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夺标

_9 岳 明 (现代)
  周矿长看着乔世良,不知该说些什么。
  乔世良笑笑说:“这方面的事情,你就相信如果胡总说错了,那咱们河西省就没有第二个人是对的了。”
  在场的人都笑了。
  接下来,在胡达成不断的插话过程当中,开标活动开始一项一项地程序化地进行着:招标单位检验投标单位提交的投标文件和资料,并宣读核查结果;宣读投标单位的投标报价、工期、质量、主要材料用量、投标保证金、优惠条件等;宣读评标期间的有关事项等等,冗长而烦琐。时间在众人的哈欠连天与四下观望的等待当中渡过着。
  最后当听到周矿长宣布休会,下面将进入评标阶段时,托马斯开始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但他相信,此时此刻在场的人心律过速的绝不止他一个人。
  当托马斯有些不安地向前边看去时,他发现那双美丽的眼睛这次没有跳走,而是紧紧地抱住了自己,紧紧地。
  《夺标》第四章19
  松阳市本来就不大,政府机构与机构之间的距离又相对比较集中,因此根据事先的安排,这次铅锌矿二期设备开标会设在市经贸委的大会议里,评标会的地点则选在了离经贸委不远处的市计委小会议室里。招标评委会的一行人,跟在市计委工矿处长孙正清的后面,从经贸委大会议室来到计委的小会议室,也就走了五、六分钟的样子。
  一来到计委这边,所有的人见到省计委的总程师胡达成走在人群中,都忙不迭地与他打
  招呼。胡达成沿途挥着手,俨然一副首长的架势。进了小会议室里,胡达成已经很自然地成为评标委员会天然的中心了。
  坐定之后,计委的孙处长看了看乔世良,说道:“刚才乔主任讲了,在招标这种事情上,咱们省里也就只有一个权威的权威,那就是咱们的胡总。”说到这里,他不由自主地向胡达成弯了弯腰,然后接着说:“所以说,我这里建议,这个评标会还是由我们胡老主持。大家看怎么样?”
  大家纷纷点头称是。
  胡达成原本还想谦虚一下,但看了看周围的人之后,就用一副舍我其谁的口气说道:“谈到招标,我第一次参加招标工作,大概是二十多年前了。那个时候,别说咱们河西了,就是北京也没有两个人懂得什么商务招标呀。我那次参加的是一个煤矿系统的招标,那个时候现在的煤炭工业总公司还是国务院下属正部级的煤炭工业部呢。当然那个时候,好多事情大家也不太懂,闹出不少的笑话来。”说到这里,他喝了一口茶,看着乔世良说道:“前两天我还和乔主任提到招标的事情。我还是那句话,既然是搞招标活动,就不能干那些走过场的事情,一切都要从公平公正的立场出发。行就行,不行就不行,谁的条件好,就是谁,条件都不行,也就不客气,再招。这方面我的经验还是很多的。当然了,不能全听我一个人的,今天我们九个人坐在这里,每个人手里都是一票,在表决方面,在票数面前,大家都是公平的,少数必须服从多数,这样才公平。我相信,公平本身也是立足于招标单位长远利益的。”
  “确实是,”乔世良看着周公全说:“说一千,道一万,招标的目的还是为了你们矿务局的长远利益。”
  周公全没有答话,坐在他旁边的赵小兵接着话讲:“乔主任说得对。说真的,有咱们省里的胡总坐在这里,我们矿务局的人就觉得特别的踏实。”
  听到这里,周矿长有点不屑地瞟了赵小兵一眼。
  “这说的就有点过了。到你们松阳来,也就是个外边的和尚好念经罢了。” 尽管是摇着手,胡达成还是满脸笑容地说:“好吧,既然这样的话,我们就言归正传吧。”他指了指市计委工矿处处长孙正清说:“小孙,麻烦你做一下会议的记录,正规点么,根据程序,到时候我们还得出一份评标报告的。”
  乔世良冲着张雪说道:“张科长,你也大概地记一下吧,到时候你也可以和孙处长对一下。”
  胡达成看着张雪说:“张科长,你的这英语是哪学的?北外的联合国口译班那些学生怎么样,我也听这些所谓国内顶尖级人物做过的同声翻译,可比起你来,也没有好到哪去。我们省计委要是有你这样一个干部就好了,看来咱们松阳市有人才呀。”
  听到这里,除了在座的另外一个女性之外,众人脸上很很欣慰地微笑着。
  “下面我们还是根据评标的程序一个个地来吧。” 胡达成的眼光顺着张雪那张漂亮的脸,又扫了一遍在座的人,说:“评标工作的几项主要内容分别是这样的:第一项工作是资格审查;第二项为投标文件的符合性鉴定;接下来是对投标文件的技术方面评估;第四个内容是对投标报价评估,这是整个评标活动中的一个核心工作;第五项是综合评价与比较,这个环节也是所谓的主观打分;如果需要的话,最后一项是投标文件澄清,既我们评标委员会将投标的有关方请来,就有关的问题向他们做出提问。大概的程序就是这样的,看看大家有什么意见吗?”
