宫内上下一片混乱之际,又是一朝孤儿寡母惶惶不知所以。年仅8岁的皇长子宇文衍虽然为帝,但只是一个摆设。天元皇帝宠臣郑译矫诏以杨坚入朝辅政。此时的天元皇后杨氏也高兴自己父亲掌握权柄,以免他姓权臣或皇族中野心大的人篡位。
  从前,在周武帝时,聘杨坚长女杨丽华为太子妃,杨坚一下子就又从贵臣荣升为“国戚”。当时的武帝五弟齐王宇文宪就对皇帝哥哥讲:“普六茹坚相貌非常,臣每见之,不觉自失。此人终非久居人下之辈,请早除为上。”周武帝对自己这位亲家翁多有回护,表示,“看他的相貌,作上将就并不多,没有什么特异。”不久,武帝亲近大臣王轨也密奏:“皇太子非社稷主,普六茹坚貌有反相。”
  周武帝很不高兴,沉吟久之,无可奈何地表示:“假若天命有在,又能拿他怎样!”
  消息传出,杨坚“甚惧,深自晦匿”,一改平素满脸戾气,韬光养晦,开始毕恭毕敬装孙子。
  周宣帝即位,马上下诏封杨坚这位国丈为大司马,拜上柱国。“(帝)每巡幸,恒委居守”。刚当皇帝,小伙子对老丈人可谓信任到家,不仅任命他为“国防部长”,自己出游玩乐时还让他担当心腹扈卫或居守京师。
  身为国丈,杨坚有阵子还真冒出一腔忠勇,想当个响当当的“忠臣”,切谏女婿废除已经实施的恶法《刑经圣制》。由此,惹起小伙子好不大高兴,“颇以为忌”。当时,周室帝立四美人为皇后,各家争宠,相互毁譖,都想把杨丽华从正皇后的位子上搬下来自己坐上去。为此,谣言四起,宣弟的美人及其家属纷纷进言说杨坚有“不臣之心”,激得周宣帝多次对杨皇后高骂:“一定要族灭你们杨家!”
  当然,捕风捉影的事也当不得真,说归说,周宣帝并没有真想把老丈人干掉。最危险的一次,是周宣帝喝得稍高,忽然想起杨坚有“反嫌”,派人召杨坚入宫,对左右卫士讲:“如果杨坚入宫后神色惊惶,马上就杀掉他。”
  毕竟见过大场面,杨坚入宫后,行礼趋拜,一如平日,神色自若,装得逼真,周宣帝只能不了了之。
  
  狰狞毕现的大丞相——杨坚“辅政”的过程
  周宣帝撕手西归,按理讲,再怎么轮也轮不到杨坚这个外戚老丈人入宫“辅政”。引狼入室的关键的人物,正是周宣帝宇文小伙的两个宠臣刘昉和郑译。
  刘昉生性轻狡,周宣帝在东宫当太子时就已经在其身边“侍读”。宣弟即位后,刘昉“以技侫见狎,出入宫掖,宠贯一时。授大都督,迁小御正”。由此,可见刘昉的玩乐弹唱功夫肯定不简单,能使周宣弟白天黑夜不能离开自己。周宣弟弥留之际,只宣召刘昉和御正中大夫颜之仪入内宫,准备托付后事。两人趋至床前,小伙子已经说不出话,不停地翻白眼倒气。刘昉为自身计,眼见周宣帝的儿子周静帝宇文洐是个七、八岁的小孩子,不足以当自己日后富贵荣华的大托儿,就与郑译密谋,准备把杨坚推出前台。
  郑译也是人精。此人的爷爷、父亲都做过北魏、西魏太常、司空一级的大官,典型的高干子弟。郑译本人,“颇有学识,兼知音律,善骑射”,可以讲是文武全才的坏人。他也是周宣帝东宫旧人,曾任太子宫尹,因常常与当时当太子的宇文小伙欢歌狎饮,曾被周武帝除名为民。周宣帝自己登上皇位,自然马上把这位鬼鬼老友召回宫中,“超拜开府、内史下大夫、封归昌县公,邑一千户,委以朝政”。一次,郑译擅自把修建皇宫的奇异木材偷回运回家,自修府第,为人告发,周宣帝一怒之下又把他削职为民。小人心气相通,刘昉多次为郑译求情,宇文小伙子也少不了这位陪吃陪喝陪玩的老哥们,“复召之,顾待如初”,并委以内廷重任。
  郑译和杨坚关系也不一般,两人曾经同学,“(郑译)又素知高祖相表有奇,倾心相结”。杨坚知道女婿周宣帝对自己渐有疑忌诛除之心后,送钱送物拼老命巴结郑译,并在皇宫的胡同中相求道:“您知道我一直想出藩外任,希望您给我留个心,有机会能让皇上派我出京。”杨坚想出京,无外乎是想逃离京城政治漩涡避祸。正好赶上周宣帝要出兵南伐陈国,让郑译主管此事。见机会来临,郑译就推荐杨坚为元帅,准备随自己一道前去平定江东。周宣帝当然言听计从,下诏以杨坚为扬州总管,准备兴兵。恰巧,诏下不久,周宣帝病重,杨坚便称自己“暴得足疾”,在京城伺察形势。
  刘昉、郑译眼见周宣帝快咽气,密谋之后,宣杨坚入宫,把让他辅政的事情说出来。杨坚老奸巨滑,也是患得患失之辈,忙摆手“固辞”,称不敢当。刘昉也急,激言道:“公若为,速为之;不为,我自为也!”
此时的杨坚,还没能从女婿周宣帝残暴的阴影下走出。入宫前,杨坚遇见算命的术士来和,还心惊肉跳地问:“我这一趟有灾吗?”可以想见这位半大老头内心的惊惶不安。思来想去,利大于弊,杨坚就答应刘、郑二人,“称受诏居中侍疾”。当天,周宣帝就一命归天。刘昉、郑译矫诏以杨坚总知中外兵马事,即代理全国陆海空总司令。几个内臣草诏,惟独颜之仪不签字,历声言道:“主上升遐(帝死为“升遐”),嗣子(静帝)冲幼,宫中大任,宜委宗室。赵王(宗文招,宇文泰之子)年纪最长,论亲论德,应受辅政重任。你们备受朝思,应思尽忠报国,奈何今日以神器授以外姓他人!”
  刘昉、郑译知道颜之仪人太倔直,不能够说服,索性“代替”他签署。诏下,宫廷诸卫禁兵认敕不认人,马上归统杨坚节度。
  一直心倾杨坚的御正下大夫李德林听说刘、郑二人要安排杨坚作大冢宰(类似人大委员长),郑译自己做大司马(国防部长),刘昉想当小冢宰(类似现在的司法部长),连忙跑去见杨坚,并出主意说:“杨公您应该作大丞相、假黄钺、都督中外诸军事(集党、政、军于一体),否则,无以号令大众。”
  杨坚深以为然。周宣帝大殡结束,诏旨一下,连刘昉、郑译都有些傻眼:郑译为丞相府长史、刘昉为司马。二人本来想与杨坚平起平坐,这下子倒成了人家的僚属。不过,杨坚待二人甚厚,赏赐巨万,封刘昉为黄国公,郑译为沛国公,“出入以甲士自卫,朝野倾瞩”。时人称二为“刘昉牵前,郑译推后”,皆是杨坚成事的红人。
  周静帝即位后,其叔父汉王宇文赞以皇叔之尊入居禁中,常与杨坚同帐列坐,听览政事。刘昉觉得这个宗室碍眼,就送上几个绝色美女,趁机对宇文赞说:“大王您乃先帝之弟,众望所归。少帝幼冲,岂堪大事!今先帝初崩,群情尚扰,您不如先回私第,等候佳音,待事宁之后,肯定我们会迎您入宫做天子,此乃万全之计。”
  宇文赞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好色少年,性识庸下,觉得刘昉好人好语,马上携美女、属官出宫,回王府等着天下掉大馅饼。
  由此,刘昉、郑译二人自恃有大功于杨坚,得意洋洋,骄色横溢。此外,二人还有一个共性:贪财溺利。“富商大贾,朝夕盈门。”
  杨坚本人,并无大功于国,又是最让人起联想的外戚,忽然大权在握,幼主在朝,外间自然不服。杨坚总是先人一步。周宣帝刚死,杨坚已经矫诏征在外拥强兵坐重镇的宗室五王(赵、陈、越、代、滕,皆为宇文泰之子,是静帝叔祖辈)入京朝见。五王入见,才知道周宣帝已死,无奈之下,只得各返他们在京城的王府,伺机行事。
  但是,五王入笼,外间拥兵的周朝贵臣纷纷起兵,其中规模最大的有相州总管尉迟迥、青州总管尉迟勤、郧州总管司马消难(此人是小皇帝周静帝的老丈人)、以及益州总管王谦,数十万大军,此起彼伏,四处响应。
  危急时刻,杨坚惊惧攻心,“忘寝与食”,想派心腹刘昉与郑译出外监军平叛,但刘昉推说自己从未为将,郑译以母老为辞,皆推托不行,杨坚心中大为恼怒。情急之下,府司录高熲自告奋勇,李德林坚持岗位,杨坚大喜,定下心神,派遣韦孝宽、梁士彦、宇文忻、崔弘度等名将到各处策划、征讨。
  外间纷起,在京师的周室诸王也不闲着。愤惋之余,赵王宇文招就想设“鸿门宴”,伺机想杀掉杨坚。
  一日,宇文招邀请杨坚到他的王府喝酒。杨坚当时因外乱未平,还不想和诸王翻脸,又怕被对方毒死,就自己带酒入赵王府,心阴面和,一起欢饮。诸人入于寝室,赵王宇文招为主人,他的两个儿子宇文员、宇文贯以及妃弟鲁封“皆在左右,佩刀而立,又藏刃于帷席之间,伏壮士于室后”,可谓是武装到了裤衩。依制,大臣见宗室于府邸,卫士皆不得入内,杨坚身边只有堂弟杨弘和亲信元胄两人在门口坐着守卫。这两人皆勇悍孔武,官职皆为大将军,所以才能入得王爷内廷。
  酒酣之时,宇文招亲自以佩刀割切瓜果,然后以刀尖插瓜,递至杨坚面前。鲜卑风俗旷野,又是王爷亲自送食,杨坚还挺给面子,大嘴一口一块,连吃数片。宇文招脸上欢笑,心中冒火,“欲因而刺之”。
  坐在门口的元胄看出情势不对,冲入室内,对杨坚说:“相府有事,不可久留!”
  赵王宇文招正要一刀朝杨坚嘴里捅过去,忽然见云胄闯入,坏了大事,斥责道:“我和丞相讲话,你是什么东西!”
  元胄不仅不退,“瞋目愤气,扣刀入卫”,大有樊哙之风。
  宇文招见呵斥不成,只得解释:“我难道会有恶意吗!将军怎么如此多心”。同时,赐酒给元胄喝。元胄不饮。
  宇文招见计不成,便假装酒醉恶心欲呕,想返入后阁,唤埋伏兵士入屋乱剁。元胄机警,“扶令下坐,如此再三。”宇文招走不成,又称自己口干,命元胄入后厨取水来饮,元胄仍立于原地不动。
  僵持之间,门外有传腾王宇文逌来府。杨坚依礼,降阶迎候。趁此机会,元胄附耳言道:“事势古怪,请马上离开!”
  杨坚一点,“他们手中又无兵马,敢对我怎么样!”
  “兵马却是他们宇文家族的东西,如果他们先发,大事去矣!”
  杨坚不听,又入座与新来的滕王宇文逌互敬互饮。
  趁杨坚降阶与滕王寒喧时,赵王已下令王宫卫士准备动手。
  元胄一直揪着心,听见室后“有被甲声”,刀剑叮当,他再也不顾礼仪,冲至坐榻前,高言:“相府有众多急务,杨公您应该马上离开!”说着话,元胄连搀带拽,扶起杨坚就往屋外走。
  宇文招见状也急,想追出门豁出去一刀捅了杨坚。元胄自己挡住门口,不让宇文招出去。
  杨坚见势不妙,一溜小跑,跑到王府门口才敢喘口气,此时,元胄也跟了上来。
  “(宇文)招恨不时发,弹指出血”。这位赵王,“幼聪颖,博涉群书,好属文。”又学瘐信体,善为轻艳之词。既有文才,又有武略,曾与周武帝一起伐北齐,单军攻克北齐的汾州坚城,后来,他还曾与齐王宇文宪一起打败过北齐的稽胡。这么一位文武双全的王爷,该断不断,瞻前顾后,丧失了诛杀杨坚的大好机会,也敲响了宇文皇族的丧钟。
  不久,杨坚就诬宇文招谋反,以周静帝的诏令名义诛杀宇文招及其三子、二弟。至于元胄,杨坚大行赏赐,“不可胜计”。元胄本是北魏昭成帝六世孙,“少英果,多武艺,美须眉”,受北周齐王宇文宪荐引,屡立战功,不知为何,此人与杨坚一见如故,惺惺相惜。杨坚辅政之后,立为腹心。杨坚称帝后,叹言“保护朕躬,成此基业,元胄功也”,进位上柱国,封武陵郡公。元胄看似忠直,也属投机取巧之辈,后又参与杨广潜废太子杨勇之谋。隋文帝晚年,蜀王杨秀获罪受谴,元胄因与这位王子往来密切得罪,除名为民。炀帝继位,因元胄与弟弟杨秀通谋,也没给他恢复原官。落寞之余,元胄与也因事被废于家的将军丘和喝酒,席间谈起老友上官政坐事贬徙岭南一事,元胄嘴多,酒酣大言:“上官政乃壮士,令徙岭南,能不在那里做大事(造反)吗?”言毕,他还拍着自己的肚子,朗言道:“如果换了此公,肯定不会碌碌无为!”转天一早,丘和就把元胄的话上奏给炀帝。杨广气不打一处来,派人杀掉元胄一家,并下诏征上官政为骁卫将军,起复丘和为代州刺史。元胄这个倒霉旦,以已一家性命,换来两位老友的高官坦途。想当初,缺了这位元胄,隋文帝早成宇文招刀下鬼。
  于杨坚而言,捱过最艰难的时刻,好消息接接二连三。数月之间,尉迟迥、尉迟勤、王谦等人相继败死,送首阙下;司马消难见势不妙,苍惶逃奔陈国。
  得意之时,杨坚已无外忧,开始大杀周朝宗室。杨坚共计杀周朝文帝子孙二十五家,节闵帝子孙及明帝子孙6家,武帝子孙12家,荒唐皇帝宇文赟的儿子宇文衍禅位后即被杀,时年9岁。宇文赟另外两个幼子还在怀抱之中,为斩草除根,也被杨坚诛杀。加之其余宇文宗室疏属,几乎为杨坚诛杀无遗,成千上万的凤子龙孙均于一年多内惨遭屠戮。如此种种,加上周静帝的惨死,应了北周初期的谚谣:“白杨树头金鸡鸣,只有阿舅无外甥。
  清朝历史学家赵翼感叹说:“古来得天下之易,未有如隋文帝者,以妇翁之亲,安坐而登帝位……窃人之国,而戕其子孙至无遗类,此其残忍惨毒,岂复稍有人心!”然则,天道昭昭,隋文帝自夸为“真兄弟”的五个儿子(即5个儿子是同父同母,都是杨坚与皇后独孤氏所生),长子杨勇,被废后赐死。次子炀帝,被臣下勒死。次秦王俊,早死。次越王秀,废锢,死江都之难。次汉王杨谅,谋反被诛。而杨勇十子,均被炀帝贬于岭南杖死。杨俊、杨谅、杨秀之子,都死于江都之难。炀帝三个儿子,一个早死,另外两个也都在江都被诛杀,杨氏子孙也无遗种。最巧的是,灭了隋朝弑了炀帝的人又恰恰姓宇文(宇文化及与周朝皇族同姓,但并不同宗),冥冥之中,令人慨叹,佛道报应之说似为真切之语。
  公元581年春,眼见内平外定,杨坚便以周静帝名义进封自己为隋王,“受相国、百揆、九锡,建台置官。”没几天,就上演“禅让”大戏,自立为帝,改元开皇,以杨皇为皇太子,并假模假式地封八岁的周静帝为介公。杨坚的女儿杨丽华自从知道其父有代周自立企图后,“意颇不平,形于颜色”。杨坚称帝后,杨皇后“愤惋逾甚”。(愧疚之余,杨坚封女儿为乐平公主,并想逼改嫁,杨丽华誓死不从。后来,杨皇后于炀帝年代在随帝巡游途中生病,病死张掖,时年四十九。)见大事已定,杨坚这位狠心的姥爷又让人把继位的九岁孩童周静帝掐死,然后假意“举哀于朝堂”。周静帝生母朱皇后本来比周宣帝大十多岁,是宣帝当太子时的掌衣侍女,母以子贵,其本人并无宠于周宣弟。杨坚篡国后,朱皇后出家为尼,几年后抑郁而死,时年四十。
  开皇六年,沉猜阴狠的隋文帝又把三个老朋友刘昉、梁士彦、宇文忻一勺烩掉,杀掉三人及其儿子辈。
  刘昉自杨坚掌权以后,就以功臣自居,纵酒逸游,贪污纳贿,最要命的是关键时刻他不为杨坚排忧解难,拒绝出外监军讨伐尉迟迥等人,使得杨坚暗中“深衔之”,以高颖代其司马一职。受禅后,杨坚虽封刘昉为舒国公,只让他闲居,并不真给这位老朋友实职。刘昉以“佐命功臣”自居,被隋文帝疏远后,怏怏不快,便与同为隋朝功臣的梁士彦、宇文忻二人深相结纳,准备伺机起事。
  梁士彦在北周时代就是赫赫有名的上将。周武帝平北齐,梁士彦居功甚伟,此后,他又击擒陈朝名将吴明彻,略定淮南之地。他在北周已经是上柱国的大官。尉迟迥反杨坚,梁士彦又亲为前锋,并攻入邺城北门,立下首功。平灭尉迟迥后,梁士彦代之为相州刺史。杨坚对文武通才的梁士彦甚为疑忌,不久就把他征还京师,削去兵权。
  闲居无事之余,梁士彦以元功重臣之身,难免怨望。刘昉本来是与梁士彦妻子通奸,老梁戴了绿帽也不知,二人“情好弥协”,暗中相谋起事,而且,几个人答应事成推梁士彦为帝。
  至于宇文忻,也是北周名将,“年十二,能左右驰射,骁捷若飞”。十八岁时,宇文忻即因跟从北周的齐王宇文宪讨突厥有功,拜仪同,获赐县公。周武帝平北齐,宇文忻也屡立大功,进位大将军,后又因大败陈朝大军而进位柱国。尉迟迥在邺城与杨坚派去的军队拒战,背城结阵,杨坚所遣“官军”大为不利,将有溃败之态。当时,邺城百姓在周围观战看热闹的有数万人,宇文忻见事急,便表示要“以权道破之”,于是他率兵杀入围观的百姓群中,见人就砍,众百姓“大嚣而走,转相腾藉,声如雷霆”。宇文忻趁乱高呼“贼军败了”,使得正想逃跑的“官军”复振,奋力急击,最终大败尉迟迥。事后,宇文忻进封上柱国,封英国公。隋代周后,杨坚阴忌宇文忻威名,寻个小错就削去他的职权,谴归于家。落寞之余,宇文忻便与老友梁士彦、刘昉密谋,准备干出大事。
  “秀才造反,三年不成”。三人之中,刘昉文士出身,宇文忻、梁士彦均百战勇将,也一直未想出什么一掷即中的好法子来。本来,三人商量伺隋文帝外出祭庙,率僮仆动手驾刺。但此时的杨坚非数十年前和他们一起喝酒、吃肉的普六茹坚,天子之尊,扈卫千乘,一时间下不得手;于是,三人又想在蒲州起事,“略取河北,捉黎阳仓,塞河阳路,劫调布以为牟甲,募盗贼以为战士”。策划归策划,皆空泛不能施行。
  不久,梁士彦的外甥裴通知悉大舅与刘昉、宇文忻的“阴谋”,忙向隋文帝告密。
  隋文帝阴狠之人。此时,天下已平,对于老哥们的造反他根本不急,反而猫玩耗子一样慢慢摆弄这三个老友。于是,他下诏派梁士彦为晋州刺史,“欲观其意”。
  接诏后,梁老头直乐得要蹦,欣然对刘昉等人说:“这真是天意让我们成功!”何者,困龙入海,又有晋州一块根据地,帝业可图啦。出发前,他又上表向隋文帝请求派心腹薛摩儿为长史一同赴任。隋文帝立马照准。
  公卿大会,梁士彦辞行,隋文帝在御座上一抬下巴,虎狼武士一涌而上,当地把梁士彦、宇文忻、刘昉三个綑成粽子。
  杨坚大脸一耷拉,喝问:“尔等欲反,何敢发此意!”
  三人不服。隋文帝命当庭押上薛摩儿,立时对证。薛摩儿“具论始末”,把几个人暗中谋反的事一五一十招来,细节不漏,并讲:“梁士彦的二儿子梁刚哭泣谏阻,他的三儿子梁叔谐却劝他老子说‘作猛兽就要作大老虎那样的百兽之王’。”廷对鞠审,梁士彦不得不服罪,七十二岁老头,连同三子(除梁刚外)一同牵出斩首。刘昉虽为文士,”自知不免,默无所对“,死狗不怕开水烫。
  几个人被押送刑场之前,六十二岁的宇文忻看见老战友高熲,“向之叩头求哀”,惹得刘昉勃然大怒,怒斥宇文忻:“事已至此,叩头管屁用!”
  隋文帝虽残忍,但念这三人均是“佐命元勋”,当初没他们就没有自己今天,法外开恩,特恕三人兄弟叔侄之命及妾生子性命,远配蛮荒,财产田宅皆抄没。
  
