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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志刚说春秋第6部-圣贤本色

_5 贾志刚(现代)
  子皙一听,气得肺都要炸了,当时也不再跟良霄说话,起身走了。
  “干、干一点活都、都要计较,什、什么东西?”良霄在后面还骂呢。
  不欢而散,郑简公也没有办法,退朝休息去了,今天上朝就等于什么也没干。
  
  良宵稀里糊涂,回家补觉去了。
  子皙气哼哼地回到家,二话不说,立即整理家兵,再派人通知了驷带,两家合兵,攻打良霄家。这一次,子皙根本就没有通知子皮,他怕子皮再阻止他们。
  驷家的人马杀到了良家,这时候良霄还睡着呢。良家人一看不妙,一边抵挡,一边用凉水把良霄浇醒。
  “什、什么,怎、怎么这么凉快?”良霄人醒了,酒没醒。
  良家群龙无首,只有一个办法:逃。
  于是,良家家兵也顾不得别的了,护着良霄从后门突围,一路逃到了雍梁。到了雍梁,良霄才算彻底醒过来,一问手下,说是所有家族合起来攻打良家。
  “那,那还等什么?接着跑啊。”良霄这时候也不神气了,继续逃命。
  良霄逃去了哪里?逃到了郑国的死敌许国。
  
  良霄跑了,良霄的家人就倒了霉了。跑得快的算是捡条命,跑得慢的就没了命。随后,子皙一声令下,一把火把良霄家烧了个精光。
  一场内乱过去,按理,主要过错在于子皙,应该定子皙“叛乱”。可是,事情全然不是这样。
  子皮召开了全体卿大夫大会,讨论目前的形势。说是讨论,实际上是宣告决定。
  “商汤的右相仲虺说过:乱者取之,亡者侮之。推亡固存,国之利也。良霄奢侈傲慢,就是乱者,如今被赶走,就是亡者。而罕家、驷家和丰家是同母所生,理所当然要互相支持。所以,大家要接受现实,精诚团结。”子皮的话说得很清楚,我们三家现在实力最强,所以,赶走良霄也就赶走了,我们就是对的。
  郑国的大夫们明知道这事情是子皙不对,可是人家三家团结在一起,谁惹得起?没办法,第二天,一个个去向子皮表达支持。
  “干革命不能站错队啊,谁强站谁那边吧。”有人来动员子产也去子皮那里表达一下忠心。
  “不能急啊,现在国家还在动乱中,谁知道最后什么结果呢?支持国政的人一定要足够强大而且正直,国家才能免于灾难。我啊,还是先保持中立吧。”子产拒绝了,一来他不站队,二来他觉得子皮处理这件事情不公正。
  子产没有去找子皮,反而带着人去收殓了良霄家族死人的尸首,埋葬之后,子产也没有跟大夫们商量就出走了,去哪里?宋国。
  “他奶奶的,他们能这么对待良霄,也就能这么对待我。自己的家族都保不住,还管什么国家?”子产真是心寒了,这个时候了,保命要紧。
  听说子产出走了,印段跟着也出走了。而这个时候,游吉正在晋国出使,以游吉和子产的关系,他回到郑国之后必然也要出走。
  子皮有点傻眼了,赶走了一个卿,如今再走掉三个卿,这个国家还怎么整?固然这样可以把子石子皙们都递补为卿,可是这几位什么德行子皮还是知道的,要是他们都得了势,郑国离亡国就不远了。国家都亡了,自己的家族还不也就完蛋了?
  “大家看看怎么办?”子皮紧急召集了驷带、子石和子皙开会,商讨眼前的形势。
  “嗨,子产既然不跟我一条心,走就走,管球他的。”子石发言,大家都赞同。
  子皮一看,这几位都只想着自己了。
  “不行,子产对死去的人都这么有礼,何况对活着的人呢?他要是走了,郑国人都会骂我的。”子皮坚决地说,心说你们都他娘的鼠目寸光。
  子皮不再管那几位,亲自上了车去追子产。
  还好,子皮在境内追上了子产。
  子产其实并没有一定要走的意思,还有做做样子的意思,所以看见子皮亲自来挽留,知道子皮的诚意,因此也就跟着子皮回到了荥阳。听说子产回来了,第二天,印段也回来了。
  子皮又组织了一次盟誓,地点在子皙家中。不过这次盟誓语气很谦恭,整个过程子皮子皙等人也都很低调。
  随后,郑简公又组织了一次盟誓。
——良家覆灭
  良霄逃到了许国,听说郑国的大夫们盟誓来共同对付自己,非常生气,说了些“奶奶的有奶就是娘”之类的屁话。可是随后听说当初攻打自己的时候,子皮没有出兵,良霄又高兴起来。
  “奶奶个熊,子皮跟我还是不错的,就凭子皙和驷带,老子难道还怕他们?”良霄作了一个错误的形势判断,接下来,要做一个错误的决策。
  在逃到许国之后的第十三天,良霄率领自己的手下以及从许国借的人马,连夜出发,悄悄地来到了荥阳。第二天一早,通过墓门的排水道潜入了城内,城里,有良霄的好朋友马师羽颉接应,从郑简公的仓库里偷出来皮甲给大家装备。
  羽颉是谁?子羽的孙子。
  