  见没有人提出异议,胡达成看了看表说:“要不这样吧,现在已经快十二点了,我想我们可以先吃午饭,吃饭的时候一些相关的事情也可以议一议。”
  计委的孙正清赶紧说:“我现在打电话,让他们把饭给送到这里来,我们今天特别地安排了这个小会议室,因为这个会议室带卫生间,所有整个的评标的活动中,大家可以不离开这个房间。”
  “那就好,”胡达成说:“那我们现在就可以进行第一项的资格审查了。”
  尽管胡达成在评标活动的之前和之中不断地强调大家要客观公正,但很快地在具体的评标过程当中,一些倾向性的情形就表现出来了。从发言和议论上看,比较倾向于克莱尔公司的是经贸委的鲁平国、张雪和矿务局的赵小兵,而竭力为洛斯蒂尼说好的是经贸委的朱丽、矿务局的周公全和市外贸局进口处副处长白能桥。市计委的孙正清和经贸委的乔世良一直没有对几个投标机构表示出明显的倾向来。
  评到了那些比较客观的指标时,如在技术支持方面、文件制作方面,克莱尔的优势是明显的,然而在投标的财务方面,洛斯蒂尼公司在多数设备的单项报价方面要比克莱尔有竞争力得多,因而他的工程总报价距离标底更近一些。
  评议进入到综合评价与比较的阶段时,会场上明显地变成了两个立场鲜明的经贸委领导之间的争论了。
  这一阶段的评议标准比较具有弹性,除了一些投标单位报价、工期、质量、主要材料用量等比较硬的指标外,还涉及到比较主观的施工方案、组织设计、以往业绩、社会信誉、优惠条件等因素。
  “是的,从投标书上看,洛斯蒂尼公司的总体报价确实要比克莱尔低一些,但我们只要将两家投标书的对比地分析一下,就可以发现,很明显的克莱尔公司在财务的优惠条件方面有着更强的竞争力。”鲁平国指着克莱尔提交文件的一个条款对胡达成说道。
  胡达成低头看了看这个条款后,点了点头:“克莱尔公司的意思是想通过以后直接购买我们的产品作为条件,在支付方面给我们一些优惠吧。”
  “从安排外汇额度来看,这种情况我想从松阳市政府肯定是最欢迎的。”鲁平国补充说。
  市外贸局的白能桥摇摇头说:“目前经常项目下的兑换政策已经很松了。”
  朱丽用一种嘲笑的口气说道:“我真的不清楚鲁主任对现在的外汇指标控制的情况是不是真的很了解。现在国家的外汇储备是多少?额度?那是问题的关键吗?”
  “那你说问题的关键是什么?”鲁平国不高兴地反问道。
  “这不是很明显吗?我们这么多人坐在这里干吗呢?不是对招标投标投标活动进行评标吗?投标投标,你投的是什么标呀,不就是投谁离标底更近的标吗?如果我们避开这一点不讨论,那还谈什么公正。”说着她又看了看胡达成。
  “那为什么还要综合评定这个评标环节呢?”张雪小声地说道。
  “你闭嘴!” 朱丽的声音很尖利:“现在轮不到你说话,待会儿有你说话的时候。”
  张雪一脸委曲地看着胡达成。
  “都别那么激动,好吗?这是在开会,又不是在吵架。要吵架的话,”乔世良笑着指了指不远处的卫生间说:“一会儿,到那里闻着厕所的味儿吵去。”
  听到这儿,大家都笑了起来。
  胡达成看着几个一直没有说话的人,问道:“你们几位有什么想说的吗?”
  一直没有怎么插话的孙正清说:“听起来,好像是各有长短么。不过,我记得胡总刚才介绍程序的时候,不是特别提到还有一个什么文件澄清的环节吗?我理解,咱们现在笔试的成绩是互有上下,那为什么不再来点口试之类的呢?”