  混壹南北的大功——隋文帝灭陈的大业
  杨坚称帝后,一顺百顺,隋将韩僧寿、李充在河北山、鸡头山两次大破突厥的进犯,隋将梁远又在尔汗山大败吐谷浑,斩其名王。高丽、靺鞨也遣使来朝。
  当时,杨坚的隋朝只是继北周后拥有北中国大部分地区,江南的南朝陈国恰值陈叔宝在位,那位爷是位中国历史上出名的荒唐皇帝。杨坚称帝后,陈叔宝派大臣到这个北方邻国以进贺名义查验真情。听说隋帝状貌不凡,就让使臣袁彦把隋帝杨坚的相貌画回来看看。展开画幅后,见到杨坚魁伟沉毅的姿容,吓得陈叔宝“大骇”,掩面说:“我不欲见此人”,马上令人把画像拿走。
  本来,杨坚受周禅之初,同陈国很想搞好“睦邻友好关系”,当时陈宣帝在位,倒对杨坚不大在乎,也不约束陈兵侵掠北境。隋军曾一度派大军南征,恰好陈宣帝崩逝,“兵不伐丧”,隋文帝杨坚下令班师,遣使赴吊,信中也谦恭地“称姓名顿首”。陈后主觉得隋兵是退走而不是撤走,见来信更加自骄,复信内有“想彼统内如宜,此宇宙清泰。”之句,惹恼了隋文帝。
  陈后主不恤政事,荒于酒色,成天与一帮诗人文臣(时人称之为“狎客”)通宵达旦酣饮,后宫美貌华服的妇人数以千计,其中以张丽华最受宠爱。张贵妃发长七尺,光彩照人,聪明伶俐,进止从容,又不妒忌,常常亲自给后主拉皮条,大为后主爱幸。陈叔宝不仅自己吟诗作赋很专业,对音乐也造诣精深,是大师级水准,自制《玉树后庭花》曲,沉浸于妙曲曼舞和醇酒之中,流连忘返。
  隋文帝觉得时机可行,对大臣高颖说:“我是天下百姓父母,岂可限一衣带水而不拯之乎!”588年,他下令大作战船,以晋王杨广为元师,总督八十总管征讨陈国。同时,隋朝复印三十万份写有陈后主十二大恶事的征讨诏书遍致江南各地,其中内容翔实,语气慷慨:
  “陈书宝据手掌之地,恣溪壑之欲……驱逼内外,劳役弗已;穷奢极欲,俾昼作夜;斩直言之客,灭无罪之家;欺天造恶,祭鬼求恩;盛粉黛而执干戈,曳罗绮而呼警跸;自古昏乱,罕或能比。君子潜逃,小人得志。天灾地孽,物怪人妖。衣冠钳口,道路以目。重以背德违言,摇荡疆场;昼伏夜游,鼠窃狗盗。天之所覆,无非朕臣,每关听览,有怀伤恻。可出师受律,应机诛殄;在斯一举,永清吴越!”
  隋国起如此大军逼境,陈后主竟然丝毫不慌。他对侍臣左右说:“王气在此,想必无忧。齐兵三来,周师再来,无不摧败。他们怎么又做这种费力无功的事情呢。”佞臣孔范也一边附和:“长江天堑,自古以此为限分割南北,隋虏岂能飞渡呢!守边将领妄言事急,想以此邀功。为臣我常常觉得自己官小,隋军真的有胆来攻,我趁机立大功弄个太尉当当。”言毕君臣欢笑、奏乐、饮酒、赋诗,一如往常。
  这一边,杨广手下大将贺若弼、韩擒虎等人势如破竹,南北两道一路攻来,拨城陷阵,很快就渡过长江,包围建康。即便此时,城内仍有十多余万甲士,欲与隋军奋战。陈叔宝本性怯懦,也不懂得劳军鼓励,只知道日夜啼泣,娘们儿一样以泪洗面,大事都交给文臣施文庆。施文庆怕武将有功对自己不利,在如此危急关头仍旧私字当头,将领们一切防御守备的计划全被他压下不上报,没有一件得以施行。
  很快,城溃兵逃,百官遁跑。陈叔宝自己也跑到景阳殿后,藏入井中躲避。隋朝军人冲进宫内,遍寻后主不见,发现井里有人,向下喊叫,无人应声,就大声嚷嚷要用大石头砸下去。陈后主在井内忙叫唤“下面有人”。隋兵丢下绳索,往上提拉时觉得非常重,拽上来一看,竟是荒唐后主和张贵妃、孔贵嫔三个束在一起,果真是临到亡国也保持“不爱江山爱美人”的秉性。与之相比,时年十五岁的太子陈深沉毅安详,安坐阁内,一旁有太子舍人孔伯鱼侍立,隋兵闯入时,陈深安坐如常,并发言问候:“戎旅在途,非常辛苦吧。”成日攻伐杀戮的隋兵此时也为这位皇族少年的雍容气度所慑服,全都立于原地向太子陈深行军礼。
  当时的隋军元师杨广年仅二十岁,英姿飒爽,挥军直入建康。安顿好吏民之后,斩杀佞臣施文庆、沈客卿等人,为民除害;封存府库,资财一无所取,江南民众都称颂杨广的贤德。在他的指挥下,得陈国三十州,一百郡,四百县,军功赫赫,隋朝最终得以混壹南北。
  589年四月,陈叔宝和陈国的王侯将相二百多人连同陈国的服舆宝器、天文图籍等等,一并展览似地被铁骑围押着,在骊山上演“献俘”的大戏。在加封杨广为太尉并赐与大量财物后,隋文帝命内史令宣诏痛斥陈国君臣的过失和亡国罪行。陈叔宝与陈国王子、群臣都惶恐跪伏,屏息流汗。
  虽然杨坚把他所篡夺的周朝宗室皇族杀得一个不剩,对陈叔宝一族却很宽厚,并赏他三品官,每次朝宴时还怕陈叔宝伤心,嘱咐乐师不许演奏江南音乐。不料,陈叔宝奏称说每次朝会自己没有官号,要隋文帝给他实封一个官当当,隋文帝苦笑,说道:“叔宝全无心肝。”听监守的人说陈叔宝天天喝得大醉,很少有清醒的时候,隋文帝还真为陈后主身体着想,让监守官员节制供酒,不久就又下令:“任他喜欢供酒吧,否则他不畅意喝酒,日子肯定也过不舒服。”并把陈氏宗室子弟分置各州,赏赐土地衣物,派人护卫。本性严酷的杨坚之所以能容忍陈氏子弟存活,主要是这一大家子没人能对隋朝构成威胁(如果像南唐后主李煜那样再写什么怀念故国的诗词,说不定早被弄死)。
  说来也怪,在南北朝皇朝迭兴、杀戮至惨的时代,只有南朝陈国四个皇帝及宗室子弟皆得善终,也真是个奇迹。后来,跟随隋文帝东巡游幸,陈叔宝还献诗一首:“日用光天德,山河壮帝居,太平无以报,愿上东封书。”称颂隋帝功德,表请封禅。隋文帝心中十分快意,他目送陈叔宝下殿时,又叹息说:“如果陈叔宝把作诗和喝酒的心思用于治国,又怎会有今天呢。”
  
