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读网 - 人生必读的书

TXT下载此书 | 书籍信息


(双击鼠标开启屏幕滚动,鼠标上下控制速度) 返回首页
选择背景色:
浏览字体:[ ]  
字体颜色: 双击鼠标滚屏: (1最慢,10最快)

汉武帝

_3 杨生民 (现代)
  梁王见礼后道:“王姐自幼与小弟投缘,今长公主在朝举足轻重,还望对小弟立储一事多加关照,与母后合力促成此事,弟当没齿不忘大恩。”
  刘嫖拉着刘武之手,显得格外亲密无间,她心中说,若不是阿娇许配胶东王,自己肯定要为刘武效力的。当然,她不会把心事说出:“梁王尽管放心回去,京城里有我与母后协力相助,很快即有佳音。”
  梁王又再三叮嘱后,这才离京返归睢阳。
  一转眼,两个月过去,已是秋凉时节,可京城始终没有好消息传来,袁盎的相国当得依然是稳如泰山。派去过几个信使,窦太后和长公主的答复都是还在催促景帝,何时罢免袁盎尚无准确时间。
  梁王愁烦地对文武两名亲信公孙诡和羊胜说:“似此等下去,还不知猴年马月方能出头。”
  公孙诡言道:“千岁,依小人看来,皇上是在有意拖延,根本就没有真心罢黜袁盎之意。”
  “这又如之奈何?”
  “皇上不肯废袁盎相国,意在敷衍太后,为今之计是不能依靠旁人了,我们要设法除掉袁盎。”公孙诡献计。
  “怎么个除法?”
  羊胜主动请缨:“千岁,小人愿去京师刺杀老贼。”
  “行刺?”梁王心下犯思忖,“公孙先生,妥否?”
  “此举实为上策。”公孙诡毫不含糊地支持。
  “好!”刘武下定了决心,站起身郑重交待,“本王即命羊胜将军乔装赴京,秘密刺杀袁盎,事成赏银千两。”
  “末将遵命。”羊胜响亮地回答一声,看得出他满怀必胜的信念和决心。
  如洗的秋夜星光灿烂,皎月像一面圆圆的铜盘在头顶高悬。葡萄架投下斑斑驳驳的暗影,袁盎斜靠在太师椅上,慢慢地品味着龙井香茗,其实他是在想心事。长公主刚刚离去,但那柔里含钢的声音还回响在耳边:“袁大人,太子之位不可久虚,梁王野心不死,胶东王聪颖过人,堪可为继。大人如率先举荐,定能获万岁恩准,诚国家万民之幸。”
  袁盎反对梁王为储。他也不同意胶东王做太子,因为他已风闻长公主与王美人业已联姻,这不显然是合伙徇私吗?所以他回答刘嫖的话是:“依老臣看来,太子尚无合适人选,立储之事不需急于一时,放放再说。”
  刘嫖自然是不悦地离去,而袁盎明白长公主在朝中的地位,因而他晚上难以成眠,在窗前的葡萄架下想心事。猛然间一道黑影划过夜空,是什么落在了自己的身后,是猫是鹰,他猜测不出,转过身去观看。“啊!”袁盎惊叫出声,一把闪着寒光的钢刀就横在面前,对面是一个全身黑衣,只露两只眼睛的刺客。
  袁盎说话都变音了:“你……你是何人?又……意欲何为?”
  “奉主人之命,来取尔的项上人头。”
  袁盎毕竟是一国之相,在初时的惊恐后,已是平静下来:“但不知好汉是受何人差遣?”
  “你是聪明人,我会告诉你吗?就别心存幻想了。”
  “我这相府之中,也有强壮家丁护院武士,本官只要叫一声,他们就会应声而至将你活捉。”
  刺客鼻孔中轻轻嗤了一声:“袁大人,你那些家丁武士早已在梦乡中受了我的熏香,不到天明是不会清醒了。”
  “那,”袁盎明白是无人能来救援了,“照你所说,我是必死无疑了,可是好汉总该让我做个明白鬼,不然我不知为何而死,又是死在何人之手,便在九泉之下也难以暝目啊!”
  刺客想了想:“好吧,反正你是难逃我手,便告诉你也无妨。某是梁王手下贴身武士羊胜,只因你……”
  “不要再说,我全明白了。”
  “那好,就请低头受死吧!”
  “羊将军,你想怎样结果我的性命?”
  “割下头颅,方能回去向梁王交差。”
  “将军,老夫还有个小小的请求。”袁盎说时眼中溢出泪水。
  羊胜便有几分不忍:“你且讲来。”
  “老夫想,这活生生剑穿咽喉或心脏,其痛苦定是难以名状。”袁盎啼泣出声,“可否让老夫用一束白绫先行自己了断,待老夫断气后,你再割下头颅不迟。”
  羊胜心想:这至多不过多等一时片刻,自己与他又无仇恨,临死之人何妨满足他这最后要求。“也好,我答应你,也不怕你耍滑,量你也逃不出我的手心。”
  袁盎步履蹒跚地走入室内,少许时间,羊胜进入室内,但见袁盎吊在房梁上团团打转,两手垂落下来,舌头也搭出老长,已是气绝身亡。他用手托下尸体,手起剑落,好锋利的武器,袁盎人头应声与尸身分离,他用事先备好的牛皮袋盛起,纵身一道黑影,跃出了相国府。羊胜怎知,由于他的一时恻隐,给梁王和他本人都留下了杀身之祸。
  第一部分 公元前151年的盛夏第14节 钦差闯睢阳
  黎明的曙光染白了东方的天际,相国府又迎来新的一天。然而,它没有往日的忙碌和喧嚣,听不到报晓的梆锣声,看不见家人们打扫庭院的繁忙情景。整个相国府仿佛死一般沉寂,只有麻雀在檐前自在地飞翔。
  袁盎的妻子老夫人第一个醒过来,她习惯地摸一下身边,竟是空空如也。一骨碌坐起,心中纳闷自己这一夜为何睡得这样死,四更天醒来已是她的惯例。老头子去往何处呢,莫非一大早就去书房练字?她出了卧室直奔书房,推开虚掩的屋门,一股血腥气扑面而来直呛内腑。老夫人一愣神,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等迈步进入房中,赫然发现一具无头尸身横陈屋地。那服饰她一眼便认出,死者是自己的夫君袁盎。老夫人惊叫一声,倒地昏厥过去。
  半晌,有人在耳边呼唤,待老夫人睁开双眼,认出是管家在身边,她发出悲声:“管家,天大的变故啊!”
  “老夫人,老爷他……他死得好惨哪!”
  “天哪,这该如何是好?”老夫人坐在地上捶胸号啕。
  “老夫人节哀,当务之急是要向万岁报丧。”管家提醒。
  老夫人止住悲声:“此事就请管家办理吧!”
