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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军长征记

_2 丁玲 (现代)
“热水到了共匪吗?”敌人的团长在电话中与我们的王政治委员讲话。
“没有到敌人呀!”王政治委员哄着敌人。
“……”
电话从此不通了。
热水距益将只四十里,那里乌龟壳里驻有敌一团,十一团派出向益将警戒的营,在距热水十五里通益将的小山正与敌人遭遇。
彭军团长砲攻大来圩
艾平
拂晓以后,我们四师十一团的队伍,就接近到敌人的堡垒上面去了。一切都准备好了。指战员下定了攻下大来圩堡垒的决心。子弹上了弹腔的步枪,紧握在每个战斗员的手里。站在最前面的,拿着手榴弹,步枪上装上了明晃晃的刺刀,等待着砲声一响,敌人乌龟一炸裂,立即投入冲锋。
事情有些不大妙,砲声是轰轰的响了四五下,然而敌人的堡垒仍然依旧无损地直立着。
一些战斗员等的火起,细声地愤怒地咒骂着砲兵的射击手,“真没有卵用呵!”
“为什么把砲架这样远!”彭德怀军团长亲临前线,看见砲架的太远,火起的着急的说。
“他们说近了不好发射。”一个指挥员不待他说完,这样的回答地。
“快移到这里来!”彭军团长命令着:“距离太远怎么能够命中?再打也是空的。”
砲从我们指挥阵地后面的一个山头移到距敌四百米达的地方,又是打了四砲,仍然以前一样地没有击中目标。
真是使人有些火起了!
“等我来!”一个半旧的牙刷,插在皮包外面,半新不旧的军用皮包挂在左肩下,右肩下还挂着望远镜,背上背着一个半旧的斗篷,彭军团长急促的走到砲兵阵地,瞄准一下,“真是不中用!偏着这样大,还打的中吗?”
“要他们准备好!”彭军团长一面弄着砲,一面命令十一团首长:“一打中就冲!”
“轰!轰!轰!于是砲声连发起来了。“冲呀!冲!””彭军团长高高举起他那个破了的红军帽子,在空中不停的指挥着大喊起来了:“前进!都前进!消灭他干净!”
犹未减当年砲轰赣州之威风。曾记得,在1932年在江西中央革命根据地红三军团攻赣州的战斗中,敌人在南门城楼上,架起重机关枪,妨碍我军攻城,在我们彭军团长亲自射击之下,只见那城楼一坍,满天乌黑!人呀,枪呀,子弹呀,木板呀,灰土呀,不着地飞腾天空。
今天,也是该乌龟倒霉,赣州南门城楼的轰毁,又重演于湖南之大来圩。
这下可美了!步枪也叫起来了,手榴弹也发起威来了,“冲呀!“杀呀!”“捉活的呀!”红色战士们连叫带吼的,犹如猛虎扑羊群一般的冲过去了,就是这一下,这一线乌龟壳都打破了。
多谢何键的大礼,又送了我们不少的轻机关枪啦,步枪啦,驳壳枪啦,手榴弹啦,军用品啦……
胜利的微笑,从每个红色英雄的脸上呈现出来,不约而同地,兴高采烈地在高唱着:
“共产党领导真正确,
工农群众拥护真正多。
红军打仗真不错,
粉碎了国民党的乌龟壳。
我们真快乐,我们真快乐,我们真快乐!
亲爱英勇的红军哥!
我们的胜利有把握!
上前杀敌莫错过!
把红旗插遍全中国!”
占领宜章城
斯顿
直到我红三军团第六师出发的时候,大雨仍是下的不停。全体指挥员、战斗员,个个精神抖擞,冒雨向宜章前进。虽然路上泥滑难行,然而在昨天走了一百二十里路的第六师,毫没表现疲劳。“完成任务——夺取宜章城要紧。”
大概是下午三点钟的样子,他们已到达距宜章三十里的一个市镇,二百人的民团拦住去路。
担任前卫的十六团的战士们,举着上了刺刀的步枪,不打话地杀上去了。
“仇人见面,分外眼明。”一阵噼哩啪啦打起来。前进呀!冲锋呀!骇得敌人屁滚尿流,溃乱的向宜章城退却了。
“追呀!”我十六团丝毫不顾情面地猛勇追下去了,脚跟脚一步也不放松,接着敌人的屁股追、追、追……一口气追到了宜章城,被追的民团很快地窜进了城,城内的敌人骇得紧闭城门。
“攻不攻呢?”为减少攻坚的损害,最后等待炮兵来了再协同攻击。于是东门一队南门一队把个宜章城像铁桶般的围得水泄不通。
红军到了,附近的劳苦工农群众都来了,热烈地帮助红军。热情高最积极的,要算城外三百余被何键军阀强迫来修筑道路的工人。掘的掘坑道,搬的搬树条,扎的扎梯子,配合着我们,紧张地进行攻城的准备。
拂晓的时候,城门大开,城内的群众,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成群结队地欢迎我们红军进城。他们说:“你们(指红军)昨天追了白匪三十里路,晚上又四方八面攻城,把那些家伙骇的不得了,昨晚半夜就跑了……。”还有些群众告诉我们:“白匪惩得我们厉害呀!平时穷凶极恶、无恶不作的事情,不要讲他,单只昨晚他们——可恶的白匪走的时候,还要搂我们的……什么都搂完了!……好!你们来得好!我们欢喜,我们得救了。”
宜章城就这样“不攻自破”地占领了。
进了城以后,没收豪绅地主,东西财物堆得山一样。我们采取了下面的办法,处理了这些没收来的豪绅地主的财物。
召集了一个三千余人的群众大会,把这些财物完全分发给劳苦群众。这样一来群众更加欢天喜地,个个都说:“红军真正好,为我们穷人。”特别是那监狱里放出的犯人,感恩不尽,他们不管红军拦阻,就在地上跪下,叩了几个头。他们说:“我们实在感恩不尽,不是你们(指红军)大军来,知道哪一天我们才得出来,还有今天重见天日的机会吗?……”他们真是感激得连泪都流出来了。
最后突破湖南军阀何键防守的第三道封锁线,这个光荣任务,给与我们第六师——中央模范县的兴国群众组织的“兴国师”完成了。
“干事去!”
加伦
三军团拿下了宜章,我们(指一军团——编者)也到了白石渡。蒋介石的第三道乌龟壳又被打得粉碎了。
白石渡是宜章属的一个小市镇,是粤汉路必经之地。由于建筑铁路,生意一天天地热闹起来。
铁路开工有好几个月了,有些地方已经辟好了路基,有些地方还正在开始。由于地质不好,石头太多,工人很费力。
工人的数量在三四千人左右,湘南人占多数。因为本身遭了水灾,又加上军阀的苛捐杂税,弄得很多农民破产,不得不远离他们的家乡,抛下自己的儿女,到这地方来做工。其次北方人也不少,也是由于逃灾来的。他们分成若干篷,一篷有十多人的,也有二三十人的。每篷有一个工头,由工头去包来一段,工人就替工头做工,每天工资三毛,天亮起床,一直做到天黑,整整要做十二个钟头。工人有病,工资是没有的,而且医药费也要自己出。他们的篷子,是用松树架成的,上面盖了很浓密的松树叶,床铺也是松树架成的大铺,全篷人都睡在一块。用具很少,每人只有一条破棉被,锅灶是在篷门口地下挖成的,吃的都是一些粗茶淡饭,很少有猪肉吃。工人成天的流着血汗,不但没有钱寄回家去养家眷,连自己的生活都维持不下去,很多工人想回去,但又找不到盘缠,不得已只有忍痛做下去。
红军来了,公司里的办事人跑了,剩下一些工人,连饭都找不到吃,工也停下来了。
我们立即开了好几个工人群众大会,散发了很多传单,实行对失业工人的救济,散了很多谷米,发了猪肉,发了衣服物件,有些急须回家的还发了路费,并发动他们起来为改善自己的生活而斗争。工友们的斗争情绪是大大提高了,每天总是一大群一大群的到街上来,政治部的门口总是挤得水泄不通,很多自动的报名当红军。我们组织了扩大红军突击队,动员了全体指挥员、战斗员、政治工作人员,到工人群众中去进行宣传鼓动。篷内篷外,一群一群,一堆一堆,围满了我们的突击队员,演讲的声音,到处荡漾着。
“同志!我去!”
“同志!我也去!”
工友们都自动报名了,有的自己去邀伙伴,一来就是十个八个,甚至几十个。
年纪老的流着泪,向我们说:“同志!咳!可惜我老了,不是老了没用的话,我也要跟你们去!”
“我活到这样大的年纪,从没有看到这样好的队伍,从没有看到这样真正为民众谋利益的队伍,你们一定要成功的呵!”
