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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志刚说春秋第5部-吴越兴亡

_2 贾志刚(现代)
“不然啊,我们是正宗周人啊。”季札不同意诸樊的说法。
“那,那,那楚国人是蛮夷啊,跟他们讲什么周礼?”
“不对啊,人家楚国人已经不做蛮夷好多年了。去年,人家不也没有来攻击我们?”季札坚持。
正在这个时候,巫狐庸来了。看见他,诸樊高兴了。
“阿巫,来得正好,我弟弟正在说咱们现在打楚国不合周礼呢,你怎么看?”
诸樊急忙说,要让巫狐庸说服季札。
巫狐庸笑了,他就知道季札会来阻止,所以他早就想好了怎样对付季札。他也知道这个时候攻打楚国是违背周礼的,可是,对楚国的深仇大恨让他无条件支持诸樊的决定。
“公子,我知道你说得对。可是,楚国人是不讲什么道义的,当初他们怎么对人家宋襄公的?怎么对我们家的?怎么对咱们先王的?对他们,就不能客气。
楚国人有句话:不管黑猫白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去年他们没有趁火打劫我们,那不是因为他们讲周礼,而是他们正在北面欺负郑国人,顾不上这边。咱们要是不打他们,他们才不会说咱们是讲周礼,而是笑话咱们新鲜活死人(吴语:形容知觉迟钝的人)。”巫狐庸滔滔不绝,口若悬河。
“唉。”季札摇了摇头,他知道自己说不过巫狐庸,转身走了。
吴国军队浩浩荡荡,讨伐楚国,直逼楚国的庸浦(今安徽无为县境内)。
楚国令尹子囊得到报警,由于楚共王去世不久,子囊不便亲自出动。
“养将军,麻烦你走一趟。”子囊派谁?养由基,著名的养一箭。
养由基此时官居宫厩尹,属于楚国的卿,尽管岁数大了一些,好在经验丰富,尤其箭法还在,派他去,子囊非常放心。
养由基点了兵马,前往庸浦。
养由基走后,子囊觉得还不放心,因此,又派司马子庚率领大军随后出发,接应养由基。
养由基的队伍先到,离庸浦三十里安营扎寨,并不急于与吴国人交手。第二天,子庚的大队人马来到,两军合为一军。
与吴国人作战,楚国人都感到很头痛,为什么头痛?
首先,吴国人打仗非常勇猛,一个个都不怕死。本身,楚军与中原国家的军队相比已经是非常强悍了,可是跟吴国人相比,就显得太斯文了。因此,楚军对吴军都有些忌惮。
其次,就算是楚军占了上风,吴国人见势不妙就会逃跑,跑得又快,上山下水都是好手,追都追不上。消灭不了他们也还罢了,讨厌的是,他们会来纠缠你,趁你不注意打你一下。
怎么对付吴国人?
第一六四章 晋国人的面目
公子党,诸樊的弟弟,不过是庶弟。在所有的兄弟当中,公子党算是最勇猛的。不仅如此,公子党还是正儿八经的“海龟”,他曾经前往齐国学习现代战争。
公子党与楚国人交手的次数不算少了,多半是率领“游击队”与楚国人打游击。上次拦击楚军,活捉邓廖,就是他的功劳。在他看来,楚国人胆小怕死,行动迟缓,打仗完全仗着人多。
“嘿嘿,楚国人嘛,绣花枕头一包草,中看不中用的。这一次,让他们有来无回。”公子党说,他根本没有把楚国人放在眼里。
吴国人攻城能力一般,毕竟从前没有攻过,连用什么工具都没搞懂,所以攻城多日没有进展,公子党正恼火呢。如今楚国援军来了,双方可以放开手脚大战一场了,他非常高兴。
——养一箭的第二箭
吴楚两军对圆,这是吴国军队有史以来第一次打正规战。
楚军阵地一面大旗,旗上一个大字:养。
“养由基?”公子党脱口而出,养由基他自然是知道的,他也知道即便是晋国人也对养由基敬畏三分。
“公子,养由基都老掉牙了,怕他干什么?”虎儿是吴国的勇士,现在是公子党的车右。一边说,一边指指点点,把养由基指给公子党看。
公子党顺着虎儿的手指看过去,只见养由基胡子眉毛都已经白了,确实是老了。
养由基看见对面有人对自己指指点点,猜到了就是公子党,于是拈弓搭箭,非常吃力地拉开弓,一箭射来,只见那支箭在空中晃晃悠悠,划出一道并不美丽的弧线,坠落在了公子党的战车前。
“哈哈哈哈。”虎儿大笑起来,他觉得很好笑。
公子党的表情轻松了一些,但是他还是有些紧张,毕竟这是自己第一次独立指挥这样的战斗,手忙脚乱是可以想象的。
“那什么,鼓掌。”公子党下令。
“鼓掌?”虎儿没听明白,要打仗了,这时候鼓掌干什么?给谁鼓掌?难道齐国人冲锋之前要先鼓掌?