  很快,关于相国袁盎神秘离奇死亡的消息,便在皇室和重臣中传开,长公主代表景帝,第一个来到了现场。
  悲痛欲绝的老夫人在一旁相陪,简要地介绍情况:“昨夜全府的人无不睡得很实,凶手就是钻了这个空子。”
  刘嫖心中已然有数:“这是凶手用了迷药之类的手段,不然决不会有这种情景发生。”
  “怪不得呢!”老夫人如梦方醒,“妾身从来都是四更起床的。”
  刘嫖手指屋内悬挂的白绫,突然问道:“这是做何用的?”
  长公主发问,老夫人这才注意到,房梁上悬着结套的白绫:“好奇怪呀,书房是从无此物的。”
  刘嫖近前查看:“这似乎是人上吊所用。”
  管家发出疑问:“老爷若是自尽,那头颅当存,这又令人费解。”
  刘嫖又发现白绫上有斑斑血迹:“这血是从何而来?”
  管家看看无头尸身:“自当是砍头时喷溅所致。”
  刘嫖上下打量几眼:“尸身在地,白绫高悬,如何就能喷得上去,管家,你且解下白绫容我细看。”
  管家遵命踏上八仙桌将白绫解下,刘嫖接过铺展在桌面上,捋到中间部分时她双眼一亮,中间是一行血写的文字:我为梁王与羊胜所害!
  刘嫖不禁脱口而出:“原来如此!”
  老夫人问:“这是怎么回事?”
  刘嫖也不答话,直趋袁盎尸身查看其手指,右手食指是破的且血肉模糊,她自信地站起:“我明白了。”
  老夫人道:“我却是更糊涂了。”
  刘嫖答道:“事情已是明摆着的,袁大人在朝堂上反对梁王为储,而种下了祸根,是梁王派羊胜前来行刺。袁大人请求吊死而获准,他在死前机智地咬破食指,留下这血字,也就留下来血证。”
  老夫人听后,不由得大骂刘武:“好你个梁王千岁,竟敢派武士刺杀大臣,我要面见万岁请求圣裁,为我那惨死的老头子报仇雪恨。”
  “老夫人保重,本宫既是奉旨前来,就要回宫复旨,相信万岁会秉公而断,不会放过凶手。”
  “长公主,你千万要为妾身做主啊!”
  “老夫人节哀,静候消息就是。”刘嫖起驾回宫去了。
  刘嫖的便轿进入大宫门后直奔五柞宫,在门前恰遇小刘彻用竹竿做马在玩耍,刘嫖近前爱抚地摸摸他的头:“胶东王,玩得好开心哪!”
  “姑妈,我并非在做孩童们的玩耍游戏,而是在练习骑马。”刘彻歪着头,极为认真地回答。
  “啊,竹竿为马。”刘嫖感兴趣地问,“练骑马所为何来呀,为的是长大后娶媳妇吗?”
  “不,为的是将来上战场冲杀,也好建功立业。”
  “好,好!”刘嫖赞不绝口,“人小志大,姑妈没有看错人,给阿娇找了个好女婿。”
  想不到小刘彻深深一躬,接口问道:“请问姑妈,阿娇姐姐可好?”
  刘嫖心里这个高兴就别提了:“怎么,想阿娇了,要不要现在就送过来给你做媳妇?”
  “不,”小刘彻一本正经地答道,“要等我长大,给阿娇姐盖好金屋子后,再把她接过来住。”
  刘嫖喜得将刘彻抱在怀里:“好个胶东王,但愿你日后做了皇帝,还能这样疼爱阿娇。”
  王美人闻声迎出,接过刘彻,交与唐姬领走:“长公主,去袁府这样快就来复旨。”
  刘嫖的喜悦溢于言表:“弄清了原委,自然就快了。”
  王美人一脸忧愁:“袁盎一死,朝中无人敢与梁王抗衡,只怕是太后与梁王全要如愿了。”
  “袁盎被刺,是个喜信,你就听我对皇上禀奏内情吧。”刘嫖进入御书房,与景帝见过礼后,将袁盎遇害经过从头告知。
  景帝听刘嫖讲述了案情,不由得一阵阵发怔:“照皇妹所言,袁盎当真是梁王所害。”
  “血字为证,可说是铁证如山。”
  王美人已是舒展了愁眉:“刘武身为梁王,竟然派人刺杀当朝相国,实属罪大恶极,休要再说为储,便性命也难保存。”
  “这便如何是好?”景帝一时无了主张,“梁王是母后爱子,若依法处治,母后必定不依。”
  刘嫖早已想好主意:“兄皇,无论如何相国不能白白死去,当派一刚正不阿的大臣为钦差,前往睢阳调查案情,索要凶手,至少梁王要交出羊胜,至于对梁王的处治,视事态发展而定。”
  第一部分 公元前151年的盛夏第15节 御史大夫田叔
  “皇妹看何人可当此重任?”
  “御史大夫田叔。”
  “就依皇妹之见,朕即刻颁旨。”
  正如刘嫖举荐时所说,田叔是个忠直之士,在朝中一向以直言敢谏著称。他出自袁盎门下,也是在朝堂上反对梁王立储之人。刘嫖挑选他,应该说是经过认真思考的。接到圣旨后,田叔夫人抱着丈夫痛哭流涕:“你不能受命,就说身染沉疴,告病请假。”
  “什么话,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皇上圣旨,岂是可以推辞的。”田叔决意领旨前往。
  “老爷,谁不知梁王势大,有太后撑腰,皇上也奈何不得他,去他的封地办案,不是羊入虎口自寻死路吗?”
  “俗话说,君叫臣死臣不能不死,何况万岁是派我为钦差大臣。”田叔无所畏惧,“梁王虽然霸道,量他也不敢公然反叛朝廷,他也就不敢把我这皇上派的钦差怎么样。”
  田叔与夫人依依惜别方要起程,长寿宫的总管太监到了。他面对田叔,大模大样地一站:“太后懿旨,着田大人即刻进宫,不得有误。”
  “请问公公,太后传唤下官,不知所为何事?”
  “太后又没交待,咱家怎知。”总管示意就走,“田大人,到了长寿宫自然就知道了。”
  田叔乘轿跟随总管来到长寿宫,拜见过窦太后动问:“太后召见卑职,不知有何吩咐?”
  “哀家获悉田大人荣任钦差,要去睢阳办案,恰好老身要给我儿梁王捎些稀罕物件,想有劳田大人可否?”
  “太后这是看得起下官,理当效劳。”
  “礼品已命人备好,走时即着人送至府上。”
  “卑职一定分毫无损地交与梁王千岁。”
  “田大人,听说袁盎一案牵涉到梁王手下之人,老身有一言奉告,梁王为哀家钟爱,无论案情怎样,都不得难为梁王,如若有违,小心你的身家性命,就是皇上也保不了你!”