“干事去!”成了工友们自己的口号。突击队员一批一批的把新战士带来,战士自己又一批一批的去邀来,挂了红布条的人是充满了街头巷尾。不过两天的工夫,扩大了四五百人,在工友的欢送中,同我们走上革命的征途。
粤汉路旁
小朋
爬得大家满身污泥的大王山,虽然已爬过了,但是第二天继续爬来的五王山,也不会有多少逊色。每天仍在那万山纵横当中行走,加之连绵的细雨,大家身上的泥巴已是有加无已了。整天在泥巴里过活的两支脚,洗也洗不干净(也没有时间好好去洗),已染上了赭黄的颜色。
今天听说是向粤汉路前进了。同志们听到当然是兴奋得很,因为一方面是到了铁路边上,总不致有这几天这样的高山爬;另方面铁路边总是比较好的,有东西买,也有土豪打,红军更可以扩大,或许到了那里又有休息的机会,可以使久劳的两腿得到休息;尤其是那些没有看见过铁路的同志,更觉得有味道,因为可以开开“洋荤”——看铁路究竟是铁的还是泥的石头的呢?
走下山来,就是一块广大的田野。这个田野不过数里,但是连在深山行走的我们,一下就看到这个地方,不免有些稀奇的。同志们高兴起来了,唤叫起来了:“呀!到了大地方了,赶快看铁路去!”……“从此可以少跌几交,少沾些泥巴!”……
离铁路二十里,总支部就来传达工作了:“今天到白石渡,那里是铁路旁边,有很多人,各部队要动员去扩大红军,进行比赛。”指挥员一声动员,除地方工作组,当然担任这工作外,其他很多同志也就自动的报名赶到部队前面去扩大红军。一下子,轰轰烈烈的扩红突击队就往前面跑了,大家都等到宿营地来听他们的捷报。
离白石渡还有十里,就看见很多的修路工人。因为老板走了不管,正在过着饥饿的生活,听到红军到来,都喜出望外的排列在路旁。虽然是在饥饿着,但是他们看到自己的军队——红军来了,都露着喜悦的笑容,好像是在说:“我们的救星红军到了!”
今天的目的地——白石渡在四面松山包围中的不过三里的田野里出现了:傍着东方的松山坡下,建立着许多房屋,大约在二百家以上。靠我们的来处,还耸立着两个碉楼,是防我军的。待红军到时,守碉楼的民团已逃之夭夭了。碉楼已为前卫部队放火烧了,现在正火焰冲天。
在西端横着一条街,虽没有多长,可是还不错,有几十家商店,甚至有照像馆、妓院等。通过一田垅,就是著名的粤汉铁路横跨其间了。铁路尚未修成,只是一条高出田垅五尺的黄土路基。
街上巷子里、商店里、工人住宅,到处都是来来往往的谈谈笑笑的红军同志。那些群众也到处围着我们,有报告土豪的,报名当红军的,陈述他们的苦楚的。各处路上,已有许多群众带着我们的人去捉土豪了。这些群众,尤其是工人,因为受豪绅地主老板“民国政府”压迫剥削得太厉害,不得不这样干。
忽然听到有人说在街上分某某大土豪的东西,群众们真是高兴欲狂了。过去人们要哀求恭拜的土豪,现在竟可无代价的分他的东西了。于是做工的、耕田的、担挑的、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从各家各户一致争先恐后的向那个土豪家里去了。顿时满街上挤得人山人海,一下子一批一批的群众从土豪家里拿了东西出来了,拿的拿衣服,担的担谷子,搬的搬家具,……嘻嘻笑笑的回家去了,个个都很高兴的谈着:“红军真好,打土豪发东西给我们,真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队伍。”
扩红突击队带着五六个新战士回来了,大家都亲爱和蔼的招待他们 ,向他们宣传呀,给饭吃呀,打水洗脚呀,送慰劳品呀,拿衣服给他们穿呀,弄得新战士应接不暇。一大群穿得衣服褴褛的工人,一下子就成为穿上新衣服的新战士了。
正在大家商量如何再去扩大红军,争取竞赛优胜的时候,忽然煮饭的老黄炊事员带着一个工人,高兴得不得了,走了进来:“哈哈!你们看我也扩大了一个新战士,成分还是工人呢!”本来整天辛苦的炊事员同志能扩大红军,是一件很稀奇的事情。为着更提高他的热情,大家都齐声称赞:“好!老黄真努力,再去扩大几个!”他得意的走了。
事真凑巧:往日都在崇山峻岭行军的,今天突然到了平地,走了平路,往日都是整天霏霏细雨,今天则天朗气清,往日两腿整天的奔跑,今天司令部下命令,明天在此休息了。这一个消息传来,谁不高兴!因为纵使只明日一天休息,久疲的两腿,也可以得到憩息的机会,可以大洗一场,把衣服和身上的污泥洗净。
大家第二天一起来,都进行清洁运动了:“洗衣服,从外衣洗到里衣,从帽子洗到鞋子、毯子、包袱、干量袋,身上由头洗到脚,擦武器由枪枝擦到子弹、手榴弹。吃了饭后,也晒遍衣服毯子了,红的黄的白的黑的,顿时把这个白石渡弄得花花绿绿了。
休息的一天很快的就过去了,第二天经过宜章县。仍向目的地前进。因为昨天各部队都扩大了很多新战士,队伍已扯得更长了。
由临武至道州
耿飚
一 嘈杂艰苦的一夜
11月的16日,清早起来散步,刚一出门,就接着了师的出发命令,立即准备行李和吃饭。正是雨后红日东升,放出那灿烂的光辉,晒着青草上的露珠,倒也有趣。部队集合好了,开始出发,向着道州前进。在暖和的太阳下整整的走了一天,约在八十里左右,肚内觉得有些饿,眼望前面的村庄,未知是否我们的宿营地?
忽然通讯员送一个命令来,上面是这样的写着:“为达到迅速取得道州的目的,着各部于本日(十六)继行四十里,到达雷家祠宿营。明日(十七)五时仍自行续进,到达祠堂圩待命。”即时将继续行动的命令传出后,只见后面整整齐齐的队伍突然向着路旁的小树林中一哄跑散,有的叫“快”,有的叫“冲呀”,有的叫“这根是我的”,有的叫“不要弄死了群众树”,“不要犯纪律”。见此情景,以为这时候(十七点半钟)未必还有飞机来捣乱?啊!原来不是荫蔽飞机,是折树枝做柱手棍。他们为什么每人要折一枝呢?因为:
(一)昨天晚上下了大雨,又加路的土质是黄泥,滑的很;
(二)是下弦月亮,要在下半夜才会出现;
(三)战士在经常的夜行军中间有了经验,手中拄一枝小棍,对夜行军有很多的帮助。
队伍沿途坐地休息了十来分钟,又继续前进。走了不到五里地,天已黑了,转一回弯,就同友军合路并行。道路狭小又滑,天又黑暗,人多拥挤不开,只听到前后乱叫,“走右边”、“西城(一个团的代名)的靠左边走”、“跟上……”。各向前跑,不远就分开了路,约有四里左右,都还听得后面在闹个不休。前面远远的火光隐隐出现,用望远镜一看,才知是一个村庄,好像是有部队进去要宿营的样子。好容易走了两个多钟头,到达距村庄约百余米的路上,听到:“是不是‘西城’的呢?”我就很快答应:“是的”。那个通讯员又叫,“到这里和友军一起宿营。”只听见后面队伍中唱“呵……到了……到了到了宿营地!”
