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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与火之歌卷三:冰雨的风暴

_37 乔治.R.R.马丁(美)
“由谁册封?”
“劳勃……石东爵士。不过,他已经死了,大人。”
“毫无疑问。”或许真有劳勃·石东爵士这么个人,他心想,身为谷地的私生子,
流落到石阶列岛当佣兵;又或许这不过是奥斯蒙爵士拿死去的国王和石头这名词
胡诌的。给这种人披上白袍,瑟曦到底在想什么?‘
但至少,这凯特布莱克有些能耐,佣兵虽无荣誉心,防身之术却不可少,否则早在战斗中送了命。“很好,爵士先生,”詹姆说,“你可以走了。”
对方恢复了笑容,大摇大摆地离开。
“马林爵士,”詹姆微笑着望向阴郁的骑士,只见对方眼袋下垂,发如铁锈。“我听说乔佛里陛下命你惩罚珊莎·史塔克,”他单手将白典调了个头,“请看看书,并告诉我,我们的誓言中可有准许殴打妇女和儿童。”
“我只是遵命行事。您知道,我们发誓服从国王。”
“很好,你还记得誓言,今后把服从对象稍作调整。我姐姐是太后摄政王,我父亲是国王之手,我是御林铁卫队长。服从我们三人,别的不用管。”
马林爵士表情顽固,“您竟要我们别服从国王?”
“国王只有八岁,当务之急是保护他,‘保护’包括保护陛下不受自己的伤害。今后多用用你头盔里的玩意儿,倘若托曼要你备马,你照办,倘若托曼要你杀马,来找我。”
“是,遵命,大人。”
“你也可以走了。”他走后,詹姆转向巴隆·史文爵士,“巴隆爵士,我多次目睹你.在比武场上的英姿,也亲自于团队比武中跟你结盟或敌对,外加最近大家都交口称赞你在黑水河一战中的武功。看来御林铁卫有你加入,真是莫大荣幸。”
“这是我的荣幸,大人。”巴隆爵土警惕地回答。
“对你,我只有一个问题。你忠心耿耿,大家都知道……可另一方面,瓦里斯告诉我,你哥哥相继追随过蓝礼和史坦尼斯,而你父亲大人疏于整军,一直坐待于家堡石盔城观望,不曾有勤王之举。”
“家父已经老了,大人,他年过四旬,且又多病,早不堪沙场驰骋。”
“你哥哥呢?”
“不瞒您说,大人,我哥哥唐纳尔在黑水河一战中负了伤,为埃伍德·哈特爵土所俘,之后他像众人一样付了赎金,并宣誓为乔佛里国王效命。”
“是嘛,”詹姆道,“但我不得不提醒你,在短短一年中,你哥哥已经走马灯似地换了蓝礼、史坦尼斯、乔佛里、托曼……四个国王,而这会儿国内恰好还有两大叛逆,他该不会想成为七大王国历史上头一个服膺六位国王的骑士吧?。”
巴隆爵士极为不安,“唐纳尔犯了错,但业已洗心革面,死心塌地为托曼陛下效命,我向您担保。”
“我关心的不是这位‘死心塌地的’爵士,而是你,”詹姆倾身靠前,“如果咱们英勇的唐纳尔某天又加入叛党,并带着军队冲进王座厅,你怎么做?身为御林铁卫,在国王和亲族之间,你该如何选择?”
“我……大人,这事太疯狂,不可能发生的。”
“这事在我身上就发生过。”
史文用白衣袖擦拭额头。
“你没有答案?”
“大人,”巴隆爵士挺直身子,“我以我的宝剑、我的荣誉和家父之名起誓……我不会重蹈您的覆辙。”
詹姆纵声长笑,“很好,你走吧……记得建议唐纳尔爵士为自己的纹章加上风
向标。”
这下,由他单独面对百花骑士。
洛拉斯·提利尔爵士纤细得像把长剑,体态虽柔弱,但肌肉健实。他穿雪白的亚
麻布外衣和白羊毛马裤,腰缠一条金腰带,用一朵金玫瑰扣住精致的丝披风。他有
柔软的棕色卷发,眼睛也是棕色,闪烁着傲气的光芒。他以为我在主持比武会,
现在轮到他上场了。“年仅十七,就成为御林铁卫的一员,”詹姆道,“一定倍感骄
傲。你知道吗?龙骑士伊蒙王子也是十七岁那年当上御林铁卫的。”
“我很清楚,大人。”
“那你可清楚我是十五岁时当上铁卫的?”
“也很清楚,大人。”对方笑道。
詹姆痛恨这种笑,“当年的我比你强,洛拉斯爵士。我比你结实,比你强壮,比你敏捷。”
“而现在您比我老,”这孩子说,“大人。”
他逼自己微笑。太荒谬了。若提利昂在场,看到我和这未历世事的孩子争口舌之长,怕是会笑得背过气去。“不错,爵士,我比你年长,也更有智慧,你应该接受我的指导。”
“哦?正如您从前也接受柏洛斯爵士或马林爵士的指导?”
这一次太过分。“我接受白牛和‘无畏的’巴利斯坦的指导,”詹姆反击,“我接受‘拂晓神剑’亚瑟·戴恩的指导——告诉你,他可以一边用右手撒尿,一边以左手使剑,砍翻你们五个废物——我也接受多恩的勒文亲王、奥斯威尔·河安爵士和琼恩·戴瑞爵士的指导。他们个个都是顶呱呱的好人。”
“死人,一群死人。”
他就是从前的我,詹姆突然意识到,有着我那自以为是的勇气和不切实际的骑士精神。我在和自己对话。年轻人,你唯一的问题就是太年轻。
在武场上,拿不下对手就得变换节奏。“听说你在黑水河一役中表现杰出……还与蓝礼的鬼魂并肩作战。御林铁卫的兄弟在他们的队长面前没有秘密,告诉我,
爵士,到底是谁穿上了蓝礼的盔甲?”
洛拉斯·提利尔起初打算拒绝回答,但最终守住了誓言。“是我哥哥,”他不高兴地说,“蓝礼比我高,胸膛也比我宽阔,他的盔甲我穿不上,但对加兰很合适。”
“乔装的计策是你,还是你哥哥提出的?”