  田叔哪儿敢不唯唯应承:“为臣谨遵懿旨。”
  田叔步出长寿宫,才知此行是个苦差事。他满腹心事离京前往睢阳,由于面临的是桩挠头案,他一路思忖如何才能做到两全其美,所以行进速度迟缓。五天之后,到了离睢阳六十里路的界牌镇。红日业已衔山,田叔决定在此住宿一宵,次日早晨赶赴睢阳。
  钦差一行刚刚进入官驿落脚,梁王派出迎接的使者公孙诡就到了。驿丞为二人做了引见,公孙诡抢先说:“钦差大人一路风尘,学生奉梁王之命为大人接风,酒宴早已齐备,就请移驾入席。”
  田叔脸上毫无表情:“下官奉旨查案,不敢有丝毫徇私,难以从命赴宴,还望公孙先生见谅。”
  “好,不愧为当朝御史,清正廉明,一尘不染,”公孙诡赞美之后起身,“学生就不勉强了,权且告辞,明日一早来迎领大驾。”
  田叔起立相送:“先生走好。”
  驿丞跟在公孙诡身后:“先生的房间业已准备妥当,待小人为您带路。”
  “我还不累,休息不急,你带我去厨房看看为钦差准备的晚饭,要可口又不奢糜,而且要确保万无一失。”
  “这个先生只管放心,小人专司迎来送往,厨役都知规矩,钦差入住更是百倍小心,决不会出半点儿差错。”
  “梁王派我前来,不去厨房看视总难放心。”公孙诡坚持要去,“你就头前带路吧。”
  厨房内热气蒸腾,厨师与下人们忙得正欢。例行的晚饭基本已准备停当,在那盆黄河鲤鱼汤前,公孙诡认真地抄起勺子,搅几下又舀起半勺,送到鼻子边嗅了嗅:“不错,色香俱佳,手艺高超。”
  驿丞恍惚看见一粒黑豆似的东西,随着公孙诡搅动勺子时落在了汤中。他刚想提出,又觉不妥,便将已到唇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公孙诡回房休息去了,下人们忙着给钦差开饭。米饭和烧的菜全都送上了餐桌,在厨役端起汤要送走时,驿丞伸手拦住了。他觉得自己既已看见有脏物落入汤内,就不该再奉与钦差,吩咐首厨抓紧重新烹制一碗。这碗汤倒掉实在可惜,驿丞便就着一个烧饼吃下了这碗鲤鱼汤。
  驿丞狼吞虎咽用过饭,抹抹嘴巴要给公孙诡一行安排晚餐,就觉得腹中刀绞般疼痛,而且随之剧痛难忍。他此刻全明白了,双手捂住腹部,强忍痛楚对首厨说:“快,快去叫钦差大人。”
  田叔闻讯赶到,驿丞已是疼得在地上翻身打滚,他断断续续地说:“田大人,公孙诡,他……他在汤里下毒……”
  田叔抱住驿丞:“你挺住,我派人给你去请郎中。”
  “我……我……”驿丞声音越来越微弱,“所幸……这汤……”
  “你救了我,我一定为你报仇。”
  驿丞用最后的力气点点头,闭上了眼睛。
  厨役们将方才公孙诡来过的情景讲述了一遍,田叔愈想愈是后怕,决定立刻将凶手擒获。他带人闯到公孙诡下榻的房间,哪里还有公孙诡的影子,凶手早已溜走,连夜返回睢阳去了。
  次日早饭后,田叔带着为驿丞报仇的决心,踏上了通向睢阳的官道。一路马不停蹄,一口气赶到了睢阳城。
  国相轩丘豹在城门迎候:“钦差大人一路鞍马劳顿,请到驿馆休息。”
  田叔憋着一肚子气:“轩大人,请问公孙先生何在?”
  “千岁命他去界牌镇迎接钦差,没有见到吗?”
  “昨晚曾见过一面,可他昨天夜里就不辞而别了。”
  “这倒是奇怪了。”
  “说怪也不怪,”田叔提出,“圣命差遣,不敢稍有怠慢,请轩大人即刻引我去见梁王千岁。”
  轩丘豹略一沉吟:“好吧,恭敬不如从命。”
  梁王的银安殿宏大宽敞金碧辉煌,梁王高高在上,为了表示对钦差的礼遇,特意在左下首为田叔设了个座位。不等田叔开口,梁王即抢先说道:“田大人离京前可曾见过太后?”
  田叔明白了,这是太后早已飞马报来信息,也就如实应答:“太后也曾召见下官,并为千岁捎来礼品一箱,就让下人抬上请千岁过目。”
  “不必了,本王这里奇珍异宝应有尽有,那一箱礼品就转送与田大人了,想来不会见拒。”
  “千岁,下官奉旨办案,您又是当事人,虽说却之不恭,然亦不敢领受,以免传到朝中,人们会有闲话。”
  “怎么,怕受牵连吗?”
  “非也,其实在下官事小,恐有损千岁的名声。”
  “本王不在乎朝中百官的议论,礼品是一定送与你了,你是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
  “王爷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下官也只能从命了。”田叔心中已有主张,回京后将礼品原封不动交还窦太后。他赶紧将话茬转入正题,“千岁,下官奉旨前来办案,还望鼎力相助。”
  梁王故做懵懂:“是何案子啊?”
  “相国袁盎被刺。”
  梁王仰天大笑起来,笑过一阵后,他反诘道:“案子发生在京城,你不在长安抓凶手,来我这睢阳做甚?”
  “因凶手是千岁手下羊胜,所以圣上命下官前来。”
  “这就怪了,请问田大人,如何便断定是羊胜所为?有道是捉贼要赃,捉奸要双,这证据何在?”
  “请千岁召羊胜上殿,下官与他当面对质。”
  “这个只怕不妥,羊胜本不是凶手,为何要受盘问?”梁王推托,“再者说,案发日他一直在本王身边,本王可以作证。”
  “俗话说,身正不怕影斜,羊胜既非凶手,与下官见一面,说说清楚,下官也就可回京复旨了。”
  刘武感到此话有理,便见见又有何妨,即令人宣召羊胜上殿。
  羊胜自恃是在睢阳,又有梁王保护,故而毫不在乎,大大咧咧上殿来,见到田叔抱拳一礼:“啊,这不是田大人吗?是什么风把御使吹到睢阳来了?”
  “羊将军真的不知,下官是奉圣命为袁相国被刺一案而来?”
  “这么说你是做了钦差了,钦差出朝地动山摇,田大人此番是够风光的了。”
  “风光不敢说,责任却是重大啊!”
  “有何难处只管对我讲,某当鼎力相助。”
  “那真是求之不得,就是想要带羊将军回朝复旨。”
  “要带我,”羊胜以手指着自己的鼻尖,“为什么?”
  “因为你是凶手。”
  羊胜高声大笑起来:“田大人,你该不是开玩笑吧?”
  “凶杀大案,岂能儿戏。”
  羊胜收敛了笑容:“田大人,末将一直在睢阳千岁身边护驾,你不要凭空猜测诬赖好人哪!”