  听到这里,大家都愣了一会儿。但很快地大家都开始点头。
  见状,胡达成问道:“那么先请哪家来呢?”他心里非常清楚,凡是被叫来做文件澄清的一方,多是招标单位比较有兴趣的投标机构。
  朱丽马上抢着说:“我看那就先请洛斯蒂尼的代表来谈谈吧。”
  “文件澄清、文件澄清,你们看看他们洛斯蒂尼做的文件叫什么呀?和克莱尔准备的文件相比,这叫文件么。”鲁平国气吭吭地说道。
  “我就奇怪了,今天到底是来招标来了,还是来招文件来了?”朱丽接着鲁平国的话说道。
  “好了,”胡达成有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对着孙正清说:“小孙,那你就通知他们洛斯蒂尼的人先过来一下。”
  没有多一会儿,吉姆陪着一位洛斯蒂尼的代表面带着微笑地走进到了临时的评标的会场。
  胡达成指了指桌子上的一叠文件对着来人说:“能不能谈一谈如果你们中标的话,下一阶段你们准备做些什么工作呢?”
  没有等张雪的翻译,吉姆就向胡达成点了点头,说:“这样,基尔利先生的中文不太熟练,但他已经授权我就我们的投标工作做出有关的答辩。”
  胡达成笑了笑说:“你叫吉姆吧。我记得你,上次招标预备会上,也是你第一个用中文的问题。坦率地讲,中文像你这么好的外国人,我见到的还不多呀。”
  吉姆赶紧向胡达成弯了弯腰说:“从改革开放一开始,我就准备着为我们的四个现代化多做贡献。从那个时候,我就一直在努力地学好咱们的汉语普通话。说真的,如果我们洛斯蒂尼真的能够中标的话,无疑我将用我的汉语和我对中国文化的了解,更多地为我们的吕家沟矿务局做出最优质的服务来。”
  听到这里,胡达成笑出声来。
  看见胡达成这样高兴,朱丽有意地看了坐在旁边的鲁平国一眼,一脸的得意之色。
  很明显的,在接下来的有关提问中,经贸委的朱丽、矿务局的周公全、市外贸局的白能桥在向吉姆发问时,总是有选择地向他提出一些与报价和竞标有关的问题,对这些有利于洛斯蒂尼的问题,吉姆总是回答得非常的详尽;而对来自鲁平国、张雪和赵小兵的问题,特别是针对那些有关招标文件上的问题,他总是采取一种避重就轻的方式试图蒙混过去。
  胡达成自己问了吉姆两个有关后期服务方面的问题。
  看得出,吉姆在这个问题是上做了充分的准备的,他心里非常清楚,面前这个提问的人,在今天的开标活动中,其作用举足轻重,因此他就这个问题进行了最耐心和详尽的陈述。在回答中,他甚至站在河西省的全局角度上为矿务局做出了很多有益的建议。
  当他回答完毕时,周公全甚至情不自禁地鼓了鼓掌。
  看得出,胡达成对吉姆的回答相当的满意。
  几分钟之后,随着吉姆的离去,胡达成站起身来说:“这个吉姆竟然能够站在我们省里的高度来看待吕家沟未来的发展,不错。不错呀。看看,大家还有什么意见?”
  “我觉得,他并没有回答有关投标文件当中所存在的那些问题。”鲁平国说道:“比如他始终避而不答洛斯蒂尼公司在一些关键的设备上报价当中与设备的附件与备件有关的问题,这是一。二一个,他也没有对有关的优惠条件问题做出比较实质性的承诺。”
  “我希望个别人不要总是以一种先入为主的态度,对投标方去求全责备。”朱丽接着说:“最重要的问题是,我们坐在这里是来参加招标活动了,还是来刁难别人来了。”
  “澄清有关投标文件上的问题,怎么能说是刁难呢?”鲁平国说道。
  胡达成皱皱眉头说:“好了,你们两个不要总是在里纠缠不休了。”说完,他看了看乔世良:“乔主任,我的意思是,根据民主的原则,当出现意见不一致的时候,我们还是要从规矩来办事。”
  “你的意思是大家投票表决一下,是吗?”
  “你说,还有什么更合理而公正的看法吗?”
  乔世良犹豫了一下说:“难道我们不能再让克莱尔公司的人来做投标文件的澄清工作吗?”
  看着胡达成有些犹豫,善于察言观色的孙正清马小声地问了一句:“会不会还是和刚才一样,最后又是纠缠不休呢?”
  胡达成的目光在乔世良和孙正清的脸上盯了一阵,又用眼睛扫了扫周围的人,然后像是自言自语地说:“是啊,表决不是比这些纠缠更合理一些吗?”