文治武功 四方宾服——隋文帝的功绩
  隋文帝杨坚的朝廷,不仅有刘昉、郑译、高熲,李德林、韦孝宽等纯汉族官员,鲜卑贵族如元胄、宇文忻、元谐等人也早就加入他的阵营。中国北方政权到了杨坚手里,由“胡”变汉,又一统江南,中国从西晋末年分裂了三百多年后,重归大统。
  政治方面,杨坚确立了三省六部制度——省即尚书、门下、内史;六部即尚书省下的吏、礼、兵、都官、度支、工等六部(开皇三年改度支为户部、都官为刑部)。武官方面,隋文帝仍袭北周制度,置上柱国、柱国、上大将军、仪同三司等十一级,以奖励军功。对于各地的辖统,隋文帝实行州县两级制,罢去郡级。特别是官吏任命,地方州县僚属均由中央的吏部统授,大大加强了中央集权制度。同时,在均田制的基础上,隋文帝时代“兵农合一”成为事实,北周时代的府兵制与自北魏以来就施行的均田制得以充分结合,军事统率权也集中到中央政府。
  经济方面,由于均田制限制了豪强的兼并,农业得到迅速发展,耕地数量激增,加之国家有组织的大规模水力灌溉工程建设广收成效,处处丰收景象喜人。
  隋朝在袭用北周租调力役制度的同时,减轻了农民的赋役,并施行“大索貌阅”,以“三长制”的基层组织为依靠,阅实户口,检括民丁。“貌阅”类似现在的身份证,上面详细记载人民的性别、年龄、容貌特征,以备检索、核实。当然,隋朝的“貌阅”不是为了搜查“孙志刚”们,而是为了按人头多收赋税。隋炀帝之时,国内人口近五千万,为数百年之所未有。此外,由于隋文帝大行节俭之风,提倡储粮备灾,致使隋朝的官仓、义仓储积粟帛为历朝之最,“资储遍于天下”,能供五、六十年之需。
  经过隋末天灾人祸,唐朝立国二十年后,隋朝在各地的库储尚未完全用尽,可以想见其数量的骇人之巨。不过,也有史学大家一针见血地指出:“隋文帝之俭,非俭也,吝也,不共其德而徒厚其财也。富有四海,求盈不厌,侈其多藏,,重毒天下,为恶之大而已矣”(王夫之),并深刻指出“义仓”是“有名美而非政之善者”,并非真正“爱养天下”。
  商业方面,文帝又改铸“新五铢钱”,“背面肉好,皆有周郭,每钱一千重四斤二两”,统一了货币。而且,都市繁盛,商贾云集,海上和陆上贸易均盛极一时。
  隋文帝时代,还达成了中国科举制的雏型,废除全凭门第的“九品中正制”,“命京官五品以上、总管、刺史,以志行清谨、清平干济二科举人”。到了炀帝,又建进士等科,使先前地方豪门大族把持选举的情况完全得以改观,不仅加强了皇权,又有利于庶族地主的仕进腾达。
  刑法方面,隋初取纳北魏、北齐刑律中的精粹,集纳而成《开皇律》,律法明晰,比北朝先前的朝代宽明许多,并取消了枭首、轘裂等酷刑(后来又被炀帝恢复)。日后赫赫《唐律》,基本脱胎于《开皇律》。大儒王夫之对之大加赞赏,“今之律,其大略皆隋裴政之所定也。(裴)政之泽远矣,千余年间,非无暴君酷吏,而不能逞其淫虐者,法定故也”。
  对外关系方面,隋文帝很有一套,他对契丹、靺鞨等胡族施行“怀抚”政策,不听话的就先打后抚;大败吐谷浑军队后,又送宗女与之和亲;慰抚“流求”(即现在的台湾),派船舰、军人到当地“视察”;经营西域,削弱突厥在当地的影响,发展贸易;派人出巡南海以及海东的百济、新罗、倭等国,宣示“皇威”,询访风俗,等等。
  隋朝最重要的对外关系内容,是突厥问题。本为柔然锻奴的突厥自伊利可汗(即阿史那土门)起,日益强盛。木杆可汉时,“其地东自辽海(渤海)以西,西至西海(里海)万里,南自沙漠以北,北至北海(贝加尔湖)五六千里,皆属焉”。北齐、北周对峙时期,为了防止对方联合突厥打自己,争相巴结讨好当时的佗钵可汗,每年都送金银珠宝子女玉帛无数作为“贡献”,致使这位可汗自大得不行,常对来往诸国使臣讲:“我在南两儿(指北齐、北周皇帝)常孝顺,何患贫也!”隋文帝篡周后,由于赵王宇文招的女儿千里公主为沙钵略可汗为妻,宇文姑娘为替父报仇心切,不停窜掇夫君攻打隋地。
  双方交战,隋兵自然不弱,多次大胜。沙钵略可汗不仅没沾得便宜,还丢盔卸甲,大败而去。同时,隋朝又厚赂西突厥的达头可汗,挑拨东西突厥的关系,让两方自相残杀。为了平衡两只“狼”的势力,隋文帝不愿让达头可汗一方做大,不久又安抚沙钵略可汗,哄得这位蛮汉上书隋文帝称杨坚为“丈人”,自称“儿”以求大隋欢心。
  沙钵略死手,其弟处罗侯继位,大张隋朝所赐旗鼓,真正地“扯虎皮做大旗”,内斗连连,征服了不少异己力量。不久,处罗侯在“内战”中战死,沙钵略可汗的儿子都蓝可汗得立。为了再次平衡突厥可汗的力量,隋朝又把宗女嫁给都蓝可汗的异母弟突利可汗。都蓝可汗求亲多次被拒,见突利可汗反而成为大隋半子,感觉很没面子,恼羞成怒,又开始侵袭隋境,却也大败而回。打不过隋军,都蓝可汗就向突利可汗下手,突然袭击,尽杀其诸子亲随,使得突利可汗苍惶间带五骑逃出,直遁长安。
  隋文帝大排盛宴,以隆重的礼节观迎这位丧家之犬似的落难可汗,并封他为启民可汗,把这位突厥哥们感动得差点晕过去。不久,都蓝可汗又在内乱中被自己人干掉,达头可汗以大突厥可汗自居,率兵攻打为隋朝捍边的启民可汗。关键时刻,又是隋军出手相援,启民可汗全身而还。感激之余,启民可汗叩首上表,愿当大隋牧羊犬,“世世捍边”。……由此可见,隋文帝对突厥的政策极为有效,使群狼互争,自己成为仲裁者和真正的老大。只要涉及阴谋和权术,隋文帝总是佼佼者和胜利者。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对高丽的关系。由于高丽与隋朝接壤,就成为朝鲜半岛三国中与隋朝关系最为敏感的国家。公元598年,隋开皇十八年,高丽国王高元吃饱了撑的,主动派兵进攻辽西,被隋军击败而返。蕞尔偏邦小国,竟敢和天朝大隋叫板,隋文帝满朝君臣大怒。
  商议过后,隋文帝以汉王杨谅为行军元帅,以高熲为长史,派三十多万大军水陆并击,直奔高丽杀去。不幸的是,水军海上遇风,船舰沦没倾覆;陆军在半路上感染瘟疫,没见敌人就病死大半。不得已,隋朝退兵,但三十万大军几乎全报销,很没面子。但是,敲山震虎,高元也知道大隋不是好惹的主儿,忙遣使奉表谢罪,并自称为“辽东粪土臣元”。观览高元谢罪表,隋文帝终于一泄愤懑之气。
  对于隋文帝的文治武功,史臣不得不加以赞叹:“(隋文帝)劬劳日昃,经营四方。楼船南迈,则金陵失险,骠骑北指,则单于款塞,《职方》所载,并入疆理,《禹贡》所图,咸受正朔。虽晋武之克平吴会,汉宣之推亡固存,比义论功,不能尚也。七德既敷,九歌已洽,要荒咸暨,尉候无警。于是躬节俭,平徭赋,仓廪实,法令行,君子咸乐其生,小人各安其业,强无陵弱,众不暴寡,人物殷阜,朝野欢娱。二十年间,天下无事,区宇之内晏如也。考之前王,足以参踪盛烈……”
  精明不到黄泉界——杨坚晚年最大的失误:废嫡与立储
  杨坚与皇后独孤氏有五个儿子,即太子杨勇、晋王杨广、秦王杨俊、蜀王杨秀、汉王杨谅,几个人确实是同父同母的“真兄弟”。杨坚管教儿子也很严,秦王杨俊好佛喜色,在并州总管任上奢侈违制,被杨坚召回免官。大臣们认为处罚过重,杨坚回答:“我不仅是五儿之父,也是兆民之父。如果按你们意思,干嘛不为皇帝儿子特定一部法律呢?”坚持对杨俊的处罚。
  隋文帝皇后独孤氏十四岁就嫁给杨坚,发誓生死同一,杨坚也发誓不与别的女人生孩子。独孤皇后本性俭约,不好华丽。又好读书,识达古今,言事论人都和隋文帝想得一样,宫中称为二圣。她为人非常仁爱,每次听说大理寺斩决犯人都为之流泪。但此妇人有一个毛病,就是天性奇妒。叛臣尉迟迥有个孙女非常美貌,杨坚于仁寿宫偷偷临幸。独孤氏趁皇帝上朝,派人一刀杀掉这个美貌女孩。杨坚又悲又怒,单骑从御花园中抢出,直入荒山三十多里。大臣追上,拦马苦谏。杨坚叹息:“我贵为天子,不得自由!”驻马良久,半夜才回宫。可以说,隋文帝是中国历史上级别最高、最出名的怕老婆汉子。
  独孤氏不仅对丈夫防护甚严,对儿子们也管束甚严,要求他们学她和杨坚一样从一而终。她为杨勇挑选的妃子元氏很受杨勇冷落,多年不得召见,突发心脏病而死。杨勇宠爱云妃、高妃和成妃等人,并和这几个妇人生下一大堆孩子。对此,独孤皇后非常生气,不断派人伺察自己这个儿子,访探他的举动,还不断在文帝耳边吹风,指摘杨勇的过失。太子杨勇虽然有些好色、奢侈,但为人宽厚,率意任情,没有矫饰假装的性格,常常优礼士人,宽接大臣。作为长子,总是这样的性格,其后唐朝的太子李建成,性格脾气也和杨勇相仿佛。
  晋王杨广一直觊觎太子宝位。得知父皇、母后对杨勇猜阻之意已生,更加矫饰伪装,平日只和正妻萧妃住在一起,后庭有宫人怀孕,都把胎儿打掉,以免外人知晓,独孤皇后因此十分喜爱杨广的“忠贞不二”。其实这位晋王绝对是个好色坯子,攻灭隋国后,他马上想把陈叔宝妃子张丽华弄到手,其手下大臣高颍先入建康,不仅没有按他意思把美人送上,还说“从前姜太公蒙面斩妲已,今天怎能留下张丽华这个祸水。”下令斩美人于青溪。杨广由此十分仇恨高颍,继位后不久就借故杀了这位功臣。但当晋王时的杨广十分谦虚自抑,史载:“晋王(杨)广美姿仪,性敏慧,沉深严重;好学,善属文,敬接朝士,礼极卑屈;由是声名籍甚,冠于诸王。”依此,青年时代的杨广真是一个有华有实的美男子。一次与军队观猎遇上大雨,左右进上雨衣,杨广说:“士兵们都淋得透湿,干吗我自己一个人要穿雨衣呢。”命左右拿走,仍冒大雨立马观览,将士们感动得一塌糊涂。文帝有一次去他家里观瞧,早有准备的杨广随文皇四处查看,只见殿内乐器灰尘满布,绞弦断绝,一看就知多久不用,老皇帝就认定三儿子不好声妓歌舞,是“又红又专”的好苗子,和那位连铠甲都以金玉装饰的太子杨勇形成鲜明对比。
  杨广暗中派遣和他关系亲密的大臣宇文述、杨素等人在杨坚夫妇面前百般构毁太子杨勇。太子本性直率,不知矫饰,容易发怒,形于言表,隋文帝渐有废杨勇之意。
  杨广当上杨州总管后,借入朝还镇的机会与母后独孤氏道别,装出十分依依不舍、万分可怜的样子,伏地流泪不止。独孤后也泣然涕下。杨广趁此机会大倒“苦水”:“儿臣非常看重兄弟情谊,不知哪里得罪太子,一直想杀掉我。每想到我自己不知哪天被毒死害死,真是恐惧得不得了。”
  独孤后闻言大怒:“杨勇太过分,我给他娶的元妃他一点也不爱念,专宠云妃,还下毒毒死元妃(其实是心脏病发而亡)。我现在活着他还这样对待你,哪天我死了我不知怎样害你们兄弟呢。等你父皇驾崩以后,想到你们兄弟得向那个云妃小妖精拜跪称臣,为娘我真是心如刀绞!”杨广闻言再拜,呜咽不止。独孤后也抱持着儿子大哭。
  由此,独孤皇后已经下了废掉杨勇的决心,日夜不停在杨坚面前说杨勇坏话,杨素等大臣也推波助澜,加之杨勇在冬至于太子宫中张乐接受百官朝贺,犯了大忌,老皇上最终也决定废嫡。
  公元600年,冬十月,杨坚派人召杨勇入殿。心力交瘁的太子闻命大惊,问使者:“不是要杀掉我吧?”进宫后,发现父皇戎服陈兵,百官肃立。杨坚开金口,废掉太子杨勇,押回东宫看管。立晋王杨广为太子,并命杨广负责看押杨勇。
  一番苦心,终未白废,杨广终于由晋王成为皇储。杨勇当庭被废,“泣下沾襟”,只言自己罪过,拜辞而去,竟无一言反讦二弟杨广,由此,可见杨勇仍是一个宽仁忠厚之人。反观李世民太子李承乾,被废后鱼死网破,死咬四弟李泰,最终两人同归于尽,才得懦弱的高宗李治成为皇太子。可以推论,假如杨勇继位,隋朝不至于二世而亡。
  杨勇被囚于府内,也感冤屈,几次上书诉冤,杨广命人把书信全部销毁,不许上闻。杨勇爬到树顶大声叫屈,希望老皇上听见自己的声音,亲自讯问。杨广的心腹大臣杨素趁机上奏说杨勇得了神经病,胡喊乱叫,不能治愈。杨坚听信此议,就没有再给杨勇诉冤进见的机会。
  602年八月,皇后独孤氏病逝。太子杨广进宫拜见父皇时哀恸气绝,装出万分悲痛的样子。回宫以后,他饮食欢笑,一如常日。为了表示思母过哀,饮食不思,杨广对外声称每天只吃两勺米,在灵前嚎哭跪伏,私下派人精制猪鱼肉脯,装在竹管里以蜡封口藏于袖中,瞧见没人就吃上几口这特制的“压缩干粮”,继续演戏。
  独孤皇后死后,压抑一辈子的老皇帝终于有机会一畅其情,天天搂着宣华夫人陈氏和容华夫人蔡氏大搞天地一家春。老房子起火,没两年就淘虚了龙体,疾病大生。杨广作为皇太子入居大宝殿,杨素等大臣入内殿侍疾。
  根据马总的《史通》记载,杨广不放心父亲弥留之际会发生什么变化,秘派人问杨素内宫父皇的病状。杨素把老皇帝的病情一五一十写明,封上信口回送杨广。送信的宫人转了几道手,误以为是送给皇帝的上奏,呈给杨坚。病危的杨坚见信后又恨又悔。忽见陈夫人进来时神色慌张,就问缘由。陈夫人回答:“太子无礼!”原来是陈美人出去更衣时,差点被杨广强奸。老皇帝闻言,一口气上不来差点气死,大叫:“畜生何足付大事!独孤皇后误我!”就召唤身边的大臣杨述、元严说:“呼我儿来见!”两人以为是召杨广,老皇帝忙说:“是杨勇!”杨素知道这事,马上告知杨广事急,又矫诏逮捕杨述和元严,命杨广心腹张衡入侍,禁止宫内一切人员出入。“俄而上崩。”更玄乎的是,《史通》载,“(杨素)令张衡入拉帝,血溅屏风,冤痛之声闻于外,崩……”此种记载,类似演义,极力铺陈老皇帝不是善终。
  但是,唐朝魏征等人编纂的史书虽不是特别令后人信服,对于文帝的死亡记载应该多有可信之处:“(仁寿)四年春四月乙卯,上不豫。……秋七月乙未,日青无光,八日乃复。……甲辰,上以疾甚,卧于仁寿宫,与百僚辞诀,并握手歔欷。丁未,崩于大宝殿,时年六十四。“唐太宗特别注意自己和大唐皇家的历史形象,常常自己查看史书记述(哥们连自己的起居注都看),对于杨广这位表叔,自然要大加鞭挞,这样,才显得唐朝的得手应天顺人。既便如此,唐臣也记载老皇帝临死与百官辞诀,应该是善终,并非为太子杨广所弑。
  纵观隋文帝杨坚与独狐皇后所生的五个“真兄弟”,父子相忌,兄弟相屠,金技玉叶皆雕零殆尽。太子杨勇被废,忽忽如狂。炀帝继位,马上伪造隋文帝遗诏,赐死大哥杨勇。杨勇有十个儿子,皆为二叔炀帝所杀;老二杨广,大名鼎鼎隋炀帝,结局在此自不必赘述;老三秦王杨俊,少年时代“仁恕慈爱,崇敬佛道”,长成之后,逐渐奢侈,盛治宫室,广敛民财,违越制度。杨俊王妃崔氏虽为大族之女,嫉妒成性,见夫君好色,罕来己房,便于瓜中下毒,想把丈夫毒死。毒药分量是没下够,把杨俊弄得半残。隋文帝知道消息,征杨俊入朝,免去实官,软禁于京,同时赐死胆大包天的崔氏。病榻緾绵,杨俊颇有悔悟,上表向父皇谢罪。杨坚不仅不安慰要死的儿子,反而下诏“切责之”。惭怖之下,杨俊终于死去。虽不算善终,也称得上是“安死”。杨俊有两子,杨浩、杨湛。宇文化及弑隋炀帝后,曾让杨浩当过数日“皇帝”,后来觉得没用,就把两兄弟全部杀掉;老四蜀王杨秀,“有胆气,容貌瑰伟,美须髯,多武艺”,不知为何,隋文帝很厌恶他,常对独狐皇后讲:“杨秀必不得好死。我活着的时候他不敢闹事,等他哥哥当皇帝后这小子肯定要造反”。杨秀自己也不捡点,在蜀地“违犯制度,车马被服,一拟天子”,真是关起门来做皇帝。大哥杨勇疲废,二哥杨广成为皇太子,杨秀“意甚不平”。杨广闻知,指派杨素向老皇帝进言,搜集罪状,说四弟有异心,把杨秀征还京师,锁进大牢。盛怒之下,杨坚愤言:“当斩杨秀于市,以谢百姓!”杨广也火上加油,派人做两个小木人,分别写上杨坚和汉王杨谅的名字,“缚手钉心,令人埋之于华山下”。然后,杨广又指派杨素等人把偶人挖出,诬称杨秀所为。杨坚暴怒如狂,马上废杨秀为庶人,禁锢终身,诛杀他手下数百僚属。炀帝继位,仍维持对四弟“无期”徒刑的原判,巡行各地时总把杨秀押在队伍之中。宇文化及弑逆,杨秀与诸子也被杀。可怜这个英武刚锐的大好青年,一直窝窝囊囊的成为笼中之兽;老五汉王杨谅,特为杨坚宠爱。开皇十七年,出任并州总管,老皇帝亲自出宫饯送。“自山以东,至于沧海,南拒黄河,五十二州皆隶焉”。大哥杨勇被谗废后,杨谅“自以所居天下精兵处,居常怏怏,阴有异图”,并以防突厥为名,缮治甲兵,大发器具。杨坚死后,隋炀帝征杨谅还京。杨谅在南陈旧将萧摩诃等人协助下,扯旗造反。可惜的是,杨谅无远谋,无胆识,又不听手下文臣武将的谏劝,很快就被隋炀帝派来的老将杨素击败。穷蹙之下,只能出降。押送京师后,隋炀帝还假意说自己兄弟无多,饶杨谅一命,“除名为民,绝其属籍”。随后,炀帝就把这位五弟幽禁,活活饿死。杨谅只有一子杨颢,宇文化及大杀宗室时也遇害。因此,史官叹道:“高祖之子五人,莫有终其天命,异哉!”
  唐朝魏征对于隋文帝,有褒有贬,在夸了他养民节俭、宾服四夷等历史功绩后,也言之凿凿,批评了杨坚的猜忌、疏亲和寡恩:“(隋文帝)素无术学,不能尽下,无宽仁之度,有刻薄之资,暨乎暮年,此风逾扇。……听哲妇之言,惑邪臣之说,溺宠废嫡,托付失所。灭父子之道,开昆弟之隙,纵其寻斧,剪伐本枝。坟土未干,子孙继踵屠戮,松槚才列,天下已非隋有。惜哉!迹其衰怠之源,稽其乱亡之兆,起自高祖,成于炀帝,所由来远矣,非一朝一夕。……”
  隋文帝杨坚,为帝二十四年,崩年六十四岁。如此惨毒阴狠之人,也有一首四言小流传于世,虽诗意很不吉利,充满夭殇气息,然伤恻哀婉,清丽可观:
  “红颜讵几,玉貌须臾。一朝花落,白发难除。明年后岁,谁有谁无?”(《宴诗》)
  此诗是老爷子在开皇十年(公元594年)巡幸并州与秦王杨俊与大臣王子相欢饮时所做。惨丽诗意,氤氲緾绵,转年,陪宴的王子相病死;八年后,秦王杨俊也离世。
君王忍将平陈业 换得雷塘数亩田
  ——随炀帝杨广的功业与可悲下场
  
  入郭登桥出郭船,红楼日日柳年年。
  君王忍把平陈业,只博雷塘数亩田。
  ——罗隐(唐)
  
   在今天杨州市北郊的雷塘,仍存有一丘坟墓,上有清书法家、时任扬州知府的伊秉绶所书“隋炀帝陵”四字。说是“陵墓”,几千年来只有这么一任帝王的“陵墓”如此寒酸,虽然历史上几次重修,但大部时间皆荒草萋萋,鲜有人于此凭吊。隋炀帝在世之时,滥杀朝臣,穷兵黩武,三征高丽,劳民伤财,多次巡幸江南,国库空虚,致使国内兵民之变蜂起,最终被禁卫军勒死于江都。千载骂名声中,如果静下心来研读历史,可以发现杨广在登位前平定陈朝以及做皇帝早期也干了不少可以称道的事情。诸如他营建东都加强了对关东的控制,开凿运河以及修建长城、驰道对于国防的巩固,在文化上促进了南北的交融和联系,并使有隋一代的商业繁荣一度达至鼎盛,虽然其出发点可能是为满足一已之私,但不能否认的是,二世隋朝从客观上为日后强盛的唐王朝奠定了丰厚的民族心理积淀和统一的多民族国家样板。
  