  第一部分 公元前151年的盛夏第16节 梁王亦可减轻罪罚
  田叔也是满脸严肃:“羊将军,待本钦差将你的作案过程描述一番。你潜入相国府后,用熏香将人们熏倒,然后就去书房刺杀袁相国,因他向你求情,你应允他上吊而死,待袁盎气绝后你再割走他的人头,我所说的想来是一丝不差吧?”
  “你,你怎么就……”羊胜几乎听傻了,险些将“知道得这样仔细”说出口,话到唇边强咽了回去。
  田叔却似乎听到了他的下半截话:“你莫管我是如何知晓你的作案细节,奉劝你休要心存侥幸,早些供认以免九族受到牵连。”田叔这后一句话,可称是杀手锏,汉时律条有载,罪犯如不从实招供,有证查实就要祸连九族。
  羊胜一时间张口结舌,心里急速地盘算着利弊,田叔既是说得这样分毫不差,想必是有证据在手,莫如认承,也免得九族罹祸。
  梁王大概是看出羊胜的思想变化,急切中插一言:“田叔,你不用敲山震虎,光靠大话蒙人没用,追究羊胜的罪过也好,诛连他的九族也好,你都得拿出让人信服的证据来。”
  “对,对,”羊胜又增加了过关的希望,“别看你编的圆,你的证据何在?”
  “真要证据吗?”田叔又将他一军,“本钦差出示了物证,就等于你是拒不招认,那你的九族可是要性命难保啊!”
  “这……”羊胜又惧怕了。
  梁王自然不肯退缩:“田大人,本王已讲过了,你用证据说话,我们全都拭目以待呢。”
  “羊将军,你不后悔?”田叔再次向羊胜吼道。
  羊胜心头突突跳个不住,他偷看刘武一眼,见梁王正用白眼珠瞪他,便鼓起勇气:“我,我豁出去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钦差田叔也没有退路了,只能亮出底牌,他从怀中掏出那幅写有血字的白绫:“梁王千岁,羊将军,请看。”
  刘武、羊胜和在场的人无不睁大了双眼,看到了那血写的证言:我为梁王与羊胜所害。
  一时间,整个银安殿似乎凝固了,羊胜懵了傻了,刘武则是又气又悔,不知该如何是好。
  “大家都已看见,这是袁相国上吊前留下的血书铁证,羊将军,快快当众招认了吧。”
  “我,我……”羊胜吞吞吐吐。
  刘武突然大叫一声:“将那白绫拿过来,本王要看个仔细,是否其中有诈。”
  下人走过去欲从田叔手中接过白绫,田叔不肯递出,移动身躯靠近梁王。
  刘武装出警惕的样子:“靠后。”
  国相轩丘豹见状,近前将白绫拿在手中,走上高台到刘武身边:“请千岁认真过目。”
  刘武有意眯缝两眼:“室内昏暗,掌灯来。”
  田叔有些疑惑:“这大白天何须用灯?”
  说话间,殿上的下人已将蜡烛点燃,举着来到梁王身边。刘武从轩丘豹手中一把夺过白绫,送到烛焰上就烧。
  “你,千岁你要做甚!”田叔奔向高台。
  殿上武士死死拦住,随着梁王一阵阵得意的笑声,那血书白绫已是化为灰烬。
  “千岁,你,你当众毁灭证据,须知国法不容。”田叔忍无可忍地向刘武提出指责。
  “证据,什么证据?本王何曾见过你的鸟证据,你不是在大白天说梦话吗?”刘武是耍赖不认账。
  田叔万万没想到一位堂堂藩王,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中耍无赖,他已是气得浑身发抖:“千岁,你烧了也是无用的,这证据是万岁和长公主都曾过目的,王爷可以在下官面前不认账,可是你在万岁和长公主面前能说得过去吗?我的梁王千岁,你是枉费心机啊。”
  轩丘豹忍不住开口了:“千岁,田大人所言甚为有理,您是当众焚毁,若是万岁问起,老臣也只能实话实说。”
  “你大胆!”刘武怒目以对,“谁若敢胳膊肘往外扭,我看他就是活得不耐烦了。”
  “老臣生死都无所谓,眼下关键的是千岁安危。”轩丘豹忠心不二,“此事业已发生,听了适才田大人同羊胜的对话,袁相国之死分明是羊胜所为,千岁理当将凶手交与田大人发落。”
  “你,你气煞本王了!”刘武一怒立起,但他一时尚未想妥该如何处置轩丘豹和羊胜。
  田叔却又提出进一步要求:“要交出的不仅仅是羊胜一人,还有千岁的谋士公孙诡。”
  刘武以不屑的口吻:“你的胃口是否太大了?”
  “千岁,公孙诡竟然到界牌镇投毒谋害下官,而致驿丞身死,加害钦差即为欺君,害死人命,理当偿还,殿下是袒护不得的。”
  面对这复杂的情况,刘武已是手足无措,他粗暴地将手一挥:“行了,别再唠叨了,本王疲倦已极需要休息,今天的召见就到此为止。”说罢,他拂袖径自下殿去了。
  羊胜见状,紧跟在刘武身后也走了。其他人无不纷纷开溜,只有轩丘豹顾全大局,他安慰田叔道:“田大人且回驿馆歇息,容下官向千岁进言,尽早给大人一个答复。”
  “如此有劳国相了。”田叔也没奈何,只得默默返回了驿馆。
  转眼间三天过去了,田叔被干在驿馆,既无任何消息,也没有豆大的一个人来看他,似乎没有他这个钦差。第四天一早,田叔再也沉不住气了,他早饭也没吃,就去拜访轩丘豹。见了面,他没好气地说:“轩大人,本钦差就要回京交旨,特来辞行。”
  “要走,”轩丘豹急问,“田大人如何向万岁禀报?”
  “自然是如实言明。”
  “那,我家千岁不是抗旨不遵吗?”
  “轩大人知道就好。”
  “但不知万岁会作何处置?”轩丘豹不无担心。
  田叔便引申说下去,“相国遇害朝中议论纷纷,梁王的干系是脱不掉的,国相是明白人,我想若无太后干预,性命就难保,即便太后出面,也难逃边关从军的刑罚。”
  这些话令轩丘豹胆战心惊,他不能眼睁睁看着主人走向末路,身为国相他要尽力扭转危局,对田叔深施一礼说:“田大人,可否给下官一个面子,暂缓回京?”
  “轩大人何意?”