  装备停当,良霄率领人马攻打内城的旧北门。这个时候,天已经大亮。
  驷带和子皙探听到良霄杀了回来,立即组织家兵迎战,于是,驷家和良家就在卖羊的大街上交上手了。
  良霄和驷带都派人来找子产,请他出兵帮忙。
  “你们兄弟之间闹到这一步,我帮谁?我谁也不帮,让老天爷了结你们之间的恩怨吧。”子产拒绝了,越是这个时候,越是不能随便站队。
  良霄对形势的错误判断让他付出了最沉重的代价,子皮、子石的队伍相继加入战团,良霄的人马除了被杀就是被俘,良霄也战死在街头。
  良家被消灭了。
  
  子产料到了这个结果。
  子产也知道,现在驷家比从前更加张狂了,如果现在向他们表达顺从,今后一辈子在他们面前翻不了身。子产知道,越是他们气焰嚣张的时候,越是不能向他们屈服。
  战斗结束,满大街的尸体。
  子产来到了良霄的尸体前,为他穿上一身干净衣服,枕到他的大腿上大哭起来。随后,子产收殓了良霄,又把他葬到了良家的封邑斗城。
  自始至终,子产没有去搭理驷家。
  驷家对子产很不满。
  “奶奶的,不把我们放在眼里,打他。”子皙要出兵攻打子产。
  “谁敢?谁打子产,我就打他。”子皮发火了,他强压住火对子皙说:“礼法是一个国家的根本,杀了讲礼法的人,国家就完蛋了。”
  看见子皮真的发火了,子皙也怕了。
  
  从晏婴哭齐庄公,到子产哭良霄,其实其中有一个共同的技巧。晏婴和子产都属于不站队的人,一旦国内发生内讧,每个人都会面临一个站队的问题。站在失败者一边,那就要逃亡,那就很失败;站在胜利者一边,那就要去表达效忠,那就很没面子。如果哪一边都不站,那就会被胜利者自动划到对立面。这个时候,既不想逃亡,又不想去表达效忠,怎么办?
  子产和晏婴告诉了我们答案:去哭尸,去哭战败者的尸体。
  这样做有什么好处呢?有没有危险呢?
  首先,这没有危险。哭本身就是示弱的表现,胜利者不会认为你对他有什么威胁,何况这时候早就大局已定。
  而好处很多。
  老百姓会认为你很勇敢,这个时候还敢去哭战败者;同时,老百姓也会认为你很够义气,很仁义。
  而胜利者也会对你另眼相看,因为这时候大家都去表达效忠,胜利者根本瞧不起他们,而你敢于这样做,说明你是个值得交往的有原则的人,胜利者愿意拉拢你。其次,胜利者这个时候需要安抚人心,特别需要你这样的典型来反衬他们的大度和对人才的器重。
  所以,当你实在没有办法的时候,哭,就是最好的办法。
  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看你会弹不会弹。
  