   矫情饰行 备位东宫——由晋王提升为皇储
  581年,北周小皇帝的外祖父杨坚篡周建隋,同年,封次子杨广为晋王,又为并州总管,时年十三岁。当时隋朝只是继北周后拥有北中国大部分地区,江南的南朝陈国恰值陈书宝在位,是位中国历史上出名的荒唐皇帝。杨坚称帝后,陈书宝派大臣到这个北方邻国以进贺名义查验真情,听说隋帝状貌不凡,就让使臣袁彦把隋帝杨坚的相貌画回来看看。展开画幅后,见到杨坚魁伟沉毅的姿容,吓得陈书宝“大骇”,掩面说:“我不欲见此人”,马上令人把画像拿走。本来杨坚受周禅之初,同陈国很想搞好“睦邻友好关系”,当时陈宣帝在位,倒对杨坚不大在乎,也不约束陈兵侵掠北境。隋军曾一度派大军南征,恰好陈宣帝崩逝,“兵不伐丧”,隋文帝杨坚下令班师,遣使赴吊,信中也谦恭地“称姓名顿首”。陈后主觉得隋兵是退走而不是撤走,见来信更加自骄,复信内有“想彼统内如宜,此宇宙清泰。”之句,惹恼了隋文帝。陈后主这边更是不恤政事,荒于酒色,成于与一帮诗人文臣(时人称之为“狎客”)通宵达旦酣饮,后宫美貌华服的妇人数以千计,其中以张丽华最受宠爱。张贵妃发长七尺,光彩照人,聪明伶俐,进止详华,又不妒忌,常常亲自给后主拉皮条,大为后主爱幸。陈叔宝不仅自己吟诗作赋很专业,对音乐也造诣精深,是大师级水准,自制《玉树后庭花》曲,沉浸于妙曲曼舞和醇酒之中,流连忘返。隋文帝觉得时机可行,对大臣高颖说:“我为百姓父母,岂可限一衣带水不拯之乎!”588年,下令大作战船,以晋王杨广为元师,总督八十总管征讨陈国。并复印三十万份书有陈后主十二大恶事的征讨诏书遍致江南各地,其中内容翔实,语气慷慨:
  “陈书宝据手掌之地,恣溪壑之欲……驱逼内外,劳役弗已;穷奢极欲,俾昼作夜;斩直言之客,灭无罪之家;欺天造恶,祭鬼求恩;盛粉黛而执干戈,曳罗绮而呼警跸;自古昏乱,罕或能比。君子潜逃,小人得志。天灾地孽,物怪人妖。衣冠钳口,道路以目。重以背德违言,摇荡疆场;昼伏夜游,鼠窃狗盗。天之所覆,无非朕臣,每关听览,有怀伤恻。可出师受律,应机诛殄;在斯一举,永清吴越!”
  隋国起如此大军逼境,陈后主竟然丝毫不慌。他对侍臣左右说:“王气在此,想必无忧。齐兵三来,周师再来,无不摧败。他们怎么又做这种费力无功的事情呢。”佞臣孔范也一边附和:“长江天堑,自古以此为限分割南北,隋虏岂能飞渡呢!守边将领妄言事急,想以此邀功。为臣我常常觉得自己官小,隋军真的有胆来攻,我趁机立大功弄个太尉当当。”言毕君臣欢笑、奏乐、饮酒、赋诗,一如往常。这一边,杨广手下大将贺若弼、韩擒虎等人势如破竹,南北两道一路攻来,拨城陷阵,很快就渡过长江,包围建康。即便此时,城内仍有十多余万甲士,欲与隋军奋战。陈叔宝本性怯懦,也不懂得劳军鼓励,只知道日夜啼泣,娘们儿一样以泪洗面,大事都交给文臣施文庆。施文庆怕武将有功对自己不利,在如此危急关头仍旧私字当头,将领们一切防御守备的计划全被他压下不上报,没有一件得以施行。很快,城溃兵逃,百官遁跑。陈叔宝自己也跑到景阳殿后,藏入井中躲避。隋朝军人冲进宫内,遍寻后主不见,发现井里有人,向下喊叫,无人应声,就大声嚷嚷要用大石头砸下去。陈后主在井内忙叫唤“下面有人”。隋兵丢下绳索,往上提拉时觉得非常重,拽上来一看,竟是荒唐后主和张贵妃、孔贵嫔三个束在一起,果真是临到亡国也保持“不爱江山爱美人”的秉性。与之相比,时年十五岁的太子陈深沉毅安详,安坐阁内,一旁有太子舍人孔伯鱼侍立,隋兵闯入时,陈深安坐如常,并发言问候:“戎旅在途,非常辛苦吧。”成日攻伐杀戮的隋兵此时也为这位少年的雍容气度所慑服,全都立于原地向陈深行军礼。
  当时的隋军元师杨广年仅二十岁,英姿飒爽,挥军直入建康。安顿好吏民之后,斩杀佞臣施文庆、沈客卿等人,为民除害;封存府库,资财一无所取,江南民众都称颂杨广的贤德。在他的指挥下,得陈国三十州,一百郡,四百县,军功赫赫,隋朝最终得以混壹南北。589年四月,陈叔宝和陈国的王侯将相二百多人连同陈国的服舆宝器、天文图籍等等,一并展览似地被铁骑围押着,在骊山上演“献俘”的大戏。在加封杨广为太尉并赐与大量财物后,隋文帝命内史令宣诏痛斥陈国君臣的过失和亡国罪行。陈叔宝与陈国王子、群臣都惶恐跪伏,屏息流汗。虽然杨坚把他所篡夺的周朝宗室皇族杀得一个不剩,对陈叔宝一族却很宽厚,并赏他三品官,每次朝宴时还怕陈叔宝伤心,嘱咐乐师不许演奏江南音乐。不料陈叔宝奏称说每次朝会自己没有官号,要隋文帝给他实封一个官当当,隋文帝苦笑,说道:“叔宝全无心肝。”听监守的人说陈叔宝天天喝得大醉,很少有清醒的时候,隋文帝还真为陈后主身体着想,让监守官员节制供酒,不久就又下令:“任他喜欢供酒吧,否则他不畅意喝酒,日子肯定也过不舒服。”并把陈氏宗室子弟分置各州,赏赐土地衣物,派人护卫。本性严酷的杨坚之所以能容忍陈氏子弟存活,主要是这一大家子没人能对隋朝构成威胁。说来也怪,在南北朝皇朝迭兴、杀戮至惨的时代,只有南朝陈国五个皇帝及宗室子弟皆得善终,也真是个奇迹。后来,跟随隋文帝东巡游幸,陈叔宝还献诗一首:“日用光无德,山河壮帝居,太平无以报,愿上东封书。”称颂隋帝功德,表请封禅。隋文帝心中十分快意,他目送陈叔宝下殿时,又叹息说:“如果陈叔宝把作诗和喝酒的心思用于治国,又怎会有今天呢。”
  590年,即灭陈的第二年,下诏以晋王杨广为扬州总管,镇江都。大概也正是此刻,杨广迷恋上了这处江南水乡,最后死也死在此地。
  杨坚与皇后独孤氏有五个儿子,即太子杨勇、晋王杨广、秦王杨俊、蜀王杨秀、汉王杨谅,几个人确实是同父同母的“真兄弟”。杨坚管教儿子也很严,秦王杨俊好佛喜色,在并州总管任上奢侈违制,被杨坚召回免官。大臣们认为处罚过重,杨坚回答:“我不仅是五儿之父,也是兆民之父。如果按你们意思,干嘛不为皇帝儿子特定一部法律呢?”坚持对杨俊的处罚。
  隋文帝皇后独孤氏十四岁就嫁给杨坚,发誓生死同一,杨坚也发誓不与别的女人生子。独孤皇后本性俭约,不好华丽。又好读书,识达古今,言事论人都和隋文帝想得一样,宫中称为二圣。她为人又非常仁爱,每次听说大理寺斩决犯人都为之流泪。但此人有一个毛病,就是天性奇妒。叛臣尉迟迥有个孙女非常美貌,为杨坚于仁寿宫偷偷临幸。独孤氏趁皇帝上朝,派人杀掉这个美貌女孩。杨坚又悲又怒,单骑从御花园中抢出,直入荒山三十多里。两个大臣追上,拦马苦谏。杨坚叹息:“我贵为天子,不得自由!”驻马良久,半夜才回宫。可以说隋文帝是中国历史上级别最高、最出名的怕老婆汉子。独孤氏不仅对丈夫防护甚严,对儿子也要求他们学她和杨坚一样从一而终。她为杨勇挑选的妃子元氏很受杨勇冷落,多年不得召见,突发心脏病而死。杨勇宠爱云妃、高妃和成妃等人,并和这几个妇人生下一大堆孩子,独孤皇后非常生气,不断派人伺察自己这个儿子,访探他的举动,还不断在文帝耳边吹风,指摘杨勇的过失。太子杨勇虽然有些好色、奢侈,但为人宽厚,率意任情,没有矫饰假装的性格,常常优礼士人,宽接大臣。
  晋王杨广一直觊觎太子宝位。得知父皇、母后对杨勇猜阻之意已生,更加矫饰伪装,平日只和正妻萧妃住在一起,后庭有宫人怀孕都把胎儿打掉不令外人知晓,独孤皇后因此十分喜爱杨广的“忠贞不二”。其实这位晋王绝对是个好色坯子,攻灭隋国后,他马上想把陈叔宝妃子张丽华弄到手,其手下大臣高颍先入建康,不仅没有按他意思把美人送上,还说“从前姜太公蒙面斩妲已,今天怎能留下张丽华这个祸水。”下令斩美人于青溪。杨广由此十分仇恨高颍,继位后不久就借故杀了这位功臣。但当晋王时的杨广十分谦虚自抑,史载:“晋王(杨)广美姿仪,性敏慧,沉深严重;好学,善属文,敬接朝士,礼极卑屈;由是声名籍甚,冠于诸王。”依此,青年时代的杨广真是一个有华有实的美男子。一次与军队观猎遇上大雨,左右进上雨衣,杨广说:“士兵们都淋得透湿,干吗我自己一个人要穿雨衣呢。”命左右拿走,仍冒大雨立马观览,将士们感动得一塌糊涂。文帝有一次去他家里观瞧,早有准备的杨广随文皇四处查看,只见殿内乐器灰尘满布,绞弦断绝,一看就知多久不用,老皇帝就认定三儿子不好声妓歌舞,是“又红又专”的好苗子,和那位连铠甲都以金玉装饰的太子杨勇形成鲜明对比。
  杨广暗中派遣和他关系亲密的大臣宇文述、杨素等人在杨坚夫妇面前百般构毁太子杨勇。太子本性直率,不知矫饰,容易发怒,形于言表,隋文帝渐有废杨勇之意。杨广当上杨州总管后,借入朝还镇的机会与母后独孤氏道别,装出十分依依不舍、万分可怜的样子,伏地流泪不止。独孤后也泣然涕下。杨广趁此机会大倒“苦水”:“儿臣非常看重兄弟情谊,不知哪里得罪太子,一直想杀掉我。每想到我自己不知哪天被毒死害死,真是恐惧得不得了。”独孤后闻言大怒:“杨勇太过分,我给他娶的元妃他一点也不爱念,专宠云妃,还下毒毒死元妃(其实是心脏病发而亡)。我现在活着他还这样对待你,哪天我死了我不知怎样害你们兄弟呢。等你父皇驾崩以后,想到你们兄弟得向那个云妃小妖精拜跪称臣,为娘我真是心如刀绞!”杨广闻言再拜,呜咽不止。独孤后也抱持着儿子大哭。由此,独孤皇后已经下了废掉杨勇的决心,日夜不停在杨坚面前说杨勇坏话,老皇上最终也下定决心。
  公元600年,冬十月,杨坚派人召杨勇入殿。心力交瘁的太子闻命大惊,问使者:“不是要杀掉我吧?”进宫后,发现父皇戎服陈兵,百官肃立,杨坚开金口,废掉太子杨勇,押回东宫看管。立晋王杨广为太子,并命杨广负责看押杨勇。一番苦心,终未白废,杨广终于由晋王成为皇储。
  杨勇被囚于府内,常常上书诉冤,杨广命人把书信全部销毁,不许上闻。杨勇爬到树顶大声叫屈,希望老皇上听见能亲自讯问。杨广的心腹大臣杨素趁机上奏说杨勇得了神经病,不能治愈。杨坚听信此议,就没有再给杨勇诉冤进见的机会。
  602年八月,皇后独孤氏病逝。太子杨广进宫拜见父皇时哀恸气绝,装出万分悲痛的样子。回宫以后,他饮食欢笑,一如常日。为了表示思母过哀,饮食不思,杨广对外声称每天只吃两勺米,在灵前嚎哭跪伏,私下派人精制猪鱼肉脯,装在竹管里以蜡封口藏于袖中,瞧见没人就吃上几口这特制的“压缩干粮”,继续演戏。
  独孤皇后死后,压抑一辈子的老皇帝终于有机会一畅其情,天天搂着宣华夫人陈氏和容华夫人蔡氏大搞天地一家春。老房子起火,没两年就淘虚了龙体,疾病大生。杨广作为皇太子入居大宝殿,杨素等大臣入内殿侍疾。杨广不放心父亲弥留之际会发生什么变化,秘派人问杨素内宫父皇的病状。杨素把老皇帝的病情一五一十写明,封上信口回送杨广。送信的宫人转了几道手,误以为是送给皇帝的上奏,呈给杨坚。病危的杨坚见信后又恨又悔。忽见陈夫人进来时神色慌张,就问缘由。陈夫人回答:“太子无礼!”原来是陈美人出去更衣时,差点被杨广强奸。老皇帝闻言,一口气上不来差点气死,大叫:“畜生何足付大事!独孤误我!”就召唤身边的大臣杨述、元严说:“呼我儿来见!”两人以为是召杨广,老皇帝忙说:“是杨勇!”杨素知道这事,马上告知杨广事急,又矫诏逮捕杨述和元严,命杨广心腹张衡入侍,禁止宫内一切人员出入。“俄而上崩。”可见老皇帝不是善终。陈夫人得知宫内变起,老皇帝升天,正吓得浑身颤抖,杨广派人送来一个黄金小盒。本以为是毒药,打开后发现是几枚同心结。“其夜,太子蒸焉”。上淫曰蒸,下淫曰报。老爹尸体还未凉透,杨广已经把小妈给用了。
  
  罪在当时 功用千秋——大运河的开凿
  公元604年年底,杨广刚当上新皇不远离,就派人赐死故太子杨勇,以衣带绞杀亲哥哥于旧太子宫。接着,亲弟弟杨谅又在并州造反,炀帝派大臣杨素统兵平定,逮捕杨谅至京师后绝其属籍,幽禁而死,并把杨谅部下吏民二十多万家判以流刑。同年,当了十五年亡国俘虏的陈后主叔宝病死,善终于家,隋朝追赠大将军、长城县公,杨广给陈叔宝的谥号恰恰是“炀”。根据谥法,好内怠政曰炀,好内远礼曰炀,去礼运众曰炀,逆天虐民曰炀。这真是中国历史上最大的黑色幽默之一,十四年后,即大业十四年三月,杨广自己被宇文化及缢杀,死后的谥号也是同一个“炀”字,而且他这个隋炀帝要比先他而善终的“陈炀公”有名的多,后者的谥号几乎不为人知,只以“陈后主”知名。
  隋炀帝大业元年三月,杨广就下诏令杨素与将作大匠宇文恺等人营建东京(洛阳),每月使用工匠两百万人。又大建显仁宫,南接阜涧,北跨洛滨,发大江之南、五岭以北的奇材异石,输运洛阳。又搜求海内奇花异树、珍禽怪兽充实御花园。接着,为了更容易从北方乘船到江都游玩,他下令调征河南、淮北诸郡人民百多万人开凿通济渠,自洛阳西苑引谷、洛两条河水入黄河,又自板渚(在虎牢之东)引黄河水经荥泽入汴水,自大梁之东引汴水入泗水,直达淮河。他还征发淮南民工十多万人开邗沟,自山阳至杨子入长江,渠宽四十步,两旁皆筑工整平坦的御道,夹种杨柳。从长安到江者,修建离宫四十多座。接着,派人到江南造龙舟和杂船数万艘。而后,杨广又下命开永济渠、江南河,后统名为大运河。这条河的开凿当时役死工匠无数,给人民带来深重灾难,但都大大加强了漕运和军运的功能,所谓害在一时,功在千秋。所以,唐代诗人皮日休就作诗道:“万艘龙舸绿丛间,载到扬州尽不还。应是天教开汴水,一千余里地无山。尽道隋亡为此河,至今千里赖通波。若无水殿龙舟事,共禹论功不较多。”(《汴河怀古二首》)竟把修建此河的功劳同大禹治水相提并论。诚然,西门豹曾讲过:“民可以乐终,不可以与之忧始”,但那是指大规模的国家建设。杨广开凿大运河的初衷完全是为了自己的私欲。他于大业元年,大业元年、大业十二年三次巡幸江都。每次都乘龙舟。龙舟四层,高四十五尺,长二百丈。最上一层有正殿、内殿、东西朝堂;中二层有一百二十房,都以金玉装饰,骇人眼目,下层内侍使用。皇后乘坐的叫做翔螭舟,略比龙舟小一点,其中的装饰一模一样。又制号为“浮景”的大船七艘,三层高,殿中可击水为乐。随从的有名为漾彩、朱鸟、苍螭、白虎、玄武、五楼、道场、玄坛等数千艘稍小型制的舟船,供后宫、诸王、公主、百官、僧、尼、道士以及外藩使臣等人乘坐,并载有百司供奉之物。一次用挽船民工八万多人,挽漾彩等高级舟船的有九千多人,称为“殿脚”,这些人都穿绵绣豪华的衣服。除些以外,还有号为平乘、青龙、艨艟等小船数千艘,供十二卫禁卫军乘坐。船舟连绵二百余里,旌旗风帆,照耀川陆,一眼望去五彩锦绣。两岸又一长溜骑兵夹岸护送,同样绵延二百多里地,旌旗散野,蹄声隆隆。路过的州县五百里以内都要求献食,极尽水陆珍奇,根本吃不完。休息后启程,皇帝一行往往把未吃未用剩下的东西就地弃埋,浪费无算。大业三年,隋炀帝自江都回返,从伊阙陈摆帝王法架,在千乘万骑的庞大仪仗队护卫下入东京,羽仪填于溢路,绵亘二十余里。在端门朝见群臣,令五品以上文官、武将按制度佩玉戴帻,气象森然,文物之盛,前后无匹。由于游玩高兴,太子杨昭病死,杨广也仅哭了几声就止,不久奏饮欢歌,无异平时。大业十二年,在江都的办事官员为了讨炀帝欢喜,制作了更为豪华精美的大龙舟,通过大运河运至东都洛阳。杨广非常高兴,宇文述等借盖殿造船升官的人也劝他再次游玩,使之游意甚坚。大多数朝臣都不愿意去,但又没人敢站出来逆拂帝意。惟独建节尉任宗上书极谏,书上当天就被炀帝唤至朝中当众杖杀。除了留下越王杨侗及几个大臣留在洛阳办事,杨广携后宫百僚浩浩荡荡准备出发,并留诗给东都宫人:“我梦江都好,征辽亦偶然。但存颜色在,离别只今年。”诗虽如此,其实是一去不返,永世相诀了。奉信郎崔民象在建国门上表,说当今天下盗贼充斥,不宜出游。炀帝见还有人敢扫兴,大怒之下,先命人用刀把崔民象两腮还嘴一起削掉,再斩之于殿外。
  