  “容下官再次面见梁王殿下,向他晓以利害,让他交出凶手,这样大人也好回京交差,梁王亦可减轻罪罚。”
  其实,这正是田叔所期待的,他也不希望将事情闹得太僵,便欣然同意:“就请轩大人从中周旋,本钦差静候佳音。”
  梁王府内有一处演武场,刘武与羊胜正在操练中。刘武手中的一杆花枪使得龙飞凤舞,而羊胜的单刀耍得是银光一片,犹如雪花翻飞。梁王习武已坚持了十年之久,他深信日后自己要坐江山,而坐天下免不了要有一场龙争虎斗,练就满身武艺,将来是会派上大用场的。
  羊胜担心刘武累着,觉得时间不短了,建议道:“千岁,该歇息一时了,看您已是汗流满面。”
  第二部分 窦太后的密信第17节 窦太后的密信
  “也好,便休息一刻再练。”刘武到场外的林中落座,侍从送上抹汗的香巾,使女斟好业已沏就的名茶碧螺春。
  见刘武心情甚佳,羊胜不失时机进言:“千岁,钦差田大人还在馆驿等候,事情总不能这样不了了之啊!”
  “让他傻等去吧。”刘武饮一口香茶,“他等得不耐烦了,自然就滚回长安去了。”
  “末将担心,担心他坚持要在下去归案。”这是羊胜最关心的问题。
  “你说,本王会将你交出去吗?”
  “这,也不好说,因为田叔毕竟是带着圣旨而来。”
  “怎么,你也太小看本王了。”刘武气得将茶杯顿在案上,“我堂堂王爷还会怕他一个小小御使不成。”
  羊胜跪在地下:“小人知罪,有千岁这句话,末将也就放心了,今后小人这条命就是千岁再造的,王爷有驱使时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起来,站起身来。”刘武大有天下舍我其谁之势,“本王派你去办的事,难道还会推到你的身上,你把心放到肚子里,天塌下来有我顶着呢。”
  内史将军韩安国来到梁王近前:“千岁,窦太后差快马送来密信,小人不敢耽搁,即刻来呈上。”
  刘武一听赶紧接过,立即打开观看,只见信中写道:
  梁王吾儿,你用人失当,羊胜谋杀袁盎之事京城尽知,你已犯下杀身之罪。为保儿无事,也让皇上在百官前有所交待,哀家之意你要将羊胜交钦差押解回京,而后你再亲自上朝请罪,届时为娘也好为你说话,立储之事或许还有希望。
  刘武看罢,瞧见羊胜盯着自己,急忙将信合起,不由得一阵阵发呆。
  羊胜关切地问:“千岁,太后报的是何机密大事?”
  “啊,没,没什么。”刘武由不得吞吞吐吐,他看看羊胜、韩安国二人,“你们且退下,让我自己清静一下。”
  羊胜、韩安国无言地下去了,可是轩丘豹却是不请自到。
  刘武满是不耐烦的口吻:“本王不曾宣召,你擅自闯来做甚?”
  “下官是为千岁性命着想,不得不来呀!”
  “耸人听闻!”刘武哼了一声。
  “千岁,你派羊胜刺杀当朝相国,已犯下死罪,而今又怠慢钦差,拒绝交出凶手,钦差一气之下,就要回京复旨,王爷如此作为,不是自己走向死路吗?”
  “怎么,钦差他要走?”
  “是下官再三好言劝慰,田叔才答应暂时留下,千岁听下官良言相劝,为自己安危着想,必须交出羊胜和公孙诡呀。”
  “这公孙先生皇上并不知,就不要连上他了。”
  “千岁你好糊涂,公孙诡去投毒谋害钦差,事情败露逃回,不交出他,田叔能答应吗?”
  刘武想起这二人自投奔自己以来,一向忠心耿耿,实在有些不忍:“难道就无更好的办法吗?”
  轩丘豹看出刘武的心思:“千岁,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平素王爷待他二人不薄,这正是他们报效的时候,就不要顾及其他了。”
  “这……”若不是太后有密信来,刘武无论如何是不肯将两个亲信交出去的,“就依你而行吧!”
  “下官还有一言。”
  “讲来。”
  “这二人若是交与田叔,带回朝中一审,定然是要将千岁如何指使行刺的内幕和盘托出,对王爷将大为不利。”
  “那你说怎么办才好?”刘武不满地发出指责,“让交人也是你,不让交人又是你,你这不是翻来覆去吗?”
  “千岁,交还是得交,咱不交活人交死人。”
  “怎么,杀了他二人?”刘武愕然。
  “正是。”轩丘豹是坦然而平静。
  “朝夕相处,情谊笃厚,对本王毫无二心,又是为我而行刺谋杀,这,我实在下不了手啊!”
  “千岁,大丈夫行事,怎能有妇人之仁,要成大事,就得谨守‘无毒不丈夫’的古训,为了千岁日后能驾坐龙廷,他二人做出牺牲也值得。”
  皇位的诱惑,使刘武坚定了丢卒保己的决心:“好吧,该怎么办,全凭国相便宜行事。”
  很快,羊胜、公孙诡被召来。二人对刘武见过常礼:“千岁,呼唤我等有何事差遣?”
  刘武也不多说:“轩大人,敬酒。”
  轩丘豹受命端上两杯酒来:“千岁赏赐,请二位即刻饮下。”
  羊胜高高兴兴接过:“千岁真是时刻想着我们,这莫非又有什么喜事了?”
  公孙诡长叹一声:“我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有想到来得这样快,跟千岁一场,只求好生看顾我的家小。”
  刘武转过脸去,不忍相看。
  羊胜始觉奇怪:“你们说的话,我怎么越听越糊涂?”
  “糊涂比明白好。”公孙诡也举起杯来,“来,你我弟兄同饮同行。”
  二人碰杯后一饮而尽,在一阵短暂剧烈痛苦的折磨中,两人先后倒地七窍流血而亡。
  田叔被召至现场,轩丘豹手指二人的尸体:“田大人,千岁满足了你的要求,两名凶手俱已被处死,请你验明正身后割下头颅,回京可以复旨了,这一切俱系他二人所为,与任何人无关,田大人也不要再深究了。”
  事已至此,田叔还能说什么呢?他只能接受这个既成事实,但也总算不虚此行,回去向皇上也能有个交待了:“请千岁和轩大人放心,下官定当竭力周旋,愿此案就此了结。”
  但是,刘武心中依旧忐忑不安,皇上他会罢手吗?
  淅淅沥沥的秋雨,点点滴滴滴碎了人的愁肠。百十人的队伍,远不是以往的浩浩荡荡,显得有些冷清孤寂。头上偶尔飞过一两只失群的孤雁,使刘武愈发感到自己形单影孤的凄凉。原以为交上羊胜、公孙诡的人头就万事大吉,谁料想朝中百官不依不饶坚持要治他梁王之罪。而景帝也就不为他开脱,话里话外的意思是,他刘武犯下了这等弥天大罪,不死也当扒一层皮。太后好像也受了他们的左右,又派人送来密信,劝说他进京谢罪,以减轻处罚。在这种形势下进京,还能摆以往那皇帝出巡一般的威风吗?在这种心态下进京,怎能有以往那种沿途歌舞声色的欢娱?刘武一路上唉声叹气,可说是愁肠百结难卜前途的吉凶。
  韩安国奉命护送,没有了公孙诡,他就是“文武兼备”了。也就是说,除了负责梁王的安全之外,他还要担起准谋士的重任。因为这不是他愿意与否,而是刘武时不时就要向他问计要他拿出主张。
  韩安国看看天气,靠近车轿对刘武说:“千岁,前方就是函谷关了,这雨一时半晌也不见停歇,莫如在关上落脚,明日再赶路不迟。”
  “也好。”刘武心中无底,他倒是期盼着迟些到达京师,路上也好想出个两全之策。
  安顿好后,刘武又将韩安国召至行馆:“韩将军,你说说看,本王此番到京,到底有无性命之忧。”
  “性命当可无虞,但处罚可就难说了。”韩安国言道,“因为千岁此番确实犯下了大罪。”
  “如何方可免却刑罚呢?”