  游吉恰好在这个时候从晋国回来,听说郑国大乱,良霄被杀,子产很孤立,他也害怕了。到了都城之外,派副手回来复命,自己不敢进城,准备流亡到晋国。
  “驷带,你赶紧去把游吉追回来,别让人家说你们驷家逼得大家四处逃亡。”子皮立即派驷带去追游吉。
  终于,驷带在郑晋边境追上了游吉,一顿劝说之后,游吉还是不放心。
  “兄弟,如果你不信,咱们就盟誓。”驷带没办法,扔了两块圭玉到河里请河神作证,与游吉盟誓,游吉这才跟着他回到了郑国。
  
  ——伪君子
  良家被消灭,现在有两个权力问题要解决。
  首先,良霄被杀,空出来一个卿的位置,这个位置给谁?
  其次,良霄死了,谁来执政?
  按照顺位,应该是子石递补。但是,子皙早已经虎视眈眈,志在必得。这个位置,给谁?
  除了子皙,所有人都认为应该给子石。一来,按顺位轮到了子石;二来,驷家已经有了一个卿,不适合再有一个;三来,所有人都讨厌子皙,甚至包括驷家的人。
  郑简公决定任命子石为卿,派太史前往子石家中宣布任命。
  “不行不行,我当不了,我真当不了。”出乎意料,子石竟然谢绝了。
  太史感到很奇怪,没有听说子石这么高风亮节啊。
  不管怎样,子石坚决拒绝了,太史只好回去回复郑简公。
  来到后宫,太史下了车,准备走进去复命。还没走到宫门呢,突然从后面追上来一个人,一把拉住了太史的袖子。太史吓了一跳,仔细一看,认识,谁啊?子石的管家。
  “什么事?”太史问。
  “咱们靠边点说。”子石的管家神神秘秘,拉着太史到了一个角落,这才说话:“实不相瞒啊,不是我家主人不想当卿,是怕得罪子皙啊,所以只好假装拒绝。您看您能不能到宫里转一圈,撒泡尿就出来,然后再去我们家里宣布任命,就好像是国君一再要求的。那样的话,我家主人当上了卿,子皙也不能恨他了。”
  太史一听,这话说得有理,主意也够好。
  “那什么,您帮这个忙,我家主人有厚礼相报。”子石的管家见太史一时没有表态,赶紧又说。
  “好吧,我能理解。”太史同意了。
  随后太史进宫里转了一圈,出宫后再次去子石家宣布任命。这一次,子石还是拒绝,太史假装劝了几句,又回宫去了,又转了一圈出来,又来宣布任命。
  第三次,子石才勉强接受了任命。
  于是,子石成为卿。
  子皙原本对子石有些恼火,可是听说人家再三拒绝,自己也就无话可说了。而子产和太史关系很好,知道了一切都是子石在做戏,倒有点意外。
  “真他妈能装。”子产有些瞧不起子石,但是同时,知道这个人并不好对付。
  