“啊,那什么,错了,掌鼓。”原来,公子党刚才太紧张,下错令了。
吴军开始擂鼓,准备冲锋。
按着规矩,楚军随后擂鼓。
吴军冲锋了。
公子党的战车冲在最前面,吴军一阵龇牙咧嘴的乱叫,亡命一般冲杀过去。
楚军看上去有些惊恐,他们并没有按照常规冲锋,而是在犹豫了一下之后,掉转车头向后逃去。好在后面的步兵逃得更快,楚军的战车并没有冲撞到自己的队伍。
按照《左传》的标准写法,楚军在“奔”,吴军在“驰”,一个没命地跑,一个舍命地追。
公子党是学过兵法的,他有些担心狡猾的楚国人会不会布置了埋伏。
事实证明,他的担心是有道理的。追了一程,楚军果然设计了埋伏,埋伏的楚军让过了养由基的逃兵,然后截击吴军。可是,吴军势头正猛,直接将楚军的伏兵冲得七零八落。
“哈哈哈哈,楚国人真是不懂兵法,连埋伏也不会。”公子党笑了,吴军继续追击。
过不多远,又是一处埋伏,又被吴军冲散。
现在,公子党算是彻底看清了楚国人贪生怕死的嘴脸了。吴军已经不仅是“驰”,而是“奔驰”了,队伍拉得很开,跑得快的跑到了很前面,其余人远远地落后,队形已经完全不是队形了。
当“驰”变成了奔驰,问题就来了。
楚军的第三处埋伏终于出现了。
与前两处不同的是,这一处埋伏并没有从正面阻击吴军,而是从侧面拦腰杀来,将原本就已经松松垮垮的吴军拦腰斩成两段。更加不同的是,这一队楚军由子庚亲自率领,十分勇猛,并不逊色于吴军。
随后,原先被击溃的两路楚军伏兵从后面杀来,而养由基的队伍掉转身来,从前面夹击吴军。
这个场景,令人想起城濮大战中先轸为楚军布置的口袋阵。
“公子,不要怕。”到了这个时候,虎儿依然不惧怕楚国人。可是,话音刚落,他就看见一支利箭带着风声向自己飞来,他来不及躲,他只来得及用最后一眼看养由基有些得意的笑,随后便感到脖子一阵冰凉,栽下了战车。
战斗很快结束,吴军全军被歼,公子党被楚军活捉。
这一仗,是吴楚交战以来楚国的第一场大胜,由司马子庚指挥。
——晋国人的真面目
吴军大败,整个吴国震动,好在楚军并没有乘胜追击。
吴王诸樊非常害怕,于是找来巫狐庸商量对策。
“大王,我错了,我单知道要找楚国人报仇了,疏忽了楚国人的实力。”巫狐庸上来先认了错,倒不是为了求得原谅,而是确实反思了。
“算了,老巫,这不怪你。现在我们大败,如果楚国人来进攻,形势就不太妙了。所以我想,我们要向晋国人求援了,请求他们的帮助。 ”诸樊是真的害怕了,想到了这样一个主意。
原本,诸樊以为晋国人巫狐庸会支持这个想法,可是,这一次他又想错了。
“大王,大国都是没有什么信用的,他们只会利用别人,不会帮助别人。我看,咱们还是靠自己吧,晋国人靠不住。”出乎意料的是,巫狐庸表示了反对。
“不会吧?他们不是很希望跟我们合作吗?而且我们一直也在配合他们攻打楚国啊,他们会见死不救?不会,他们是文明人,跟楚国蛮子不同的。”
诸樊终究还是没有听巫狐庸的,派人前往晋国通报战败以及请求支援。
晋国人很爽快地答应了,并且决定在第二年的春天在宋国的向召开联合国大会,商讨怎样帮助吴国。
“嘿嘿,看来,组织还是靠得住的。”诸樊很高兴。
原本是准备派巫狐庸去参加这次会议的,巫狐庸以痔疮发作,受不了舟车之苦为由而拒绝了。于是,诸樊派自己的弟弟馀祭前往参加联合国大会。
鲁襄公十四年(前 559 年)春天,也就是晋悼公十四年,这时候,晋国中军帅和中军佐是荀偃和范匄。
联合国大会如期举行。
馀祭提前一天来到,他有些紧张,因为他从来没有参加过这样的会议,他怕自己会出丑。临行之前,他跟弟弟季札学了些周礼,但是心里还是没有底。
不过让他略微放心一点的是,晋悼公没有来,甚至晋国的中军帅荀偃也没有来,这次主持会议的是范匄。相应的,各国都是上卿或者公子来参加会议。
其实,这样的会议规格已经决定了不可能产生什么有意义的决议。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如果馀祭是一个职业外交家,他就应当明白,晋国人根本没有诚意帮助他们。问题是,这里的所有人都比他职业,每个国家的代表都看出来了,只有馀祭没有看出来。
馀祭下榻之后,范匄派人来请,说是要提前沟通,以便在明天的会议上有的放矢。馀祭非常高兴,觉得还是晋国人想得周到。
“范元帅,真是感激不尽啊。”馀祭首先表达了感谢。
“嗨,一方有难,八方支援,这是我们华夏人的传统美德嘛。再说了,我们还是盟主呢。”范匄假惺惺地说。
两人寒暄之后,开始进入正题,就晋国以什么方式支援吴国进行了深入地探讨。最后双方达成一致,晋国向吴国提供一百乘战车,并且派出军事顾问团。同时,晋国在宋国南部驻军,随时支援吴国。
“对于晋国无私的帮助,我们没齿难忘啊。真是血浓于水啊,那什么,我走了。”馀祭激动得一塌糊涂,说完这些,觉得事情既然都办好了,可以走了,于是起身告辞。
“哎,慢着慢着。”范匄急忙拦住了,心说这蛮子就是蛮子,亲戚帮忙就不要报酬了?再者说了,普天之下,谁跟谁不是亲戚啊?这门子亲戚算个屁。
馀祭有点激动,他以为范匄要留他吃饭。
“公子,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吧。你也知道,晋国的事情就是荀偃元帅和我说了算,支援吴国呢,也就是我们两人一句话的事。临出来的时候荀元帅交待过了,说是听说吴国有许多宝物,托我带几件给他,嘿嘿,不知道公子带来没有? ”范匄倒挺直爽,也没有拐弯抹角。
“这?”馀祭一愣,弄来弄去,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啊。“范元帅,还真没带,我,我不知道还要带这个啊。”
“嘿,我们晋国虽然是盟主,也不能无缘无故为别人干活啊。其他国家都要向我们进贡的,知道不?”范匄的脸色一沉,很不高兴地说。
馀祭本来就有点失望,见范匄这么说,忍不住脱口而出: “元帅,话不能这么说吧?心勿拉肝浪(吴语:形容忘性大的人)。你们晋国让我们吴国在东面打击楚国人,我们就三天两头跟楚国人干,什么时候朝你们要过报酬?如今为了你们,我们被楚国人打败了,请你们帮忙,你们就要这要那,你,你,你寿头码子