“是小指头大人的建议,他说对史坦尼斯手下那些无知士兵而言,这是最管用的招数。”
“的确,”对许多领主和骑士也管用,“干得不错,歌手将传唱你们兄弟的事迹,这是理所应得的荣誉。对了,蓝礼的遗体是被你带走的么?”
“是,我亲手埋葬了他,那个地方我从前在风息堡当侍从时和他单独去过,没有另U人知道,没有别人可以打搅他的安息。”他刚硬地望着詹姆,“我向您保证,会用自己的全部力量来守护托曼国王,献出生命也在所不惜。但蓝礼将永远在我心中占有一席之地,不管在言语还是行动上,我都决不会背叛他。因为他最有王者风范,他才是最好的国王。”
不对,他只是最会打扮的国王,詹姆心想,但没说出口。谈起蓝礼,年轻的洛拉斯爵土脸上的傲气一扫而空,他变得诚恳。这孩子虽然狂妄、冲动、乳臭未干,但并不虚伪。至少还没学会虚伪。“诚如你所言,蓝礼是个好人。我还有最后一件事,说完你就可以回去继续工作了。”
“大人,什么事?”
“塔斯的布蕾妮还被我关在塔楼房间。”
对方抿紧嘴唇,“您该把她投进黑牢。”
“你认为这是她应得的惩罚?”
“她应得的惩罚是死。我警告过蓝礼,女人无权加入彩虹护卫,况且她全靠下流诡计才赢得团体比武的胜利。”
“是么?我倒认识一位诡计多端的骑士。某天,他骑着发情的母马,去迎战骑坏脾气公马的对手。说到底,布蕾妮究竟做了什么呢?”
洛拉斯爵士的脸“刷”地一下红了,“她撞过来……算了,没关系,我承认是她赢。蓝礼陛下为此亲手替她披上彩虹披风,但她竟然杀了他,至少是听凭别人害了他。”
“这两者有天壤之别。”前者是我的背负,后者是柏洛斯·布劳恩的无耻。
“她发誓用生命来守护国王。埃蒙·库伊爵士、罗拔·罗伊斯爵士、帕门·克连恩爵士,他们也都发了誓。您倒说说,有她在帐内,其他三人在帐外,怎么可能有人进得去?毫无疑问,就是他们的阴谋。”
“乔佛里的婚宴,你们五人还一起在场呢,”詹姆指出,“国王怎么死的?难不成
你也参加了阴谋?”
洛拉斯爵土气鼓鼓地挺直身子,“当时我们无能为力。”
“妞儿也这么对我说。她和你一样,都深深地为蓝礼哀悼——而我向你保证,我
对伊里斯可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布蕾妮丑是丑,又长了个顽固的猪脑袋,可她说
不了谎,对使命盲目地忠诚。你瞧,她发誓把我带回君临,所以我才能坐在这里和你
谈话,除了手少了一只……但这个事故我和她有同样的责任。依路上种种见闻判
断,我肯定她会拼死保护蓝礼,然而看不到敌人该怎么打?”詹姆摇摇头,“把剑拔出
来,洛拉斯爵士,让我看看你怎么和影子打。说实话,我还真的不会。”
洛拉斯爵土没有动作。“但她逃了,”他说,“她和凯特琳·史塔克一起逃之天天,
将他扔在血泊之中。如果没有参与,干吗心虚逃窜呢?”他瞪着桌子。“蓝礼要我担任
前锋,否则为他穿戴盔甲的该是我,这个任务一直属于我。我们那天晚上一起……
一起作祷告,随后我把他交给了她,并安排帕门爵士和埃蒙爵士把守帐门,罗拔·罗
伊斯爵士在附近警卫。埃蒙爵士临死前发誓是布雷妮……可……”
“嗯?”詹姆提示,他察觉到对方语中的怀疑。
“整个扩喉钢甲都被切开,只一刀!便干净利落地切开了钢板。蓝礼的铠甲防护
精良,用的是上等材料,她怎么做到的?后来我自己试过,无论如何都不行。她虽有
一身非人的蛮力,但依我看,就算魔山也得拿战斧才能劈动。更何况……要杀他的
话,为何又先替他穿上铠甲?”他烦恼地望向詹姆,“但如果不是她飞口果……影子又
是怎么回事?”
“你自己去当面问个清楚,”詹姆下了决心,“去吧,去塔楼房间,提出你的问题,听取她的回答。如果事后你仍相信是她杀害了蓝礼大人,我便将主持审判。总之,继续指控,还是放了她,决定权操于你手,我唯一的要求是你必须公平处理这件事,以你身为骑士的荣誉发誓。”
洛拉斯爵士站起来,“我以我的荣誉发誓。”
“那么,咱们的谈话就到此为止。”
年轻人朝外走去,走到门边又转过身,“蓝礼说她是个可笑的女人,竟然穿着男人的铠甲,妄想当骑士。”
“若他见过穿粉红绸缎和密尔蕾丝的她,相信会改变看法。”
“我问他,既然认为她如此可笑,为何还留她在身边。他告诉我,其他骑士追随他都有所企图,要么为土地、要么为荣誉、要么为钱财,只有布蕾妮,唯一的愿望是为他而死。当日,我看到他倒在血泊中,她则逃得不见踪影,另外三名护卫面面相觑……如果她是无辜的』口罗拔和埃蒙……”他说不下去了。 ’
詹姆正在考虑这件事,“换我也会这么做,爵士。”一个便宜的谎言,但足以安慰洛拉斯爵士。
五名铁卫全部离开后,队长独坐在纯白的会议室中,陷入沉思。百花骑士眼见
蓝礼被杀,悲痛得发狂,甚至出手毙了两名誓言兄弟;我呢?我是不是也该杀了这五
位辜负乔佛里的铁卫?他可是我亲儿子,是我不为人知的宝贝……莫非我就没勇气
为自己的血脉和亲人复仇吗?至少,我该宰掉柏洛斯爵士,他是个全然的废物。
他望着断肢,扮个鬼脸。得想办法弥补才行。已故的拜瓦特·杰斯林爵士能装铁
手,我就能装金手。瑟曦会喜欢的。我要用金手抚摸她的金发,并将她牢牢拥紧,不
再分离。
真美妙。但手的事可以先等等,还有别的问题等着处理,还有笔债需要偿还。
珊莎
上前甲板的楼梯陡峭摇晃,幸亏罗索·布伦伸手相助。罗索爵士,她提醒自
己——对方已因黑水河一役中的英勇表现升为骑土,然而骑土不该穿这身打补丁的褐色马裤、拖鞋和风雨侵蚀的皮背心。他是个方脸壮汉,塌鼻子,偏灰发,很少说话,但极强壮。在他手中,珊莎觉得自己轻若鸿毛。
“人鱼王号”的前面,展开一片荒凉多石的海岸,光秃秃地,没有树,寂寞而寒碜。即便如此,珊莎也感到几分欢喜,只因太久不曾见到陆地。航行初期还顺着海岸,后来来了一场大风暴,将他们刮进狭海中间,疯狂的颠簸让珊莎以为商船必沉无疑。老奥斯威尔告诉她,风暴一共夺走了两条性命,另有一人从桅杆上掉下来,摔断了脖子。
她很少上甲板,属于她的小舱房则又湿又冷,所以一路都不舒服……恐惧,发烧,晕船……吃不下,睡不着。无论何时,只要闭上眼睛,就会看见撕扯衣领、抓破咽喉、挣扎呼吸的乔佛里,馅饼皮粘在嘴角,酒液则浸染上衣。每有海风吹过木板缝隙,都好似乔佛里当初所发出的那细得吓人、充满恐惧的嘶声。有时她还梦见提利昂。“他什么也没做啊。”小指头来看望她时,她对他说。
“没错,乔佛里并非侏儒所杀,可这并不意味着他就是个正派人。你知道吗,他有过老婆?”