  卿的问题解决了,执政的问题呢?
  先要说说郑国的特殊政体。
  当年郑成公去世,郑僖公还小。于是郑国六卿商量了一下,决定子罕代理国君执掌国家,俨然就是国家元首,子驷管理政务,而国君基本被架空。这叫做子罕当国,子驷为政。之后都是按照这种模式进行,此前,子皮当国,良霄执政。平时,子皮并不过问国事,只有大的决策以及人事任免才由他作出。
  这个时候,虽然子石由郑简公任命为卿,可是执政人选是由子皮来决定。
  按照顺位,现在应该子产执政。
  “叔,你来执政吧。”子皮把子产请到自己府上,要把管理郑国的权力交给他。
  “算了,郑国国家弱小却又夹在大国中间,家族势力强大而且恃宠娇纵的人又很多,我干不了,另请高明吧。”子产拒绝了。
  “叔,我知道您说的话有道理,可是这个国家是咱们的国家,亡了国对谁有好处呢?现在这么多人,我知道叔您的才能远在我们所有人之上,除了您,别人都不行。”子皮说得很诚恳。
  “不行,良霄的下场大家都看到了,我还想多活几年。”子产没有让步。
  “叔,良霄的事情我知道处理得不公道,可是良霄本人也有责任。这样,我现在就承诺,从我这里开始,无论谁都必须听您的,谁要违抗,我就拿他是问。叔您就一门心思治理国家,其他的事情我都给您摆平,你看怎样?”子皮说得越发诚恳。
  子产没有回答,他有些被说动了。
  “叔,要不这样,我组织一个盟誓。”子皮看子产还在犹豫,接着说。
  子产看了子皮一眼,他了解子皮,他知道子皮是个说话算数的人。
  “那这样吧,这个执政我就当了,盟誓就免了,反正说了也不算。别的我也不敢奢求,你把子皙看好就行了。”子产答应了。
  “叔,太好了。”子皮很高兴。
——子产执政
  新的内阁成立了。
  成立大会上,子皮一再强调今后这个国家由子产来管理。
  “包括我在内,都必须听从子产叔的指挥,谁要违抗,我第一个跟他过不去。”子皮表了态,大家也都响应。
  随后,子产发言。
  子产没有说太多,他知道说太多没有意义,他只说了些感谢子皮信任,希望大家支持之类的套话。随后,给大家分了工。
  “今后对外事务由子石来分管了,内阁中的排序他排在我的后面。”子产宣布。
  包括子石在内,所有人都对这个决定感到惊讶,因为子石刚刚当上卿,原本应该排在第六位的。大家都有不满,但是也无话可说,一来子皮刚刚说过一切听子产的;二来,子石和子产同辈,比其他人都高一辈。
  现在,郑国的六卿是子皮、子产、子石、游吉、印段和驷带。
  那么,子产为什么要超拔子石呢?
  
  子产分析了形势,六卿中,游吉和印段肯定没有问题,特别是游吉跟自己很贴心。问题在哪里?在子石和驷带,如果他们对自己不满,凭借他们与子皮的特殊关系,就完全有可能对自己不利。所以,要拉拢瓦解他们。
  相比较,子石刚刚当上卿,如果这个时候拉他一把,他就会感恩戴德。再说,子石胆子比较小,让他坐到第三把交椅,他也不敢搞什么名堂。
  从另一个角度说,子石当上卿,子皙心里本身就已经很不平衡,如果再超拔子石,子皙一定认为子石在暗中搞了什么名堂,他们之间的关系就会疏远。这样,就达到了分化瓦解的目的。
  而只有在没有人能够对自己构成威胁之后,自己才能够开始进行改革。
  当然,子产明白,要掌控大局,仅仅靠这些是不够的,还必须施点小计谋。
  除了小计谋,有的时候还要搞点阴谋。
  一个合格的政治家,必然是一个阴谋家。
  大乱之后,郑国终于有可能走向大治了,历史重任就这样历史性地落到了子产的身上。
  
  第二一三章 权术
  原则是要坚持的,但是,不同的情况,要坚持不同的原则。
  而所有的原则要服从于一个原则,总的原则。
  “苟利社稷,死生以之。(《左传》)”这就是子产的总原则,只要对国家有利的事情就去做,不在意生死。
  两千四百年后,林则徐写道:“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当然,子产坚信,能不死最好不死,死了就无法为国家效力了。
  团结一部分,拉拢一部分,打击一部分,忽略一部分。
  该明白的时候明白,该糊涂的时候糊涂。
  这是子产的策略,或者说叫做权术。
  权术没有好坏之分,只有高明和低劣的差别。
  