  南征林邑 北过突厥——好大喜功的雄心帝王
  在杨坚末年,隋朝臣子就有好多人讲林邑(今越南中部)有许多中原罕见的奇异珍宝,当时隋军已平交州,大军逗留附近。隋炀帝继位之始,一边大营东都,造船制舟,一面下令平定交州的大将刘方进击林邑。林邑国王梵志派兵守险,被刘方打得大败。隋军渡过阇黎江后,林邑兵各乘巨象,四面围攻,让隋兵很是惊忧了一阵。不仅兵士看见大象害怕,从中原带去的战马也没见过这种长着两只长牙的巨兽,人仰马翻。刘方见此情形,就命令军士在地上挖小坑,用草盖上,再派士兵挑战,未接战就假装败走。林邑士兵乘势前冲,座下大象纷纷陷入地坑之中,横冲直撞,战阵大乱。刘方又下令隋军以大弩射象,虽然大象皮糙肉厚,劲弩也能射进几寸,疼得受过训练的大象怪叫之下,转头冲入自己军阵,踩死许多林邑士兵。刘方下令精锐部队此时出击,斩首万余,乘胜追击,连战连捷,一直追过马援所立铜柱的南面(汉大将马援攻伐征侧姐妹起义,就是那位“马革裹尸”的伟丈夫),八天后攻入林邑国都。林邑王焚志吓得跑入海中。隋兵大掠,并缴获林邑国王家庙纯金铸制的金人十八座,在林邑刻石记功而还。虽然大胜,但由于水土不服,士卒在返程路上死掉近一半,大将刘方也在半路病死。隋军走后,林邑王上表求降,遣使称臣。
  契丹人不知好歹,听闻隋朝新天子继位,发兵侵犯辽西营州。隋朝派通事谒者(相当于现在一个外交部高级翻译)韦云起到突厥料理此事,借用突厥亲隋的启民可汗两万兵,分为二十营,全归韦云起一人控制。韦翻译真是个人才,他下令每营相距一里地,不得交杂,听鼓声前进,闻号角而止,如非公事,不得于营间跑马。三令五申之后,击鼓而发。其中有突厥小官犯令,立斩于营,让人手持突厥小官的首级挨营警示(这位韦翻译肯定读过孙武子的事迹,连“三令五申”的作法都如出一辙)。于是突厥各个首领进帐禀事,都跪着浑身哆嗦爬进师帐,说话也不敢抬头仰视韦翻译。契丹本来常年向突厥进贡,听说有两万人在近处,也不设备,觉得是友邦在搞演习什么的。韦云起派人散布消息,说这两万突厥兵是去高丽做牛马买卖的,契丹人听说后更放下心来。距契丹营帐五十里,韦云起一声号令,命两万突厥人马突然袭击,契丹人连兵器都来不及拿,四万多男女一时被俘,当时斩杀所有男兵,把妇女与牲畜一半给突厥,留下一半韦云起自己带回向隋庭报功。炀帝大喜,对百官说:“韦云起用突厥兵平定契丹,文武全才,朕现在亲自举荐他。”皇帝荐官,说什么就是什么,立马提拨为治书侍御史(副部长级)。观中国历史,这位韦云起真是一个大英雄,只身一人入突厥,真正是凭一张嘴一页纸(诏书)借来两万突厥雇佣兵,杀得契丹措手不及,又用缴获来的人马给突厥作补偿,不费丝毫国用,有勇有智有谋,如果后世翻译这行供祖师爷,想必非韦云起爷莫属。
  大业二年正月,久慕大隋的突厥启民可汗入隋朝贡。为了凸显大隋盛华,炀帝把北齐后主高纬在世时喜用的鱼龙杂耍和后周、南齐、南梁、南陈等本来已经失业的乐工乐户都重新召集。先是在朝内大肆陈列文物,让人领着启民可汗一行人观赏这些他们做梦也想不到的东西,然后又令众人坐定。鼓声一响,一队巨大的舍利怪兽跳跃而进(估计类似现在的舞狮子),激水满大亍,水人、虫鱼、龙龟等等优人装扮的杂耍队塞满大亍。又看见巨大的鲸鱼模型向天喷出雾烟,转瞬之间,浓烟里又冒出长七、八丈的黄龙数条,紧接着又有神龟驮山,幻人吐火,千变万化,令人目眩神迷。这种规模的嘉年华,估计三○○○年以后连巴西那种地方也没有财力物力举办。倾慕震骇之余,启民可汗叩头请求隋炀帝让他们突厥人也穿汉服,归化为直属臣民。虽然大喜过望,炀帝仍优诏不许。
  大业三年四月(公元六○七年),隋炀帝御驾亲行,车驾北巡,并征发河北十多郡男丁开凿太行山直达并州,以通驰道,方便大队人马车驾行进。五月,皇帝车驾到达榆林郡。炀帝想出塞炫耀兵威,从突厥地段穿过,直达涿郡(幽州),害怕启民可汗惊骇,就先派武卫将军长孙晟先往晓谕。启民可汗听见大隋天使来,把属国诸部几十个大酋长(包括室韦部落,即成吉思汗的祖先,那时还是奴才的奴才)都召集在一起,恭慕聆听长孙晟示教。这位将军也是个人杰,他看见于帐中杂草从生,想让启民可汗亲手芟除干净,就故意指着那些草说:“这些草草根肯定特别香。”启民可汗马上拔起几棵,闻了闻,说:“一点也不香啊。”长孙晟说:“天子行幸之地,诸侯都要亲自洒扫,平整御路,以表至敬之心。我见帐庭内有这些荒草,还以为是什么香料呢。”启民可汗至此恍然大悟:“奴才罪过!奴才的骨肉都是天子所赐,有机会效犬马之劳,怎敢推辞。将军您原谅我这个边鄙的粗人不知天朝法令,您对我的教诲,真令我三生有幸。”言毕,马上拔出宝刀,亲处芟除庭草。他属下的贵人酋长见大可汗自己干活儿,全随后撅着屁股一同当起清洁工来。随后,启民可汗等人大征国人开修道路,从榆林北境一直到蓟州(涿郡治地),三千多里,宽百步,大道平直,专候皇帝亲临。隋炀帝听说后,非常高兴,把长孙晟夸得不得了。
  就道之前,隋炀帝在黄河边大宴群臣。太府卿元寿献言:“汉武帝出关,旌旗千里,请在御营外分设二十四军,每天派遣出一只军队,相距三十里,旗帜相望,锣鼓相闻,首属相属,千里不绝,此举可显示皇帝威仪。”未等炀帝点头,旁边有个叫法尚的大臣连称“不可”。炀帝脸一沉,问“为什么不行。”法尚进言:“千里连兵,中有山川阻隔,万一有意外发生,首尾过长难以相救。应该结为方阵,四面拒外,六宫及百官家属全都在内。如有事故发生,马上下令当敌的一面抵御,再发精兵从内冲外奋进,又可以兵车为壁垒,钩结成军阵,就如同据城御敌一样。臣以为这才万无一失啊。”一席话讲得炀帝大喜,立授法尚为左武卫将军。主意是好,护兵护具又增添无数。
  为了在突厥面前夸示威仪,炀帝下令宇文恺制作下面可容千人的巨大帐蓬,立于城东,亲坐帐中,盛备仪卫,在大帐里面设宴款待前来迎候的启民可汗,大奏音乐。“诸胡骇悦,争献牛羊驼马数千万头”。隋炀帝更大方,赏赐给启民可汗一人的锦帛就有二千万段(加上赐给那些“小胡”的布帛,不知中原百姓要织上多少年)。宴会后,喜出望外的启民可汗又上表,求赐公主为婚,并再次表示率部落改变服式,一如华夏。杨广面子上已经觉得光光闪闪,就回书表示“碛北未静,犹须征战,但心存恭顺,何必变服?”
  同时,隋炀帝发诏征派百万男丁修筑长城,西拒榆林,东至紫河。大臣高颍(就是平陈国后杀张丽华那位爷)与贺若弼私下议论修长城太浪费民力,宴赐启民可汗太过奢侈,炀帝听闻后,勾起新仇旧恨,立斩两位大臣,抄没家产,妻子为奴。十八年前,二十岁的杨广以晋王身份正是在这两位大臣的帮助下才能平灭江南,如今,不仅不念旧勋,反而借机诛杀,可见杨广真是个猜忍之人。
  八月,皇帝车驾开始从榆林出发,共有甲士五十余万,马十万匹,旌旗辎重,千里不绝。宇文恺等人造观风行殿,上可容纳侍卫几百人,下面安装轮子,推移轻巧。又作“行城”,周长两千步,围以布幔,饰以丹青,推移转动灵活,远望有如行动的城市。一路上的胡人惊以为神,列祖列宗也没见过这样的阵势,远在十里以外,就望风跪地,朝着御营方向叩头,更没人敢在军队附近骑马,王公贵人都跪伏于大帐前莫敢仰视。炀帝见状大悦,随口赋诗一首:“呼韩顿颡至,屠耆接踵来。何如汉天子,空上单于台!”此诗借两汉两位呼韩邪单于归顺的典故,气势豪迈,神采飞扬,确有大隋天子风度!
  揣摩到隋炀帝喜爱宏图运略,大臣裴矩投其所好,根据西域商人提供的情报,编撰《西域图记》三卷,共四十四国风土人情、仪形服饰等内容,上报给炀帝。炀帝览后大悦,把裴矩唤至面前,亲问西域情况。裴矩声言西域诸国奇珍异宝无数,吐谷浑也很容易吞并。隋炀帝飘飘然,很想也像秦皇汉武那样建立不世武功,就命裴矩总管西域事宜,又派使臣到张掖,准备大量金钱宝物引诱“诸胡”做外交工作,自此人员往来不停,所经郡县疲于迎送,糜费巨亿,最终使国家疲弊空乏,成为隋亡的一大原因。裴矩派人劝说铁勒进击吐谷浑,打得吐谷浑转过头向隋朝声降求援。炀帝派宇文述帅大军迎降。得悉宇文述大军兵盛,吐谷汗可汗伏允连投降的胆都吓没了,师众往西逃。宇文述引兵追击,斩三千余级,虏获王公二百多人,男女四千多名。吐谷浑故地皆空,东西四千里,南北两千里,皆成为隋朝属地,设置州、县、镇、戌。又派将军薛世雄与启民可汗一起击伐伊吾,隋兵出玉门关后,启民可汗人马还未赶到,薛世雄单军度过大漠,击降伊吾,筑城留守,振旅而还。至此,隋朝共有一百九十郡,一千二百五十五县,八百九十万户,东西九千三百里,南北一万四千八百一十五里,为极盛之峰顶期。当然,也有不知好歹的蕞尔小邦。倭王多利思比孤入贡,信上开头写道:“日出处天子致书日没处天子无恙。”估计是当时缺少汉文翻译,辞不达意,对天朝出语不逊。炀帝览后不悦,对鸿胪卿说:“以后这些小蛮小夷上书无礼的,不要再向朕奏报。”可见倭奴无礼,自古皆然。
  炀帝大业六年(公元六一○年)正月十五,为了迎接西域诸胡、突厥、蕃人等酋长,炀帝在洛阳端门于盛陈百戏,戏场周围五千步,乐工一万八千人,音乐声传出数十里,通宵达旦,灯火照耀天地,整整狂欢一个月,费用无算,自此以为常乐。中国人的“闹元宵”,实际也始于这一年。
  为了搞大“形象工程”,诸朝商贾到洛阳丰都市场交易,看见店铺整齐划一,帷帐盛丽,珍宝充积,来往人物都穿得十分体面,卖菜的草垫都是用昂贵的龙须席子。又下令市肆酒楼,胡人商客吃饭喝酒不要钱,吃完饭还要对这些“外宾”讲,“中国丰饶,吃饭喝酒一律不要钱。”使得“胡客皆惊叹”。当然其中不乏心知肚明的人,看见亍上的树木都用高级绸缎包裹,就说:“中国也有好多衣不蔽体的穷人,干吗不把这些缠树布给他们做衣服,缠树装饰有什么用?”隋朝人愧不能答。
  
  三征高丽 盗贼蜂起
  大业六年(公元六一○年),裴矩又劝杨广打起高丽国的主意。裴矩此人一时间难下定论是好是坏。当年杨广伐江南时,他率三千疲卒就攻下南康。宇文述、虞世基等大臣广受贿赂,惟他清贞自守。雁门之围,他坚守朝堂。在江都末年,又劝炀帝为禁卫军娶妇以安军心,以至禁卫军叛乱也没杀他,拜为尚书右仆射。后来宇文化及被杀,窦建德也很尊敬他,官封吏部尚书。窦建德败,归唐,封为民部尚书。善终于京。然思隋朝之亡,大半由他。然而,当时他对隋炀帝讲的话确也不无道理:“高丽本来是商朝箕子的封地,汉、晋时都是中国郡县,现在不向大隋臣服,竟为异域!连启民可汗都臣服了,怎能容忍高丽跳梁。”炀帝觉得此话正中心怀,下令高丽王元亲自来朝贡,否则就要征讨。隋文帝立国时,遣使封高丽王元为辽东公(袭北周的固有爵位)。高丽国王奉表谢恩,并恳请封王。文帝对他不错,优册为王。高丽王元也真不是个好东西,转年就率靺鞨万余骑侵扰辽西,气得杨坚大怒之下让杨谅发水陆二军直进高丽。大军已至辽水,高丽国王元惶惧至极,遣使谢罪,上表自称“辽东粪土臣元”,一个劲地道歉。本来隋军军粮跟运不上,又值士兵疾疫,文帝找个台阶也就罢兵,待之如初。现在炀帝又遣使让国王入见,高丽恐惧,颇失藩礼。炀帝下诏讨高丽。命人督工在东莱海口造战舰三百艘,民工昼夜立于水中造船,自腰以下都生满蛆,工匠死掉三分之一。又发江淮以南水手一万人,弩手三万人,岭南排刺手三万人,又令河南、江南造戎车五万乘送高阳,命江南民夫运米至涿郡。一时间船舻千里皆满载兵甲器物,路上几十万人填溢道路,昼夜运输战具、粮食,死者相枕,天下骚动。还未伐高丽,因耕稼失时和官府侵逼已经有邹平王薄、清河窦建德等人起义,一时间“群盗蜂起,不可胜数。”尤其是王薄作《无向辽东浪死歌》,其诗云“长白山前知事郎,纯荐红罗饰背裆,长槊侵天半,轮刀耀白光,上山吃獐鹿,下山吃牛羊。忽闻官军至,提刀向前荡,晋如辽东死,斩头何所伤。”那些避征役的人纷纷响应,踊跃报名。
  大业八年(公元612年),隋炀帝第一次征伐高丽,左右十二军名目纷繁,共一百一十三万三千八百人,号称二百万,隋军役夫近三百万。日遣一军,相去四十里,连营渐进,用了四十天才发完兵。首尾相继,鼓角相闻,旌旗近千里,仅御营就有十二卫、三台、五省、九寺,绵延八十里,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绝对能载入吉尼斯大全的记录。开始时进军顺利,斩获万计。渡过辽水后,情况发生变化。隋炀帝自以为“吊民伐罪,非为功名”,禁止军将掩袭或奇兵进击,遇上敌城投降也要立即招抚,不得纵兵。因此,诸将怕被皇帝责杀,每次作战事无巨细都一一禀报,命令批准后战机已失。守城的高丽人情势危急时往往诈降,隋军一停止进攻就马上修补城池,以致于频战频失,诸将谁也不敢违背帝命,炀帝还自以为天国大帝,以坦荡待人,其实正中高丽计谋,屡屡得手。另一支公孙述统领的大军为赶路,下令士兵弃粮轻装前进,走到半路就没粮食吃。又饥又寒之下,竟还一日七胜,即恃骤胜,公孙述不听劝告,东渡济水,距平壤城三十里因山为营。但城坚池深,兵又无粮,又冻又饿,公孙述结阵退师,高丽军自后追击,诸军皆溃,将士奔还。另一支来护儿统领的大军听见消息也败还。渡过辽水作战的三十万人,回到辽东城时才二千七百人,损失军械资储巨万。第一次征战高丽失败。
  大业九年四月,又羞又怒的隋炀帝又第二次亲征高丽,败军之将宇文述等仍为统将率军进击平壤城。出乎意料的是,大臣杨素的儿子杨玄感在国内造反。当时隋炀帝正围攻辽东城,遣兵士刚刚做了一百多万土袋,堆为鱼梁大道,高与城平,命战士登踏攻城,本来马上就要攻克城池,恰值此时杨玄感反讯传来,炀帝大惊,半夜忽然密令撤兵。隋军营内军资、器械攻具,积与山高,营垒、帐幕都按堵不动,回撤的兵士不知退兵原因,惊疑恐惧,一路跑散了许多。高丽兵察觉到隋军撤走,但都不敢追击,直到转天天亮才渐渐出城侦探虚实。
  公孙述、来护儿等人打高丽不行,对付杨玄感倒很在行,连战连捷,在董杜原一举击败杨玄感,玄感自杀。杨玄感之所以失败,主要因为私心太重,妄图称帝,所谓“好反而不欲胜”,最终被众将所败。炀帝恨恨不平地说:“玄感一呼而从者十万,可见天下人多了不好,人多就会相聚为盗,杀人不尽,无以惩后。”大臣希旨,仅杀与玄感有牵连的人就达三万之多。凡是在杨玄感开仓发米时领过米的洛阳居民,全都被活埋在城南。
  大业十年(公元六一四年)二月,隋炀帝又下诏征发天下兵,百道俱进,第三次伐高丽。三月,炀帝亲至涿郡。此次征伐,一路上士卒相继逃亡,军队越走越少。七月,炀帝车驾至怀远镇。当时天下已经大乱,所调征的军队许多都失期不至,一是因为半路逃亡,二是因为路中为义军所阻,有的就地就和当地人一起造反了。高丽经过几次大战,国内也困弊不堪,就遣使请降,把上次战争中因和杨玄感关系好而叛逃至平壤的大臣斛斯政捆缚送回隋军。有了这么一个大台阶,炀帝大悦,诏示已经逼近平壤的大将来护儿还师。来护儿对军士们说:“大军三次伐运,却未能胜利,现在高丽穷困,肯定能一举攻灭,否则劳而无功,我们作军人的多么羞耻啊。”其长史崔君肃不敢违诏进战,吓唬众将说违诏就要得罪于皇帝,于是众人惶恐之下无胜班师。可笑的是,隋炀帝从怀远镇“大捷”班师,邯郸“贼师”杨公卿率八千人抄掠皇帝禁卫后军,掠得上好御卫四十二匹,扬长而去。由此可见炀帝至此已经再无声威人望了。
  大业十一年八月,隋炀帝又巡幸北塞。当时启民可汗已死,其子始毕可汗完全没有恭敬的样子,因怒隋朝封其弟为南面可汗,发兵数十万把隋炀帝围在雁门。雁门有城四十一,突厥已攻克三十九,最后仅剩两成不下,飞矢入城,射及御座,杨广吓得抱着儿子赵王杨杲大哭,眼睛都哭肿了。于是下诏天下,高官厚赏,募兵勤王,当时年仅十六的李世民也在勒王军中,一举成名。由于各路兵至,始毕可汗解围而去。苦守雁门的一万七千将士只有一千五百人得到虚勋封赏,勤王人马什么赏赐都没有。接着,炀帝又议伐高丽,将士无不怨愤。由于杨玄感造反时已经焚毁所有龙舟水殿,至此杨广又下诏令江者重新制造几千艘大小船只,形制比先前更宏丽更精制。
  