“他对我说过。”
“是吗?他有没有告诉你,当他厌倦了那个女人后,就把她送给了父亲帐下的卫兵?你若留在他身边,早晚也是这个下场。省省吧,小姐,小恶魔不值得你流一滴眼 ?目。 ”
咸咸的海风伸出长长的手指,挽起她的头发,令她打起颤来。即便海岸在望,摇晃的甲板仍教人惴惴不安。她好想洗个澡,换身衣服。我一定萎艮尸体般又憔悴又难闻。
培提尔大人走到旁边,一如既往地好心情,“早上好。带盐味的风有几分清新,对吧?我的好胃口就是这样子出来的。”他保护性地环住珊莎的肩膀,“你行吗?脸色好苍白。”
“没,一点小毛病,我……有些晕船。”
“喝点葡萄酒提神,应该会有助益。到得岸上,我立刻满上一杯给你。”语毕,培提尔指向阴沉的天幕底下一座古老无名的燧石塔楼,浪涛在它下方的岩石上拍打。“瞧,就是这儿,景色不错吧?不过呢,大船恐怕没法子靠过去,只能换乘小舟。”
“这儿?”她不想留在这儿。五指半岛阴暗偏僻,眼前这座小塔楼更是孤独荒芜。“我留在船上,好不好?到白港再上岸。”
“从这儿开始,“人鱼王号”将航向布拉佛斯——你我二人当然不去。”
“可……可是,大人,您说……您说要带我回家……”
“这就是我们的家——别嫌它寒碜,我祖父三代都居于此。它没有名字,大人物的城堡应该有名字的,你说呢?临冬城、鹰巢城、奔流城……好在如今我有了赫伦堡,而之前?之前我乃羊屎伯爵和荒塔主人,哈哈,总觉得缺了点什么。”他用灰绿色眼睛无邪地打量她,“你似乎心神不宁,难不成以为我们会去临冬城?亲爱的,临冬城已经陷落、焚毁、化为废墟,所有你认识或者喜爱的人士都已不在人世。北境有的地方被铁民奴役,有的地方在窝里斗,就连长城也遭到攻打。珊莎,临冬城是你童年的家园,但你已不是孩子了。你长大成为女人,女人需要属于自己的家。”
“但不是这里,”她惊惶地回答,“这里……”
“……又窄又小又难看?事实上,情况比你想象的更糟糕。五指半岛乃石头的乐土,岩崖的故乡。好啦,请放心,我们只待半月,你姨妈已在路上了,”他浅浅一笑,“我和莱莎夫人不日即将成婚。”
“成婚?”珊莎只觉头晕目眩,“你和我姨妈?”
“赫伦堡公爵与鹰巢城夫人。”
可你说我母亲是你的寄托和唯一。当然,母亲业已死去,就算她真的给过培提尔大人爱情与贞操』口今也是无足轻重了。
“没话说啦,小姐?”培提尔道,“总该给我点祝福吧。一个生来只配继承石头、岩崖和羊屎的男孩能娶上霍斯特·徒利的女儿和琼恩·艾林的遗孀,不值得赞许么?”
“我……我祝您们举案齐眉,多福多寿,白头偕老,子孙满堂。”珊莎已有多年未和姨妈团聚。还好,她是我亲戚,为着母亲的缘故,想必会照顾我。她想起歌谣里美丽的艾林谷,宽慰自己暂避一时并非那么可怕。
小舟放下,撑船的是罗索和老奥斯威尔。珊莎裹紧斗篷,蜷成一团,拉起兜帽遮挡寒风,不知前方等待着的是何种命运。仆人们走出塔楼,前来迎接,包括一名消瘦的老妪,一名肥胖的中年妇人,两名白发苍苍的男子,还有位一只眼睛长肿块的两三岁女孩。他们认出培提尔大人,纷纷在岩石间跪下,“这就是我的一家人,”小指头介绍,“不过我不认得那孩子,大概又是卡拉的杂种。她每年都要生出个崽子来。”
两位老人走到及腿深的水中,将珊莎抱出小舟,以免弄湿裙子。奥斯威尔、罗索和小指头三人则自行上岸。领主给了老妪一吻,又朝中年妇人微笑,“她爹是谁,卡拉?”
胖妇人哈哈大笑,“说不准呢,大人,我可来者不拒。”
“好人儿,附近的小伙子真有福气。”
“大人,欢迎您回家。”其中一位老人道。照面相看,他至少有八十岁,但还穿一身镶钉皮甲,腰挂长剑。“此次准备居住多久呢?”