  ——拉拢一批人
  游吉和印段不仅有才能,而且人品好,子产将他们列为团结的部分。
  驷带和子石人品能力一般,但是并不恶劣,再加上与子皮家族的密切关系,他们属于拉拢的对象。
  打击的对象不在卿的系列,但是必须有,那么是谁?子产在等待时机。
  谁应该是被忽略的人?子皙。子产根本不同他发生关系,他也就无从怨恨。
  游吉和印段很容易就成了子产的左右手,团结成功。
  
  子产决定拉拢子石,他比较容易被拉拢,因为他从前地位低,容易满足。
  子产给了子石一个简单任务,简单到《左传》都懒得记载。
  “兄弟,这个任务很艰巨,完成之后,奖赏你三邑。”子产布置了任务,还给了悬赏。
  子石高高兴兴走了,这个任务如此简单,悬赏简直就是白送给自己。
  游吉对于子产的做法有些不满了。
  “叔啊,国家是大家的国家,为国家办事是每个人的义务,为什么别人办事没有奖赏,偏偏他有呢?”游吉觉得不公正,于是问子产。
  “人都是有欲望的,要让一个人全力去做一件事情,就要顺从他的欲望。子石现在最想要的就是土地,我就给他,这样,他就能全力去做,把事情做好。地给他有什么关系,不还是郑国的吗?”子产这样解释,他不好明说这是要拉拢子石。
  “可是,人外国会怎么看我们?”游吉还是想不通。
  “我这样做,是要让大家和谐相处,而不是互相挖墙脚啊,外国人管得着吗?《郑书》说得好啊:安定国家,必大焉先。要想建立和谐社会,首先要让大家族得到好处。大家族安定下来之后,再进一步安定全国。”这一次,子产的话说得很明白了,他是要拉拢子石。
  游吉没有再说什么,对于这件事情,他持保留态度。
  正如子产所料,子石果然很卖力地去完成交给他的简单任务,做得非常出色。
  “兄弟,太能干了,这三邑归你了。”子产说到做到,给了奖赏。
  子石屁颠屁颠走了,在所有的卿中,他的封邑比别人少很多,所以如今轻易得到三邑,喜出望外。
  可是没几天,子石听说很多人对他得到三邑不满,他有点害怕,于是回来找子产,请求把三邑退回来。
  “怕什么?没偷没抢,那是你该得的,别怕,我给你撑腰。”子产暗暗高兴,一来这证明子石胆小怕事, 二来,自己的人情做得更足了。
  子石千恩万谢,回去了。
  从那之后,子石见人就说子产贤能得一塌糊涂。
  团结成功了,拉拢成功了,打击的对象出现了吗?
  该出现的都会出现的。
——打击一批人
  子石有个侄子叫丰卷,到了秋天,准备举行家祭祭祀自己的父亲。于是,丰卷找子产,请求打猎以便猎取祭品。
  “那什么叔啊,我要打猎以便祭祀我爹,行不?”丰卷说话的态度很不恭敬。
  “不行,只有国君祭祀才用新杀的野兽,卿以下,都不可以。”子产断然拒绝。
  “哎,我从前年年都打猎啊,怎么到了你这里就不行了?”丰卷斜着眼睛质问子产。
  “你已经错了很多年了,我不能让你再错。”子产也没给他好脸。
  “嘿,别以为别人怕你,我就怕你,有种的你就等着。”丰卷气哼哼地走了,他跟驷带的关系一向不错,平时也是专横跋扈惯了。
  丰卷决定,率兵攻打子产。于是,一边准备甲兵,一边去通知驷带和子石,联合出兵。
  子产很快知道了消息,立即来找子皮。
  “子皮啊,干不了了,我干不了了,你另找能人吧,我,我去晋国避难了。”子产兜头就是这几句,搞得子皮一头雾水。
  “叔啊,什么事啊?”
  “丰卷这个小兔崽子联合了驷带和子石,要来攻打我,我只能跑了。”子产把事情大致说了一遍,还要跑。
  “叔,你等等,我这就派人去找子石和驷带,如果他们敢出兵,我就出兵灭了他们。”子皮大怒,当时留下子产,就要派人出去。
  就在这个时候,驷带派人来了。
  “报,丰卷要攻打子产,还约了我家主人。我家主人现在赶去劝阻他了,特地让我来报个信。”驷带派来的人这样说,驷带没有跟丰卷同流合污。
  子皮略略放了心,子产则心头一喜,看来驷带没有问题了。
  驷带的人刚走,子石来了。
  “哎哟,子产兄也在这里啊,我正要找你呢。丰卷这个小兔崽子吃错药了,竟然要起兵攻打你,这不,我赶紧来找子皮去阻止这小子。实在不行,咱大义灭亲,合兵灭了他。”子石说话说得激动,眼泪差一点掉下来。
  子皮彻底放心了,子产也彻底放心了。
  