过了一段田畔,进入村庄,见满屋都是挤得满了的。找得一个群众来问,才知这里就是雷家祠,前面的村子很少。肚子十分饿,看了看表已是二十四点钟了,只得找着他们的首长交涉,在这村内来挤住一夜。马上就进入房子,洗了脚,睡在宽凳上。只听得外面闹纷纷的……切菜、砍猪肉、劈柴及战士要水,炊事员不肯而吵嘴等等的嘈杂,睡不熟。不久就见窗外透出那微弱的光来,这嘈杂的艰苦的夜就过去了。
二 二百里的急行军逼近道州城
由雷家祠出发,约三十里,到达祠堂圩待命。休息不到五个钟头,就接着了师的命令。命令的内容如下:“薛敌(指薛岳——编者)率五师之众在我野战军后尾追,湘、桂两敌向道县、蒋家岭前进,企图配合薛敌截我于天堂圩、道县间。道县无大敌。我野战军为迅速先敌占领道县,渡过潇水,转入机动地域,打击敌人的目的,着该部立即由此地(祠堂圩)出发,经天堂圩,限明日(十八)拂哓前相机占领道县城,并拒止由零陵向道县前进之湘敌任务……”阅毕,立即召集各级干部传达,一方面集合部队来说明任务的伟大和执行任务应注意的事项,及进行鼓动以提高战士的战斗情绪等;另要先头部队加强火力,加强行军侦探警戒,干部位置要伸前一些,以备在遇敌时迅速了解敌情地形,得以迅速下定决心。准备完毕后出发,在沿途进行道路及两侧路线和敌情的侦察。将五十里,爬上了一个小山,山下来了一群人,内中有穿长衫的、穿短衫的,有挑着担、担着篮的。我们就休息下来,利用这时间来问一问消息。首先叫他们坐下,看他们的脸色,好像是有点害怕的样子,于是以温和的态度,并给以纸烟吸,就开始问他们往道州去的道路、地形及情况等。这些群众在我们的宣传中就争先恐后地一五一十地将所问的一切都详详细细告诉我们。又拿了些宣传品之类送给他们,并深深地致谢他们的指教。这些群众连忙地答礼说:“不敢当……不敢当……”内中有两个挑着担的群众,走了几步,又放下担子走来说:“官长!我还告诉你一点:道州有一座浮桥,这里去进城要走桥上过。这桥是船做成的,链子牵好的。你们要先抢得这桥,才能过去。他(指守城的敌)知道你们去,会把桥拉过对河去。你们就要夜晚扒水过去,把桥放过来,才能进城。”可见群众了解红军是工农自己的武装,对红军的关心。因此就拿出几角大洋,特别称赞和奖励他们,他们再三辞谢,后来终于接受去了。
将刚才所得情况,如数告知尖兵连,并嘱以迅速袭击手段,取得浮桥与城门,为最要之一举。一般战士均是奋勇地又继续前进。下了山就是一段平地,过了一道小街,买了些食品。成千的群众拥挤在路的两旁,附耳议论。他们的脸上都带有欢迎称赞红军的笑容。一盆盆一缸缸的开水,放上大把的茶叶,放在路边上,大家都一个个舀了一碗,一头走一头吃。又过了几个小山头,见前面有一个高高的塔,塔下有一个村庄。近前时一问:“同志们!这里到道州还有多少路呀!”群众回答:“还有一百里呀!你们今天会走到呀?”看了看表,正是十一时,回头见队伍是很整齐的,一个接着一个气昂昂向前迈进。又走了约五十里,在一个路旁树林中休息了。旁边战士说:“卫生员,请你拿点药出来擦一下我的脚。我这脚起了几个泡,痛得很!”我近前一看,果然在脚板下走起了五六个拇指大的血泡。他们的连政治指导员走来说:“同志!走苦了你了,上药后你跟在后面慢慢的来!那边又有几个战士说:“我的脚痛了,大约也是起了泡。”这时战士对着指导员说:“不,我的脚是起了泡,但还是能走。我们担负伟大的光荣任务,要坚决地艰苦地执行,我不掉队,也不走后面。我是共产主义青年团员,我要做模范,为战胜困难而奋斗!”大家都称赞他,钦佩他。忽然后面有一个青年同志,不过十五岁上下,高声呼喊着:“学习××同志的模范行动!”“我们要能吃苦耐劳呀!”“要坚决执行上级所给予的光荣任务!”“坚决夺取道州城!”大家也随着喊。在这口号下,又继续走,过了两段树林,经过一处大村庄。这村庄的房子真漂亮,白白的粉墙,新色的瓦,门窗都紧闭着。庄外站着十多个扎袖露腿的人向我们望着。后面的通讯员,就在研究这村庄的主人是什么人?这十多个群众是什么人?有的说:“这房子有这样漂亮,一定是一支土豪的。”有的说:“恐怕不一定是土豪,或者是大商人的也不定。”有的说:“这房子不是土豪就是商人的,不是商人就是做官的人家的。工人、农民总没有这漂亮房子住。这外面的人,一定是这家里的长工。”大家都你说我笑的,又走了十余里,问了问群众,说:还有三十里。又通过了一个大树林,走上了一段约五里路宽大的平地,远远地看见一个人向我们飞跑,用望远镜一看,却是一个军人,手中拿了一封信似的。又见前面的尖兵在大路两旁埋伏起来,将手向后面下落,好像是要后面的队伍荫蔽的样子。于是队伍就荫蔽起来。待前来的那人走近时,突然把他抓住了。他还在逞强地说:“不要乱抓,县长派我去有紧急的公事!”战士说:“你说清楚:你是由什么地方来,到什么地方去,去做什么?我们就放你去!”那团丁问:“你们是什么人的队伍呀?”战士答:“我们是中央军!”他又说:“是不是蒋总司令派来的?”战士答道:“是的呀!是派来追共‘匪’的!”团丁答:“我是道州来,送信到天堂圩去,要天堂圩的民团星夜到城内来守城!”拿他的信一看,知道县城内只四十名团丁,三十多枝枪,前天化了一万元请广西派来一连兵守城,都没带行李。当时我就问他:“你知道我们究竟是什么军队?你知道红军要来吗?”他就目瞪口呆地半天才说:“我——不知道……你……你们是什么军队?”再看脸上变了色(由红的变成了青的),上下的牙齿在互相发抖,不由的身子也抖起来,看他这样子真可怜,又可笑,只好把他送往师司令部去,又继续向前迈进。转了几个弯,过了几段开阔地,约在十七点钟的时候,到达了道县附近,见道县的城墙上有几人在那里走动。为使敌人措手不及,而迅速取得道县,就一个跑步,占领城南的街道。因守敌将浮桥先拉了过去,所以无法过河。尖兵即隔河向城射击,前队营就在河的上下游布置警戒,进行渡河点和攻击点的侦察。一方面部队进入村庄休息、睡眠、造饭,另方面前队营布置火力,设置夜间射击设备,选择水手架桥,爬城的部队找云梯,于是就结束了这二百里的急行军。
三 占领道州城的经过
夕阳西下,时近黄昏。全部队伍均进入了宿营地,有些正在吃饭,有的在睡眠,而道县城内的敌人却是恐慌万状。只见城上敌人隐隐像乌龟一样,一伸一缩的露出头颅,不断地向着我们及城外窥探。这真是,并且向我们连续不断地打枪,射来的子弹都在空中飞过。
我们的战士一个个拿着自己的武器,利用着天然的地形地物,将身体荫蔽得好好的,一枪也不放,只是对着隔有四百米宽的河岸上的敌进行革命宣传工作(喊口号劝告白军中国人不打中国人)。
城外的群众一点也不恐慌,还是成群地站在河岸上,参观他们自己的武装——工农红军。
天已黑暗,我们的战士正在轰轰烈烈地擦枪擦刺刀,做云梯,找绳子,准备扒城与巷战。
我们的指挥员,每个人拿着一个望远镜在进行侦察。
一轮明月,照耀河水,白亮亮地放出光辉。我正在用望远镜照看城墙上的敌人一排排一队队站在城上向我们这方眼瞪瞪地望着,忽然后面一声报告:“政治委员请你!”回头看时,原来是一个通讯员。便随着转到司令部去,将一进门,就见电铃响个不停,原来师部亦到了,距道城十里地宿营。我坐着吃了一碗茶,将侦察的情形与政治委员谈了一下,即在电话上报告请指示动作。当在电话中得到陈师长的指示:“道州城内敌人既只一个连和几十个民团,同时他是无任何守备的准备,在我来估计:这敌人今晚或拂晓前必然向蒋家岭逃窜。已令第五团在河的上游三里处立即架桥北渡,在拂晓前攻袭道州城西北门。你团(第四团)立即开始动作,先以水手浮水过去,架好浮桥,或是先放几个船过来,在五团未开始攻击以前,积极行动,一方面偷渡道河,在不奏效时则强渡攻城,另方面佯攻,意义在协助五团成功”等等。将这一指示转告政治委员,立即计划部署,二十四时开始动作。处理完毕后吃了几个柑子,稍为休息了一下,又跑到河岸。此时我们的工兵排,攻城突击部队(第一营)都来到待机位置,火力配备好了,工兵开始浮水过河。首先由工兵排长王友才率工兵一班副班长及二个战士下水,经过几分钟的时间,连一点响声也听不见了。忽见城上火光一冒,敌人“啪啪”地一连数枪向我们射击,后就由西门向蒋家岭逃窜。再看我们浮水的四个英雄,已经到了河的中间,忽然沉下去了一个,连继向上冲了几下后,就见不到出面了!
天已将亮,浮水的已上了对岸的船,船夫忙手忙脚地拿了几套衣服给他们穿上。当时城门旁边的群众很快地跑到河边来帮助我们的工兵架桥和撑船,不上十分钟的时候,架设好了一座四米达宽可以通过四路纵队的大浮桥。
突击部队(一个营)开始过桥,由南门的城墙上面向东西各分一个连,沿城前进,其余的一个连及营部直出北门,并占领在东、北两门外之堡垒,向通零陵方向警戒着。当时我五团亦由道城河的上游过来,占领了道城的西门,及西门外一带阵地,向蒋家岭方向警戒着。本队入城经过搜索后,即派出步兵二连,由李参谋长率领,向零陵方向前出1日行程侦察,向敌行动,并利用沿途电话通讯,待命撤回。待侦察部队派出后,进入了北门城外村庄荫蔽休息。待将前面的地形及道路侦察完毕,详密地配备了警戒,预定了紧急的处置,向当地群众进行了宿营的宣传解释后,各部队开始进入宿营地。
后面的部队(师直属队及友军)继续不断地开入道州城,忽隐隐地闻“轰……轰……”的声音,全军的司号员到处发出对空警报号音。部队的动作真快,不上十分钟的工夫,都荫蔽到树下、草里、屋中、水沟内,一点形迹不现。敌人的飞机来了,飞到道城及其附近的天空,忽高忽低地向地下侦察,经过半小时之久,才向东飞去。
集合前进的号音一发,由各草堆树林屋子里走出了红色战士,整齐地又按序前进。
休矣飞机!