  “事实上,昨天晚上我们市计委已经就此事宜做了安排,为了这次的开标活动,我们特意地准备了一些表决卡,按照英文字母的顺序,我们将参加这次投标活动的三家机构分别打在一张卡上。”说着,孙正清从一个纸袋子里取出九张可以折叠的卡片来,分别发给了评委一人一张:“这是表决的卡片。一人一张。一张票只能选一家公司,票是不记名的,以钢笔划勾为准。”
  见到胡达成首先戴上了老花镜,审看起手里的卡片后,其他的人也只好低下头研究了起来。
  《夺标》第四章20
  当托马斯看见满面笑容的吉姆陪着那个洛斯蒂尼的人回到经贸委的大会议室时,他心里非常的不安。
  看着托马斯的样子,希恩从边上走了过来,小声说:“你说今天就能确定谁能中标吗?”
  托马斯说:“看样子是吧。你看见洛斯蒂尼的人了吧?”
  希恩有点忧心忡忡地说:“如果不叫我们克莱尔公司的人去做投标文件的澄清的话,那情形就不太好了。”
  托马斯突然觉得有点喘不过气来,他说:“对不起,你有烟吗?”
  希恩很奇怪地看着托马斯说:“我记得你从来不抽烟的。”
  “对不起。”托马斯说道:“我想出去散散步去。”
  希恩拍拍他的肩膀说:“不管怎么样,我们已经是尽了最大努力了。而且我们现在所做的一切也都是在总部的安排之下做的。”
  “我们不会现在就认输吧。”托马斯苦笑了一下:“也许当时该听你的,我们克莱尔也应该像无耻的意大利人那样,想尽一切办法去搞清工程标底和对手的报价来。”
  看着托马斯走出会议室,希恩摇了摇头。
  来到经贸委外边的走廊里,远远地,托马斯看见了一个背影很像维克多的人。走近前去,一看,果然是他。
  只见维克多正在低头吸着烟,想着什么。
  “嘿,维克多,你怎么在这里?”
  维克多抬头看见托马斯,像是不认识他似的,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声地说:“开标会场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怎么,你还关心克莱尔吗?”
  维克多说:“如果有一天证实我是被人陷害的话,你说,克莱尔公司会给我相应的补偿吗?”
  “如果确实能够证实的话,我想会的。毕竟你比我还早地来到克莱尔服务的。可是这种开标活动又怎么能够有助于证实你的问题呢?”
  “我想我已经找到了足够的证据来证实有关的问题了。”
  “那你今天来松阳的目的是什么呢?”
  “我想来看看情况。毕竟这里是我非常熟悉的一个地方,” 维克多脸上露出一丝神秘的笑容,他说:“当然,如果需要的话,我也可以帮助克莱尔做点事情。”
  说着话,维克多的手机响了起来,他低头看了看号码,马上紧张地把电话给贴在了耳边。
  只听得他在电话里用中文说了几句什么。托马斯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看见维克多神情不安地将手机合上,托马斯小声地问:“怎么了?需要我帮你一些什么呢?”
  维克多用一种非常奇怪的目光看着托马斯说:“恐怕不是你能帮我做什么,而是我现在能够帮助你们做些什么。”
  “你什么意思?”
  “结果出来了,九票当中,洛斯蒂尼拿到了五票。”说完维克多快步地离去了。
  托马斯一下子出了一身的冷汗。
  《夺标》第四章21
  当计委小会议室的门被响敲的时候,除了其中的一个人之外屋里的人都很奇怪地互相看了看。今天下午除了被请进来的洛斯蒂尼公司的人之外,并没有其他的人来打搅过评标会议。服务员来换烟缸、添热水时,也是先轻轻地敲一下门后,直接进到会议室里来的。
  孙正清走过去把门打开之后,他有点吃惊地看到了一个外国人:“请问,你找哪一位。”
  来人把头伸了进来,看着会议室里的人,招了招手,说:“胡总、各位主任,周矿长、赵书记,你们好。”
  见是原克莱尔公司的首席代表,胡达成笑了笑,说:“这不是维克多吗?有什么事情吗?”
  维克多点了点头,说:“有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想和你们说一下。时间不长,几分钟就够了。”
  孙正清不认识他,见大家没有什么反应,他就打着官腔地说道:“对不起,我们正在开会呢,有什么事情,能不能会后来说呢?”
  “有很重要的事情,与你们评标有直接关系的事情,需要向各位汇报一下。”维克多有意把汇报两个字说得很重。
  会议室里的人都在犹豫着。
  胡达成说:“几分钟时间,是吗?”
  维克多点了点头。
  胡达成看了看大家,说:“怎么样?”