  丰卷被驷带连劝带骂,早已经打消了出兵的念头。两人正在说话,子皮、子石和子产来了。
  “叔,您来了?”看见子石,丰卷很老实,那是他亲叔,丰家的掌门。
  “混帐东西,我不是你叔,你是我叔。”子石劈头盖脸,把丰卷一通臭骂,骂得丰卷不敢抬头。
  “叔,我错了,我知错了行吗?”丰卷彻底老实了,连忙求饶。
  “错了?晚了。你子产叔待我们丰家不浅呐,你叔我能有今天,都是你子产叔一力抬举。如今你不知报恩,反而恩将仇报,你这个没人性的白眼狼。今天,我当着你子产叔的面,我要大义灭亲。”子石说得激动,抽出刀来。
  “扑通。”丰卷吓得跪倒在地。
  子石回头看了看子产,意思是说我要动手了,你要想劝就趁早。
  “子石,算了,年轻人不懂事,这次就算了吧。”子产当然知道子石的意思,杀了丰卷不是一件好事。
  “子产兄,你别护着他。”
  “算了,他也就是说说而已。再说了,他也是我侄子啊。”
  这边,子石拿着刀就是不动手,子产一个劲地劝。子皮一看,这要靠自己收场了。
  “两位叔,你们也别争了。丰卷的过错,按理说杀了也不过分。不过既然子产叔给他求情了,死罪饶过,活罪不饶。给你一个时辰收拾,给我滚到晋国去。”子皮作了判决,基本上是各方都能接受的。
  丰卷得了性命,大喜,急忙来向子皮道谢。
  “皮哥,多谢饶命之恩。”丰卷忙不迭说。
  “谢我什么?谢你叔去。”子皮大声呵斥。
  “叔,多谢多谢。”丰卷又来谢子石。
  “混帐东西,快去谢你子产叔才是正路。”子石也大声呵斥。
  “子产叔,我,我狗眼看人低啊,我,我错了,呜呜呜呜。”丰卷说着,哭了。
  子产没有说话,因为他怕一说话就会笑出来。
  丰卷当天被驱逐出境,前往晋国流亡。在子产的劝说下,子皮决定不没收丰卷的封地,准他三年之后再回来。
  “哥啊,你对我们丰家太好了,我,我,嗨,什么也不说了,我们丰家就跟你了。”子石感动得说不出话来了,他觉得子产就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了。
  “该感谢主公和子皮啊。”子产淡淡地说。
  