(吴语:不知好歹的人)。”
这一番话,范匄没有听太明白,不过猜也能猜出来对方说的不是好话。眼看再这样下去要吵起来,没办法只好忍住火,挤出一点笑容来: “嘿嘿,公子,你再回去好好考虑下,明天会上见。”
馀祭气哼哼地走了,他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晋国人。后来他知道,这就叫腐败,而范匄叫腐败头子。
第二天会议举行之前,范匄又派人来找馀祭索要贿赂。
“嚼你妈白蛆,没门。”馀祭直接把来人骂了回去,还竖了中指。昨晚上他想了一个晚上,越想越想不通,正憋着火呢。
会议开始了。
一通简短的开场白之后,范匄简单介绍了召开这次联合国大会的目的。
“这次我们要讨论的,就是吴国被楚国击败,我们要不要救援吴国的问题。
大家说,救,还是不救?”范匄提出问题。
没有人说话,因为大家都听说了昨天发生的事情,也都看到范匄脸上的怒气。
而且,原本通知大家的议题是“怎样救援吴国”,可是现在成了“该不该救”。大家都是老油条,大家都看在眼里,所以大家都不说话。
文明人就是这样,心里明白,就是不说。
“救,怎么不救?不救叫我来干什么?外香骨头臭啊。(吴语:暗地搞鬼。 ”)
见大家都不说话,馀祭有点急了,高声吼了起来。
大家都看看他,然后叹一口气,不知道是觉得他很野蛮还是觉得他很可怜。
没有人应声。
范匄清了清嗓子,说话了。
“吴国被楚国击败了,按理说,吴国是我们的盟友,我们义无反顾地应当救他们。可是,吴国人为什么被楚国人击败呢?因为吴国人在楚国人的国丧期间进攻楚国,这是不道义的。《诗经》说得好:不吊昊天,乱靡有定。如果上天认为你不善,你的动乱就不会停止。对于这样不道义的行为,我们身为文明国家,难道要帮助他们吗?我们晋国,历来是以道义服人的。 ”范匄说得慷慨激昂,大义凛然,吐沫星子横飞,说到这里,伸手指指馀祭,大声说道: “公子馀祭,请你回去转告你家大王,凡事绕不过一个理字,尽管咱们是兄弟,尽管我们很想帮你们,可是,不合道义的事情我们晋国决不会做,在座的国家也都不会做。现在,请你离开。”
馀祭听得目瞪口呆,半天才反应过来,回了一句: “我们吴国虽然野蛮,可是我们也没有你这么不要脸啊,你个暗毒老虎(吴语:阴险狡诈的人),帮你们打楚国你们不给报酬,求你们帮忙就索要好处,当我们民工啊?老子走,不靠你们行吗?”
盛怒之下,馀祭转身走了,头也不回。
——两个出气筒
赶走了吴国人,范匄也是憋了一肚子的火,好处没捞到,还被骂了一顿。回晋国之后,还不知道怎么去向荀偃交差,怎么向晋悼公汇报呢。
“嗤嗤。”有人笑出声来,随后大家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事情确实很好笑,原本来商量怎样救援吴国,结果会议一开始就先把吴国人赶跑了,这会还怎么开?
范匄恼羞成怒了。
“务娄,你笑什么?”范匄大声呵斥,他看见了莒国的公子务娄,决定拿他出气:“告诉你,不要以为你们私通楚国人的事情没人知道。来人,把他给我拉下去,关起来。”
这一回,轮到公子务娄瞠目结舌了。
是辩解?还是不辩解?
辩解也没用。
公子务娄明白,性命无忧,只是又得破财了。
公子务娄老老实实地被押了下去,他相信,自己决不是唯一倒霉的一个。
公子务娄猜对了。
范匄的火气还没有消,而这种情况下是不可能无缘无故拿齐鲁这样的国家开涮的,怎么办?范匄扫视一圈,最后把眼睛停留在了戎子驹支身上。
“你过来,野蛮人。”范匄说话一点没有客气,驹支是一支戎人部落的首领,居住在晋国南部的荒山野岭中,有的时候也来参加晋国的会议。 “从前你们祖先吾离被秦国人从瓜州赶出来,当时身穿蓑衣,头戴草帽来投奔我们的先君。那时候我们是惠公,结果我们惠公可怜你们,把南部的土地给你们居住。如今,诸侯们事奉我们不像从前那么小心了,肯定是有人在暗中挑拨,不用说了,肯定是你们。你呀,明天不要来参加会议了,否则把你也抓起来。”
驹支一听,心说你这不是摆明了欺负老实人吗?该贿赂你的也贿赂了,还拿我们开刀?驹支愤愤不平,也不去想后果了,直接开始反驳。
“祖先的事情就不说了,我们始终心怀感激。我们现在那块地方,豺狼出没,鸟不拉屎,可是我们直到现在也没有二心。范元帅你摸着良心想想,但凡用得上我们的地方,什么时候我们落在后面了?如果诸侯离心离德,恐怕是贵国自己出了问题,怎么赖到我们头上呢?我们戎人的衣食语言都跟中原各国不同,平素也没有往来,我们能做什么坏事呢?我们怎么能挑拨离间呢?即便不让我们参加会议,我们也问心无愧。”驹支一口气说完这些话,还念了一首《诗经》里的“青蝇”。
“青蝇”原诗不录,是什么主题呢?就是说谗佞小人像苍蝇一样到处嗡嗡乱飞,挑拨离间,奉劝范匄不要听信谗言。
驹支背完了诗,大家忍不住又笑了,因为这个挑拨离间的人不是别人,就是范匄。再说了,连野蛮人都会背《诗经》了,说明这世界上不太好忽悠了。
笑声让范匄十分尴尬,因为这代表大家都已经看得清清楚楚。
“你,你说得有道理。坏人的谗言确实不能相信,好了,没事了,明天你继续参加会议吧。”范匄作出一幅有过则改的样子来。
“范元帅真是胸怀广阔啊。”有人拍起马屁来,于是,大家纷纷开始拍马屁。
联合国大会在祥和的气氛中结束,只不过没有任何成果。当然,范匄的收获不少。
馀祭回到了吴国,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诸樊这才知道巫狐庸是对的。
“老巫,你是对的。狗日的晋国人,忽悠我们。”诸樊说起来,很是气愤。
“不奇怪啊,国家之间,只有永远的利益,没有永远的亲戚啊。大国都这样,别看他们人摸狗样衣冠楚楚,动不动还念首诗。用得着你的时候,你就是朋友;用不着你的时候,你就是狗屎。”
“可是,现在晋国人指望不上了,怎么办?”