  乔世良说:“如果是和我们评标的事情有密切关系的话,那就让他说几句吧。”
  随着孙正清让开身子,维克多进到会议室里,找一个大家都看得见他的地方坐了下来。
  “这里边,除了两位先生之外,剩下的人,我想大家都认识,毕竟我在咱们松阳也呆了有这么多年了。”维克多把咱们两个字咬得非常重,他接着说:“我因为什么而离开咱们松阳的,我想在座的多数人也清楚。我是被你们之中有的人陷害的。”
  说到这里,大家全很震惊,彼此互相看了看。
  “为什么有人要要陷害我呢?当时我还不太清楚。可随着近来我对自己冤情的调查,我明白了,那就是你们当中有的人要在铅锌矿二期工程开始之前,通过搞臭我,进而搞臭克莱尔公司。”说着他的眼睛紧紧地盯住了脸色越来越难看的朱丽:“我说的对不对呀,朱主任。”
  随着众人的目光集中在朱丽的脸上,她左右看了看之后,突然声音尖利地叫了起来:“维克多,谁让你来这里胡说八道的?!”
  鲁平国看了看乔世良之后,小声地说:“是我打电话让他来这里做一些解释性的工作的。”
  “鲁平国! 谁给你权利这样做的?!”说着,朱丽又指着维克多喊道:“你给我出去!”
  维克多笑了笑,说:“别那么激动么,朱女士。我来这里,也是为了这次的招标评标活动做一点点有关的澄清工作么,你们现在不是有很多的事情需要澄清吗?”
  “胡总,"朱丽站起身来,看着胡达成说:“要是允许他这样在这里捣乱的话,那这个会我就不开了。”
  胡达成有点犹豫地看了看乔世良。
  乔世良笑了笑,说:“有话好好说么,我还从来没有听说过有话好好吵,有话好好叫呢。”
  听到这里除了朱丽之外,在场的人全都笑了。
  “那么这位外国朋友,”乔世良看着维克多接着说:“你说,你刚才说你的被人陷害与我们的这次招标活动有什么关系呢?”
  “当然有关系了。”维克多一字一顿地说:“这个关系就是,由于担心我们克莱尔公司直接获得铅锌矿的设备订单,我们的朱主任就指使有关的人,绕了几个弯子地把毒品下到了我的酒里。她的目的很明确,那就是通过把我们克莱尔搞臭,进而达到把二期设备的合同转给洛斯蒂尼公司的目的,而在背后指使她这样做的就是这个今天参与投标的洛斯蒂尼公司。”
  “真有此事?”胡达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似地,站起身来说。
  “你血口喷人!”朱丽的声音有些颤抖了,她看了看乔世良说:“他血口喷人,乔主任,你可要为我做主呀。"
  “不管是血口喷人,还是确有事实,关键的问题是需要证据来说话。而且从我们这里来看,”乔世良先后地看了看维克多和朱丽说:“我们既不会轻信某人的无中生有,也不会相信个别人的空口辨白,最终使我们信服的是证据,是来自公安局方面的证据,而不是从你这里来的什么证据。”
  “胡总,乔主任,各位领导,我真诚地希望,你们在搞完招标投标活动之后,能陪我去一趟咱们松阳市公安局的孙玉忠孙局长和市辑毒大队的史队长那里,届时我不但会给孙局长他们提供一大堆真正的证据的。”说到这里,维克多看着朱丽微笑着说:“朱主任,到时候,我肯定还会把三子这样的证人一起请去的,我就是想当着公安局人的面,听听三子怎么说,听听你怎么说,最后还有你身后的那个香港商人吉姆,听听他又是怎么说的。”
  “你是说那个代表洛斯蒂尼公司的吉姆吗?”胡达成看了看众人后说:“如果洛斯蒂尼真像你所说的那样卑鄙的话,很多问题我们就需要重新研究了。”
  “多行不义必自毙呀,看来不论什么时候都是这个规律呀。”鲁平国看着朱丽笑了笑后,又把脸转向周公全和赵小兵说:“另外,我们也应该多听听在矿区一线的干部是怎么评论与他们合作了已经五、六年的克莱尔公司到底怎么样,那个半路杀进来的洛斯蒂尼的设备在国际用户当中的口碑到底怎么样?”
  周公全斜着眼睛溜了一眼朱丽后,叹了口气说:“说实在的,还真没有怎么听说过洛斯蒂尼的设备强到哪里去。”
  赵小兵补充道:“而从各方面来看,克莱尔公司的所作所为比起洛斯蒂尼来要光明正大得多。”
  众人都把眼光放在了胡达成的脸上。只见老人默默地点了点头说:“这样说来,我们刚才以担心纠缠为由,没有将请克莱尔公司的人来做投标文件的澄清工作有失公允了。”他抬起头来,看了看乔世良问道:“这样一来,我们刚才的表决还算吗?”