“越短越好,拜兰,你另U担心,我不会添麻烦。这地方能住吗?”
“假如先知道您回来,我们定会铺上新草席,大人,”老妪道,“好在粪便不缺,生
火没问题。”
“粪便,啊,家园的味道,”培提尔转向珊莎,“吉赛尔从前是我奶妈,如今替我管
理城堡,伍佛德则是我领地的总管,而拜兰呢——拜兰,我离开前封你做侍卫队长
了,对吧?”
“是的,大人。您说会带些精壮青年回来帮忙,却不守承诺,我只好领着我的狗
到处巡逻。”
“你工作很负责任,对此我不得不表示感谢。刚才亲眼点过了,石头和羊屎半分
不少,”他指指胖妇人,“卡拉照管着我的牧群。卡拉,现下我们有几只羊?”
对方考虑了一会儿,“二十三只,大人。前不久有二十九只,可拜兰的狗吃了一
只,我们又宰了几只,将肉腌制好过冬。”
“啊,冰冷的腌羊肉,纯正家乡口味!我明天的早餐,多半得就着海鸥蛋和海草
汤吃它!”
“希望您满意,大人。”老妪吉赛尔说。
培提尔公爵扮个鬼脸,“来吧,瞧瞧我的厅堂是否还有记1之中的阴暗。”他当先
领大家穿越海岸,踏过海草缠绕的滑溜岩石。荒塔底,几只羊漫无目的地游荡,不时
咀嚼羊圈间和茅屋顶的那点薄草。珊莎走得很小心,因为到处都是屎。
塔楼内部窄得吓人。墙面上有一道蜿蜒敞开的螺旋梯,从地下室直通塔顶,每
层楼只有一个房间。仆人们吃住都在底楼厨房,与一只巨大的斑纹獒犬和六七只牧
羊犬同居。二楼是一个小厅,三楼则为卧室。厅内没有窗户,好歹楼梯间隔中开了些
箭孔。壁炉顶挂着一把破损的长剑和一张击扁的橡木盾牌,其上装饰几不可辨。
珊莎根本不认得这个纹章:嫩绿底色上一只有凶猛眼睛的灰石脑袋。“这是我
祖父的盾牌,”培提尔跟她解释,“他的父亲则是布拉佛斯佣兵。他到谷地为科布瑞
大人效力,受封骑士后,选了布拉佛斯泰坦巨人的头作为纹章。”
“看起来真威猛。”珊莎道。
“是啊,很威猛,可惜我这后人孱弱得要命,”培提尔说,“只好挑了仿声乌。”
闲话期间,奥斯威尔又往返人鱼王号两次,卸下补给,其中包括多桶葡萄酒。培
提尔依约为珊莎满上一杯,“来,小姐,喝了提神。”
脚踏地面,珊莎感觉好多了,但她还是乖乖地双手举杯,吮了一口。酒是好酒,
青亭岛佳酿,带着橡木、水果和盛夏的味道,在口中绽放,好似艳阳下的花朵。她不
禁暗暗祈祷自己别要迷醉,培提尔如此热心肠,可不能在他面前失态。
他边喝酒边审视她,明亮的灰绿眼睛里满是……兴致?到底是什么?珊莎不确
定。“吉赛尔,”他召唤老妪,“送点吃的上来。口味别太重,小姐她不舒服。或许水果
就行,奥斯威尔带了一些橙子和石榴。”
“是,大人。”
“我可以洗个热水澡吗?”珊莎问。 :
“我这就安排卡拉去取水,小姐。”
于是她又吮一口酒,努力思考该说点什么得体话儿。培提尔大人省了她的烦
恼,吉赛尔等仆人离开后,他便开口道,“莱莎不日即至,且并非单独一人,在她抵达
之前,我们必须澄清你的身份问题。”
“我……我不明白。”
“瓦里斯到处都有眼线。假如珊莎·史塔克出现在谷地,不出半月就会教他知道,这将造成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安全起见,你不能再冠史塔克的姓,我们得告诉莱莎的随从你是我的庶出女儿。”
“庶出?”珊莎吓呆了,“您的意思是……让我当私生女?”
“是啊,总不能说你是我的亲生女吧,大家都知道我没结过婚。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可以用母亲的名……”
“凯特琳?太明显……不过倒可用我母亲的名——阿莲。你意下如何?”
“阿莲是个好名字,”珊莎暗暗希望自己别要忘记才好,“可……可我就不能当您手下某位骑士的亲生女吗?他在战斗中英勇献身,因此……”
“我手下没有英勇骑土,阿莲。这个故事讲出去,别人就会跟乌鸦寻觅腐尸一样
围拢探听。相反,查问私生子女却极不礼貌,”他抬起头,“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阿莲……石东,是这样么?”见他点头,珊莎续道,“那我母亲是谁?”
“卡拉?”
“别,求求您。”她苦恼地哀告。
“我开玩笑呢,亲爱的。你母亲是布拉佛斯一位好人家的女儿,你外祖父则是商界巨贾。当年我在海鸥镇管理海关,与她有过一段姻缘,后来她于外地生你时因难产而死,新生儿便托付给了教会——楼上有数本祷告书,这几天用心背些格言,到时候逢人就来几句虔诚祝语,自然没人有兴趣多问了——当你有了月事以后,并不愿成为修女,因此给我写信。这是我第一次知道你的存在,”他捻捻胡须,“记全了口马? ”
“应该行吧。这好像玩游戏……扮家家?”
“没错,你喜欢玩游戏吗,阿莲?”