“没什么啊,别说晋国人靠不住,就算能靠住,我们也不能永远靠他们啊,任何时候,我们都要靠自己。”巫狐庸并没有得意,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那,怎么靠自己?”
“虽说庸浦一战我们损失惨重,但是也并没有伤筋动骨,眼下,我们一面派遣精兵准备迎击楚国人,一面训练新兵。据我想来,一旦楚共王下葬,楚国人就会来攻击我们。阵地战我们不是楚国人的对手,还是用游击战来对付他们。”
“你说楚国人会来打我们?”
“一定会。”
“什么时候?”
“秋天,秋收之后。”
巫狐庸猜对了,秋天的时候,楚康王命令令尹子囊讨伐吴国。
这一次,战争会怎样?
第一六五章 忽悠害死人
子囊率领楚军,浩浩荡荡,讨伐吴国。在子囊看来,吴军主力已经被歼灭,眼下元气大伤,一定没有什么战斗力。
果然,楚军挺进到了吴国的棠(今江苏六合县西),吴军不敢出战,据险自守。
“令尹,我们还是引蛇出洞吧?”养由基建议。
引蛇出洞的结果是蛇不出洞,怎么引也不出洞。
楚军人多,人多固然力量大,可是也吃得多拉得多。转眼十天过去,眼看吴军不出战,而楚军又无法前进,子囊决定撤军。
——气死子囊
俗话说:伏虎容易纵虎难。
跟吴国人打仗,进攻容易撤退难,因为吴国人最喜欢的就是“敌退我追”。
“令尹,要当心吴国人从后掩袭啊。”子庚提醒子囊,对付吴国人,他算有经验。
“不碍,吴国人已经被我们吓破了胆,不用怕他们。你领军先撤,我在后面压阵。”子囊的心里,有些瞧不起吴国人。不过,他还是决定率领精兵在后掩护大队人马撤退。
子庚和养由基率领大队人马先撤,子囊率领精兵在后。
果然不出意料,吴军尾随而来,不过看见楚军保持警惕,吴军始终不敢接近楚军。
前面的楚军担心吴军追上来,因此撤得快;而后面的楚军因为时刻准备迎击吴国,所以走得慢。渐渐,楚军前后两军拉开了距离。
子囊率领着殿后的精兵小心翼翼地走,来到了皋州,此处是一处山隘,两山之间夹着一个隘口,只能容一乘战车通过。
“好了,过了这里,砍伐些草木来,就在隘口点一把火,吴国人就没有办法追了。”子囊盘算,主意是个好主意。
确实是个好主意。
天上开始掉草木了,子囊吃了一惊,难道老天爷听见自己的自言自语了?
不仅掉草木,而且掉火把了。
很快,隘口一片火光。
山上的呐喊声传来,子囊这个时候知道掉草木火把的不是老天爷,而是吴国人。
吴国人封锁了隘口,并且从山上冲了下来。后面,尾随的吴军也怪叫着,扑了上来。
子囊现在知道了,吴国人不仅仅会玩“敌退我追”,也会玩拦腰截击,包围聚歼了。
“狗日的吴国人,聪明。”子囊感慨一声,他知道自己低估了吴国人。
到了这个时候,除了逃命,还能有什么办法?
楚军冒着大火和吴军的箭雨,保护着子囊从隘口向外冲,公子宜彀(音够)
断后,拼死抵抗吴军。
子囊弃车而行,在部下的保护之下,虽说免不了火燎眉毛灰头土脸,总算是出了隘口,落荒而逃。而公子宜彀被吴国人团团包围,生擒活捉。
此战,子囊所率断后的楚国精兵大半损折。
子囊逃出去数里,才遇上子庚率领楚军回来救援,算是又坐上了车。
连惊带怕带恼火,回到郢都之后,子囊就病倒了,而且病情急剧恶化。仅仅一个多月,就已经病入膏肓。
临死之前,子囊找来了子庚,他有话要交待他。
“子庚,当今世界,虽然晋国比我们强,可是那个国家已经腐败了,没有人愿意为国家出力,所以晋国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吴国这样的国家,他们狡猾而残忍。我死之后,你要加固首都的城墙,因为吴国人迟早会打过来的。”子囊吩咐,说完,咽了气。
按《左传》的评价:子囊忠。君薨不忘增其名,将死不忘为社稷,可不为忠乎?