  “千岁,依末将看来,您的安危系于太后一身,只要太后出面袒护,皇上是不敢难为您的。”
  “太后一向对本王至为疼爱,但两封密信催我赴京谢罪,未免令本王心中无底,太后还能全力保护本王吗?”
  “末将愚见,太后两次密信,就是关心千岁的证明,此番进京路上,末将也在一直思索,如何确保千岁平安,却也想得一个主意,不知当讲与否?”
  刘武正愁无人问计:“有话尽管大胆讲来。”
  “千岁不妨如此而行……”
  刘武听后虽说不十分赞成,但觉得倒是值得一试:“看看太后对我究竟如何,假若不痛不痒,我也就死心了。”
  当天晚上,刘武带两名贴身护卫,暗中离开了函谷关,三人三骑连夜向长安进发。第二天,整个车骑队伍全都披上了丧装,白旗白甲,就连车轿也缀上了白花。奉命到函谷关迎接的田叔,见到这个情景大吃一惊,他对韩安国发出疑问:“韩将军,梁王千岁他在何处?”
  “田大人,昨夜宿营时千岁还好好的,今天清晨末将到千岁住处,只见到床上一滩血迹,而千岁踪影皆无,按血迹推断,千岁一定是遇害了,故而我们才换了丧装以示祭奠。”
  田叔去察看了血痕后,即飞马回京向景帝禀报,很快,梁王进京途中遇刺的消息就传遍了长安城。
  景帝将长公主召来,未及商议,窦太后在总管太监的陪伴下,乘便轿来到了未央宫。
  景帝一见母后亲临,惊得他慌忙起身相迎。近年来由于年事已高,窦太后帅不离位,有事从来都是召景帝去长寿宫,今日如此未报即至,可见其事态的严重性:“母后何故驾临?吩咐一声,儿臣去长寿宫即可,劳母后凤驾,倒叫儿臣不安。”
  “哼!”太后气呼呼落座,“皇上,你办的好事!”
  景帝便有些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儿臣何事办得不妥,惹母后如此动怒?”
  “你还装得若无其事,还我儿梁王的命来!”
  “原来是为梁王之事。”景帝解释说,“儿臣也是刚刚得到消息,召来长公主正欲商议。”
  “明明梁王是被你害死,还假惺惺商议什么?”
  “母后,您可是冤枉儿臣了,梁王有罪,儿臣完全可以按我朝律条处治,何需暗害于他。”
  “分明是你惟恐哀家拦挡,不能如愿以偿,才派人暗杀梁王。”
  “母后,您这是错误的推断,儿臣属实未曾做那不义之事。”景帝起誓发愿,“儿臣的为人母后还不知吗?这些年朕对梁王的情谊母后更是心知肚明,这次袁盎一案至多也就是责罚他一下而已,还不至于要他性命啊!”
  第二部分 窦太后的密信第18节 太后逼立储
  “你说不曾暗杀,那他死不见尸,这又作何解释?”太后不依不饶。
  “母后请回长寿宫安心等候,儿臣一定将梁王找到就是。”
  景帝好说歹说,总算将太后劝走。但是两天过去了,仍无梁王的消息,而太后却是两日水米未粘牙了。而且太后是时不时的饮泣,眼见得消瘦下去,两天光景便抠搂眼了,竟至于卧床不起。
  窦太后因梁王而卧病,令景帝万分不安。他亲至病榻前问候,及至端汤喂药,但一切都无济于事,无奈!景帝在宫门贴出悬赏皇榜,如有人知道梁王下落,赏银千两。
  皇榜挂出一整天,却无揭榜之人,景帝在忧虑中煎熬,真的担心太后因此而一病不起。这几日闹得他也是心烦意乱,连王美人的温存体贴也被他一概回绝。总之,他是看什么都不顺眼,对谁都没好气。
  长公主刘嫖这日一早就来到未央宫,见了景帝笑意盈盈地伸出一双手:“兄皇,拿来吧!”
  “什么呀?”景帝依然是没耐烦的样子。
  “白银千两。”
  “干啥便给你银子?”景帝说得有气无力。
  “看你那没精打采的样子,不就是为梁王的事吗?我知道他的下落。”
  “当真?”景帝睁大了眼睛。
  “谁又敢同皇上说笑话。”
  “他现在何处?快些告诉朕知晓。”
  “梁王已在宫门候旨,等待召见呢。”
  “快,快报信与太后。”景帝有些手忙脚乱,“朕就去宫门相迎。”
  路上,景帝询问刘嫖:“皇妹,你怎就遇上了梁王。”
  “兄皇,他是潜入京师,获悉太后因他而患病,说明太后对他依然钟爱,就是说不会因袁盎一案而领死罪,这才到我府中求我出面斡旋,是妹妹我让他主动前来请罪。”
  说话间已至宫门,令景帝大为诧异的是,梁王竟是赤裸着上身,背着一捆荆条,端的是负荆请罪。景帝急行几步:“哎呀梁王,朕的爱弟,你这是何必,快些穿上衣服。”
  梁王当面跪倒:“万岁,臣弟犯下大罪,听凭发落,决无怨言。”
  窦太后得到消息后,也已赶到宫门,一见梁王的样子,她是又喜又悲。喜的是梁王还在人世,悲的是爱子赤身负荆,着实让她心痛,禁不住泪水流下:“梁王吾儿,想煞为娘也。”
  梁王无恙,太后破涕为笑。整装后,窦太后母子四人在长寿宫欢聚,以太后的名义设宴。
  景帝先敬上太后一杯酒:“这头一杯为母后压惊,愿母后安享太平!”
  谁料,太后并不领受,她颇为伤感地说:“今日变故,皆因立储所起,若要为娘永享太平,就当确定立储之事。”
  “母后,今日家人欢聚,不谈扫兴之事,还当高高兴兴饮酒。”景帝再次举起杯,“来,共同干了此杯。”
  窦太后端坐不动:“皇儿,为娘的话真的就是耳旁风吗?”
  梁王学的聪明多了,他以退为进地说:“母后,兄皇不肯应承,定有为难之处,别再为此事伤我们一家和气,立储一事就免了吧!”