  ——改革开始了
  该团结的团结了,该拉拢的拉拢了,并且打击了胆敢对抗的不服分子。现在,时机成熟了,子产知道,自己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秋收之后,子产开始了第一次改革。
  子产的第一项改革分为两个部分,第一部分,整顿社会秩序;第二部分,整顿农田。按《左传》:子产使都鄙有章,上下有服。田有封洫(音序,田间的水道),庐井有伍。大人之忠俭者从而与之,泰侈者因而毙之。
  对于这段话,历史上解说不一。不过,从当时的情况看,我们作如下的解释。
  都鄙有章,上下有服。核心在于恢复社会秩序,自从穆族独掌郑国大权,一来穆族本身张扬跋扈,强取豪夺,破坏了社会秩序;二来,穆族外的旧贵族不甘心利益受到剥夺,暗中也在破坏社会秩序;第三,郑国近年来主要精力在国际生存,对国内秩序忽略轻视以及无力照顾。因此,近年来,郑国的社会秩序混乱,社会治安恶化。
  因此,子产制定制度,对城市和农村进行规范化管理。同时,按照等级、行业对人民进行管理,人们要守礼,不得僭越,一切行为要依礼法。
  田有封洫 ,庐井有伍。郑国土地肥瘦不一,关键是郑国并非多水的国家,因此,很多田地往往因缺水而歉收。当初子驷意识到这个问题,因此做“田洫”,在田间挖水沟,保障灌溉,可是因为事情做得有些过分,因为遭到“西宫之变”,把命都给送了。如今,子产要继续作这件事情,强行推进田间的水利工程。同时,借鉴当初管仲管理齐国的办法,在农村实行保甲制度,强制保障农业发展。建立乡校,实行全民义务教育。
  大人之忠俭者从而与之,泰侈者因而毙之。响应并且积极实行改革的,有赏;阻止改革的,重罚。
  改革的目的:稳定社会,发展农业。
  不过,具体推行方法已经不可考。
  
  改革强势推行,六卿全力支持。
  人们现有的生活方式被强制终止,很多人不满意;田间沟渠的挖掘导致大量的田地面积缩小,很多人不满意。
  郑国人民对子产很不满意,不满意虽然不满意,没有人有实力奋起反抗,连子皙也没有胆量借机闹事。
  “取我衣冠而褚(贮)之,取我田畴而伍之,孰杀子产?吾其与之!(《左传》)”郑国人编了一首民歌,歌中唱道:没收了我的衣服,侵占了我的土地,限制了我的自由,子产这个王八蛋,谁要带头去杀他,我就跟他一起干。
  为什么会没收衣服?因为当时郑国已经到了乱穿衣的地步,譬如普通老百姓穿上了士的衣服,士穿了大夫的衣服等等。因此,但凡在街上乱穿衣服的,子产都下令没收。
  子产知道自己现在是全民公敌,可是他不怕,真的不怕。
  这一年,是郑简公二十三年(前543年)
  
——舌战腐败分子
  转眼到了第二年夏天,郑国农作物的生长明显好于前一年。也就是说,虽然土地面积减少了,但是灌溉充分,单位产量提高了。
  骂声少了很多,因为大多数人的收入增加了。
  六月,子产请郑简公去晋国朝拜,进献贡品,而自己成为郑国执政后,也应该去晋国一趟。原本去年就该去,但是那时候子产真不敢去,而现在郑国正在安定下来,他敢去了。
  子产和郑简公来到了晋国,被安置在国宾馆暂住。
  一住两天,晋平公没有接见。子产呆不住了,一打听,说是鲁襄公薨了,消息刚到,晋平公没工夫接见郑简公了。
  “这,这怎么办?”郑简公傻眼了,真是来得不巧。
  “我们辛辛苦苦来了,抽个一天半天的都抽不出来?太欺负人了。主公,你别担心,看我的。”子产有些生气,当然,也有些办法。
  子产命令随从把国宾馆的墙给拆了,然后把马车都赶了进来。国宾馆的工作人员一看吓了一跳,这郑国人怎么无缘无故损坏公物啊?还不好管,人家是外宾。
  于是,郑国人损坏国宾馆围墙的事情就报了上去,这时候还是赵武为中军帅,一听这事挺生气,可是再一听干这事的是子产,当时竟然有点害怕。
  “那什么,请范老去一趟吧,把事情弄清楚。”赵武不敢自己去,他怕说不过子产丢面子,所以派人去请已经退居二线的范匄去跟子产打交道。
  