如果不知道古人说的“忠”是什么意思,参照子囊。
——晋国人又来忽悠
基本上,吴国和楚国现在算是打成平手。
此后一连九年,两国再也没有发生过战事。对于楚国来说,主要敌人是晋国,而且楚国内部也很腐败;对于吴国来说,自从看清晋国人真面目之后,打楚国人的热情就降低了很多。
直到诸樊登基十一年(前 550 年),这时候晋国已经是晋平公,而中军元帅是范匄。那一年,范家陷害栾家,栾盈出逃,晋国陡然之间感觉实力大损。
晋国六卿会议,除了栾盈,其余五卿出席,晋平公也亲自参加。
“各位,如今栾盈出奔到楚国边境,而栾家的实力庞大,如果栾盈投奔楚国,到时候里应外合,晋国就将陷入危险。今天我们特地请来主公,商讨对策。 ”范匄这样开场白。
没人发言,因为没人真正关心这个事情,大家都关心自己家族的利益。
晋平公有点不高兴了。
“那什么,赵武,你先说说。”范匄见冷了场,指定赵武发言。
“那,那什么,老韩,你先说说吧。”赵武没主意,索性推给韩起。
韩起一看,好嘛,推给我了,我哪知道啊?
“那,那什么,中行,中行有什么看法?”韩起推给了中行吴。
中行吴一看,你们会推,我也会啊。
“那,那什么,魏舒,你点子多,你说说。”中行吴又推给了魏舒。
魏舒左右看看,这里就自己级别最低了,没得推了。
“那,那什么,我,我年龄小资历浅,我,我还是听范元帅的。”魏舒没办法,硬着头皮,把球踢回给了范匄。
除了晋平公,大家都想笑。
现在没办法了,只好范匄先发言了。其实,他早就想好了办法。
“各位,从前悼公的时候咱们能够让楚国人服软,除了咱们自己的实力之外,很重要的是吴国人在东面牵制楚国人。可是,最近这些年,吴国人言而无信,背信弃义,不去骚扰楚国人了,简直就是个流氓国家。 ”范匄说到这里,扫视众人一眼。
大家都想笑,可是都忍着,大家都在想到底谁是流氓国家。
“我们晋国是个大国,讲信用有度量的国家。我看,咱们再给他们一个改正错误的机会,联络吴国人,让他们在东面继续威胁楚国,楚国人就不敢来对付我们了。”范匄的主意,就是要再利用吴国。
又说人家是流氓国家,又要利用人家。
“好主意,好主意。”大家都说是好主意,不是拍马屁,确实认为是好主意。
好主意虽然是好主意,可是会不会有难度呢?
“范元帅,当年咱们可是忽悠过人家啊,人家还会干吗?”赵武提出一点顾虑来。
“嗨,蛮夷国家,不就是用来忽悠的吗?继续忽悠啊。”
“怎么忽悠?”
“对付蛮子,派人去说几句好话就能让他们分不清东西南北了。”范匄说。
好主意还是好主意,可是没人愿意去。
没办法,范匄最后决定派自己的儿子范鞅前往吴国,忽悠吴国人。
“狗日的们,好像这个国家是我们家的一样。”范匄暗骂,不过想想,如果这个国家真自己家的,倒也不错。
范匄说对了。
诸樊这些年其实也挺怀念晋国人,毕竟那也是门亲戚,名门正派的亲戚。刚接见范鞅的时候,还拿腔拿调,说几句风凉话。可是范鞅搞了几首《诗经 》,狠狠地拍了一顿马屁,再说了些血浓于水之类的话之后,诸樊就有点感动了,有点云里雾里了。
“嗯,嗯,对,那叫什么?非、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我们还要联手对付楚国人。”诸樊表态了。
范鞅很高兴,心说蛮子就是好忽悠。
诸樊好忽悠,可是巫狐庸就没有那么好忽悠了。
“且慢啊,范鞅,十年前我们王子馀祭向你们晋国求援,结果被你爹一顿臭骂回来。你说,我们怎么还能相信你们?”巫狐庸也没客气,哪壶不开提哪壶。
范鞅笑了,这个时候,除了笑,也没有别的办法。
“老巫,那是一场误会。其实,我爹是无辜的,都是荀偃在后面操纵啊,这你爹最清楚啊。再说了,彼一时,此一时,难道对抗楚国不是我们共同的利益吗?”
范鞅说得很明白,大家都是为了利益,就不要纠缠于过去的事情了。之所以要提到巫狐庸的爹,画外音就是你不要忘了自己全家都在我们手里,小心点。
巫狐庸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但是他知道,既然是你们自己找上门来的,不敲诈你一下,你们会更加瞧不起我们。
“那这样,为了表达你们的诚意,也为了吴晋两国更加亲近。这样,我家大王的长子公子光已经到了娶亲的年纪,就向贵国求亲,请你转达。 ”巫狐庸给范鞅出了一个难题,因为晋吴两国同姓,按周礼不能通婚。
诸樊瞪了巫狐庸一眼,心说你这不是要让人家笑话咱们吗?晋国人肯定不同意。
出乎巫狐庸的意料,也出乎诸樊的意料,范鞅竟然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亲上加亲,好啊,我代表我家主公应承了。”
巫狐庸和诸樊大眼瞪小眼了。
“看来,为了利益,文明人也不讲文明了。”范鞅走后,诸樊和巫狐庸相顾感慨。
——晋国人继续忽悠
对于这桩婚事,晋平公表示反对。
“范元帅,同姓不婚啊。”晋平公有些不愿意。
“主公,说起来,同姓不婚。可是,想想看,当初文公的娘也姓姬啊,不是挺好吗?再说了,看看人家宋国,不都是同姓通婚,又怎么样了?退一步说,就算有什么问题,今后生个弱智什么的出来,那也是吴国人倒霉啊,我们怕什么?”
范匄早就想好了说辞,吴国让儿子忽悠了,晋国这边,就是自己来忽悠。
“这个。”晋平公还是有点犹豫,毕竟现在跟从前不一样了,现在晋国是盟主,要以身作则才好啊。
“主公,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啊。”范匄又说。
在晋国人的眼里,吴国根本就不是兄弟,而是狼。
“那,好吧。那就悄悄地送过去,别让人家知道了笑话。”晋平公被说服了。
“别介,要大张旗鼓地嫁过去啊。”
“为什么?”