  “表决为什么不算,为什么不算?!”听到胡达成的疑问后,朱丽突然跳了起来,指着赵小兵喊道:“你说他们克莱尔公司的人光明正大,你现在就给大家说说,他们怎么个光明正大法。”
  “您这是干吗呀,朱主任?”赵小兵抹了抹朱丽由于激动而喷到自己脸上的吐沫星说道。
  “他们克莱尔怎么个光明正大了?在整个招标过程中,我注意了他们很久了。他们克莱尔从来没有光明正大过。他们从一开始就在我们评委委员中间活动,找他们的代理人,找他们的联络人,找他们的情况通报人,甚至找他们今天在表决时的投票人,不是吗?”说完朱丽的目光从鲁平国、张雪和赵小兵的脸上一一看过。
  鲁平国和赵小兵迎着朱丽的目光,只有张雪的脸低了下去。
  “好吧,你们都说克莱尔的人光明正大,那么今天我们就请我们的评委委员中的某个人说一说,她都是怎么和那个现任的首席代表耳鬓斯磨的。”她看着张雪大声地喊:“说呀!”
  众人把目光全部都转到了张雪的脸上。
  只见张雪嘴唇哆嗦着,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没有谁永远是光明正大的,就像没有人永远是公平公正的一样。”朱丽看着胡达成继续说:“胡总,你不是一上来就说什么公正吗?他们克莱尔的首席代表为了达到评委当中有人为他们搞情报,有人替他们说话,有人为他们投票,什么龌龊的事情可是都干出来了。”
  乔世良这次换了一种非常严肃的口气说:“我们说话要有证据,你不能空口说人呀。”
  “证据?乔主任,你是要证据吗?”朱丽有些疯狂地从随身带的小皮包里,取出一盘磁带和一叠相片来,摔在了桌子上:“你们不是要证据吗?这里,你们先听听我们一个当事人的丈夫是怎么说的?他们克莱尔的首席代表为了他们所谓的光明正大,为了所谓的公平,不惜拆散别人的家庭,不惜将我们松阳市的一个老艺术家给打到医院去,不惜和我们当中的一个委员做出那些人狗不如的事情来。证据,你们好好地看看这些证据吧! 这对狗男女,不但在咱们松阳里乱搞,在北京乱搞,他们甚至还搞到北戴河的海边上去了!”
  “天那!求你别说了!!”张雪捂住耳朵惨叫了一声,站起身来踉踉跄跄地面无血色、似哭似嚎地跑了出去。
  乔世良赶紧低头把那些相片拾了起来。
  “没有用的。乔主任,这些证据我们已经复制了很多套了?”
  “你们?”乔世良有点不相信地看着朱丽说:“朱丽呀,朱丽,你的良心让狗了么?怎么能这么卑鄙呢?”
  朱丽见大家都在看着自己,于是她突然指着乔世良的鼻子,跳着脚地喊道:“乔世良,你少来这套! 你不卑鄙?你在背后干的那些事情还不够卑鄙吗?卡别人的学费明说算了,还搞出了一个什么制度来,有意思么?指使着经贸委里的人在委领导分工的事情上背后下刀子,你不卑鄙吗?为了安排评标委员会的名单,你四下里的活动,你以为你干的那些卑鄙的事情别人都不知道吗?我告诉你,乔世良,我可是一直在忍着你的。你现在还有脸说别人卑鄙?好意思说出口!你知道别人怎么在背后说你吗,你这个笑面虎,你这只老狐狸!”
  听到这里,乔世良气得混身打哆嗦,他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吼道:“姓朱的,你给我滚!”
  “你终于失态了吧。”朱丽狞笑了一下,指着桌子上的磁带和相片说:“建议你们都本着公平的想法,再好好地欣赏一下这些证据。”说完,她扭身走出会议室。
  看见那个外国人竟然饶有兴致地在旁边观察着会议室里发生的一切,一直没有出声的市外贸局的处长突然指着维克多大喊道“你是谁呀?都是你他妈的在这里给搅的,请你出去,这里没有你们外国人的事情!”
  胡达成呆呆地站了起来,看了看周围的人,张开嘴,半天才嘶哑着嗓子说了一句:“怎么,怎么搞成这样了?这是什么招标呀?”