艾平
嗡嗡的声音,又在天空中响起来了。正在向道州城前进的红五师第十三团的队伍,在一声飞机号音下,迅速地离开道路荫蔽起来。防空部队也占领了阵地,准备打他一架下来。
唧唧!飞机改变了它的声音,飞的高度也就更接近了我们。“这一定打中了!”不约而同地,从许多红色健儿的口中发出来了这样的呼声。看看飞翔得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哗喇一声,几乎吸得你离开了原地,是多么大的风呀!就在这一下,活的变成了推也推不动的死的,卧在道旁的草地上。
两个像猎人一样打扮的飞机师,面如土色,跪在飞机旁边,一边作揖磕头,一边惊慌失措的哀叫:“老总!不要杀我呀!饶我一条狗命罢!”多么卑鄙无耻哟,那摇尾乞怜的样子。
一队队的红色战士,端着上好白晃晃刺刀的武器从四面八方杀过来了。
这下可不好了,这两个狗飞机师,手足无措,跪在地下,像神经病样的,不住地磕头作揖,好像在捣米一样,真把人肚子都笑痛了。
“你们是技术人员,”苏政治委员说话了,“不要怕,我们不杀你。你们想想!杀了你们两只走狗,无名小卒,又有什么用呢?”
许多红色战士,大家磨拳擦掌,跃跃欲试,都想给他一顿饱拳,泄泄恼恨。“以为你飞得高,……也有今朝呀!……还不是把你捉着了!……”
两只面如土色、呆若木鸡的走狗,终于苏醒过来了,摇尾乞怜的说:“我们做梦也未想到会被你们中央军(他称中央红军为中央军)捉到,以为捉到一定有性命之忧。如蒙大恩真不杀我,我痛悔前非,跟队伍大军去,……嗯嗯!只要大军愿收留我们……真是恩同再造啊!愿效犬马之劳,以报不杀之恩!”说完话,他们又像捣蒜样的磕头。
“他的头真不花钱去买!丧你老狗祖蒋介石的德哟!”
这架飞机是从南昌飞来柳州专打红军的No.709战斗机,驾驶员一个是广东人,一个是江西雩都人;缴获两挺机关枪,五千余发子弹,还有两件皮衣、两架风镜,两个钟,两枝派克自来水笔……等。多谢蒋介石又送我们飞机一架,日用品也不少。
红军所到之处,群众热烈欢迎,飞机打下来了,更提高了这一带群众欢迎红军的热情。附近的群众,老老少少男男女女,笑嘻嘻,兴高采烈,提着饭,担着茶,拿着红薯……热烈地来慰劳红军。
“红军真不错!”一个年老的胡子,举起他的大指,“飞艇都打下来了!这一份的(表示第一的意思)!哈!哈!哈!”
当飞机来的时候,队伍都全部荫蔽起来了,防空排也沉着地准备着开射,秩序井然,没有紊乱、恐慌的表现。骡子马匹,既没有像骑兵样的训练,兼之又“动摇”,本来一听见飞机,它们就想逃跑。当飞机中弹后,越飞越低,叫的声音也越发怕人,“动摇”的骡马,惊的满地跳,跑,跑,跑了五六里,并且拼命地“嗯嗯”地乱叫。
旁的没有什么事,累了我们饲养员同志们,追得大汗淋漓,口里不住地骂:“动摇怕死鬼,老子不打死你哟!”有些骂得更有趣,“那个要你来当红军哟?这样动摇怕死!”
引得旁边战士们哈哈大笑!
队伍继续出发了,两只“狗”自然带起走,然而损坏了的飞机呢?毁坏了它不成问题。
工兵排的王排长,奉了团长、政治委员的命令去烧飞机。
真是“土佬”,他把包袱毯子,一身行李都放在飞机的上面,然后再态度自然地去放火来烧。损坏了的飞机,弄得满身是汽油,当然火一发到处都燃烧起来了,烧得王排长的头发、身上的毛,都变得焦黑一样,如果是有胡子的话,连胡子也会烧焦。包袱行李用不着说,自然是一并变成了灰土。
从两河口到马蹄街
艾平
在长途行军中间,往往因行李的笨重,妨碍行军与战斗,所以从中央革命根据地来,差不多天天都在减轻行李,清查担子,直到轻到最低限度。今天又开始了这一工作,减轻,减轻,还要减轻行李,所以我们红四师政治部就大烧其文件,什么登记表啦,统记表啦,通令报告啦,不必要的报告啦,报纸啦,多余的宣传品啦,……书籍和文件,都大烧而特烧起来,尤其是把宣传队的小鬼们急的跳脚,这样演剧的化装品也不愿意丢掉,那样的道具也舍不得丢,这个说:“这件小姐儿穿的旗袍很好”,那个说:“难道那件绅士的黑缎子大衫又丢了吗?”……就是这样吵吵闹闹地,终于弄掉了。
人说广西军阀的飞机,虽不像蒋介石这个乌龟头子的飞机厉害,如果你不荫蔽伪装,包管有些时候会碰着一个炸弹,所以我们还是在夜行军。
据情况估计,知明天才有可能同阻滞我们路的广西的敌人作战,所以一路行军,还不觉得寂寞,尤其是四师政治部宣传队的“火线剧社第四分社”那些小鬼,真是天真烂漫,玲珑活泼,兴奋异常,沿途歌唱不止。我们的步伐无形中合并歌声的拍节,合组成了一个大的军乐队。
前面一个传一个的传下来了,绑带解下来,袜都脱下来准备过河。
一条大约百米左右宽的河,横在我们的面前,一眼看去,河水并不见得深。一个同志告诉我,这就是两河口,走在前面的同志们,有些已经过去了,有些才正在过,我们呢,正在准备过,大家把裤子卷得高高的,绑带解下来,鞋袜也脱下了。
月亮还没有出来,火把又不准点,黑暗得看不见路。大家手牵手,你拉我,我拉你,跟着前面同志的路线跟下去了,旁的什么都没有,只听见水的咚咚的响声,和人们的笑声及说话声。
每个人都要同样的动作起来:在河的那岸要脱鞋呀,袜呀,绑带呀,直过到河的这岸来,就要恢复原状,重新穿起来。
因为地形上不利于我军作战,所以我四师有两河口以东掩护全军团及整个野战军通过两河口的任务,这是多么严重的一个任务呵!十二团为前卫,开始向两河口以东之某村移动了,不期而遇,在半夜与敌人遭遇,敌人被我击溃,某村是被我占领了,然而,敌人究竟是多少,直到今天我还没有弄清楚。
既然发现敌人,也就不容我们忽视了,事实恰是成了一个反比例,除派了一营兵力的警戒外,以为什么事情都完了,因此拂晓在前哨与敌打响了,连团的首长还在睡乡里,做着他的蜜梦,增援前面队伍也来不及,所以好好的一个阵地,被敌人占了去。这下我十二团当然处于不利的地形条件下与敌人作战了,不得不又要来进攻敌人,夺取失去的阵地。
十二团的战士们不服气,全体指战员都说:“在革命根据地时我们是三军团的模范团呢!”所以他们在干部的“同志们,拿出我们模范十二团的精神,恢复我们的失地”的口号下,雄赳赳气昂昂,端的端步枪,拿的拿手榴弹,一个冲锋,那才快呀!不顾一切的冲上去了,敌人也就随着坍下去了,阵地终于恢复了。
广西军阀相当的顽强,比起何键的队伍,似乎要强些,它善于使用侧击、包围及迂回的战术。我十二团在恢复了这个阵地以后,在敌人两团以上兵力的攻击下,忽视敌人的包围,不得不放弃阵地,撤退过了一条深沟,再退过一个山背,与我四师主力相接合。
不死心的敌人,也跟上来了,于是与我十团、十一团相对峙。
同敌对峙了一晚,正式的战斗又重新开始。敌人的力量,也有了新的增加,如果说昨天与我作战的敌人是三个团,今天已有了五个团,估计敌是两个整师,没有增加上来的,用不着谈他和计算他。
“同志们!我四师两天掩护的任务,已完成了一半,今天是比昨天来的更加严重,战斗更加来的厉害,但是,我们不害怕,不畏惧,我们要完成上级给予的任务,一定要完成!”在个个连队里,或者以营为单位,都在开始进行战斗的鼓动。
“让他来吧!尝尝老子们的子弹,手榴弹!蒋介石的我们也不怕呢!”各线上的战斗员,具沉着坚毅、勇敢、壮伟的大无畏的精神,雄壮而响亮的回答着他们的指挥员。
战斗开始了,的确,敌人是凶猛一些,侧击包围的战术,仍像昨天的一样施展起来。然而我军是沉着的很,每每当敌人攻击时,我们一枪也不响,等待敌人投入冲锋时,我们一阵手榴弹、机关枪弄得敌人不得不坍下去。是侧击吗?我们的第二梯队往往用反突击,使得敌人侧击的企图成为无效,就是这样防御、突击,互相配合着,使敌人的凶猛、侧击、包围,无以用其技。
敌人越聚越多了,兵力也雄厚了,方法也狡猾起来了,敌人鉴于几次攻击不得逞,“黔驴技穷”,采取了火攻,当敌人将要进入冲锋出发地时,即在我们的防御的前线及四周放起火来,这样使得我军受火的威迫,无法与之恋战。
因为是掩护任务,没有必要去与敌人决战,我军也就在敌人这样的火攻下面,放弃了马蹄街,两天的掩护任务,终于胜利地完成了。
我们的队伍,即在放弃马蹄街的傍晚时候,沿着军团主力行进的道路,向牛头岭进发。
牛头岭是在一个山峰,直入云际的大山的半山上,从山脚望上去,人家的灯光,好像不甚明亮的星光儿一样,挂在天空。
老远望见这一个大山耸耸地立在我们的前面,这使得我们“未爬山,先冷了三分心”,因为与敌人作了两天战,已经疲乏了,还要爬这样高耸入云的大山!