范匄是什么人?著名腐败分子啊。
腐败分子的最大特点是什么?他的是他的,别人的也是他的。所以,他是绝对不会吃亏的。
范匄派人去齐国和宋国求媵,请两国派公主陪嫁。随后大张旗鼓,将公主送去了吴国。于是,地球人都知道晋国和吴国通婚了。同时,范匄放出风声,说是晋吴联姻之后,吴国将从东面发起猛烈进攻,与晋国前后夹击楚国。
楚国驻晋国的地下办事处很快得到情报,说是吴国将重新开始进攻楚国,于是急忙密报回国。
“令尹,吴国人又要来攻打我们了,怎么办?”楚康王请来令尹蒍子冯紧急商讨这件事。
“这,吴国人呢,说聪明他们很聪明,跟我们打仗一套一套的;说傻他们很傻,总是让晋国人忽悠。这事情,还真难办。 ”蒍子冯也挠头,这几年国家搞廉政风暴,总算过了几年安生日子,这下又不得安生了。
“你看,咱们是不是要先发制人,索性先给他们点颜色看看?”楚康王有点沉不住气,毕竟,他的国际斗争经验不足。
“那,好吧。”蒍子冯没有更好的办法,同意了。
不过,蒍子冯还是有些怀疑,于是,一面点兵攻打吴国,一面分别派人前往吴国和晋国,继续打探消息。
尽管很多年不跟吴国打仗,楚军在这些年里也没有闲着,他们操练了一支水师,专门用来对付吴国。这次,蒍子冯率领水师顺水而下,直抵楚吴边境。
吴国人还是死守不战,蒍子冯也命令不许冒进,等候消息。
不久,派往吴国和晋国的密探先后回来,报告了情况。
吴国方面的情况是,吴国人根本没有进攻楚国的打算,因此对于楚国的讨伐非常意外。
晋国方面的情况是,在他们得知楚国进攻吴国的消息后,非常高兴,中军帅范匄宴请六卿,在宴席上说:“喝我们的酒,让楚国人和吴国人狗咬狗去吧。”
“唉。”蒍子冯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说吴国人傻,其实我们也够傻的。
防着防着,还是被晋国人忽悠了,防不胜防啊。”
蒍子冯没犹豫,楚军立马撤军。
《左传》记载:楚子为舟师以伐吴,不为军政,无功而还。
成语无功而还、无功而返,都出于此处。
不过,楚军无功而还不是因为“不为军政”,而是因为被晋国人忽悠了。而之所以有“不为军政”的记载,那是因为楚国人不愿意承认自己被忽悠了。
从士蒍、荀息到阳处父、赵盾,再到范家父子,晋国真是个忽悠大国。
蒍子冯及时撤军,避免了一场战争。
在楚国,楚康王松了一口气。
在吴国,吴王诸樊也舒了一口气。
在晋国,范匄叹了一口气:“这年头,忽悠人越来越难了。”
“爹,那怎么办?”范鞅也有点失望。
“怎么办?接着忽悠,你再去趟吴国。”
——忽悠害死人
范鞅又到了吴国。
吴王诸樊正纳闷呢,正想不通楚国为什么无缘无故来攻打自己。
“大王,知道楚国人为什么攻打你们吗?”范鞅似乎知道诸樊的困惑。
“为什么?”
“就因为你们十年前打败了他们,气死了子囊,他们憋着气要来报仇啊。”
“可是,这口气怎么憋了十年?”诸樊将信将疑。
“那是因为我们一直在北面牵制他们啊,最近听说我们两国联姻了,楚国才忍不住来打吴国啊。”
“嗯,有道理。”诸樊觉得有道理。
“大王,你知道楚国人为什么自己又撤回去了吗?”
“为什么?”
“因为我们出兵了,我们听说楚国进攻吴国,我们是兄弟加亲家,亲上加亲啊,我们能坐视不管吗?吴国的事情就是我们晋国的事情啊。所以,没等你们求援,我们就出兵了。要不是楚国人撤得快,我们就打到楚国国内去了。 ”范鞅一通忽悠,其实晋国根本没有出兵,根本就没有打算出兵。
“是吗?真够兄弟啊。”诸樊感慨,觉得范家父子真是不错。
“那什么,楚国是我们的共同敌人。我们觉得吧,帮人帮到底,既然楚国悍然挑起了战争,我们相信吴国也不会就这么忍气吞声,所以,我们支持吴国反抗侵略的正义斗争。那什么,如果吴国发动反击,我们晋国就陈兵晋楚边境,随时加入战争。”看着忽悠的效果不错,范鞅继续。
“想不到你们真够意思啊,我们吴国肯定咽不下这口气,我们一定要向他们讨回公道。那什么,你帮我出出主意,怎么收拾楚国人?”