  说完老人脸色惨青地咳嗽了起来。
  第五章
  《夺标》第五章1
  下了一场小雪,初冬的中国北方已是一派银装素裹了。
  从松阳开往省城的公路上,负责管理公路的人已及时地把雪扫到了路旁,但路上的多数车子依然都开得非常小心。
  一辆深蓝色的吉普车由北向南中速地行驶着。
  车内,希恩驾着车,托马斯坐在他的旁边,他们的身后放着不少的行李。
  驶车途中,刚开始时希恩曾试图想找点话题与托马斯聊聊,但他发现坐在一边的托马斯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就及时地闭上了嘴,选了一盘磁带放进了车里的播放器里。
  托马斯一直向外边望着。他记得,那天从省城来松阳的时候,也是希恩开着车。那时路的两旁还能看到绿色的树叶,如今只剩下了灰黄色的树枝了在寒风中瑟瑟的晃动着。
  两个多月就这样过去了。这中间,从松阳到北京,从吕家沟到省城,前前后后地发生了多少事情呵。
  来的时候,心态是那样的简单而急迫,而此时离去时,心情又是这样的复杂和沉重。
  昨天跟希恩交待工作的时候,尽管自己表面上装得很轻松的,但今天早晨醒来收拾行李时,扶在门框上看着屋里那些这些天来日夜陪伴着自己的电器和家具时,内心深处竟升起一片说不清的伤感来。
  一切恍然如梦。
  流标的那天晚上,在电话里,当大老板听到这次克莱尔竟然没有拿到合同时,还没有等这边的人解释,那边就暴怒了起来。五分钟的劈头盖脸和雷霆大发之后。这边的人小声地说,不光是我们,这次所有参加投标的公司都没能中标。
  为什么?
  见托马斯有些犹豫,希恩凑到话筒前说:因为这次招标的中方内部对一些招标的原则和标准没有统一,后来在评标的时候发生了争议,于是他们决定将招标活动向后推迟一些日子。
  托马斯感激地看了希恩一眼。
  开什么玩笑?大老板在电话的那边不满地抱怨了一番。最后问道:中方说以后怎么办了吗?
  他们说还要研究一下。
  这太过分了,他们要再是这样搞的话,我就会找律师起诉他们! 想了一想,大概觉得自己的说法欠妥,于是大老板改口道:到底是什么原因,你们尽快地了解清楚,并及时地把有关情况做一份报告传给我。这两天要开股东大会了,看来到时候我又要向那些狗娘养的机构投资者们费一番口舌了。记住,有关招标的任何情况,请随时与总裁办公室联系,我们总部这边也好配合你们的工作,听到了吗?不管怎么说,只要有一线希望,我们克莱尔就绝对不能放弃! 懂我的意思吗?
  挂上电话后,托马斯头脑有些发木地说:我想,刚才还是应该向大老板说明真情的。
  说明什么真情?。
  这里到底发生什么,总部可能很快就会知道的。
  希恩耸耸肩。
  一切恍然如梦。
  交待工作时,他没有说明自己要到什么地方去,希恩也没有追问他离开松阳多长时间。双方心里都清楚,对方在想些什么。
  早晨,当希恩来到房间里看到托马斯的那些行装时,他突然走过来,紧紧地抱了一下托马斯。
  以后这里的一切都要指着你了,托马斯小声说。
  你真的这样认为吗?希恩用一种酸酸的口气说完低下头去。大概他又想起了维克多离开时的情景了。
  你的中文这样好,这里的首席代表的位置应该是你的。
  咱们克莱尔的事情谁说的清呀?希恩抬起头来说:你不和那个女孩子告别了吗?
  托马斯心中一动,过了很久之后,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说:但愿我知道她现在在什么地方。
  走吧。希恩说。
  走吧。出门的时候,他又向屋里回头看了看,鼻子突然一酸。
  一切恍然如梦呵。
  “希恩?”
  “嗯?”
  “我这里有一盘音乐,能把你的那盘磁带换下来,听听这盘吗?”
  “当然可以。”
  很快,车里的音响里传出了一片深沉的大提琴声。
  听着音乐,托马斯慢慢地把眼睛闭上了。
  不知过了多久,希恩侧过头看去,发现托马斯的眼里流出了两滴泪水,他小声地问道:“这是你拉的?”
  托马斯点点头。
  “我不是很懂音乐,这首曲子叫什么呢?”
  “《朱尔的衷曲》。”
  《夺标》第五章2
  省城的机场大厅空荡荡的。
  希恩陪着托马斯来到了安检处。
  “回去吧。”托马斯握了握希恩的手说:“以后见到见到松阳市经贸委的人代我问他们好?”
  “以后?你不再回来了吗?”
  “发生了开标会上那样的事陵,你觉得我再呆在松阳有助于我们克莱尔公司获得合同吗? ”
  “那你现在要去什么地方呢?”希恩终于犹犹豫豫问道:“有什么事情我能帮助你吗?”