“同志们!”站在路帝的一堆年纪轻轻的小同志们中的一个手舞足蹈地在说话:“我们掩护的任务,已经胜利的完成了,……为着迅速脱离敌人,赶上我三军团主力,又要加速的行军了!”
谈话完了,接着就是一阵口号声:“继续完成掩护任务的精神!”“不怕疲劳,不怕辛苦!”“加强行军速度,赶上主力!”“为反攻的胜利而奋斗!……!”
口号过去了之后,一个较大些的青年同志,声音洪亮的向爬着山的指战员说话:“这两天来辛苦了吗?”
“不辛苦!”一声响亮的回答,像雷鸣般的震动山谷。
“对!”他又谈话了,“爬到牛头岭就休息,吃晚饭呵!”
我们的疲乏,就随着鼓动棚的小同志们的洪亮而清脆的歌声渐渐消失了,两只腿也更加有劲了,这些小同志,也加入在最后队伍的行列中,向牛头岭前进。
“工农解放歌”,他们一些不觉得疲劳,随走随唱着。
烧死了两匹马
艾平
大地被黑暗笼罩着,天空中连一颗星子也没有,简直暗的连什么也看不见了,然而,灰色的一条地一条地好似长蛇的队伍,仍是在蠕动着。虽然,有时好像因为路不好走而又停止下来,但不久又继续着在向前移动了。
“长岗铺还没有到啦?”带着不耐烦的声音从我的后面发出来。
“还有多少路还不知道呢!”接着带着失望似的声音在响应着。
“……”他们声音渐渐的低了,谈的什么也听不见,最后只听到一句:“同志哥!管他妈的,休息下吧!”拥塞着大路拥挤不通,火光烧的像烧野火样,从各处燃起来照的满天红,一块偌大的草坪照得通光亮,像黑地狱样的黑暗空气,也被冲破了,看的很清楚:队伍是一队队地各向自己的宿营地奔流去了。
“主任,”师司令部的管理员站在路的旁边用手向我这样的一指:“政治部驻这边的房子。”
吵闹得很,虽然经过了一天又半晚的长行军,并没有任何一个人表示是疲乏了,特别是宣传队的小同志们,东奔西跑,还在那里弄些东西吃呢。因为,他们的肚皮大概是饿了,其余一些,都开始钻进毯子,走入睡乡去了。
“啪、啪、砰、砰、砰……”一阵枪声乱响,把人从睡梦中惊醒过来了。
“走呀!逃呀!”一些人连喊带吼的四面向外跑了。
“烧到这里来,我的……没有了啊!天呀!”“……”
“又是反革命放火捣乱啊!”有些人是这样在议论,有些群众像木偶样呆在那里叹息。
“一律向南走!”这是指挥员的命令,于是一下这些从庄子里出来的人们,都应声向南走去了。那才拥挤不开啊!你抓我,我拥你,挤做一团,有的年纪小而身体瘦弱的同志,被挤的倒在地上,狂呼乱叫。
“停止!”又是指挥员命令下来了,“都在空田里集合!”
长岗铺的火光冲天,青烟接云,熊熊的火继续猛烈的发展,越发烧的厉害了,火里烧着子弹、手榴弹、啪啪、轰轰,像在进行剧战。
“找了你半天哟!”黄政治委员仓忙的说;
“还以为你们还没有出来啦!”
“火一烧我们就跳出来了!!”我答应他。
“糟糕!糟糕!糟糕!主任,”黄政治委员又说话了,“真糟糕,眼镜丢掉了,怎么办呢?”
“真的,”我望他的眼上没有架眼镜,“那真糟糕,近视眼怎么走路呢?还不要谈打仗?”
“唉!真糟糕!糟糕!!糟糕!!”黄政治委员不断的焦急叹息。
“老俵!”我对黄政治委员的特务员说:“你再去找一次!如果没有眼镜,这瞎子怎么办呢?”
“同志!快弄水来!一齐救火呀!”
广大的群众在一声号令下,都动起来了。真好笑,还有人用自己吃饭的碗装水去扑灭那熊熊的火。“同志们!救火也要坚决,勇敢!来呀!无论如何打熄火光!”所有的群众都来热烈地勇敢地继续救火,但“杯水车薪”,何济于事呢,偌大的一个庄子,毕竟烧去了一大半!
“一定又有反革命捣乱!”群众们根据一向来的经验,估计失火的原因,狂叫起来。
“快清查!查出来杀他妈的头!!”
政治保卫局的同志们,四方八面布满了,严密地清查放火的反革命分子。一个穿短衫的鼠头鼠脑的人被抓来了。
“抓着这个狗儿子!不要让他走了!”许多群众都围拢起来了,虎视耽耽,简直想立即把那个人吞下去。
“打他这个狗儿子!打!打!打呀!”一声高叫,千声附和,几千个拳头同时举起来,几十个拳头如冰雹的落到反革命的头上或身上。
“抓过来我也来打他一顿,”围在圈外的群众,男女老少还不知有多少,磨拳擦掌,狂吼乱叫。
政治部与保卫局的许多负责同志尽力对群众解释:反革命应该问他的道理,把他反革命的事实,阴谋,来向大家群众宣布,叫群众们不要再乱打了,……看他是受着什么人的指使,或者还是主动的……如是工农劳苦群众出身,受反革命欺骗利用的,就不应该这样对待他……主要的要去对付那些真干反革命的家伙,……。
保卫局的同志们,配合一部红色战士四方八面出动,尽力维持秩序。
“同志们不要打了,让我们带去审问明白!”保卫局的同志们把他带走了。
放火的反革命家伙,流血了,现出了一个血淋淋的面孔。群众们愤怒才稍许平静了一点,然而女的小的,仍是哭声遍野!叫着妈的,也有哭着爸的,叫着这下不得了呀!也有在谈住也住不成了啦!同时,余火仍是在无情地燃烧着,被烧死的猪和狗的臭味,真要冲昏人们的脑神经。
宣传队也四方八面出动了,有的在宣传,要他们不要哭,也不要伤心,我们红军是为工农劳苦群众谋利益的,反革命烧了他们的房子,我们红军还可以救济他们,同时指出反革命的阴谋毒计,揭穿反革命的阴谋伎俩……等,而有些在群众中调查,那个人被烧掉了好多房子财产,准备着明天赔偿。宣传队的小同志们很有计划有步骤的,热心在进行着他们的工作。
天也大明了,我们的部队也在清查着失火的损失。被烧了一些子弹、手榴弹,以及个别同志的被毯、衣服等物品。
“我们政治部别的没有损失,”总务科长这样的向我说:“只烧死了两匹马,主任!你的一匹和一匹公用的。”
道州城的一瞥
加伦
三道封锁线突破了以后,部队进到了临武蓝山一线,并继续向西前进,我们的目标是湘西。
事情并不这样简单,困难又摆在我们面前了,一条潇水阻住了我们的去路,它在军事战略上是占了重要的意义。
要过潇水一定要夺取道州,因为这是一个重要城市,是一个军事据点,因此我们常打先锋的二师四团又担任了夺取道州的先头任务。
由蓝山县到道州,相隔二百四十里,前面有广西部队,后面有追击部队,由江西跟来拣破草鞋的国民党周浑元、吴奇伟纵队又到了宁远,都离道州不远,第二天有到道州的可能。上级命令限四团要在第二天中午前后占领道州,否则整个部队行动就要受到极大困难。问题是这样严重的摆在面前。
在短促的时间内又进行了简单的鼓动,战士们了解了自己的任务,根据他们一路来的经验,都毫不在乎的表现非常有把握。
“三道封锁线都突破了,难道一个小小的道州还拿不下吗,二百四十里算什么?”