基本上,到这个程度上,诸樊就已经被忽悠得差不多了。
“大王,办法呢,我路上就已经想好了。在楚国境内,有一个蛮夷小国叫做舒鸠,一向是楚国的附庸,根据我们的谍报,这个国家对楚国那帮腐败分子非常不满。如今,只要大王您拿出些财宝去贿赂他们,他们一定跟你们共同对付楚国。
这个主意,您看怎么样?”范鞅这个主意,不是路上想的,而是在家里跟他爹商量好的。
“好,就这么定了。”诸樊不假思索,大声叫好。
落后国家的一大特征就是:轻易相信别人,很容易被忽悠。
尽管总体上是在忽悠吴国,可是范鞅的情报还是准确的,舒鸠人确实对楚国人很不满。
诸樊按照范鞅的指点,派人暗中联络舒鸠,承诺保护他们,并且拿了些财宝贿赂他们,果然舒鸠就背叛了楚国,也不进贡了,也不贿赂了。总之,不尿楚国这一壶了。
到楚国进攻吴国之后的第二年,楚国又出兵了,不过这一次不是进攻吴国,而是攻打舒鸠。舒鸠在哪里?在现在湖北武汉的黄陂区。
吴王诸樊说话算数,立即派馀祭率领吴军驰援舒鸠。
吴楚两军在舒鸠再次碰面。
这一次,馀祭犯了当年公子党同样的错误,中了楚国人的诱敌之计,结果再次惨败,馀祭弃车而逃,翻山越岭逃回吴国。
随后,楚国大军灭掉了舒鸠国。
诸樊很恼火,现在他发现,每次进攻楚国,最终结果都是大败。而战胜楚国,每次都是靠游击战术。
“难道我们天生就是要防守的?难道我们就不配进攻?”诸樊决定,要亲自统军进攻楚国,看看楚国人有什么能耐。
在秋天被楚国人击败两个月后,诸樊亲领大军,进攻楚国。
楚国人根本没有料到吴国人在被击败之后这么快就再次来了,因此楚国大军来不及出动,吴国军队就已经攻打到了楚国的巢(今安徽巢县)。
吴军这次来是来势汹汹,诸樊下了决心要跟楚国人决一死战。巢地只有楚国的边防军守卫,当然不是吴军对手,只得全军退守巢城。
“奶奶的,说我们吴国人不会攻城,我要让你们看看吴国人怎么攻城。”诸樊下令攻城。
三天时间,吴军没有拿下巢城,反而死伤累累。
尽管守住了城池,楚国守军知道,以吴军这样的架势,守是守不了多久的。
巢城守将名叫牛臣,他知道目前摆在自己面前的其实就是两条路。第一条,投降,不过投降吴国蛮子既没有面子,而且很可能还是要死;第二条,死守,直到被攻破,也是个死。
算来算去,死路两条。
当一个人只有死路可走的时候,他会想什么?拉一个垫背的。
“反正都要死,老子死,也要让你死。”牛臣下定了决心。
第二天,吴军准备攻城,却看见巢城城门大开。
“狗日的,守不住了,要逃跑?快,攻进城门。”诸樊命令自己的御者向城门冲去,他一向就这样,打仗都是冲在最前面。
诸樊的战车冲了过去,身后是吴国的大部队。
战车冲进了城门,一根圆木横躺在路中间,战车不得不停了下来。诸樊在车上没有动,他在等着后面的步兵上来搬走圆木。
就在这个时候,不远处的矮墙悄悄地露出了一个人头,然后是一把弓和一枝箭,箭瞄准了诸樊,然后有力地射了出来。
这么近的距离,不用养由基,牛臣就够了。
箭,从诸樊的脖子穿了过去。
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诸侯死在战场了,现在,终于有了一个。
吴王诸樊就这样倒下了。吴军蜂拥而入,牛臣被砍成了肉酱。
诸樊死了,死在楚国人的箭下,更是死在晋国人的人忽悠之下。
第一六六章 崔家灭门案
诸樊就这么死了。
好在,吴国人对于生死不是太在意。
“兄弟,大哥没了,你来当国君。”馀祭把季札给找来了,二话不说,要让他当吴王。
“二哥,大哥没了,就该你了,轮不到我啊。”季札拒绝了。
“不行,爹的意思,就该让你当。”
“不行,我不当。”
“你真不当?”
“我真不当。”
“你别后悔。”
“我不后悔。”
“好,你不当,我就当了。”
这就是兄弟两个的对话,一点也不矫情。吴国人,直爽得厉害。
——齐国来客
吴王馀祭登基,立即加强了吴楚边境的防守。
“当初我们趁他们丧期攻击他们,如今他们一定也会趁我们丧期来攻击我们。”馀祭断言。
果然,第二年(前 547 年)夏天,楚军联合秦军前来共打吴国,见吴军早有防备,于是撤军。
馀祭与诸樊不同,他对晋国人没有一点好感,经常痛骂晋国人是大忽悠,自己的哥哥就是被晋国人忽悠死的。
“我们跟楚国有什么仇恨?我们缺心眼啊?我们再也不跟文明国家打交道了。”馀祭决定不再跟晋国人来往,也不再攻打楚国,他要把眼光盯向南面的越国。
没有了吴国这个替死鬼,似乎晋国和楚国之间也觉得没什么意思了。于是,
第二年,晋楚实现和平(见第四部第 156 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
吴王馀祭三年(前 545 年),中原来人了。哪个国家的?
“不要跟我说是晋国的。”馀祭说,他讨厌晋国人。
好在,不是晋国人。
“不要跟我说是楚国的。”馀祭又说,他憎恨楚国人。
好在,也不是楚国人。
“也不要跟我说是鲁国人。”馀祭又说,他也不喜欢鲁国人。
好在,也不是鲁国人。
那么是哪国人?齐国人。
馀祭喜欢齐国人,他觉得齐国跟吴国有很多相似的地方,譬如都被晋国人忽悠得很惨。
那么,齐国的什么人呢?
庆封。
庆封来干什么?移民,不是一个人移民,而是全家移民。
庆封不是在齐国过得好好的?怎么移民了?