她还不习惯自己的新名字,“游戏?那……那得看什么游……”
他不及回答,吉赛尔就托着一个大盘子进来,放在他俩之间。盘里有许多苹果、
梨子和石榴,几串干瘪的葡萄,一个大血橙,此外还有一轮面包和一坛黄油。培提尔
用匕首将石榴剖成两半,示意珊莎拿一半,“吃点压惊,小姐。”
“谢谢您,大人,”石榴子太小,她换成梨子,浅细精致地咬上一口。这梨已经熟
透,果汁沿着下巴流淌。
培提尔大人用匕首挑出石榴子,“我明白,你很思念自己的亲爹,艾德大人人
好,又勇敢、又诚实、又忠心……可在这场游戏里面,却是个无可救药的玩家。”他把
挑着果实的匕首尖送到嘴边,“君临城内,只有两种人。要么当玩家,要么做棋子。”
“而我就是一个棋子?”她很害怕答案。
“没错,但你无须担忧,因为你还小。每个人都是从棋子开始做起的,男人女人
都一样。有些人自以为是玩家,其实……”他咀嚼着果实,“最明显的例子是瑟曦。自
以为聪明绝顶,机关算尽,其实走的每一步都不难预料。她的权力根基于她的美貌、
家世和财富,实际上,除了第一点,后两者都是虚幻,而没有人能永葆青春。她渴望
权力,当真正掌握了权力,却不知该如何运用。阿莲,每个人都有渴望,了解他们的
渴望,就能了解对方,然后就可以操纵他。”
“所以你可以操纵唐托斯爵士去毒死乔佛里?”她认定这事是唐托斯干的。
小指头哈哈大笑,“红骑士唐托斯爵士不过是会走路的酒袋而已,我可不敢将
重担托付给他,瞧他那德行,要么搞砸,要么出卖秘密。不,唐托斯只负责将你送出
城堡……以及确保你在宴会上戴着银丝发网。”
黑紫晶。“如果……如果不是唐托斯,那又会是谁呢?您还有其他……棋子?”
“翻遍君临,你也找不到一个人胸前缝有仿声乌纹章,可这并不意味着我培提
尔在城中没有朋友,”他走到楼梯口,“上来,奥斯威尔,珊莎小姐要见你。”
老人片刻之后登上二楼,笑嘻嘻地鞠了个躬d珊莎茫然地打量他,“这是什么意
思?”
“你不认得他?”培提尔问。
“不认得。”
“仔细看清楚。”
老人的面颊历经风霜,大鹰钩鼻,白头发,一双肌肉纠结的巨手。是有几分面
熟,但她就是说不上来,“真的不认得。可以肯定,我上船以前没见过这位奥斯威尔
大爷。”
奥斯威尔咧嘴一笑,露出满嘴弯曲牙齿,“此话不假,但我那三个儿子,小姐您
可是认得的。”
三个儿子……还有他的笑……“凯特布莱克!”珊莎瞪圆了眼睛,“你是个凯
特布莱克!”
“是的,小姐,您说得没错。”
“瞧瞧,小姐因为回1艺而喜悦着呢。”培提尔大人挥手驱走下人,继续吃石榴。“你来说说,阿莲——什么东西更危险,是手舞大刀长矛的敌人,还是神不知鬼不觉隐藏在背后的匕首?”
“匕首。”
“聪明的孩子,”他微笑赞扬,石榴子里流出的鲜红汁水,淌下细嘴唇,“当初太后的卫队被小恶魔支开后,她忙着要蓝赛尔爵士去为她招募人手。蓝赛尔找到凯特布莱克,你的小丈夫很开心,因为他早巳通过波隆付钱给他们三位,”小指头咯咯发笑,“可是呢,他们三个之所以会被奥斯威尔派去君临,完全是因为我得知了波隆正四处收买佣兵的消息。你瞧,阿莲,这就是三把隐藏的匕首,完美之极。”
“所以是凯特布莱克中的一位往小乔杯里下的毒?”记得奥斯蒙爵士整晚都在国王身边。
“我可没这么说,”培提尔用匕首将血橙切为两半,并将一半递给珊莎,“这三个小伙子反复无常,怎能参与此等密谋?……尤其是奥斯蒙,加入了御林铁卫,白袍多少会改变一个人的心智,连他那样的无赖也难保不受影响。”他张开嘴巴,用手将血橙一挤,果汁便没有溅出来。“我喜欢果汁,但讨厌它们粘上手指,”他一边抱怨,一边揩手,“把手擦干净,珊莎,无论做什么,记得把手擦干净。”
珊莎优雅地用匙子挖果肉吃,“如果既不是凯特布莱克,也不是唐托斯爵士,您……您自己不在城中,又不是提利昂……”
“猜不出来啦,亲爱的?”
她摇摇头,“我……”
培提尔微笑,“我敢肯定,那天早些时候有人感叹你乱了头发,好心地为你整理发网。”
珊莎惊得以手掩嘴,“您是说……可她要带我去高庭,让我嫁给她……”
c(●…—温和、虔诚、好心肠的孙子维拉斯·提利尔。幸亏你没和他结婚,否则定然无聊至死。不过这老太婆倒泼辣得紧,连我也不得不甘拜下风。她是个可怕的泼妇,外表虚弱不过是装装样子。当初我去高庭联络玛格丽的婚事,她一面安排自己的公爵儿子来吓唬我,一面私下旁敲侧击乔佛里的情况。当然哕,我在那边大吹法螺,把小乔捧上了天……然而我的部下却在提利尔公爵的下人中间散播一些令人困扰的谣言。这场游戏就这样开始了。”
“让洛拉斯爵士穿上白袍出自我的计谋。很明显,我不会笨到直接建议,我先要手下在席间肆意宣扬某些毛骨悚然的故事,比如暴民们如何杀害普列斯顿·格林菲尔爵士飞口何强暴洛丽丝小姐等等,然后呢,高庭圈养的歌手那么多,给点银子,
他们很乐意把莱安‘雷德温、‘镜盾’萨文和龙骑士伊蒙王子颂扬一番。时机恰当的
话,竖琴比宝剑更管用。”
“于是乎梅斯·提利尔头脑发热,以为自己想出个高招儿,坚持要在婚约条款中
加上洛拉斯爵士参加御林铁卫这一条。用光鲜英勇的骑士儿子来保护宝贝女儿,不
是最合适之道么?再说,这还一并省却不少麻烦,洛拉斯只是三子,将来需要领地和
新娘,而他这个人……呵呵,要找对象可不容易。” .