  范匄气哼哼地来到了国宾馆,从前几次被子产骂得狗血喷头,如今想想,说什么你们拆了国宾馆的墙都不对啊,我正好报仇,好好骂你一顿。
  “子产,我们国家因为管理不好,有很多盗贼。无奈各国有很多使节来往,我们为了大家的安全,把国宾馆的围墙修得很高,以便大家有安全感。现在你们擅自拆了我们的围墙,你们自己的随从加强了戒备,可是别的客人呢?啊?你们还有没有一点公德心?破坏公物,照价赔偿知道不?告诉你,我们国君知道这件事之后非常生气,后果很严重,今天,你就给我好好解释清楚,否则,吃不了兜着走,哼。”范匄没客气,指着鼻子骂了子产一通,然后等他认错求饶,然后再骂一顿。
  子产都没用正眼看他,心说你这两刷子也就忽悠没见过世面的吴国人还行,在我这儿,你还嫩点。
  “范老,我们郑国吧是个小国,又夹在大国中间,大国向我们索要供品呢也没有什么规律,因此我们不敢安居,主动来朝拜。这不,我们搜集了全部的财富来朝见,谁成想吃个闭门羹,根本没时间接见我们。这样的话,我们的贡品就麻烦了,直接交到你们仓库吧,那就成你们的东西了;如果放在院子外面吧,风吹日晒雨淋,那就毁坏了,范老,你教教我,我们该怎么办?”子产说到这里,给范匄出个难题。
  范匄愣了愣,有点发傻。本来就有点老年痴呆的症状,再加上这个问题提得突然,范匄竟然张口结舌,答不上来。
  “我听说,当年晋文公做盟主的时候,他的宫室矮小简陋,可是国宾馆却富丽堂皇。那时候的国宾馆就像现在的宫室一样漂亮而舒适,仓库和马棚都修建得很好,环境优雅,干净整洁。诸侯的客人们来了,接待的官员在庭院中设置火炬照明,保安们日夜巡逻以防盗贼,车马都有停放的地方,还有专人替代宾客的随从以供使用,车马有专人帮助维护喂养,朝中百官们也都拿出珍贵的物品招待客人。晋文公从来不会让客人无故滞留,而是随到随见,主随客便。晋文公很关心宾客,什么都替宾客想着,有什么问题亲自出面解决。可以说,那时候是宾至如归,什么都不用担心。可是看看现在,国君的宫殿广阔数里,诸侯们下榻的国宾馆跟奴隶住的地方没什么区别,大门狭窄,门槛贼高,车马根本进不来。车马根本没有安置的地方,而盗贼又横行霸道。现在贵国君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接见我们,你说说,要是不拆毁围墙,把马车赶进来,还有什么别的办法?鲁国君主去世,我们也很悲伤啊,可是,不能因为这个就不接见我们啊。希望贵国君主早日接见我们,我们早日把贡品献上之后回国,那样的话,我们愿意把围墙修好。”
  子产把晋文公给搬了出来,其实那时候是什么样,谁也不知道,可是子产就这样说,范匄也不敢说不是那么回事。子产一番对照,把现在的晋国说得一无是处。
  “是,是,是是。”范匄听得只有点头说是的份了,子产都说完了,还在不住点头,全然忘了来这里本来是要痛骂子产的。
  范匄老老实实离开了国宾馆,回去把子产的话向赵武说了一遍。
  “子产说的有道理啊,是我们不对啊,现在的国宾馆是奴隶的宿舍改造的啊。”赵武也听得点头,心说幸亏我没有自己去。
  赵武当即派人前往国宾馆向郑国人道歉,并且立即安排晋平公第二天设宴招待郑简公。
  第二天,晋平公的宴席特别加重了礼仪,场面非常隆重,赠送的礼品也比往常都要丰厚。送走郑国人之后,赵武立即下令在新址修建全新的国宾馆。
  “外交辞令是如此的重要啊,子产善于辞令,其他的诸侯也跟着受益。《诗经》里说:辞之辑矣,民之协矣;辞之绎矣,民之莫矣。好的言辞能够让国家和谐安定啊。”叔向为此事感慨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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