看来,要说说齐国最近发生的事情了。
——崔家兄弟
自从崔杼娶了棠姜回家,又为了棠姜杀了齐庄公,立了齐景公之后,崔杼和庆封强强联手,崔杼出任右相,庆封出任左相,崔庆两家成了齐国最强大的势力。
(事见第四部第 152 章)
崔杼和庆封私下里盟誓,要像从前国家和高家一样,互相提携互相帮助,永远雄霸齐国政坛。
崔杼过得很幸福,因为棠姜让他很满足。棠姜也很争气,改嫁崔杼不到一年,就为崔家生了个儿子,名叫崔明。
崔杼的前妻为她生了两个儿子,大的叫崔成,小的叫崔强,都已经成人。崔成的身体一向不太好,崔强也有些脑子不太好使,所以齐国人戏称 “崔成不成,崔强不强”。
相反,小儿子崔明看上去十分机灵,就连吃奶都是吃一个握着一个,崔杼越看越爱,戏称崔明为“奶霸”。
后面的桥段就可以想像了,就在“奶霸”还吃奶的时候,崔杼就废了大儿子,把“奶霸”立为继承人。
棠姜改嫁崔杼的时候,把跟前夫生的儿子棠无咎也给带来了,根据爱屋及乌的原理,棠无咎在崔家也混得有模有样,后爹对他也不错。而棠姜的哥哥东郭偃不用说了,他以大舅哥的身份就任了崔家的大管家,在崔家呼风唤雨,连崔成崔强也要让他三分。
崔成崔强眼看着后娘那一边得势,干着急没办法,怎么办呢?崔成决定,退休算了。
于是,齐景公二年,也就是吴王馀祭二年,崔成向父亲提出请求,想要把崔地要过来,从此之后自己就去崔地养老。崔杼没有多考虑,当时就同意了,然后让大管家东郭偃和棠无咎去办理这件事情。
“不行,不能给他,崔地是崔家的宗庙所在,一定要给继承人啊。”东郭偃和棠无咎强烈反对,也是,他们自然要向着崔明。
崔杼想想,觉得也有道理,实际上确实有道理。于是,崔杼又拒绝了崔成的请求。
崔成很郁闷,崔强也很郁闷。两兄弟本来就对棠姜那几个人不满意,如今好事又平白被东郭偃和棠无咎给破坏了,换了谁都会郁闷。
“怎么办?”兄弟两个大眼瞪小眼,不知道该到哪里讲理去。
商量来商量去,兄弟两个觉得一定要把东郭偃和棠无咎给除掉,否则今后的日子更难过。可是,怎么除掉他们,兄弟两个又没有主意了?
商量去商量来,两兄弟觉得应该去找庆封帮忙,看看庆封有什么办法。
于是,兄弟两个来找庆封。
“庆叔啊,评评理评评理啊。”崔成崔强哭哭啼啼,添油加醋,把自己在崔家所受到的非人待遇讲述了一番,说是自从棠姜来当后妈之后,兄弟两个的就算成了后娘养的,地位越来越低,待遇越来越差。相反,棠姜的哥哥和大儿子鸡犬升天,在兄弟两人的头上拉屎。如今,“奶霸”不仅霸占了奶,什么都要被他霸去了。
“叔啊,再这么下去,我们兄弟两个受点委屈无所谓啊,就怕他们找机会害了我爹,霸占了崔家的财产啊。”
对于崔家的事情,庆封自然知道得清清楚楚。其实,早在崔杼强娶棠姜的时候,庆封就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
“两位大侄子,清官难断家务事啊,这事情,你们要我怎么做?”庆封问。
“我们就是不知道,才来请教您啊。”崔成说,倒是实话。
“那,那你们先回去,让我想想。”庆封打发了崔家两兄弟,倒不是托词,他确实需要想一想。
对于庆封来说,眼前是两条路可以走。第一条,帮助崔家维持稳定,劝说崔家两兄弟认命,找个不算太好但是能够养活自己的地方养老算了;第二条,支持崔家兄弟,引发崔家内内乱,趁机摧毁崔家,自己独揽大权。
庆封有些拿不定主意,因为他曾经与崔杼盟誓过要互相帮助,两家共荣共损,如果崔家倒了,庆家有好处吗?
想来想去,庆封也没想明白。于是,他也找人去了。找谁?他的朋友卢蒲(上敝下女,音敝)。
“好机会啊,崔杼本来就是弑君的人,名声不好,迟早要倒霉的。趁这个机会干掉崔家,一来算是替民除害,免受连累;二来,崔家没落了,庆家不就是齐国第一家了?”卢蒲敝不假思索,建议庆封落井下石,趁机取代崔家的地位。
“可是,要是没有了崔家,庆家也就失去了支援啊。”庆封有顾虑。
“嗨,没有崔家,还有我们卢蒲家啊,我们卢蒲家紧密团结在庆家周围不就行了?”卢蒲敝一边说,一边笑了。
庆封也笑了,他就知道卢蒲敝打的是这个算盘,崔家完蛋了,卢蒲家就能递补上来。想想看,现在虽然是崔庆两家执掌齐国大权,可是崔前庆后,听起来就不爽。如果今后成了庆卢两家掌权,感觉不是更好?
几天之后,崔成和崔强两兄弟又来找庆封了。
“庆叔,那什么,替我们想好主意了吗?”崔成问。
“按理说呢,家务事我不好管。不过呢,这事情确实关乎你爹的性命,我还不能不管。我们齐国的俗话说:一不做,二不休。你们要是只赶走东郭偃和棠无咎,等以后崔明长大了,他们不是照样回来?我看啊,干掉他们。啊,主意我就这个主意了,你们自己掂量着办吧。”庆封作出一副深思熟虑的样子来,缓缓地说来。
“这,庆叔,这就闹大了吧?”崔成和崔强对视一眼,弱弱地问。
“唉,我不是说了吗?我出主意,你们拿主意,随便你们啊。”庆封喝了一口水,站了起来,转身要走,一边转身,一边自言自语状: “唉,崔成不成,崔强不强啊。”
崔成和崔强这辈子最不爱听的就是这句话,放在别人嘴里说出来,早就翻脸了,可是今天这样的场合被庆封说出来,却是正打在他们的软肋上。
兄弟二人在一瞬间下定了决心。
“我们窝囊了一辈子,这回要做件大事。”兄弟两个急忙拉住了庆封。
“去吧,放手干,叔就是你们的后盾。”庆封忍住了笑,抬头向远处看去,似乎看到了光明的未来。
——崔家覆灭
得到了庆封的支持,崔成和崔强开始准备了。
“以后,我要改名叫崔有成。”崔成说。
“那,我就崔大强。”崔强也表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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