  “不能!”太后断然回绝,“此事而今已不是你是否为储君了,这是关乎到哀家在朝中的名望,终不然皇儿真就不听我的话了?”
  景帝被将,他不知该如何回答,一时无言。
  太后见状紧逼,站起身意欲离席:“与其宴会不欢而散,莫如就此作罢,皇上去你的五柞宫见你的王美人去吧。”
  景帝被母后驱赶,在梁王面前丢了面子,很是难堪。但是他依旧不敢表示不满:“母后,您这是何苦啊,儿臣不再处罚梁王也就是了,立储之事容后再议也不迟,何必定要就地挖坑呢。”
  “不要再说了,皇上请吧!”太后沉下脸来,还是没有乐模样。
  刘嫖觉得她不能不出来为景帝解围了,便满面春风接过话来:“兄皇啊,你真是不会打弯的竹竿,母后要你即刻确定下来储君之事,你就当愉快地应承下来,干嘛非惹母后生气。”
  景帝费解地看着刘嫖,心说,是你反对让梁王为储呀,今天你怎么当着母后、梁王之面装起好人来了:“这,这不需再经百官朝议吗?”
  “兄皇,你倒是有些迂腐了,百官反对梁王为储,再议也是照旧,仍令母后生气,身为君王,你圣裁就是。”
  景帝不明白长公主的态度为何来个180度的大转弯:“那你的意思是现在就确定下来。”
  “这就对了,母后生养我等一场,应该让老人家高兴才是。”刘嫖毫不含糊继续申明观点。
  事已至此,景帝也难以再加推托,只好极不情愿地:“好吧,就依母后之意,立梁王为储。”
  “皇儿,你当真答应了?”
  景帝无言地点点头。
  “这才是娘的好儿子。”太后脸上绽放开笑容,他斜一眼刘武,“梁王,还不叩拜皇恩。”
  刘武好像是刚刚梦醒,他万万没有想到,此番进京非但无杀身之祸,反倒夙愿得偿,急忙跪倒在地:“多谢兄皇隆恩,臣弟当永世不忘。”
  景帝无精打采地:“梁王平身。”
  刘武转过身又对刘嫖深深一躬:“多谢皇姐长公主玉成,改日还要专程到府上致谢。”
  “谢不敢当,这都是母后的功劳。不过,我要设宴为你饯行,王弟你可要赏光啊!”
  窦太后欢喜了,酒宴得以正常进行。席毕,太后留下梁王还要再叙衷曲,刘嫖与景帝辞别同离长寿宫。
  路上,景帝颇为不满地指责刘嫖:“朕的长公主,你到底刮的什么风,今天向东明天向西,这不是把朕出卖了。若不是你当初一再反对立梁王为储,朕又何苦同太后较劲。现在可好,你两面见光,朕两面不讨好。而且王美人还不知怎样怨恨朕呢,她们母子将来会是什么下场!”
  刘嫖听他数落完了,颇为平静地答道:“母后紧逼不放,你又不敢硬抗,不权且应承下来又能怎样?”
  “朕既已应允,就是覆水难收,想反悔也做不到了。”
  “兄皇,这是将母后搪塞过去,你千万先不要发谕旨,不要告知天下,总还有回旋余地。”
  “圣旨早晚也得下,拖过初一还能拖过十五?”景帝对此毫无信心,“母后的脾气你是知道的,她用不了三天就得催朕颁诏。”
  “不管她怎样催,你只拖着不办就是。”刘嫖见景帝依然不得要领,只得露出些口风:“那梁王继位,也得等兄皇您百年之后,常言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说不定梁王就短寿而亡呢,他还能继位当皇帝吗?”
  “梁王年轻,身体健壮,决无早夭之理。”景帝摇头,“你那是一厢情愿,梦想不会实现。”
  刘嫖不能再深入说下去了:“兄皇,你拭目以待,我是不会让阿娇的皇后宝位旁落的。”
  景帝唉声叹气进了五柞宫,刘嫖则是满怀战斗的豪情返回了府邸,并连夜精心做了准备。
  次日午时,梁王应邀来到长公主府赴宴并辞行。刘嫖已备下美酒佳肴,席间亲自为梁王把盏。刘武从内心里感谢刘嫖对立储的玉成,可说是开怀畅饮,一杯又一杯喝了个不亦乐乎。
  刘嫖手把着转心壶,每将有毒酒的一面转向梁王斟出慢性毒酒时,心头都是隐隐作痛。要不是为了女儿登上皇后宝座,她是不会向亲生弟弟下毒手的。自小至大,刘武一直对她很亲。然而,谁又让你必夺太子之位呢,你这死也是自找的,九泉之下也怪不得姐姐我了。
  刘武得到了立储的承诺,兴高采烈地返回睢阳。行至中途,刘武即觉得肚腹隐隐作痛,继而就闹起了肚子,一日里要便十多次,又未带随行医生,刘武也只得咬牙硬挺。
  护卫的韩安国起了疑心:“千岁一向身强体壮,从不曾有过肠胃病,末将想是否因在长公主家吃了不洁食物所致。”
  “长公主府邸厨房怎会不洁,也许是路途中饮食的原因。”刘武对长公主是绝对信任的。
  第二部分 窦太后的密信第19节 梁王之死
  返回睢阳后,刘武立即找来名医张圣手诊治。张圣手虽说年过七旬,却是耳聪目明神清气朗,医道在睢阳是第一高手。他把脉查过舌苔再验过粪便之后,一脸的严肃,将韩安国拉到一旁悄声说:“千岁的病因好不怪哉,不像是通常的赤痢,而有汞中毒之嫌。”
  这话正说到韩安国心头,他原本就对梁王去长公主府赴宴有怀疑,这就更加印证了自己的想法:“如此说,千岁这是在刘嫖府进餐时遭了暗算。”
  病床上的刘武听了此话,断然否定说:“韩将军不得胡言,长公主自幼即喜欢我这个小弟弟,此番若不是她从中美言,本王这储君之位怎能成就,她断无害我之理。”
  韩安国也不想就此争论,他向张圣手提出:“且不论是如何中毒,先生尽快为千岁下药止泻,医好疾病再说。”
  “实不相瞒,如果确为汞中毒便无药可救了。”
  “这,有这么严重?”
  “按正常医道,汞中毒后当日用猛药尚有一线转机,而今显然已是中毒多日,在下确无回天之力了。”
  “那,你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千岁不管哪!”
  “老朽给开一个方子试试,若是服下后能便出绿色粪便,就是千岁命大还有医治余地,倘若便出红色粪便,那就预备后事吧,只怕千岁他挺不过三天。”张圣手开了药方后逃也似的走了。
  梁王府立刻安排煎汤熬药,喝下药后半个时辰,刘武腹中“咕噜噜”作响,很快便下一盆,韩安国近前一看,不由得痛哭失声:“王爷千岁,这景况,很是不妙啊!”
  适才,张圣手与韩安国的交谈,刘武俱已听见,此时他已是无力坐起:“怎么,粪便是红色?”