“事态发展必定触动奥莲娜夫人,她比她儿子精明,一方面不容许小乔对自己
宝贝孙女可能的伤害,另一方面更清楚洛拉斯爵士固然外表光鲜英勇,骨子里却是
个不折不扣的詹姆·兰尼斯特。把他、乔佛里和玛格丽放在一起,迟早会出大事。老
太婆看得很明白,虽然她儿子打定主意要玛格丽当上王后,因此需要一个国王……
但并非一定是乔佛里。瞧好了,君临城内很快又得上演一出婚礼,主角则换成托
曼和玛格丽。玛格丽保住了后冠和贞操,虽然两样都不一定合她的意,可她的愿望
又有什么打紧?关键是西部大联盟得以延续……至少,暂时如此。”
玛格丽和托曼。珊莎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她喜欢过玛格丽·提利尔与她那瘦小
尖酸的祖母,渴望过繁花遍地、莺声蕊舞的高庭,梦想过乘坐花船沿曼德河观
光一而今却来到这片荒凉孤寂的海岸。至少我在这里彳艮安全,她安慰自己,乔
佛里死了,再不可能来伤害我。我成了私生女,阿莲·石东没有丈夫,没有
继承权,也没有人关注。姨妈就要到来,君临的长长噩梦将被抛诸身后,连带我
可笑的婚姻。正如培提尔所说,我可以在这里打造一个属于我的家。
他们等了八天,其中五天下雨,珊莎只能无聊地坐在壁炉边,暗自焦虑。有只瞎
眼老狗陪着她,它没了牙齿、病恹恹的,已无法跟随拜兰四处巡逻,只能成天睡大
觉。不过当珊莎拍它时,它会哀叫几声,舔她的手掌,于是他们很快成了朋友。雨停
之后,培提尔带她参观领地,不出半日就走了个遍。正如他先前所言,他的确只继承
了一堆石头。海边某块岩石中央有个洞,潮水涌来,形成三十尺高的喷泉,便是最好
的风景;另一块岩崖上凿了七芒星——培提尔说这是纪念昔日安达尔人登陆之处,
他们渡海而来,将先民赶出谷地。
十几户人家住在内地,靠着个泥沼,搭了些石屋。“这就是我的子民。”培提尔介
绍,不过他们中似乎只有长者才认得他。据说领内还有一个隐者居住的山洞,但里
面已没人了。“他死了。小时候父亲带我去见过他一面,这人四十年没洗一次澡,你
可以想象那种味道。他自称具有预言能力,看了我的手相后,说我将来会成为大人
物,然后父亲给了他一袋酒。”培提尔嗤之以鼻,“这把戏我也做得来,半杯酒也不该
给他。”
第九天下午,灰暗多风,拜兰领着狂吠不休的狗群回来,报告西南方向有大群
骑士出现。“莱莎到了,”培提尔大人说,“来,阿莲,我们去迎接。”
于是他们穿好斗篷,在塔楼外等候。来者不到二十人,就鹰巢城夫人这般显赫的大贵族而言,规格算是很朴素了。队伍中有三位侍女,十来个全副武装的骑士,一位修士和一个留小胡子、有沙色长卷发的英俊歌手。
这就是我姨妈?莱莎应该比母亲晚两年出生,可眼前的女人看上去却足足年长十岁。她蓬厚的红棕色头发流泻至腰,昂贵的天鹅绒裙服和宝石胸衣下,身体显得臃肿松弛。她苍白的脸颊扑了粉,乳房硕大,四肢肥胖,不仅身高超过小指头,体重也肯定超过了他。莱莎急切地下马,不带一丝一毫的优雅。
培提尔跪在地上亲吻她的手指,“我受御前会议差遣,不远万里前来赢取您的芳心。夫人,您愿意接受我为您的夫君和依靠吗?”
莱莎夫人热切地舔舔嘴唇,拉他起来,在他脸上印下深深一吻,“噢,那得看你的表现哕,”她咯咯笑道,“为赢取我的芳心,你准备了什么礼物?”
“王国的和平。”
“噢,去他的和平,你到底准备礼物没有?”
“我带来了我的女儿,”小指头招手示意珊莎上前,“夫人,请允许我向您介绍阿莲·石东小姐。”
看到她,莱莎夫人似乎不太高兴。珊莎深深地屈膝行礼,头压得很低。“私生女?”她听见姨妈说,“培提尔,你这大坏蛋,她的娘是谁?”
“那女人已经死了。我想把阿莲带到鹰巢城抚养。”
“那我该拿她怎么办?” ‘
“这些我都考虑周全了,”培提尔大人道,“现在嘛……我只想知道我该拿您怎么办,夫人。”
听到这话,姨妈那张粉红圆脸上所有的不快顿时烟消云散,珊莎觉得莱莎几乎要哭了。“培提尔宝贝儿,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好想你,不,你不知道,你不可能知道。约恩‘罗伊斯成天给我制造麻烦,鼓吹应该召集封臣,投入战争。其他人更是像乌鸦一样聚集在我身边,杭特、科布瑞还有奈斯特·罗伊斯那头笨牛……个个都想娶我为妻,收养我的孩子,但他们都不爱我。只有你,培提尔,只有你。我天天梦见你。”
“我也一样,夫人,”他伸手抱住她,亲吻她的脖子,“放心,过不多久我们就要结女昏了。”
“不,我现在就要,”莱莎激动地说,“我把我的修士带来了,还有歌手和美酒,立即操办婚宴。”
“在这里?”他不太高兴,“我觉得还是缓一缓,到鹰巢城当着全谷地诸侯的面结合比较妥当。”
“去他的谷地诸侯,我只要你。等了这么久,不能再等下去了,”她紧紧回抱住
他,“亲爱的,我们今晚就同床。我想为你再生个孩子,为劳勃再添个可爱的弟弟或
者妹妹。”
“这也是我的梦想,亲爱的。但请你仔细想想,举办一次盛大的婚礼,当着全谷
地诸侯的面,有很多好——”
“不行,”她顿足道,“我已经说了,现在就要你,今晚就要你。我跟你说,这么多
年来我被迫遮遮掩掩、躲躲藏藏,此刻只想尖叫呐喊。噢,亲爱的培提尔,我想我
的呻吟会让他们在鹰巢城上都听得到!”
“或许,我们可以先上床,后结婚?”