  江都变起 死于匹夫——隋炀帝的最后岁月
  大业十二年,隋炀帝不顾臣下反对,在国家即将土崩之时,再次游幸江都。当时天下糜烂,诸郡及地方将领告急求援文书不断,都被炀帝身边大臣虞世基等压下,只说是“鼠窃狗盗,不久郡县当捕灭,希望陛下不要以此介怀。”大将杨义臣破降河北义军数十万,列表上奏,炀帝叹息道:“我开始都不知道造反人数,现在怎么连降贼都这么多啊。”虞世基忙说:“小偷小摸人众虽多,未足为虑,皇上您应担心杨义臣拥重兵在外,专权日久,恐怕生变。”炀帝信以为然。下诏杨义臣解散部下,各归乡里,“贼由是复盛”。当时兵锋最盛的除窦建德、格谦以外,还有李密、翟让等人的瓦岗军。其中李密让祖君彦写的讨隋炀帝檄文为后世所传,文采飞扬,指摘中的,书列炀帝十大罪恶:
  …… 隋氏往因周末,预奉缀衣,狐媚而图圣宝,胠箧以取神器。及缵承负扆,狼虎其心,始曀明两之晖,终干少阳之位。先皇大渐,侍疾禁中,遂为枭獍,便行鸩毒。祸深于莒仆,衅酷于商臣,天地难容,人神嗟愤!州吁安忍,阏伯日寻,剑阁所以怀凶,晋阳所以兴乱,甸人为罄,淫刑斯逞。夫九族既睦,唐帝阐其钦明;百世本枝,文王表其光大。况复隳坏盘石,剿绝维城,脣亡齿寒,宁止虞、虢?欲其长久,其可得乎!其罪一也。
  禽兽之行,在于聚麀,人伦之体,别于内外。而兰陵公主逼幸告终,谁谓敤首之贤,翻见齐襄之耻。逮于先皇嫔御,并进银环;诸王子女,咸贮金屋。牝鸡鸣于诘旦,雄雉恣其群飞,衵衣戏陈侯之朝,穹庐同冒顿之寝。爵赏之出,女谒遂成,公卿宣淫,无复纲纪。其罪二也。
  平章百姓,一日万机,未晓求衣,昃晷不食。大禹不贵于尺壁,光武不隔于支体,以是忧勤,深虑幽枉。而荒湎于酒,俾昼作夜,式号且呼,甘嗜声伎,常居窟室,每藉糟丘。朝谒罕见其身,群臣希睹其面,断决自此不行,敷奏于是停拥。中山千日之饮,酩酊无名;襄阳三雅之杯,留连讵比?又广召良家,充选宫掖,潜为九市,亲驾四驴,自比商人,见要逆旅。殷辛之谴为小,汉灵之罪更轻,内外惊心,遐迩失望。其罪三也。
  上栋下宇,著在《易》爻;茅茨采椽,陈诸史籍。圣人本意,惟避风雨,讵待硃玉之华,宁须绨锦之丽!故璇室崇构,商辛以之灭亡;阿房崛起,二世是以倾覆。而不遵古典,不念前章,广立池台,多营宫观,金铺玉户,青琐丹墀,蔽亏日月,隔阂寒暑。穷生人之筋力,罄天下之资财,使鬼尚难为之,劳人固其不可。其罪四也。
  公田所彻,不过十亩;人力所供,才止三日。是以轻徭薄赋,不夺农时,宁积于人,无藏于府。而科税繁猥,不知纪极;猛火屡烧,漏卮难满。头会箕敛,逆折十年之租;杼轴其空,日损千金之费。父母不保其赤子,夫妻相弃于匡床。万户则城郭空虚,千里则烟火断灭。西蜀王孙之室,翻同原宪之贫;东海糜竺之家,俄成邓通之鬼。其罪五也。
  古先哲王,卜征巡狩,唐、虞五载,周则一纪。本欲亲问疾苦,观省风谣,乃复广积薪刍,多备饔饩。年年历览,处处登临,从臣疲弊,供顿辛苦。飘风冻雨,聊窃比于先驱;车辙马迹,遂周行于天下。秦皇之心未已,周穆之意难穷。宴西母而歌云,浮东海而观日。家苦纳秸之勤,人阻来苏之望。且夫天下有道,守在海外,夷不乱华,在德非险。长城之役,战国所为,乃是狙诈之风,非关稽古之法。而追踪秦代,板筑更兴,袭其基墟,延袤万里,尸骸蔽野,血流成河,积怨满于山川,号哭动于天地。其罪六也。
  辽水之东,朝鲜之地,《禹贡》以为荒服,周王弃而不臣,示以羁縻,达其声教,苟欲爱人,非求拓土。又强弩末矢,理无穿于鲁缟;冲风余力,讵能动于鸿毛?石田得而无堪,鸡肋啖而何用?而恃众怙力,强兵黩武,惟在并吞,不思长策。夫兵,犹火也;不戢,将自焚,遂令亿兆夷人,只轮莫返。夫差丧国,实为黄池之盟;苻坚灭身,良由寿春之役。欲捕鸣蝉于前,不知挟弹在后。复矢相顾,髽而成行,义夫切齿,壮士扼腕。其罪七也。
  直言启沃,王臣匪躬,惟木从绳,若金须砺。唐尧建鼓,思闻献替之言;夏禹悬鞀,时听箴规之美。而愎谏违卜,蠹贤嫉能,直士正人,皆由屠害。左仆射、齐国公高颖,上柱国、宋国公贺若弼,或文昌上相,或细柳功臣,暂吐良药之言,翻加属镂之赐。龙逢无罪,便遭夏癸之诛;王子何辜?滥被商辛之戮。遂令君子结舌,贤人缄口。指白日而比盛,射苍天而敢欺,不悟国之将亡,不知死之将至。其罪八也。
  设官分职,贵在铨衡;察狱问刑,无闻贩鬻。而钱神起论,铜臭为公,梁冀受黄金之蛇,孟佗荐蒲萄之酒。遂使彝伦攸篸,政以贿成,君子在野,小人在位。积薪居上,同汲黯之言;囊钱不如,伤赵壹之赋。其罪九也。
  宣尼有言,无信不立,用命赏祖,义岂食言?自昏主嗣位,每岁行幸,南北巡狩,东西征伐。至如浩亹陪跸,东都守固,阌乡野战,雁门解围。自外征夫,不可胜纪。既立功勋,须酬官爵。而志怀翻覆,言行浮诡,危急则勋赏悬授,克定则丝纶不行,异商鞅之颁金,同项王之剚印。芳饵之下,必有悬鱼,惜其重赏,求人死力,走丸逆坡,匹此非难。凡百骁雄,谁不仇怨。至于匹夫蕞尔,宿诺不亏,既在乘舆,二三其德。其罪十也。
  有一于此,未或不亡。况四维不张,三灵总瘁,无小无大,愚夫愚妇,共识殷亡,咸知夏灭。罄南山之竹,书罪未穷;决东海之波,流恶难尽。是以穷奇灾于上国,猰暴于中原。三河纵封豕之贪,四海被长蛇之毒,百姓歼亡,殆无遗类,十分为计,才一而已。苍生懔懔,咸忧杞国之崩;赤子嗷嗷,但愁历阳之陷。且国祚将改,必有常期,六百殷亡之年,三十姬终之世。故谶箓云:“隋氏三十六年而灭。”此则厌德之象已彰,代终之兆先见。皇天无亲,惟德是辅。况乃搀抢竟天,申繻谓之除旧;岁星入井,甘公以为义兴。兼硃雀门烧,正阳日蚀,狐鸣鬼哭,川竭山崩。并是宗庙为墟之妖,荆棘旅庭之事。夏氏则灾衅非多,殷人则咎征更少。牵牛入汉,方知大乱之期;王良策马,始验兵车之会。
  今者顺人将革,先天不违,大誓孟津,陈命景亳,三千列国,八百诸侯,不谋而同辞,不召而自至。轰轰隐隐,如霆如雷,彪虎啸而谷风生,应龙骧而景云起。我魏公聪明神武,齐圣广渊,总七德而在躬,包九功而挺出。周太保、魏公之孙,上柱国、蒲山公之子。家传盛德,武王承季历之基;地启元勋,世祖嗣元皇之业。笃生白水,日角之相便彰;载诞丹陵,大宝之文斯著。加以姓符图纬,名协歌谣,六合所以归心,三灵所以改卜。文王厄于羑里,赤雀方来;高祖隐于砀山,彤云自起。兵诛不道,《赤伏》至自长安;锋锐难当,黄星出于梁、宋。九五龙飞之始,天人豹变之初,历试诸难,大敌弥勇。上柱国、司徒、东郡公翟让功宣缔构,翼亮经纶,伊尹之佐成汤,萧何之辅高帝。上柱国、总管、齐国公孟让,柱国、历城公孟暢,柱国、绛郡公裴行俨,大将军、左长史邴元真等,并运筹千里,勇冠三军,击剑则截蛟断鰲,弯弧则吟猿落雁。韩、彭、绛、灌,成沛公之基;寇、贾、吴、冯,奉萧王之业。复有蒙轮挟辀之士,拔距投石之夫,骥马追风,吴戈照日。魏公属当期运,伏兹亿兆。躬擐甲胄,跋涉山川,栉风沐雨,岂辞劳倦,遂起西伯之师,将问南巢之罪。百万成旅,四七为名,呼吸则河、渭绝流,叱咤则嵩、华自拔。以此攻城,何城不陷;以此击阵,何阵不摧!譬犹泻沧海而灌残荧,举昆仑而压小卵。鼓行而进,百道俱前,以今月二十一日届于东都。而昏朝文武、留守段达等,昆吾恶稔,飞廉奸佞,久迷天数,敢拒义兵,驱率丑徒,众有十万,回洛仓北,遂来举斧。于是熊罴角逐,貔虎争先,因其倒戈之心,乘我破竹之势,曾未旋踵,瓦解冰销,坑卒则长平未多,积甲则熊耳为小。达等助桀为虐,婴城自固,梯冲乱舞,徒设九拒之谋;鼓角将鸣,空凭百楼之险。燕巢卫幕,鱼游宋池,殄灭之期,匪朝伊暮。然兴洛、虎牢,国家储积,我已先据,为日久矣。既得回洛,又取黎阳,天下之仓,尽非隋有。四方起义,足食足兵,无前无敌。裴光禄仁基,雄才上将,受脤专征,遐迩攸凭,安危是托,乃识机知变,迁殷事夏。袁谦擒自蓝水,张须陀获在荥阳,窦庆战没于淮南,郭询授首于河北,隋之亡候,聊可知也。清河公房彦藻,近秉戎律,略地东南,师之所临,风行电击。安陆、汝南,随机荡定;淮安、济阳,俄然送款。徐圆朗已平鲁郡,孟海公又破济阳,海内英雄,咸来响应。封民赡取平原之境,郝孝德据黎阳之仓,李士雄虎视于长平,王德仁鹰扬于上党。滑公李景、考功郎中房山基发自临渝,刘兴祖起于白朔,崔白驹在颍川起,方献伯以谯郡来,各拥数万之兵,俱期牧野之会。沧溟之右,函谷以东,牛酒献于军前,壶浆盈于道路。诸君等并衣冠世胄,杞梓良才,神鼎灵绎之秋,裂地封侯之始,豹变鹊起,今也其时,鼍鸣鳖应,见机而作,宜各鸠率子弟,共建功名。耿弇之赴光武,萧何之奉高帝,岂止金章紫绶,华盖硃轮,富贵以重当年,忠贞以传奕叶,岂不盛哉!
  若隋代官人,同吠尧之犬,尚荷王莽之恩,仍怀蒯聩之禄。审配死于袁氏,不如张郃归曹;范增困于项王,未若陈平从汉。魏公推以赤心,当加好爵,择木而处,令不自疑。脱猛虎犹豫,舟中敌国,夙沙之人共缚其主,彭宠之仆自杀其君,高官上赏,即以相授。如暗于成事,守迷不反,昆山纵火,玉石俱焚,尔等噬脐,悔将何及!黄河带地,明余旦旦之言;皎日丽天,知我勤勤之意。布告海内,咸使闻知。
  炀帝一直以文才自诩,估计没有机会亲览檄文,否则肯定会叹赏祖君彦之才。隋炀帝自负才学,常常认为他自己的诗文天下第一,他对侍臣讲:“天下都讲朕是因为父皇余烈而有四海,假设让朕与士大夫以文章竞争,朕也应该为天子。”对于文人名士,他也心有嫉妒。薛道衡被赐死后,他恨恨而言:“还能作‘空梁落燕泥’的诗句吗?”王胄被杀,炀帝又背诵这位臣下的佳句,并阴狠地嘲弄:“‘芳草无人随意绿’,王胄再也作不了吧。”
  不仅人民群起反叛,连李渊、罗艺这样的勋贵大臣也巧立名目,不听朝廷节制,占据重要城镇,李渊自己还攻占都城长安,迎立杨广的孙子代王杨侑(为死去的太子杨昭之子)为皇帝,改元义宁。杨侑时年十三,完全是个傀儡皇帝,遥尊杨广为太上皇。
  公元六一八年,隋炀帝已在江都呆了近两年,成日与幸妃嫔妇千余人饮酒作乐,荒淫日甚。内心深处,隋炀帝也预料到天下纷乱无法收拾,无心北归,只是在宫中厚自奉养。每当酒后阑珊,杨广幅巾短衣,策杖步游,遍历宫内舞榭歌台,汲汲顾景,惟恐不足。由此,已见其心事重重,内不自安。一天,他边照镜子,边对萧皇后说:“好头颈,会是谁来砍呢!”皇后大惊,问何以言此。炀帝苦笑,说:“贵贱苦乐,更迭为之,亦复何伤!”
  由于江都周围已经摇荡不已,粮食渐渐吃完,从行的禁卫军多是关中人,人心思归,不时有兵将逃亡,斩诛多人也止不住。有宫人向炀帝告发外人谋反,炀帝大怒,立斩。而后再有人告变,连萧皇后也劝说宫人不要再冒死进言:“天下事一至于此,无可救者,何用言之,徒令帝忧耳!”多少年后,元军出征花棘子摸,大胡子国王日夜忧心,也是厚赐报平安者,立斩道实情人,其心情想法和杨广彼时一模一样,正所谓掩耳盗铃耳。
  宇文述的两个儿子守文智及、宇文化及以及禁卫军首领司马德戡,见天下英雄并起,众叛亲离,就一起密议废掉隋炀帝。于是,他们先散布谣言,说炀帝听说禁卫军(骁果)想叛乱,正多酿毒酒,尽杀关东人,只留南人在身边。禁卫军大相惊骇,互相转告。司马德戡趁机召集众人,兵士惊惧惶恐之下都讲“死生从命”。炀帝发觉有变,逃入西阁。魏妃为兵士开门。炀帝又逃入永巷躲藏,又有美人告诉兵士其所在。校尉令狐行达拔刀直入,炀帝隔着窗子问:“你想杀我吗?”行达说:“臣不敢,只是将士思归,欲奉迎陛下还京师。”炀帝说:“朕也想回去,因为粮食未到,现在和你们一起回去吧。”兵士逼迫炀帝乘马入朝堂慰劳百官,牵来一匹马,炀帝此时仍嫌马鞍弊旧,换上新的后才勉强骑上,兵士挟刃牵缰而出。反叛兵士见到皇帝本人已在掌握之中,欢呼遍地。宇问化及望见炀帝,对左右说:“何用持此物出来,杀掉算了。”于是逼拥炀帝返回寝殿。
  炀帝叹道:“我何罪落到这个地步?”叛将有个名叫马文举的,善于辞令,答道:“陛下违弃宗宙,巡游不息,外勤征讨,内极奢淫,使丁壮尽于矢刃,女弱填于沟壑,四民丧业,盗贼蜂起;专任佞谀,饰非拒谏;怎能说无罪呢?”炀帝说:“我确实有负天下百姓。至于你们这些人,荣禄兼及,怎会干出这种事来?今天之事,谁是带头人呢?”司马德戡答道:“普天同怨,何止一人!”宇文化及又派封德彝数斥炀帝罪恶。炀帝说:“爱卿你是读书人,怎么也掺合这事?”封德彝愧然而退。炀帝爱子杨杲是个十二岁的小孩子,一直跟在炀帝身边,看见如狼似虎的兵士亮刀弄剑,吓得嚎哭不止。贴身侍将裴虔通(此人是杨广为晋王时的亲信)火起,一刀砍掉小孩子的脑袋,鲜血溅满炀帝一身。众人上前想杀炀帝。杨广此时倒不失天子威仪,厉声说:“天子自有死法,何得加以锋刃!拿鸩酒给我”此前,炀帝已知道自己必不免死,身边常带一个盛有毒药的小瓶。并对身边宠幸姬讲:“如果叛贼入宫,你们先死,然后我也服毒。”事起仓猝,左右一时逃散,炀帝一时间也没找到毒药。马文举等人不答应,令狐行达上前一推把炀帝摔坐于在。炀帝自己解下白练巾给行达,几个人用练巾绞死炀帝,时年五十。萧皇后与宫人拆掉床板,把杨广杨杲父子两人的尸体埋于西院流珠堂。贞观五年(631年),炀帝尸身移葬于雷塘。
  撰著《隋书》的魏征对此发感慨说:
  炀帝爰在弱龄,早有令闻,南平吴会,北却匈奴,昆弟之中,独著声绩。于是矫情饰貌,肆厥奸回,故得献后钟心,文皇革虑,天方肇乱,遂登储两,践峻极之崇基,承丕显之休命。地广三代,威振八纮,单于顿颡,越裳重译。赤仄之泉,流溢于都内,红腐之粟,委积于塞下。负其富强之资,思逞无厌之欲,狭殷周之制度,尚秦汉之规摹。恃才矜己,傲狠明德,内怀险躁,外示凝简,盛冠服以饰其奸,除谏官以掩其过。淫荒无度,法令滋章,教绝四维,刑参五虐,锄诛骨肉,屠剿忠良,受赏者莫见其功,为戮者不知其罪。骄怒之兵屡动,土木之功不息。频出朔方,三驾辽左,旌旗万里,征税百端,猾吏侵渔,人不堪命。乃急令暴条以扰之,严刑峻法以临之,甲兵威武以董之,自是海内骚然,无聊生矣。俄而玄感肇黎阳之乱,匈奴有雁门之围,天子方弃中土,远之扬越。奸宄乘衅,强弱相陵,关梁闭而不通,皇舆往而不反。加之以师旅,因之以饥馑,流离道路,转死沟壑,十八九焉。于是相聚萑蒲,胃毛而起,大则跨州连郡,称帝称王,小则千百为群,攻城剽邑,流血成川泽,死人如乱麻,炊者不及析骸,食者不遑易子。茫茫九土,并为麋鹿之场,忄弃忄弃黔黎,俱充蛇豕之饵。四方万里,简书相续,犹谓鼠窃狗盗,不足为虞,上下相蒙,莫肯念乱,振蜉蝣之羽,穷长夜之乐。土崩鱼烂,贯盈恶稔,普天之下,莫匪仇雠,左右之人,皆为敌国。终然不悟,同彼望夷,遂以万乘之尊,死于一夫之手。亿兆靡感恩之士,九牧无勤王之师。子弟同就诛夷,骸骨弃而莫掩,社稷颠陨,本枝殄绝,自肇有书契以迄于兹,宇宙崩离,生灵涂炭,丧身灭国,未有若斯之甚也。《书》曰:“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逭。”《传》曰:“吉凶由人,祆不妄作。”又曰:“兵犹火也,不戢将自焚。”观隋室之存亡,斯言信而有征矣!
  唐人李商隐有诗叹曰:紫泉宫殿锁烟霞,欲取芜城作帝家。玉玺不缘归日角,锦帆应是到天涯。于今腐草无萤火,终古垂杨有暮鸦。地下若逢陈后主,岂宜垂问《后庭花》?
  
  (据中新江苏网2002年6月15日消息,江苏准备启动隋炀帝陵旅游区项目,占地2500亩,投资4亿多元,主要项目有邗沟舟游、迷楼风韵、龙舟战水等八大景区项目。假若炀帝地下有知,不知是否鄙夷不屑,嫌此规模太过小气。)
  
  
  隋朝世系表
  
   纪年 庙号 名字 即位时间 即位年龄 在位年数 死时年龄 世系 备注
  开皇 581 高祖 杨坚 (581) 41 24 64 弘农华阴人,移居武川镇,其父杨忠,是西魏、北周开国功臣,位至上柱国、大司空、隋国公 北周时,袭父爵隋国公,其女为宣帝皇后。宣帝死,周静帝八岁即位,坚以外祖父总揽大权,封隋王,581年二月,废静帝自立,国号隋
  仁寿 601
  大业 605 炀帝 杨广 (604) 36 15 50 文帝第二子 开皇元年封为晋。太子杨勇被废后,立为皇太子,604年七月即位,618年三月,被禁军将领缢死于江都
  义宁 617 恭皇帝 杨侑 (617) 13 2 15 炀帝孙,元德太子杨昭之子 大业三年封陈王,后改封代王,617年李渊入长安,奉以为帝,改元义宁。遥尊炀帝为太上皇。炀帝死讯传出,禅位于李渊,隋亡
 运来天地皆同力
  ——李渊唐朝的建立
  
  
  言及唐高祖李渊,如果没看过温大雅的《大唐创业起居注》,没有在古史的字里行间中追根溯源,总会让人联想起被时下热播的电影电视剧歪曲至极的一个窝囊老头形象:
  镜头一:李渊正在太原晋阳宫搂着本属隋炀帝的美人睡觉,一脸英气的李世民与裴寂等人闯入,畅言天下大乱、起兵兴义的宏略,老哥们哆哆嗦嗦,翻来转去,左思右想,最后终于憋出一屁:“随你吧,化家为国也由你,破家灭族也由你……”。
  镜头二:已在长安称帝的李渊兴高采列,海池湖上泛舟,怀里搂着美妃,抚扪鸡头肉,畅饮岭上春。忽然,大将尉迟恭一身甲胄,手持长矛,飞身从小船上一个旱地拨葱,跳上龙舟。李渊大惊,忙问:“外边有什么动乱发生吗?爱卿你来此做什么?”尉迟敬德高声回禀:“太子、齐王两人阴谋造反,秦王已经兴兵诛杀二人,恐怕有人惊动陛下,特派为臣我前来护卫。”老头子颤颤巍巍,良久,才定住心头乱跳,说:“好,好,军国大事,一切皆任秦王处分……。”
  把如此歪曲的李渊形象,如果都算在当今一帮没文化的电视剧导演头上,似乎有欠公允,缘何?恰恰是李世民称帝后,修史的大多时是他昔日秦王府中的“自己人”,由此,只有竭力削弱老爸李渊建唐的作用,只有把李世民演化成兴唐建业的“高大全”,才能化解李世民弑兄杀弟的罪过,才能诠释他夺嫡登位的合法性。
  历史上的李渊,绝非我们现在一般人心目中被影视节目“歪曲”过了的李渊。
  