  韩安国强忍哽咽,点了点头。
  “咳,这是我命中无天子福分哪。”
  “千岁,你还是遭人暗算了。”韩安国擦干眼泪,“我们不能善罢干休,要找投毒人算账。”
  “谁是投毒者,找谁去算账?”刘武苦笑一下,“我看算了吧,现在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当初若是不争这个储君之位,不是太太平平做我的梁王吗?”
  “千岁,你不能啊,你要是撒手去了,让我们今后依靠何人,让您的十个子女又依靠何人?”
  刘武说话已是吃力:“当今万岁是个宽容敦厚之人,只要你等不闹事,相信都会有个好前程的。至于本王的子女,有太后健在,万岁、长公主都是明白人,也不会难为他们的。”
  “千岁,那你应该给太后修书一封。”
  “我,我……已是难以提笔了,你,火速进京向太后当面陈情,口述我的请求,请太后,在我身后关照我……子女……”他越说越说不下去了,已是呼吸困难。
  窦太后闻报,派出两名太医,乘快马同韩安国连夜出京,可是未及太医到达睢阳,刘武已是一命呜呼。梁王至死还蒙在鼓里,不知是刘嫖让他饮下了慢性毒酒。
  窦太后得悉梁王病死消息,遥望睢阳方面痛哭失声。以至饮食不进,茶水不思,夜不能寐。
  长公主来到五柞宫,见景帝依然是愁眉不展的样子,不由得问道:“兄皇,梁王已死,心病已除,理应春风得意,为何还郁郁寡欢?”
  “手足情深,梁王年纪轻轻就撒手尘圜,怎不叫朕心痛。”景帝说时还直抹眼泪。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那是梁王无福消受储君之位,若不绞尽脑汁争储,也许还不会早早夭折呢。”
  景帝已对刘嫖的举动猜出几分:“皇妹,听你那日之言,梁王之死,莫非是你暗中作了手脚?”
  “兄皇,实不相瞒,我这是为胶东王着想,才不得已出此下策。不然日后梁王登基,哪里还有胶东王母子的性命。”
  “咳,这倒也是无可奈何之举。”景帝表示了理解,“他死了也就死吧,可是母后为此汤水不进,眼见得消瘦下去,这不是你我的罪过吗?”
  “放心,母后还不会因此而亡故。她思念梁王心切也是有的,日久天长自然就淡忘了,为今之计是做几件让她高兴的事,冲淡一下她的哀思,也让她觉得皇上对梁王有情有义,母后自然就从痛苦中解脱出来。”
  “但不知如何方能令母后高兴。”
  “梁王已死,母后必定挂念他所留的十个子女,若依愚妹拙见,莫如拿出5处小城,做为梁王五女的封邑,而后将梁国一分为五,梁王五子各得其一,全都给个王号。这样母后定然喜悦,也可免却梁国过大,与朝廷分廷抗礼的担忧,岂不是一举两得?”
  景帝深为叹服刘嫖的主张,按她的意思禀明太后,那窦太后登时就破涕为笑,称道景帝宽厚,也就可始进食了。至此,景帝与窦太后关于立储之争结束,后帝二人和好如初。
  此时此刻最高兴的莫过于王美人,她见到刘嫖躬身一礼:“长公主,您真是运筹帏幄的军师,一切都在您的掌握之中,我和胶东王会永记您的恩泽。”
  “对付梁王还不是小事一桩,不过凭心而论,也是为了我那宝贝女儿阿娇的富贵荣华。”
  “长公主,现在是时候了,该让万岁颁诏册立胶东王为太子了。”王美人为使刘嫖有积极性,“同时,明确阿娇为太子妃。”
  “这事我已思之再三,感到时机仍未成熟。”
  “这却为何?”
  “尚需得到窦太后的首肯。”
  “她?为何事事必要她的同意?”王美人对此早有看法,“万岁似乎还未长大,事事太后都要掣肘,几乎就差垂帘听政了。”
  “不然。”刘嫖劝解道,“你还不懂朝中之事,太后是兄皇生母,凡事不可能拗她而行。再者说,母后她在朝中有一批大臣为其心腹,她有能力左右朝廷的政令,太后不点头,朝议也是难以通过的。”
  “那,就要靠长公主出面斡旋了。”
  “我吹风斡旋自是责无旁贷,但这还不够,还要你亲自出马方可。”
  “我能做什么?”
  “你要带着胶东王经常去太后处问安,要讨得太后的欢心,让太后认为你堪为皇后,胶东王可为太子。”
  “我每逢初一、十五都去叩问请安,中秋、元朔都携礼拜见,于礼节从不曾有亏,这难道还不够吗?”
  “如果你不是要立胶东王为太子,这些做法就足够了,而今是要刘彻为储,自然就要格外讨得太后的欢心。”刘嫖进一步说,“你要放下皇上宠妃的架子,甚至甘做宫女们才做的事情,让太后对你对胶东王都感到满意,这样方能顺利登上皇后的宝座。”
  王美人明白了,要实现每一个目的都是要付出代价的。自此,她隔三岔五的就往长寿宫跑,起初,窦太后对她不冷不热,时间长了,也就熟了,彼此之间的话自然也就多了。
  这一日,王美人获悉窦太后偶感风寒,急忙带儿子前往问候。
  偌大的长寿宫里显得格外清静,因为太后有恙,太监宫女们全都小心翼翼大气都不敢出,走路是轻轻的,说话是耳语悄悄。一名宫女在外廊中正专心的熬药,太后歪在枕头上假寐。
  王美人进来也被这近于压抑的气氛所左右,她也轻手轻脚地走进宫室。而小刘彻则是无拘无束的,趁王美人一不留神,挣脱了她相牵的手,飞一般跑进了内宫。
  太后被跑动声扰醒:“是谁这样放肆?”
  刘彻毕竟是受过宫廷礼教的,听太后一说,他立时停住脚步,并跪倒在地,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皇奶奶在上,孙儿得知贵体欠安,特来问候,只因要见皇奶奶心切,故而跑步而入,惊扰了皇奶奶休息,孙儿知罪了。”
  就这一番话把太后登时就给说乐了,从床上坐起:“看哀家的皇孙,竟是这等知书达礼,真是难得。”
  王美人近前跪倒:“太后,都是臣妾教导无方,扰了凤驾。”
  “你这话可就不对了,我的皇孙小小年纪,就这样落落大方,谈吐有致,我刘家后继有人哪。”
  “太后夸奖,他还小,不懂事。”王美人说时,有宫女端药上来,她伸手接过,“让我来。”
  “这是下人们做的,如何使得?”窦太后已为之动容。
  “宫女们毕竟不干净,太后身系国家安危,还是臣妾亲自侍奉放心些。”王美人用羹匙调了一阵,待温度适中可口了,才端至近前一匙一匙喂与太后,待用完药,又用丝帕给太后拭净嘴角。
返回书籍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