莱莎夫人像今小女孩似的咯咯娇笑,“噢,培提尔·贝里席,你真是个名副其
实的大坏蛋。不行,我说不行就不行,我是鹰巢城夫人,我命令你必须立刻与我成
女昏! ”
培提尔耸耸肩,“那好吧,谨遵夫人吩咐。在您面前,我从来都那么无力。”
于是他俩一小时之后就站在一块天蓝色篷布前发下婚誓。夕阳西沉,人们把搁
板桌搬到小塔楼下,享用了一顿包括鹅肉、鹿肉、烤野猪和上等轻度蜜酒的婚宴。暮
色深重,火炬燃起,莱莎的歌手唱起伴不可破的誓言》(<我的恋爱季榔和俩颗跳
动如一的,泌,年轻骑士们邀请珊莎下场跳舞。姨妈也跳,她裙裾飞扬,光芒四射,被
培提尔揽在怀中。蜜酒与婚姻发挥出奇迹般的效用,让莱莎夫人再度显得年轻而充
满活力,只要挽起丈夫的手,她脸上就洋溢着欢笑。她的眼里满是仰慕的神采,她眼
里只有培提尔。
闹洞房的时间一到,她的骑士们便将她抱进塔楼,边开下流玩笑,边把她剥个
精光。提利昂没让我承受这些,珊莎想起来。按常理,若是被深爱的男子和他忠
心耿耿的伙伴们脱下衣服,并不可怕。可是,被乔佛里……光想想就浑身打颤。
姨妈只带来三个侍女,为凑热闹,珊莎也不得不去帮着脱培提尔大人的衣服,
然后将其推向婚床。他泰然自若,优雅顺从,只是不断开着恶毒玩笑。当女人们把赤
条条的领主拥上塔楼房间时,已经个个面红耳赤、农冠不整、裙裾散乱。一路上,直
到上床为止,小指头的眼睛都盯着珊莎,微笑。
莱莎夫人和培提尔大人同居在三楼,但这座塔如此之小,而姨妈果真没有食言……
她的呻吟声好吓人。夜雨飘飞,宾客们群聚在二楼小厅,每个字、每个词都听得极为
真切。“培提尔,”姨妈呻吟着,“噢,培提尔,培提尔,培提尔宝贝儿,噢噢噢。这里,培
提尔,这里。这里是你的地盘。”莱莎夫人的歌手唱起一首淫词小调(恢人用晚餐>>,
但歌声和琴声加在一起都无法压过莱莎的尖叫。“给我一个孩子,培提尔,”她叫道,
“再给我一个甜蜜的小可爱。噢,培提尔,我的心肝,我的心肝,培提提提提提提
提尔!”她拖长的声调惹得狗们吠叫回应,两名侍女忍不住笑出声来。
珊莎独下楼梯,没入夜色之中。绵薄细雨,洒在宴会的残局上,空气清新而洁
净。她不由得想起与提利昂的新婚之夜。吹灭蜡烛,我就是你的百花骑士,他这
样说,我可以当你的好丈夫。但这不过是又一个兰尼斯特的谎言。狗是可以嗅
出谎话的,猎狗曾提醒她,那暗哑粗噶的声调犹在耳际,你好好瞧瞧这地方,再
闻个仔细,他们全都是-~-7-……而且每一个都比你高明。她不知桑锋·克里
冈如今身在何处?知道乔佛里被害的消息吗?知道又会关心吗?他可是小乔多年的
贴身护卫啊。
她在楼下伫立良久,回去时又湿又冷。黑暗的大厅内只剩一点炭火余烬,呻吟
声已然停止。年轻歌手坐在角落里,悠然哼着小曲。一名姨妈的侍女正和一位坐了
培提尔大入座位的骑士接吻,他们的手在彼此衣服下面忙个不休。其他人都喝醉
了,有的甚至在厕所内呕吐。珊莎找到自己位于阶梯下的小凹室,发觉拜兰的盲狗
也在,于是便偎到它身边。它醒过来,舔舔她的脸。“可怜的老猎狗。”她边说边摸它
的毛。
“阿莲,”姨妈的歌手走过来,“可爱的阿莲。我叫马瑞里安,刚才见你从雨夜中
返回,外面又冷又湿,只怕甚是难受,请让我给你一点温暖吧。”
老狗抬头咆哮,但歌手扬手就是一拳,打得他呜咽着逃开。
“马瑞里安?”珊莎迟疑地说,“你……你真体贴,但……但请原谅,我今天太累
了。”
“噢,你真是太美了。你知道吗?整晚我都在脑海里为你编织歌曲。我为你的眼
眸写了一首小调,为你的嘴唇描绘一张曲谱,为你的乳房作下一篇词话。可是,我不
能把它们唱出来,因为与你的美丽相比,统统黯然失色,不值一提,”他坐上床,将手
放到她大腿上,“噢,阿莲,还是让我的躯体来代替我的声带,为你放声高歌吧。”
她闻到他的喘息,“你醉了。”
“不,我没醉,蜜酒让我兴奋,我就像着了魔的诗人,”他的手滑进她股间,“你也
一样。”
“放手!你疯了吗?”
“发发慈悲吧,我的美人儿。唱了那么久的恋歌,我早巳热情难耐,而你呢,我知
道……私生女最有欲望。你今天为我而湿了吗?”
“我还是个黄花闺女。”她大声抗议。
“真的?噢,阿莲,阿莲,我可爱的处女情人,把你的贞操献给我吧。诸神眷顾我
们,我会叫得比莱莎夫人更嘹亮。”
珊莎用力挣脱,满心恐惧,“你——你再不走开,我姨——我父亲就会吊死你。
你可知道?他乃堂堂的赫伦堡公爵。”
“你说小指头?”他吃吃笑道,“小姐啊,莱莎夫人喜欢我,劳勃大人更是离我不
开。倘若你父亲胆敢冒犯,我几句歌词便能毁了他。”他一只手放到她乳房,开始挤
压。“来吧,把这身湿衣服脱掉。我知道,你舍不得它们被撕烂。来吧,可爱的小姐,听
听自己的心——”
对面传来钢铁在皮革上滑动的细微声响,“唱歌的,”某人粗声道,“不想惹麻烦
的话,快滚。”光线昏暗,但她看到金属的反光。
歌手也发现了。“自己找乐子去——”刀光一闪,他厉声惨嚎,“你动家伙!”