  倜傥豁达 任情真率——太原起义前的李渊
  李渊,史书记载,“其先陕西狄道人,凉武昭王(李暠)七代孙也,”也纯属瞎认祖宗,胡说八道,所援引的数代“爷爷”,名字全为史臣瞎编。李渊到祖父一辈才混出名辈,是西魏“八柱国”之一,大名鼎鼎的李虎,官至左仆射,封陇西郡公。
  当时宇文泰赐李虎鲜卑姓“大野氏”,所以,李虎又名大野虎,幸亏老哥们的名字不叫“鸡”什么的。李虎之兄名起豆,其弟名乞豆,可见李虎原名也可能是叫什么“豆”的鲜卑名。李渊生母,乃八柱国之一独孤信的女儿,与隋文帝皇后独孤氏是亲姐妹。李渊正妻窦氏,是窦毅之女,这位窦毅原姓纥豆陵,百分百鲜卑人。可见,李渊、李世民兄弟,皆是汉与鲜卑的混血。李世民正皇后长孙氏,原姓拓拨,也是纯粹的鲜卑人,因此,李唐王室,与鲜卑实实结下不解之缘。
  李渊的籍贯,确切说应是在武川(现呼和浩特以北)。据清人赵翼钩沉,武川这个地方是 “龙气”聚集地,北周、隋、唐三代之祖“皆出于武川”。宇文秦四世祖、杨坚五世祖、李渊五世祖皆以此为家,“区区一弹丸之地,出三代帝王,(北周)幅员尚小,隋唐则大一统者,共三百余年,岂非王气所聚,硕大繁滋也哉!”奇怪的是,南朝的宋帝刘裕、齐帝萧道成、梁帝萧衍三人,分别生于京口、南兰陵、吴兴,相距不过数百里,抑或那一带也是虎踞龙盘之所?由此,西魏而后的执政集团多为武川镇出身为主的军阀势力,即陈寅恪所谓的“关陇集团”。这些人相互通婚,结拜兄弟,逐渐衍发成名噪一时的政治集团势力。西魏的“八柱国大将军”中,宇文泰、李虎、独孤信、赵贵、侯莫陈崇五人皆出自武川,而当时,日后成为隋文帝的杨坚之父杨忠官职还不如李虎高,只位列“大将军”而非“柱国大将军”。
  北周篡西魏后,追封李虎为唐国公。李渊之父李昞,袭唐国公,做过北周的安州总管。李昞死时,李渊年仅七岁,袭封唐国公。“及长,倜傥豁达,任性真率,宽仁容众,”入隋后,因姨母是隋文帝皇后独孤氏,“特见亲爱”,累任大州剌史。
  炀帝继位,李渊在地方和中央都作过宫,“历试中外,素树恩德,”又多结纳豪杰。炀帝征高丽,李渊在怀远镇督粮;杨玄感造反,李渊坐镇弘化,统率“关右诸军事”。
  隋炀帝晚年多猜忌,一次,他下诏征这位表兄入见,李渊因病未能及时赶到。李渊有个外甥女王氏为炀帝妃子,一次被御幸时,杨广问王氏:“你舅舅这次怎么没来拜见我?”王氏回言李渊有疾未至。炀帝若有所思,说:“这次他能病死吗?”
  消息传至李渊耳里,可把这位爷吓得不轻,“纵酒沉湎,纳贿以混其迹,”其实,也是隋炀帝不是特别“惦记”他,否则,正好以其“秽迹”来治罪。
  隋炀帝被突厥始毕可汗围困于雁门,李渊很是出力,派李世民等人驰救。逃出生天后,杨广觉得这位大表哥还不赖,便下诏李渊统领太原部兵马,与马邑郡太守王仁恭在北方防备突厥的入侵。
  边塞虏劲,贼人众多,李渊起先还真不愿意前去。帝命难违,他也只得硬着头皮出发。到了马邑,李渊与王仁恭合兵一处,总共不够五千人马。盼了半天,王仁恭看见李渊才带这么少的人来,心中愈加恐惧,深怕突厥大军来袭,马邑不保。
  李渊分析形势后,内心已定,他对王仁恭说:“突厥人的长处,在于他们熟谙骑射战斗。这些蛮族以弓矢为爪牙,以甲胄为常服,队不列行,营无定所,本性喜于劫掠,得胜大抢,败也不惭,所以,突厥人并无我们大隋军队警夜巡昼的辛苦,也无军储馈粮的消耗。如果稳扎稳打,按照常理与他们列阵交锋,我们根本胜不了敌方。现在,我们应学习突厥人的战法,以己仿彼,然后找机会给他们以致命性打击。”
  众人深觉李渊之言有理。于是,隋军简选出精于骑射的兵士两千多人,“饮食居止,一如突厥。随逐水草,远置斥堠。”平时,这帮“仿突厥兵”见到真正的突厥小股部队,“旁若无人,驰骋射猎,以曜威武。”突厥人遇见这些汉人兵士,心里也很发毛。
  李渊尤其善射,“每见飞禽走兽,发无不中”。突厥大股部队数次邂逅李渊带队的隋军,“咸谓似其所为,疑其部落”,总觉是自己人穿了隋军军装,常常犹豫再三,最终皆“不敢战而去。”如此数次,隋军兵士的自信心也增势了不少,“众心乃安,咸思奋击。”
  李渊见火侯差不多,隋军欲战,突厥生畏,便趁一次与突厥主力相逢,“纵兵击而大破之,斩首数百千级。”“突厥丧胆,深服帝(李渊)之能兵,以其所部,不敢南入。”可见,李渊出手不凡,是文武全才的人物。
  大业十三年,隋炀帝下敕命李渊为太原留守,并遣亲信王威、高君雅任李渊的副手,一来助力,二来可以监视李渊。当时的太原附近有不少贼众,最强的一支号称“历山飞众,”于上党、西河一带屡败官军,致使道路隔绝,隋朝军将与之争锋,丧命不少。
  李渊初到任,正好拿这伙人立威,便率五千多人出城讨伐。到了河西雀鼠谷口,两军相遇。看见对方有两万多人,隋兵隋将皆生怯意。李渊从容不畏,对王威讲:“这些人起自盗贼,习惯贪财。近来又屡屡获手,骄心满溢,我们以智心筹谋,定能胜敌。所忧不战,战必克之。”于是,李渊把隋军分为二阵,以老弱残兵居中,多张旗帜,大集辎重;以平日心腹精兵数百骑分置左右,为小队。此时,隋军上下,皆不知这位皇帝大表哥到底要干什么。敌军散列横阵,绵延十几里,步步逼近。
  临战,李渊又派王威“领大阵居前,旌旗从之。”对方看见师旗居前,认为是主将所在,纷纷调集最精锐部队,一齐呐喊向王威杀来。王威喑叫倒霉,跨下马却鞭打不动,吓得他一头载下,几为贼众生擒。
  看见阵中遍是粮草辎重,贼军欢喜,个个跳下战马抢取值钱东西。此时,一旁观斗的李渊“引小阵左右二队,大呼而前,夹而射之。贼众大乱,因而纵击,所向摧陷,斩级获生,不可胜数……”经此一战,李渊在太原落稳脚跟。
  后来,突厥人知道李渊回到太原,马邑只有王仁恭等人,便放开胆子又来入侵。隋炀帝闻讯,下诏派太原副留守高君雅率兵前往马邑,与王仁恭共抵突厥。王仁恭先前跟随李渊与突厥打过几仗均得胜,胆子变大,不听李渊让他坚守不出的指令,也想得胜立威,不料出兵即败,损兵折将。
  隋炀帝人虽在江都,仍有人上告李渊、王仁恭不积极备战,“纵虏为患。”杨广大怒,派出“司直驰驿,”到太原把李渊抓了起来,关进监牢,并准备斩掉王仁恭。
  当时,李渊长子建成不在身边,只有二儿子李世民在城内。小伙子性急,泣求父亲赶紧造反。李渊老姜,知悉时机还未成熟,便大讲“天命”,劝李世民不要太急于起兵。果然,不久就有炀帝诏使驰至,宣布释放李渊与王仁恭,命其依旧“校检旧部”。当时天下大乱,盗贼蜂起,“信使行人,无能自达,”惟独炀帝这一介下赦免令的使臣一路上“不逢劫掠,依程而至”,众人都发叹异。
  李渊听闻御使至,也是大惊。听到赦免令,仰天而笑,说,“此后余年,实为天付。”由此,老英雄也下了必反之心,只是要发未发之际,多怀逡巡犹豫之心。
  推动李渊最终兴兵造反的,除李世民外,关键要属刘文静与裴寂二人。
  刘文静,字肇仁,“伟姿仪,有器干,倜傥多权略,”时为晋阳令;裴寂,字玄真,“疏眉目,美姿容,”时为隋朝晋阳行宫的宫监。这两个人一处为官,相知甚洽,结为好友。一夜,哥俩赌钱饮酒,裴寂遥见城外烽火,凄然长叹:“遭逢乱世,家道屡空,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刘文静笑道:“世途如此,时事可知。我们二人相扶相倚,还怕不发达吗!”
  李渊入太原,刘、裴二人暗中观察,见其“有四方之志”,便起劲巴结这位英雄。特别是刘文静,慧眼识人,认为李世民“大度类于汉高,神武同于魏祖,其年虽少,天纵之才。”裴寂起初不信。后来,李世民与这位裴大叔假装赌钱,输给对方数百万,高兴之余,裴寂“大喜,每日与太宗(李世民)游。”李世民趁机把大计告诉裴寂,裴寂马上允诺“共举大事”。不久,刘文静倒霉,坐与李密(瓦岗那位爷)连婚,被炀帝下诏关入太原监狱。
  李世民潜入牢中,与刘文静深谈。“天下大乱,唐公若能兴兵一起,乘虚入关,不到半年,帝业可成!”一见面,刘文静就劝李世民。
  李世民大喜,笑道:“君言正和人意。”于是,他想方设法把刘文静先“弄出来,”然后四处部署,伺机欲发。但是,不知父亲葫芦里卖什么药,李世民也不敢轻易动手。
  刘文静诈称得隋炀帝手赦,大发兵民,以伐辽东为辞,致使“人情大扰,思乱者益众”。眼看水已经搅浑,刘文静又逼裴寂赶紧鼓捣李渊起兵,并威胁说:“您身为晋阳宫监,却把宫中美人送给唐公享用,此事传出,您与唐公哪个也活不了啊!”
  大惧之下,裴寂“屡促高祖(李渊)起兵。”
  恰巧,马邑人刘武周结众为盗,杀太守王仁恭,自称天子,诱引突厥兵马,准备向太原挺进。李世民、裴寂、刘文静借此机会,大发库金,分散府物,四处招兵买马。而太原副留守王威、高君雅是炀帝心腹,闻讯起疑,获悉李渊父子异动,一合计,便想以到晋祠祈祷为名,把李渊诱至其地拘捕,一网打尽。
  关键时刻,“吉人自有天相”。晋阳有个叫刘龙的土豪乡长,通过裴寂与李渊相识。李渊贵为帝亲,与这么一个“副科级”的财主也一见如故,喝酒吃肉,豪赌打炮。刘龙这种卑贱出身的“微细”之人,自然心中感激涕零,觉得李渊很给自己面子。同时,由于刘龙有钱,与副留守高君雅关系也不错。高君雅想“办掉”李渊,饮酒之际,自然就不拿刘龙当外人,把已谋全盘告之。刘龙出高君雅府门,一溜烟直奔李渊宅邸,“具以启闻”。
  心惊肉跳之余,李渊表面镇静,对刘龙说:“您能以此事相告,深有至诚。请不要再对别人说,我自有安排。”同时,李渊暗下决心,不反也得反。
  大业十三年农历五月丙寅清晨,李渊“恶人先告状”,大集僚属,声言高君雅、王威两人引突厥入寇,先发制人,当众逮捕了两人,送入监牢。两人叫苦不迭,直悔动手过晚。
  更绝的是,过了两天,果然有“突厥数万骑抄逼太原,纵入城郭北门,取东门而出。”李渊也不畏惧,派先前招降的贼师王康达出城埋伏。王康达等人习惯了抢略,突厥军队过了一半,中有缺停,王康达以为是队尾,忽然跳出,准备抢马。不断,后队突厥包抄,前队突厥掉头,前后夹击,把这批“新附军”包了饺子。太原城内居民,一恨高君雅、王威“引狼入室”,二畏突厥兵马强盛,三惊城内军兵众多,忧恐之下,更加紧密地“团结”在李渊周围。
  李渊指挥若定。他派遣小股部队连夜偷偷出城,占据险要之地,然后,又让这些人白天大张旗鼓,大呼入城,给突厥人造成“援军不断”的假象。同时,他还嘱诫军士,遇突厥兵,“恃险勿战”,敌退勿追,使敌人“莫测”太原守将到底要干什么。
  《大唐创业起居注》记载,突厥各队首领互相嘀咕:“唐公相貌有异,举止不凡,智勇过人。前来马邑,大胜我辈。今在太原,何可当也……不如早去,留必取死!”于是,突厥人连夜遁逃。这些记载,完全是温大雅唬弄人。真正原因,一是突厥人在城外抄掠已足,急于回去享用“战利品”;二是李渊亲自给突厥的始毕可汗写信,称臣装孙子,并表示“征伐所得,子女玉帛,皆可汗有之……坐受宝玩,不劳兵马,亦任可汗……”。突厥人无远谋,又贪宝物,太原城坚,难以一时攻破,自然得了大便宜就走。李渊为自己脸上涂粉,向众人讲他是“屈于一人之下,伸于万人之上”,表示他是为了民众利益才如此“屈尊俯就”。
  解除了突厥人“背后一刀”的最大危胁,处死了王威、高君雅两个“肉中刺”,李渊父子于七月份开始正式兴兵,托以伊尹放太甲、霍光废昌邑王为名,宣布废掉炀帝,立代王杨侑为帝。代王杨郁是隋炀帝亡故的元德太子杨昭之子,当时才十三岁,人又在长安,所以,李渊明显是掩耳盗铃,不过当时天下人皆争逐帝座,也没人真站出来和他在这方面较真。
  突厥人听闻李渊反隋,也派柱国康鞘利等带数千匹好马赶来。李渊演戏很投入、逼真,以臣礼跪受始毕可汗书信,又大赠使臣金银美女。同时,李渊心机很深,知道突厥人所携马匹不是无偿赠送,而是要用钱购买,便只捡上等好马,购买其中一半的马匹。
  起义人众见李渊如此,以为主将惜钱,便纷纷自告奋勇,要自己出钱出物换购其余马匹。李渊阻止,意味深长地劝告说:“突厥人的马象羊一样多,陆续有来,恐怕到时你们买也买不尽。胡人贪财,我们不要暴露自己有钱,现在买少量的马,表示我们很穷,也不要急需战马,如此,才能稍稍抑制这些胡人的贪心。”此外,他还诫谕出使突厥的刘文静:“突厥人派兵前战,只可收纳数百骑即可,拿他们当幌子吓唬一下隋军,此外,借胡人援军,可阻止刘武周与胡人联军政打我们。如果突厥人马众多,百姓绝无生存之理,抢掠劫杀,会造成大祸。”可以想见,李渊还真不是倚仗狼势的卖国贼,不愧是老到深谋的政治家。为此,一直跟随他左右的温大雅充满崇敬地回忆:
  “帝(李渊)素怀济世之心志,有经纶天下之心。接待人伦,不限贵贱,一面相遇,十数年不忘。山川冲要,一览便忆。远近乘风,咸思托附……”
  李家之所以能化家为国,究其实,李渊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反经合义 妙尽机权——太原起义后的李渊
  