战士们是抱定了这样的信心,他们饱餐一顿,在夜晚七时出发了。
照例的爬山过水,照例的穿过森林村庄,照例一切自然界在黑暗中模糊地过去,照例的静寂无声。夜间动作已成了我们战士们的家常便饭了。
经过长时期的静寂,大家都有些倦意,睡魔袭上身来,前面的忽然站住了,后面以为休息,见前面的站着又不坐下来,注意一看,才知道他打瞌睡,前面很多人已走得很远了,大叫一声:“嘿!打瞌睡掉了队呵!”打瞌睡的同志被吓一惊,提起步子,飞跑的赶上去了。
天亮了离道州大概只有二十多里,忽然听见震天地的响声:“嗡……嗡……”七八架飞机正由后面飞来,指挥员一声口令:“散开荫蔽!”刹那间偌大一个队伍好像孙悟空摇身一变样,一个也看不见了,敌机盘旋了一回,无聊的在前面的云端里消失了。
一声“前进”的口令,又好像摇身一变,雄赳赳的战士们又一路一路的在路上飞速的前进了。在队伍中又荡漾着一种他们经常唱的歌谣:
“飞机,飞机,
可恶黄的(因为敌机黄色的驾驶技术好些,多给了战士们的威力,所以大家痛恨它),
天晴就来,
落雨也不休息。”
有些同志忿忿的说:
“这些飞机师不飞去打日本,单飞来打红军,有一天捉到,要剥他的皮,抽他的筋!”大家哄然一笑。
前面打响了。敌人真没有用!一打就坍,马上就占领了河的东岸,敌人退过河去了,桥也拆了,城市在对岸向我们微笑,招引着我们,吸引着我们。
“谁会浮水,去把船弄过来?”团长这样问。
“我去!”一个战斗员跳出来。
“我也去!”又一个战斗员跳出来。
“我也同去!”另外一个战士也跳出来。
河是很宽,水是很深,要浮过去,确是不容易,于是我们这边配合着火力轻机关枪,掩护着这几个英雄过去。敌人站脚不住,立刻逃了,我们浮水的同志也有两三个牺牲了,其余的终于过去把船弄过来了,于是我们就胜利的夺取了道州城。此时正是下午三点钟的时候。
红旗飘上了道州城头,群众们欢天喜地的欢迎着我们,街头巷尾,人海人山,千万条的视线射在每个战士的身上,他们惊叹着红军的英勇,他们羡慕着红军的精神,他们观察着红军的武器。
“嘿!有机关炮呢!”一个小学徒指着说。
“蠢东西!机关枪就机关枪,什么机关炮,真是乡下佬!”
一个店伙这样讥笑着小学徒。
“子弹都不多,真奇怪,怎么总是打胜仗,真有本事!”
老头儿摸了摸胡子这样说。
“他们日走一千,夜走八百,刀枪都打不入,他们还靠子弹打仗?”另一个老头儿很神气地说。
前面一群钉了镣铐的人来了。后面跟了很多看热闹的,周围的人也围拢去。那些带镣铐的骨瘦如柴,头发蓬松,衣服是烂的不堪了,放出一阵阵的臭气。
“老刘!你们怎么出来了?”一个店夥问。
“沾红军的光,把我们放出来了!”犯人们这样的回答。
“红军是救国救民的军队!”谈论起来了,囚犯们像出笼之鸟,欢天喜地的过去了。
“到城隍庙战领东西去呀!”几个青年这样叫着,全城轰动了,一批一批的向着城隍庙奔去。
一个戏台前面的坪上,挤满了几千人头,几千条视线都射在台上,小孩子爬到树上去看,妇女们缩在角落里。
红军代表讲话了,大家目不转睛地静听着,讲到他们的痛苦,大家点头称是;讲到豪绅地主军阀的罪恶,个个咬牙切齿;讲到红军的主张,大家鼓掌叫好;千百付的表情,随着演讲人而变,台下高叫起来了:
“红军万岁!我们的红军万岁!”
新剧开幕了,群众不断地叫好,掌声不断地在台下轰动,闭幕了还要求再演。
最后是散发东西了,衣服、布疋、用具,一簇一簇的往下面丢。得了东西的笑迷迷的回去了,没有得着东西的苦苦站在台前要求,有的两三人还在争一件东西,经过红军中同志的解释,分给了一些东西,大家才欢天喜地的回去了。
队伍都继续前进了,在月色中离别了道州城市,离别了道州群众。千万群众的脑海中,留下了对红军深刻的印象。
苗人的神话
彭加伦
今天队伍没有动,在此休息,此地是广西全州的文市,地方不很大,有几十家店辅,东西也不很多,早被前面的部队买光了,走遍了全街,没有买到一包纸烟。
刚吃过早饭,卫兵带来了一个老百姓,说是来找“红军大人”的。此人不很高,身体肌肉很饱满,脸部稍带黑色,眉毛很粗,头发差不多生到了眉毛边,眼睛又圆又大,上边遮满了一线睫毛,嘴唇红红的,露出一排黄色的牙齿,一个大辫子盘在头上,上身的汗衣打上了几块补钉,肩上一个大洞,露出他的肌肉,下身裤子白的,变了黄色,还溅上了不少的泥浆,脚是赤着的,手里拿着一个斗篷。
他一进门就深深作了一个揖,笑容满面的连声喊“红军大人”,我们小勤务员倒茶给他吃,也很恭敬的作揖,也照样的喊“红军大人”,他开始说明来意了:
“听说红军大人来打富救贫,替天行道,我们苗家弟兄非常欢喜,我们天皇特派我送一道公文来,愿同你们联合,你们也是红家,我们也是红家,大家都是一家人,哈哈哈哈!”
说完,他的口袋内掏出一张黄纸来。这纸是像和尚的表一样,开头是写了一路大字,“太上天皇×××××致红家弟兄……”大概内容是说时代不好,奸贼当朝,人民痛苦,已达极点,只有大家合作同心,打倒压迫人的人,百姓才能解放,天下始可太平。特别是说到他们苗家的痛苦,受尽了汉官财主的压迫,要求红军帮助解放他们一类的话。文字是汉文,词句多土话,后面还有很多符咒,都是用朱笔写的。
我们很诚恳的向他表示愿意和他们联合,说明了我们的主张,指出他们苗家的出路,说明我们是来帮助他们打倒汉官财主替他们求解放的。他听了更加喜欢,同时又叨叨不绝的告诉我许多他们的情形,他说:
“我们天皇在几岁的时候,有一天满天红光,金光万道,忽然一面大旗由半空中掉下来,掉在天皇门口,旗杆插入土中很深,很多人去拔,拔不起来,天皇跑去,不费一点力气,就拔起来了。这旗和你们的一样,都是红的,不过中间的花不同,你们的是黄花,有五个角,我们的是一条黄龙,我们都是一家,也是这个道理。后来天皇去看牛,忽然一座石山崩裂,出现了一座大屋子,天皇跑进去,一个百多岁的老人,授给他一套兵书宝剑,天皇出来后,石山又合拢去了,所以后来天皇能知过去未来,当你们还在广东边界时,天皇就算到你们会开这边来,算定了我们苗家出头的日子到了;当你们快要来的时候,汉家财主来向我们要租要债,衙门里也来要款,我们等拢上几个人,和他们打了一架,我拿起一把单刀,杀了他十来个,现在他们不敢到我们庄子上来了。说来真气人,我们的田地都被他们占去了,派款,我们苗家特别的多,修碉堡、派差事,也总是我们苗家吃亏,这样的世界,再不拚命,也是不得了的,我们下了决心,联合你们去干!”他的笑容是收起了,表现出满腔仇恨,咬牙切齿地诉着。
我们给了他一番解劝,写了一封回信,办了很多菜,请他吃了饭,并送了很多礼物给他带回去,他又笑容满面的作了无数个揖,欢天喜地回去了。
苗民的痛苦,确是到了极点,受尽了汉族豪绅地主军阀官僚的压迫,他们进行了不少原始式的反汉官军阀的斗争,但总得不到援助,以致终归失败。他们虽然迷信很深,对红军没有正确的认识,可是他们总知道红军是替民众谋利益的,是他们的救星。他那知识的闭塞,虽然可怜,但他那天真烂漫忠诚英勇的精神,确值得佩服,少数民族的工作,是怎样值得我们注意呵!