“再不滚,就要你的命。”
马瑞里安眨眼间不见踪影。她的救星没有离开,而是在黑暗中笼罩着她。“培
提尔大人命我保护你,”原来是罗索·布伦。不是猎狗,怎么可能是猎狗?这里只有
罗索……
当晚珊莎彻底失眠,像在“人鱼王号”上一般难受,辗转反侧。她梦见垂死的乔
佛里,抓向喉咙,鲜血流下手指,但仔细一看,眼前竟是哥哥罗柏。她也梦见自己的
新婚之夜,提利昂用饥渴的眼神注视着她脱衣服,梦中的提利昂生得十分高大,等
爬上床来,她才发现他的一半脸颊已遭焚伤。“我要听你唱一首歌。”他粗声道,吓
得珊莎立刻惊醒。老盲狗又回到身旁,“你要是淑女就好了。”她对它说。
清晨,吉赛尔爬上三楼,为领主和夫人送上一盘配有黄油、蜂蜜、水果和乳酪的
早餐面包。她下楼时宣阿莲上去。珊莎昏沉沉地想了半天才意识到指的是自己。
莱莎夫人还在床上,但培提尔大人业已穿戴整齐。“你姨妈想和你谈谈,”他边
穿鞋边对珊莎说,“我把你的真实身份告诉了她。”
诸神保佑,“非……非常感谢,大人。”
培提尔套上第二只鞋。“我受够了家乡的滋味,今天下午,我们就启程前往鹰巢
城。”他吻别夫人,从她唇上舔了一点蜂蜜,出门走下楼梯。
珊莎站在床脚,姨妈边吃梨子边审视她。“看得出来,”莱莎吐掉果核,“你继承
了凯特琳的容貌。”
“谢谢您。”
“我没有夸张,而是说实话,你和她简直是一个模子打出来的……得有些防范
措施,起程之前,你要把头发染黑。”
把头发染黑?“遵命,莱莎阿姨。”
“万不可如此称呼,你的存在不能教君临城内众人知晓,这样我的小亲亲才不
会受伤害。”她一点一点地咬蜂巢,“一直以来,我的首要目标是让谷地远离战火。我
们这边土地丰饶,山脉险峻,鹰巢城更是难攻不破,即使如此,若是惹怒了泰温公爵
也大大不妙。”莱莎吃完蜂巢,舔着手指上的蜜汁,“培提尔说,你嫁给了提利昂·兰尼斯特。那可是个讨厌的小坏蛋。”
“他们逼我嫁给他,并非出自本心。”
“我不也一样?”姨妈道,“琼恩·艾林虽非侏儒,却是个老头。你看我现在的容颜,多半不以为然,可当年我结婚时,美得让你母亲无地自容。那个琼恩,他要的只是父亲的军队,好支持他所钟爱的孩子。我早该彻底回绝他,可看他那么老,8巨活几年?牙齿掉了一半,呼吸闻起来活像酸败的干酪……我最不能忍受的就是他的味道,培提尔的口气多么清新明朗……你知道吗?我的初吻便给了他。父亲说他出身太低,简直是个无耻之徒,可我知道他总有一天能够出人头地。在我的要求下,琼恩让他管理海鸥镇的海关,没过多久,税赋便翻了十番。夫君发现他的才干,就提拔他节节晋升,最后带到君临城中当上财政大臣。接下来的几年,对我来说真不容易,每天都能见到他,却必须始终和那个冷冰冰的老头待在一起。没错,琼恩懂得在床上履行责任,可连给我一个好孩子都做不到。他的种子又老又弱,我们之间有过三个男孩、三个女孩,结果除了我的小亲亲劳勃,一个也没活成。我的小宝贝们全死啦,可这老头还每每臭气熏天地爬上我的床铺。你瞧,我说得没错吧?我和你一样,”莱莎夫人吸吸鼻子,“你知道你那可怜的母亲已经死了吗?”
“提利昂对我说过,”珊莎道,“他说佛雷家族在孪河城中把母亲和罗柏一起谋害了。”
莱莎夫人眼中陡然间噙满泪花,“我跟你,都是同病相怜的苦命女子。你害怕吗,孩子?勇敢起来,我绝不会抛弃凯特的女儿,我们是血脉相连的骨肉。”她示意珊莎靠近,“你可以吻我的脸颊,阿莲。”
她乖乖走过去,跪在床边。姨妈全身散发着甜腻的香水味,底下却是一股酸败的牛奶气息。她脸上粉扑得太多了。
吻完后,珊莎向后退开,不料被莱莎夫人一把拽住。“现在给我说实话,”她尖声道,“你怀孩子没有?说实话!你瞒不了我的。”
“没有。”她怎能这么问?珊莎有些惊讶。
“我看你有月事了,对吧?”
“是的,”反正月事无法在鹰巢城内隐瞒,“但提利昂他……他没有……”红晕爬上双颊,“我还是处女。”
“侏儒没有性能力?”
“不,他只是……只是……”好心肠?她不敢这么说,不敢在这里说,不敢对这个仇恨他的姨妈说,“他……他跑去找妓女,夫人。他说他喜欢妓女。”
“妓女,我明白了,”莱莎松开她的手,“不错,这样的怪物,除非为了钱,哪个女人
愿和他睡呢?在鹰巢城,我早该宰了他,可惜却被骗过。告诉你,这侏儒只会耍小聪明,他唆使佣兵杀了咱们的好爵士瓦狄斯·伊根。但一切都怪凯特琳,她本不该把他带进来,我告诉过她,可她临走前居然还连带把我叔叔也拐跑,真是不可原谅。黑鱼是我的血门骑士,缺了他,山区原住民越来越猖狂。好在现下有了培捉尔,我会封他做峡谷守护者,”姨妈脸上头一次露出笑容,笑得很温馨,“他外表虽不出众,不高也不壮,但我告诉你,他比世界上所有人加起来还能干。你要乖乖听他的话,不可违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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