  八月,李渊以四子李元吉为太原留守,以长子李建成为左军,以次子李世民统右军,自率中军,从太原向长安挺进。一路顺利,“义旗之下,每日千有余人,论赏功勋……百计千端,来从如云,观者如睹……人人得所,咸尽欢心”,很有天王巨星风采,几乎是“有征无战”,兵不血刃。
  一直开到霍邑(今山西霍县),李渊才遇到平生第一块难啃的骨头——隋将宋老生。
  霍邑地形险要,西北抗汾水,东临霍太山,而且,宋老生手下有精兵二万,非一般隋兵可比。同时,隋廷又派左武侯大将军屈突通统辽东劲率数万于河东(今山西永济),与宋老生遥为呼应。
  时值秋雨淋漓,双方均无法开战,战事胶着,最着急的当属李渊部队。《旧唐书》、《新唐书》均有类似记载:“会久雨粮尽,高祖与裴寂议,且还太原,以图后举。”李世民力谏,表示义军一定要先入咸阳,才能号令天下。如遇小敌即班师,示敌以弱,随从兵士肯定马上会心乱解体,“众散于前,敌乘于后,死亡须臾而至。”李渊不听,下令催促兵众调头回太原,李世民见状大哭,苦劝,最终让李渊回心转意,决意攻城。但是,观温大雅的《大唐创业起剧注》,乃是李渊先分析天下形势,而后征求大郎(李建成)、二郎(李世民)意见。兄弟俩皆表示:“(宋)老生轻躁,破之不疑。定业取威,在此一决……雨罢进军,若不杀老生而取霍邑,儿等敢以死谢!”此段话语,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是由李建成说出,何者,古人重礼,自然是长子先发言表态,然后才能轮到李世民接碴。到了后来,太宗臣下编史书,当然都把定策的大功皆记在李世民一人头上。
  李渊当时闻言而喜,马上表示,“尔谋得之,吾其决矣”,显示出李渊本人也是如此思忖,并非象新旧唐书所载是他想窜回太原。
  战前,还有一段小插曲可述:李渊忽然接到刚刚杀了翟让自立为头领的瓦岗寨李密书信,信中语意夸诞,大谈“以天下为已任”,表示要与李渊交结合兵,纵横天下。实际上,此信既是试探,也隐含威胁。为了麻痹李密,李渊卑辞下意,回书李密,“鼓励”对方正应图谶,并肉麻地大肆吹捧一番:“天生蒸民,必有司牧,当今为牧,非子而谁!老夫年逾知命,愿不及此。欣载大弟,攀鳞附翼……”称兄道弟,甘愿为下。李密见信,非常高兴,并拿信向部下显摆:“唐公见推,天下不足定也!”由此,“注意东都,无心外略”,李密集中精力对付洛阳周围的军事势力,李渊就暂时又少了一个危险的对手。另外,李密傻不几几把“李氏当为天子”的谶言自揽上身,成为众矢之的,倒成全了“缓称王”的李渊。而且,在运用道教影响方面,李渊也是棋高一招,依靠“李氏为天子”、“老子当度世”的图谶,李渊尊崇老聘,当时天下信道教的徒众很多,自然始祖李耳与李渊一笔写不出两个“李”字,而李密却忘了把自己的“李”往李耳身上拐靠。
  不久,天色转晴,秋雨忽止,太原军粮又及时运到。阴历八月辛已,李渊义军晨起行军,从山道急行军七十余里,直奔霍邑杀来。温大雅的描写既诗意又传神:“初行之,雾甚,俄而秋景澄明”,良辰美景,不能不让人心头为之一振。
  霍邑一战,李渊亲自指挥,并率先统左右轻骑数百,先至霍邑城下观察敌情。立营之前,李渊又派李建成、李世民各带数十骑驰至城下,“行视战地”。
  宋老生凭城眺望,认定李渊义军是想紧挨城墙扎营,就亲自率兵出城来迎,分别从东门、南门两道而出。李渊恐怕宋老生“背城不肯远斗”,就先下令李建成领左军准备赴东门,命李世民带右军赴南门。同时,李渊又令中军往后小缩,作出怯敌欲退的姿态。
  手中握有近三万生力军的宋老生见李渊兵阵回退,顿时来了精神,很想乘势迫击,一举击破。他远离城门口,带头冲出一里多地后,下令整队准备进攻。
  宋老生隋军直向李渊中军杀来,而当时在师旗下面马上高坐的根本不是李渊,而是李渊部将殷开山。义军以数列整厚方阵迎敌,与宋老生主力中军展开厮杀。此时,隋军的注意力全部集中于殷开山一部。殊不料,李建成、李世民两人领骑兵忽然从左右突出,依照李渊先前吩咐,分别杀向霍邑东门和南门。“义兵齐呼而前,红尘暗合。鼓未及动,锋刃乱交,响若山崩,城楼皆振。”
  隋军本来战斗力很强,忽然看见唐军骑兵从身边飞一样掠过直奔自己老窝,皆顿时心慌。没多久,李渊又让军士鼓噪,高呼“宋老生已经被杀”,隋军闻知大将被杀,全都乱了手脚,无头苍蝇一样左突右撞,溃不成军,“舍仗而走,争奔所出之门”,但两个城门的进路均为李建成、李世民兄弟率精兵堵住,迎头射箭,刀砍矛捅,死伤无数。
  宋老生本人也被败兵夹裹,左冲右撞。见两个大门方向都被堵住去路,宋老生腿快,跑到城墙边,仰脸高叫守城隋兵放下绳子,准备拽住绳子爬上去。城上守兵扔下大绳,宋老生丢下手中大刀,拼命往上爬。无奈,重甲坚盔,攀爬速度大受影响。说时迟,那时快,唐军已经追杀而至,一个名叫卢谔的小队长跳起一刀,斩断宋老生一只脚。大叫一声,宋老生因痛坠地,未及说话,大刀又下,脑袋又搬家。
  李渊命兵士把宋老生的首级挑在长矛上,在战场上驰骋示众。于是唐兵“随所向奋击,禁不可止。数里之间,血流蔽地,僵尸相枕。”时已日暮,李渊见战士斗志正锐,就下令攻城。“时无攻具,肉薄而上。”如此坚厚的霍邑,竟然被唐军在没有任何攻城器械的情况下,凭一股冲劲和不怕死的精神,一举攻克。
  如此苦战,到了太宗史臣笔下,却变成这个样子:
  “太宗(李世民)恐(宋)老生不出战,乃将数骑先诣其城下,举鞭指挥,若将围城者,以激怒之。(以显示李世民孤胆英雄)老生果怒,开门出兵,背城而阵。高祖(李渊)与建成合阵于城东,太宗与柴绍阵于城南。老生麾兵疾进,先薄高祖,而建成坠马,老生乘之,高祖与建成军咸却(不惜把李渊、李建成描写成胆小鬼。战中坠马,死亡近乎百分百,即使不被敌人杀掉,也会被自己人踩死)。太宗自南原率二骑驰下峻贩,冲断其军,引兵奋击,贼众大败,各舍仗而走(完全是小说传奇,李世民三骑冲锋,挽狂澜于既倒,好象他是真正的军神和救星)。……”
  仔细揣摩,可见太宗臣下所写,水分太多。
  攻克霍邑之后,李渊安民慰众,招遣降兵,对被俘的隋兵隋将一律优待,“还取其同胞同党,自相统处之,不为疑异。”本来隋军同唐军就无什么深仇大恨,那些本身是关中人想回家的,李渊也“授五品散官放还”,连宋老生也被光荣礼葬,毕竟是死于所职的忠臣。“内外咸悦,咸思报效”。
  这一仗关键,李渊不仅稳固了内部,对外又显示了“宽仁”,“自是以后,未归附者,无问乡村堡坞,贤愚贵贱,咸遣书招慰之,无有不至。”
  “好事”连来。刘文静、康鞘利等人在龙门县也与李渊会合,并带来五百突厥大个骑兵和两千多匹好马。“帝(李渊)喜其兵少而来迟”,突厥兵少好控制,迟来可喜者,如果早先这些雇佣兵如果加入进攻队伍,一来造成“民族”矛盾,二来胡人肯定觉得唐兵是凭侍自己的加入才取胜,漫天要价,不好打发。
  拨掉霍邑这块大绊脚石,下一个目标就是镇守河东城的屈突通了。
  屈通突不似宋老生轻躁,久经战阵,老谋深算,加上他深知当时天下大乱,人无固心,便不轻易出战,固守河东坚城。此城“城高甚峻,不易可攻。”
  唐军一路无敌,将士勇而骄,争前要再显身手,准备重演霍邑“肉薄登城”的好戏。李渊也心存侥幸,就派千余唐兵攻南城。“时值雨甚,帝命旋师。”温大雅不好说唐兵打不过屈突通隋兵,就以下雨为借口,掩饰唐兵的败退,并记下李渊的自欺欺人之语:“今且示威而已,未是攻城之时。杀人得城,如何可用。”简直就是白日大谎。当时,李渊肯定急得跳脚,恨不得插翅飞上河东城城墙。
  幸亏裴寂、李世民等献计,唐军沿河北进,自梁山(陕西韩城)、龙门(山西河津)分别渡河。同时,仍留军士于河东城下,与屈突通相持,以防这位隋将蹑后追击。
  此计果然棋高一招。唐军主力舍河东城不攻,不仅保持了大量生力军,还一下子顺利进入关中。大喜之下,李渊令李建成、刘文静入据永丰仓(陕西华阴),扼守潼关;又令李世民沿渭水急行军,直扑长安都城。此时,李渊的堂弟李神通、其女儿女婿(柴绍夫妇)等人纷纷率兵赶到。众人拾柴火焰高,一路收降各处“贼军”,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各路唐军齐集长安城下时,已经有二十多万人之巨。把都城铁桶一样围得个水泄不通。
  长安城内,代王杨侑年少不主事,留守的刑部尚书卫文升、右辅翊将军阴世师等人乃大隋忠臣,誓死守城,任凭李渊诱说百端,终不为所动。李渊帐下诸将,皆想立功,多次攻城,均因长安城墙高坚而未得手,死伤不少人马。当然,这数次攻城败退,在温大雅笔下,皆变成是因为李渊“仁德”,不忍自己下令集中攻打“旧主”之都城,不忍惊犯“七庙及代王并宗室支戚”。
  即使是最后的血战总攻,温大雅也写成是各路义军“咸自逼城”,“帝(李渊)闻而驰往,欲止之而弗及”。明明是李渊总指挥,倒变成他事先不知道总攻令,想阻止又来不及了。此种鬼话,真连三岁小孩子也骗不过。所以,读中国的历史,一定要持有清醒的头脑去“研读”,字里行间里找线索,读者先行树立自己的主观逻辑性和基本判断力,否则,必为史书记载所误导。
  城破。“帝乃遣二公率所统兵,依城外部分,封府库,收图籍,禁掳掠……一依汉初入关故事,”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果然是有教养的贵族出身,不似一般贼盗,入京后大掠奸淫。由于痛恶阴世师等人凭城抵据,又恨这些隋官奉炀帝之命挖刨自己家几代祖坟,李渊下令杀掉这几个大官,(卫文升先已病死),“余无所问”。
  众将皆推李渊为尊。这位唐公老奸巨滑之人,仍旧推托观望,暂时拥立少年代王杨侑为帝,改大业年号为义宁元年(公元617),“仍遥尊后主(杨广)为太上皇”,作足了“仁义”的表面宣传功夫。至于李渊自己呢,就以杨侑名义任为“假黄铖、使持节、大都督内外诸军事、尚书令、大丞相”,并进封唐王。
  
  拾取天下治端拱而治——李渊唐朝的建立
  一举攻克隋朝的政治首都长安,李渊内心之喜,可以说是情不自禁,溢于言表。
  李渊老成,善于忍耐,仍旧端着不急于马上称帝。缘何?炀帝还在江都,天下英雄烽起,说句不太好听的话,他只是大隋境内“诸贼“中的一只,现在自己仍尊隋朝正朔,好歹先找个“诸侯”的感觉。
  “少帝(杨侑)以帝(李渊)功德日懋,天历有归,欲行禅让之礼,乃下诏命为相国,加九锡。”唐臣如此以“少帝”为主语,完全是文字游戏。十三岁一个长于深宫的小孩子懂个屁,整个过程全由李渊及其属下操纵。
  李渊“推让”数次,并对公卿大臣们讲:“魏氏(曹魏)以来,革命不少,鸿儒硕学,世有名臣。佐命兴皇,皆行禅代。不量功业之本,惟存揖让之容。上下相蒙,遂为故实……魏、晋、宋、齐,为惑已甚,托言之士,须知得失。”表面上看,真是大实话,发自肺腑,弄得一帮“劝进”的公卿大臣们反倒不好意思起来。虽如此,李渊已经胸有成竹,私下对亲近讲:“吾今一匡天下,三分有二,入关形势,颇似汉高祖……”,既然以刘邦自居,可见李渊的胸怀肯定不会满足只当一个“相国”。
  公元618元4月,隋炀帝在江都被宇文化及所弑。
  消息传来,李渊心内大喜,但仍假意一脸哀容,与少帝杨侑于大兴后殿为隋炀帝“举哀”。“追悼会”上,李渊哭之甚哀(估计是乐极生悲),边哭还边嚷嚷:“我为人臣,不能不感悲痛!”政治家皆有上佳演员的本能,拿捏到位,该哭哭,该笑笑,让人不得不服。
  “少帝(杨侑)年未胜衣,不经师傅,长于妇人之手,时事茫然。既知炀帝存,惟求潜逊。”唐臣此说真没道理,霍光辅汉少帝,襁褓中小儿,仍能护持保育,冠礼成后交出权利。杨侑已经十四岁,呆个两三年就可行成人礼。所以,此说十分勉强。最关键的是,隋炀帝已死,李渊心中最大的心病已消除,国内各地数路英雄称王称帝,洛阳的王世充又把杨侑的弟弟越王杨侗立为傀儡,所以,李渊觉得时机已到,该自己披挂上场了。
  公元618年5月,以隋少帝名义出诏,要把帝位禅让于唐国。又有“文武将佐裴寂等二千人,不谋同辞,相率上疏劝进。”看见“不谋同辞”四个字,笔者差点笑出声来。看见过不要脸的,真没看过这么不要脸的,篡就篡了,导演就导演了,非要说大家伙儿“不谋而合,众口一辞”,弱智都不信!
  为了更要人相信李渊为帝是“天命所归”,裴寂等人在朝堂之上,当着满朝文武,絮絮叨叨,大背高诵“歌谣诗谶”——“栾海十八子,八井唤三军。手持双白雀,头上戴紫云”;“西北天火照龙山,童子杰兴连北斗”;“十八成男子,洪水主刀傍”;“李树起常常,深水没黄杨”……等等,反正就是一个主旋律:姓李的十八个“代表”,如不称帝,天理难容。
  李渊也笑,说:“汉高祖当年讲他是诸侯所推,称帝是为天下人民,事已至此,孤王也就不好再推让了。”
  于是,阴历五月甲子,李渊于太极前殿登基,改元武德。
  隋少帝逊位后,被封为酅国公,一年内就“因病而崩”时年十五,谥为恭帝。很显然,杨侑是非正常死亡。就王朝易代而言,弄死少帝并非大恶之事。因为,假若人人乘乱而起,偷走这位少年,打着“兴复”隋朝旗号,不知又会死多少人命。杨侑的异母弟越王杨侗,也被王世充立为幌子皇帝(皇泰主),这位少年也是“美姿仪,性宽厚”,起先颇想有一番作为。王世充大奸之人,当然不会任其所为。不久,王世充自己欲称帝,便派自己侄子王行本带毒酒去毒杀杨侗。杨侗自知不免,哀请临死前与母相见,不许。于是,少年焚香礼佛,发誓:“从今以去,愿不生帝王尊贵之家。”仰药之后,不能即死,被王行本以帛缢死,同其祖父炀帝一个死法。
  李渊登基之后,立李建成为皇太子,李世民为秦王,李元吉齐王。半由人事半由天,诸子如虎,猛将似狼,数年之间,一统天下:
  武德元年底(公元618年),李世民平灭薛举的西秦(今甘肃武威一带);
  武德二年,河西建立凉国的李轨部下内哄,传首长安;
  武德三年,李世民打得刘武周逃亡突厥,河东之地归唐;
  武德四年,李世民所部生擒夏王窦建德,击降龟缩于洛阳坚城的王世充;同年,越郡王李孝恭、李靖等人击灭企图复兴梁朝的萧铣,长江中游大部地区全为唐有;
  武德五年,李建成、李元吉给予窦建德旧部刘黑闼等人以致命打击,并处死首恶,占领河北;
  武德六年,李世民打败山东徐圆朗等人;
  武德七年,江淮一带最后的割据英雄辅公祐也被俘杀,大唐江山一统。
  此时,高丽、百济、新罗等小国纷纷来拜,皆被大唐赐封为国王。
  所为这一切功勋,虽皆为诸子诸将所成就,但凭心而论,也皆与李渊的“英明”领导分不开。
  武德八年,老皇帝李渊觉得大功告成,便在终南山造太和宫,准备住进新修的宫殿颐养天年,享受胜利大果实。
  武德九年,阴历六月庚申,发生了众所周知的“玄武门之变”,秦王李世民杀掉大哥李建成和四弟李元吉(三人同父同母),并诛除十个年少的侄子。
  一日之内,二子十孙横死,老英雄惊悸惶恐,不亚于当年病榻上的隋文帝。毕竟李渊聪明人,“八月癸亥,诏传位皇太子(李世民)”。老头自为“太上皇”,徙居地势低洼的弘义宫(太安宫)。
  虽经丧子丧孙之痛,毕竟当国的仍是自己亲儿子。贞观九年六月(公元635年),李渊善终于太安宫,年七十。“人生七十古来稀”,李渊这辈子活得还不错,惟一可惜的是,壮年时代老哥们咤叱风云的事迹,皆为二儿子唐太宗及其刀笔下臣所掩,毕竟没在后世留下“汉高祖”一样的魄力十足、高大威武的形象。
  另外,言及李渊,值得一提的,当属其最重要的两个“元从功臣”刘文静和裴寂。
  想当初太原起兵,李渊假称高君雅、王威勾引突厥,急得二人跳脚大叫:“造反的正是你李渊,难道你想杀我们!”正是刘文静以第三者姿态“义正辞严”跳出怒斥两个倒霉蛋,并喝令一旁不知所从的太原府兵士收捕高、王两人,由起,唐之为唐,才走出至为关键的一步。
  后来,刘文静又豪气英雄,深入突厥虎狼之地,为李渊“勾通”这些骡高马大的胡人,消除了李唐进军关中的后顾之忧。此后,刘文静与隋师屈突通手下大将桑显和潼关大战,也丝毫不畏,击败对手,平定新安以西之地。李渊建唐,拜刘文静为纳言。刘文静尽力辅弼,并删定隋文帝时的《开皇律》为唐律,通行天下。不过,薛举进侵泾州时,刘文静在李世民手下为元师府长史,出军争利,大败而还。幸运的是,除名之后,他又随李世民进击薛举,一举讨平,因功复爵,并拜民部尚书。
  武德二年以后,刘文静自认为才干均在裴寂之上,又屡有军功,而官位反在这位老友之下,“意甚不平”,每次廷议,这两位昔日的亲密战友“多相违戾”,互相给对方下跘子。怨恨之下,刘文静酒后高言,以刀击柱,大叫:“必杀裴寂”。由于心神不宁,刘文静“家中妖怪数见”,估计是他精神恍惚、神经衰弱所至。刘文静弟弟刘文超多事召祸,他召来巫师,“于星下被发衔刀,为厌胜之法”。正巧刘文静一个爱妾失宠,妇人心毒,便上告刘文静施行左道,诅咒朝廷。
  李渊不顾旧情,马上派人把刘文静兄弟二人抓入大牢,并遣裴寂、萧瑀等人审讯。刘文静只承认自己因屈居裴寂之下,心怀怨望,酒醉狂言,并不承认有诅咒朝廷之事。此外,萧瑀等人都认为刘文静没有重罪,李世民也极力救援,声称刘文静有“定策功”,非敢谋反。“而高祖素疏忌之”,李渊本人对刘文静的文才武略十分疑忌,裴寂又火上烧油:“当今天下未定,外有强敌,今若赦免文静,必为后患!”此言正合李渊之意,便下令斩杀刘文静、刘文超兄弟,抄没其家。
  一代智士刘文静临刑,抚胸而叹:“高鸟逝,良弓藏,故不虚也”,死年五十二。太宗继位后,恢复刘文静官爵,并让其子刘树义袭封鲁国公,还准备把公主嫁给他。但刘树义和其兄刘树艺深怨唐朝,“又谋反,被诛。”
  至于裴寂,由于和李渊是旧时狎呢的老哥们,入关后,进封魏国公,赐良田千顷。高祖受禅,前后左右最卖力的就属裴寂,以至于加冕礼后,李渊马上对这位老玩友说:“使我至此,公之力也”,立拜尚书右仆射,“赐以服玩不可胜计”,每天都派人赐御膳送至裴寂家里。
  李渊视朝,必引裴寂同坐,“入阁则延之卧内,言无不从,呼为裴监而不名。当朝贵戚,亲礼莫与为比。”建成、世民兄弟,也无此“殊荣”。
  但裴寂本性怯懦,“无捍御之才”,出外打仗就成草包一个。刘武周等人进寇太原,他“自告奋勇”率军前往,一败再败,打了一路,败了一路,逃了一路。还朝后,虽遭李渊一番奚落,住了两天监狱,“寻释之,顾待弥重”。老友心气相通,互相看见心里就舒坦,李渊不可能严惩裴寂。
  武德六年,高祖迁裴寂为尚书左仆射,又特赐其可自己铸钱。君臣两人欢饮于含章殿,裴寂倒知道“满则溢”的道理,叩请致仕。老李渊闻言,竟泣下沾襟,说,“不要走吗,我俩要偕老安享荣华富贵,公为台司,我为太上,逍遥一代,岂不快哉!”宴毕,为安慰老友,马上又册裴寂为司空,每天遣尚书员外郎一人,轮流到裴寂府内值班伺侯。
  太宗继位后,一朝天子一朝臣,起先还挺尊敬裴寂。不久,裴寂牵涉入和尚法雅妖言惑众一案。李世民抓住这个碴口对这位裴老叔不留情,把他免官放归蒲州。不久,裴寂在老家“负气愤思”,又杀劝他造反的妖人信行灭口,太宗大怒,下令把裴寂徙交州禁锢,又配流静州。估计李世民有两事最恨这位裴叔:一是他进谗杀掉刘文静,二是当年在太原起兵前,太宗本人低声下气,奉迎巴结,假输了不少金钱给他。常人爱恨,帝王不异。
  不久,当地山土著造反,老裴寂率僮仆平乱,立功赎罪。“太宗思(裴寂)佐命之功,征入朝。”但路远多疫,老头儿走到半道就病死,时年六十。裴寂下场不算坏,死后获赠河东郡公。其子裴律师还娶太宗妹临海长公主为妻。不过,他的孙子裴承先下场不好,在武则天时被酷吏诬杀。一代元功,竟最后绝嗣。
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
  ――大唐开国的功臣元勋们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
  ——李贺《南园》
  
  晚唐奇才李贺一生困顿坎坷,虽属皇族远枝,却一生沉伦下僚,不得仕进通显,一辈子只做过“奉礼郎”之类的小官(从九品)。由于不堪“臣妾意态间”的屈辱,李贺辞官归家,加之身体羸弱,最终郁郁而死,终年才27岁。如此身世反应在其艺术作品中,李贺的诗词集奇峭、诡怪、雄浑、神秘为一体,高出平谷,不拘一格。毛主席也十分喜爱李长吉的诗,“天若有情有亦老”、“雄鸡一唱天下白”等句,几乎就是完全地直接“拿来”,可见李长吉在润之先生心目中的位置。本文开头四句诗出自李贺《南园十三首》中的第五首,诗中诗人羡慕初唐凌烟阁上的功臣,他们都生活于一个伟大的时代,皆能以武功奇策博取功名。在《南园十三首》中的第六首,李贺还怨怪自己是“寻章摘句老雕虫”,并幻想有朝一日“见买若耶溪水剑,明朝归去事猿公”(《南园十三诗》第七)。试想,一手无缚鸡之力的瘦弱书生,由于生不逢时,仕途蹭蹬,竟悲哀地幻想自己能像侠客一样手提宝剑,归事猿飞捷走的高人成为武臣,看来穷途末路之中,物极必反,千载一人的鬼才也想效仿浑身武功的奇侠,可悲,可叹!有关李贺生平和诗歌的研究著作卷帙浩繁,笔者不想再班门弄斧。究其究竟只是因“若个书生万户侯”一句,想同长吉前辈商榷一二。徜若这位奇才天上有知,仙班之内,一哂为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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