紧急渡湘江
李雪山
已经是十月的天气了,中央红军远征到达湖南的湘江。野战军前部已过去了,只有五军团还在离湘江百五十里的地方,掩护整个野战军渡河。这时桂系军阀已经追上来了。五军团虽然在每天打掩护,走夜路,急行军,受风寒,饿肚皮,像这样的疲劳状态中,加上天空敌机的轰炸,地下敌人四面八方的攻击、迂回包围,但是最艰苦最顽强的十三师,依然能抗战到底,使敌人无可奈何,掩护全军安全地渡河。
这样和敌人打了大半天,太阳西斜了,十三师才开始撤退,向着湘江前进。走了五六十里,已经是夜晚九点钟。才说要宿营做饭吃(一天都没有吃到饭),前面又传来:“敌人积极向湘水我军渡口进攻!”这时十三师离湘江还有九十里。
为了争取渡江的胜利,虽然打了一天仗,已经走了五六十里路,没有吃到一顿饭,但最能忍受这样艰苦的阶级战士们,在一个动员之下,把自己的东西完全牺牲了,只背着枪械、子弹、炸弹,个个抱着“无论如何要过湘江的决心”。
天色苍茫,黑幕笼罩着大地,高高低低的大路,十三师紧急向着湘江前进了。“不掉队!”“不落伍!”一口气跑了九十余里,天还未亮,已经到达湘江河边。湘水悠悠地流着,秋风凉气袭人,但是阶级战士们,不管水凉流急,大家毫不犹豫,把鞋袜脱去,扑通跳在水里。江水冰凉入骨,还听得“嗳呀来!……”“嘻、嘻、嘻!”的战士们唱出的兴国山歌和欢笑声,他们心里说:“争取渡江胜利了!”
太阳东升了,映着湘水通红,隔江的敌人那里能追得上呢?又走了二十多里,这时还没有吃到饭,北面的敌人(何键的)来得好快,已经赶到我们的渡口来了。百战百胜的、钢强的、无敌的五军团十三师,还是打起精神,忍饥挨饿地,一面抵抗,一面西进,这样又经过一天一夜的奋斗,终究使敌人掉了队,落在后面了!
作者李雪山(1910-1992),曾任总后勤部副政委兼政治部主任,1955年授予中将军衔。长征时任红五军团第13师宣传科长。
最后一道封锁线
谭政
一个月零八天的时间,浩浩荡荡的长征英雄部队,冲破了敌人的重围,突破了蒋介石在湘赣边、在湘南的数道所谓战略封锁线,到达了湘、桂边境。此时人们心目中的问题便是最后的一道封锁线了。
我们的西进,引起了敌人的极大恐慌,同时也就暴露了我们的行动目标,给湘敌、粤敌、桂敌和蒋敌以应有的准备。他们的布置是:湘敌何键三个师扼守全州,广西敌人集中兴安、灌阳,用两个箝子布置一个袋形地带,然后周浑元纵队由宁远轻天堂圩向道县尾追,湘敌李云杰部和李温珩部分别由嘉禾、临武、蓝山向宁远、江华、永明尾追,薛岳纵队继何键之后也到达全州一带。他们企图利用湘江这一障碍,在全州、灌阳、兴安之间,给我以严重打击,这就是敌人所幻想的狂妄计划。
突破敌人最后的一道封锁线,确是长征作战中一个严重的战斗。中央政治局的指示,给我们以兴奋和一种巨大的鼓舞力量。紧张的心情又在每个战士的心弦上浮动起来。
为了控制道县,以拒止周纵队,掩护我主力集中,我第一师于11月25日受领任务,在道县城河的西岸阻敌。虽然周纵队由白马偷渡,于翌日的午后四时即占道县,但经我有力的反击,三天之内,敌终不敢越雷池一步。因阻敌任务已胜利达成,我第一师于28日星夜出发,奉命赶赴全州作战,并以一天半的时间,日夜兼程到达了全州附近,突破最后封锁线的决战,从此便开始了。
担任抗击全州敌人的为我第一、第二两师,第一师任左翼,第二师任右翼。头一天战斗,敌以全力向觉山猛攻,阵地被夺去。第二天拂晓,我反击敌人,失去的阵地一部分又被我夺回。以后敌三个师全部出击,在敌机六七架掩护下向我正面猛扑。我第三团在下坡田附近阻止敌人,与敌反覆冲锋五六次,将敌之冲锋一一击退。敌见正面攻击不能奏效,遂转向我侧翼和后方迂回。此时我们部队,因连续四晚未睡眠,一天多的时间未吃饭,体力疲劳,未向敌出击。我阵地周围数十里都是浓密的森林,也看不到敌人的行迹。右翼的枪声越响越近了,正面却显得异样的沉寂,我们判断敌人从右翼向我迂回来了,不到多久的时间,便证实了这种判断的正确性,担任正面阻击的我第三团之两个营陷于包围了。一个营急忙从左边冲出,与我一、二团汇合,即幸而脱险;另一个营是从右边冲出的,恰当敌之来路,队形便突然混乱起来。正在大家徬徨无主的时候,营长在人丛中大声地说:“同志们不要着急,我有把握,政治委员告诉了我,如有紧急情况,要我们向左边的大山靠,……”我们的部队就各自遵照营长的指示行动,逃脱了敌人的包围,一部分被冲散的人们,经过了几天,也就相继归队了。
此时敌之主力向我左翼蜂拥而来,向我一、二两团施行重重迂回,我一、二两团也就梯次轮番地施行掩护,有组织有秩序地退出战斗,到达徭子江隘口扼守。因被地形所限,敌人对我毫无办法,只得在隘口外面干干望着。全州战斗至此便告结束。
全州战斗是长征中一个剧烈的战斗,也是突破封锁线的最后一仗。全州战斗虽然没有给敌人以创钜痛深的打击,歼灭其有生力量,然而在非常困难的条件下,整个红军七八万人,从敌人重重的封锁中,从容不迫地通过了,这就又一次地证明了我们这支军队是无坚不摧的,是不能战胜的,任何敌人的追击、堵击、截击计划都是徒然无效的。全州战斗我们在战略上是完全胜利了。这一胜利,在长征历史上,永远不失其光辉的意义。它开展了胜利的前途,奠定了在云、贵、川活动和从此转入川西北之顺利条件。
作者谭政(1906-1988),曾任中国人民解放军总政治部主任,1955年授予大将军衔。长征时任红一军团政治部主任。
广西瑶民
郭滴人
本书编齐后,一个同志送来这篇稿子,文章显然还未完,但滴人同志却在四个月前永远搁笔了。
一山瑶
从湘南转入广西的灌阳、兴安了。几天来,我们见了不少背着索网似的袋子,穿着草鞋赭赤的脸,黑的手脚的人。
他们在那“羊儿站不住脚”壁立似的山上耕种着。
蜿蜒的“蛇”路,竖梯般的岭,他们不喘气的飞跑着。
深远的山上,矮小的木房子门口,男的女的大的小的……在那里凝神地俯视山脚下奔流的人群。
奔流的人群中,发出粗大的呼声:
“徭家弟兄:下山来打李家粮子(瑶人叫广西李宗仁军队。)去!”
“分汉家团总的东西去呵!”
山上耕地的人伸直脊骨了,梯子岭上走路的人回首了,木房子门口的人也浮动着——但是没有回音。
我们的同志起兴了,跑向山上去找他们。
到宿营地不久,找来了一个瑶人,深圆的眼睛,短阔的下额,赭赤的脸,粗黑的手脚,挺露着肋骨可数的胸。
同志们殷勤地请坐请吃茶,从衣袋取出纸烟请吃烟,但他不回答,也不接受,沉默地把背后的木烟斗抽出来,从容的装上烟。燃烧着,坐在门边的石头上。
“我们是红军,不是李家粮子,不怕!”一个同志首先发言。
他鼻孔里出烟雾,点着头。
“你懂得汉话吗?”
“不懂得汉话,我就不得下市镇去买东西。”他打着相似湘南腔的汉话。
“你的衣服同汉人差不多。”
“没有穿着衣服,我们就不得到市镇上来。”提了一下他的蓝短衫。
“是的,我刚才看了一张团总的布告:‘照得山野瑶民,风俗鄙陋,往往奇装异服,走入村镇,实属有疑风化,以后瑶民,走入村镇,须穿汉服,违者拘缉!’”那个找他来的同志这样背书式替他证明。
小同志端着饭来了:
“瑶家兄弟请吃饭!”
他不客气的接过去就吃。
周围的人,疑神看他吃饭的动作。小同志耐不住的发问了:
“你家里吃什么?”
“吃包谷!”
“为什么不吃大米呢?”
“山上种不得!”
“为什么不到村镇上种田呢?”
他嚼着饭,眼盯在小同志的身上,露着惊异的苦笑。
二红瑶
这天我们在中洞附近休息。我到村庄的角落,走进木房子去。一个老年的瑶人,在地板中间的火盆旁烤火,口里吸着旱烟管,浓浊的烟气,和着房子里另一种气味,在寒冷的空气中,紧围着我们。老人很和蔼的招呼我们一齐烤火。
“我是红军,要来找你们做朋友的!”
“是的,我很早就听说红军要来。红军同李家粮子不同,不杀人,不派款,好的很!”
“为什么镇上有些人跑走了呢?”
“这里的团总、保甲长要我们跑,说不跑的就是通红军,他们回来后这些人全家都要杀……我们家里人这几天也不敢下村镇来看你们,恐怕他们说我通红军。”
老人说着,随又回转头向隔着木板的小房子内叫唤泡茶。不一会一个青年少妇端着一碗茶送过来。
莹耀的眼,红润的脸,丰满的肌肉,穿着边上多种颜色的宽大的衣,团团围叠的裙,打着赤脚……呵!瑶婆姨;山村的美妇人啊!……
………
作者郭滴人(1907-1936),闽西红军和苏区创建人。曾任中共闽西特委书记,1933年遭受“左”倾机会主义领导人打击被撤职。长征中随红三军团行动。
老山界
定一
听说要爬一个三十里高的瑶山,地图上叫越城岭,土名叫老山界。
下午才开始走,沿着山沟向上。前面不知为什么走不动,等了好久才走了几步,又要停下来等。队伍挤得紧紧的,站得倦了,就在路旁坐下来,等前面发起喊来了“走走走!”于是再站起来走。满望着可以多走一段,但不到几步,又要停下来。天色晚了,许多人烦得骂起来、叫起来。
肚子饿了,没有带干粮,我们偷了一个空,跑到前面去。
地势渐渐更加倾斜起来,我们已经超过了自己的纵队,跑到“红星”(当时中央一级机关纵队的代名。)纵队的尾巴上,要“插”“红星军”的“队”,是著名的困难的。恰好路旁在转弯处,发现了一间房子,我们进去歇一下。
这是一家瑶民,住着母子二人,那男人大概因为听到过队伍,照着习惯,跑到什么地方去躲起来了。
“大嫂,借你这里歇一歇脚。”
“请到里面来坐。”她带着一些惊惶的神情。队伍还是极其迟慢地向前行动。我们便与瑶民攀谈起来。照我们一路上的经验,无论是谁,不论他开始怎样怕我们,只要我们对他说清楚了红军是什么,无不转忧为喜,同我们十分亲热起来。今天对瑶民,也要来试一试。
我们谈到红军,谈到苛捐杂税,谈到广西军阀禁止瑶民信仰自己的宗教;惨杀瑶民,谈到她住在这里的生活情形,那女人哭起来了。
她说:她曾有过地,但是从地上给汉人的统治者赶跑了,现在住到这荒山上来,种人家的地,每年要缴特别重的租。她说:“广西的苛捐杂税,对瑶民特别的重,广西军阀特别欺侮瑶民。你们红军早些来就好了,我们就不会吃这样的苦了。”
她问我们饿了没有。这种问题提得正中下怀她拿出仅有的一点米来,放在房中间木头架成的一个灰堆——瑶民的灶上,煮粥吃。她对我们道歉,说是没有米,也没有大锅,否则愿意煮些给部队充饥。我们给她钱,她不要。好容易来了一个熟识的同志,带有米袋子,内有三天粮食。虽然明知前面粮食困难,我们还是把这整个的米袋子送给她,她非常喜欢地接受了。
知道部队今天非夜行军不可,她的房子和篱笆,既然用枯竹编成的,深怕有些人会拆下当火把点。我们问了瑶民,知道前面还有竹林,可做火把,就写了几条标语,用米汤贴在外面醒目处,要我们的部队不准拆屋子篱笆做火把,并派人到前面竹林去准备火把。
粥,吃起来十分鲜甜,因为确是饿了。我们也拿碗盛给瑶民母女吃。打听前面的路程,知道前面有一个地方叫雷公岩,很陡!上山三十里,下山十五里,我们现在还没有到山脚下呢。
自己的队伍来了,我们烧了些水给大家吃干粮,一路前进,天墨黑才到山脚,果然有很多竹林。
满天是星光,火把也亮起来了,从山脚向上望,只见火把排成许多之字形,一直到天上与星光连接起来,分不出是火把的火光还是星光。这真是我平生未见的奇观!
大家都知道这座山是怎样的陡了,不由得浑身紧张,前后发起喊来,助一把力,好快些把山上完!
“上去啊!”
“不要掉队啊!”
“不要落后做乌龟啊!”
一个人的喊声:
“我们上天了!”
大家听了笑得哈哈的。
在“之字拐”的路上一步步上去。向上看,火把在头顶上一点点排到天空,向下看,简直是绝壁,火把照着人们的脸,就在脚底下。
走了半天,忽然前面又走不动了。传来的话说,前面有一段路,在峭壁上,马爬不上去。又等了一点多钟的光景,传下命令来,就在这里睡觉明天一早登山。
就在这里睡觉,怎么行呢?下去到竹林里睡,是不可能的。但就在路上睡么?路只有二尺宽,半夜里身体一个转侧不就跌下去么?而且路上的石头又非常的不平,睡一晚准会痛死人。
但这是没有办法的,只得裹了一条毡,横着心睡倒下来,因为实在疲倦,竟酣然入梦了。
半夜里,忽然醒来,才觉得寒气凛冽,砭人肌骨,浑身打着战。把毡子卷得更紧些,把身子蜷曲起来,还是睡不着。天上闪烁的星光,好像黑色幕上缀的宝石,它与我是这样的接近啊!黑的山峰,像巨人一样,矗立在面前,在四围,把这个山谷包围得像一口井。上面和下面,有几堆火没熄;冷醒了的同志们正在围着火堆幽幽地谈话。除此以外,就是静寂,静寂得使我们的耳朵里有嘈杂的,极远的又是极近的,极洪大的又是极细切的,不可捉摸的声响,像春蚕在咀嚼桑叶,像马在平原奔驰,像山泉在呜咽,像波涛在澎湃。不知什么时候又睡着了。
黎明的时候被人推醒,说是准备出发,山下有人送饭上来,不管三七二十一,“抢”了一碗来吃。
又传下命令来,要队伍今天无论如何越过这座山,因为山很难走,一路上并须进行鼓励,督促前进。于是我们几个人又停下来,立即写标语,分配人到山上山下各段去喊口号,演说,帮助病员和运输员,以便今天把这笨重的“红章”纵队运过山去。忙了一回,再向前进。
过了不多远,看见昨夜所说的“峭壁上的路”,也就是所谓“雷公岩”的,果然陡极了,几乎是九十度的垂直的石梯,只有尺多宽。旁边就是悬崖,虽不是很深,但也是怕人的。崖下已经聚集着很多的马匹,都是昨晚不能过去,要等今天全纵队过完了才过去。有几匹马曾从崖上跌下去,脚骨都断了。
很小心地过了这个石梯,上面的路虽然还是陡,但并不陡得那么厉害了。一路走,一路检查标语,我慢慢地掉队,顺带地做些鼓动工作。
爬完了这很陡的山,到了平梁,我以为三十里的山就是那么一点。恰巧来了一个瑶民,坐下谈谈。知道还差得远,还有二十多里很陡的山。
昨天的晚饭,今天的早饭,都没有吃什么。肚子很饿,气力不加,但必须要贾馀勇前进。一路上,看见以前送上去的标语已经用完,就一路写着标语贴。疲劳得走不动的时候索性在地下躺一回。
快要到山顶,我已经落得很后了。许多运输员都走上了前头。馀下来的是医院和掩护部队。医院这一部分真是辛苦,因为山陡,病员伤员都要下了担架走,旁边有人搀扶着。医院中工作的女同志们,英勇得很,她们还是处处在慰问和帮助病员,一点也没有疲倦。极目向来路望去,那些小山都成了矮子。机关枪声音很密,大概在我们昨天出发的地方,五、八军团正与敌人开火。远远的,还听见飞机的叹息,大概在叹息自己的命运,为什么不到抗日的战线上去显显身手呢!
到了山顶,已是下午两点多钟。我忽然想起,将来要在这里立个纪念碑,写着某年某月某日,红军北上抗日,路过此处。我大大地透了一口气,坐在山顶上休息一回。回头看看队伍,没过山的,所馀已经无几,今天我们已有保证越过此山。我们完成了任务,把一个坚强的意志,灌注到整个纵队每个人心中,饥饿、疲劳、甚至伤病的痛苦,都被这个意志所克服,不可逾越的老山界,被我们这样笨重的队伍所战胜了。
下山十五里,亦是很倾斜的,我们一口气跑下去,跑得真快。路上有几处景致极好,浓密的树林中间,清泉涌出像银子似的流下山去,清可见底。如果在此筑舍避暑,是最好也没有的了。
在每条溪流的旁边,有很多战士们,用脸盆、饭盒子、口杯煮稀饭吃。他们已经很饿了。我们虽然也是很饿,但仍一气跑下山去,一直到宿营地。
老山界是我们长征中所过的第一个难走的山。这个山使部队中开始发生了一种习气,那就是用脸盆、饭盒子、口杯煮饭吃煮东西吃,这种习气直到很久才把它革除。
但是当我们走过了金沙江、大渡河、雪山草地之后,老山界的困难,比起这些地方来,已是微乎其微,不足道的了。
作者陆定一(1906-1996),曾任中共中央书记处书记、国务院副总理、中共中央宣传部部长。长征时任军委第二纵队宣传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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