  托马斯没有回答,而是拍了拍希恩的肩膀,小声说:“回去忙吧。”说完他拖着行李走向了安检处。
  来到候机室后,托马斯左右看了看,不知是自己来的时间太早,还是确实今天没有多少人要去广州,周围几乎看不到人。
  刚才差一点就向希恩说出了自己的目的地,终于还是忍住了。
  广州,那只是一个曾经在书上看到过的名字。
  杨明明,那只是一个在发黄的镜框里看到的梳着小辫子的姑娘。雪儿说,那是她一生当中最要好的朋友。
  雪儿,你到底在哪里呢?
  过去的几天里,托马斯几乎走遍了松阳市的大街小巷。打遍了所有与张雪有关系的电话。没有人表示知道她去了什么地方,但所有的人都表示,你以后别再打电话来了,中国话都说不清楚,哐!
  给那个在家里养病的文化馆长打了电话。老人说,老托,你来吧,看我能够帮助你做点什么?
  抱着那个大提琴来到了老人的床前,谢谢你的琴。
  怎么了,你们到底是怎么了?难道省电视台的活动你们真的不去了吗?
  我找不到张雪了。
  她又不来练琴了,这个孩子。老人挣扎着坐了起来:我来给她打电话。
  没有用的,谁也找不到她。
  她不去上班了吗?她不回家吗?即使走的话,总该和谁告个别吧。难道连她妈妈那里也不说一声吗?这不可能的。她妈妈是我的老朋友了,我们可是打了一辈子的交道呀。
  她现在不再接我的电话了。
  不行! 我得去问问,闺女去哪了不知道?不可能。
  老宋激动地下了床,那一刻里,托马斯想跪下来。
  大妹子,过两天你女儿就要代表咱们松阳去省电视台比赛了。你这不是让我坐焟吗?
  老宋,我也真的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呀?我要真是知道她在什么地方,我能不告诉你吗?
  老宋下得楼来,对托马斯说:可能她也真的不知道。
  托马斯倔强地说:那我就每天都在这里等着张雪,我就不相信她永远不回来看自己的妈妈。
  老托,你疯了?
  托马斯认真地点点头,说:我疯了。
  当老宋的第三个电话打到张雪的妈妈那里时,老人从窗户上向外望去,只见裹着一件大衣的托马斯依然站在楼下寒冷的夜风中。他那高大的身影顽强地靠在一棵干枯的小树上。
  老人心中一热,她的眼睛有点潮湿了。
  你知道吗?我从来没有见到张雪这样哭过。老人哭泣着说,你知道你把她的心都伤碎了。
  都是我的不对,我知道都是我不好。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只想见到她,我并不求她原谅我,我只求她惩罚我,我只求她能够听我说一句:雪儿,对不起,请你惩罚我吧。说到这里,怀里抱个大提琴的托马斯竟像个婴儿似地哭了。
  老人抱住了他:别哭,孩子,别哭。说着,她自己也哭了。
  “唉,请问你是德卡先生吗?”
  一个机场的女服务人员,推了推一直发着呆的托马斯。
  他的目光缓缓地转到了服务员的脸上。
  “请问你是要去广州的托马斯.德卡先生吗?”
  他默默地点了点头。
  女人的脸变得很难看:“你知道机场的广播已经通知你多少遍了吗?”
  《夺标》第五章3
  挤在窄小的经济仓里,托马斯一直在低头读着那封张雪用手写的英文信,这是和她的妈妈临别时,老人郑重地交给自己手上的。借着头顶上那束灯光,托马斯已经不知第几遍地读过这封信了,字迹非常潦草,写在几张从活页纸本上撕下来的白纸上:
  托马斯,你知道当我看到那个女人把相片扔到桌子上的时候,我的第一个感觉是什么吗?我真的想杀死她,杀死你,最后再杀死我自己。我真的希望从那一刻里开始,地球上再也
  没有生命了,所有的人再也没有记忆了。我真是这样想的。
  整整一夜,我一直在走,我不知道自己走到了什么地方,灵魂漂到了哪里,我不饿,也不冷,我只有一个念头,该如何结束这一切,包括我自己。我一生当中从来没有一次如此地渴望着有一辆车子撞到我的身子上来,让那些沉重的轱辘从我的心上碾过,这一切该是多么的轻松和快乐呀。想一想,人来到这个世界上完全是非常偶然的,而对所有的生命来讲,离开这个喧闹的世间又是一种必然。谁能不死呢?死亡是绝对的,相对的只是死亡的方式和痛苦的程度。托马斯,我真的好想去死呵。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呢?
  我不知道你能不能读到这封信,即使读不到的话,又有什么呢?就算是我自己给自己写的吧。
  此时此刻,也不知道你会在哪里,也不知道你正在做些什么,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想对于克莱尔也是极为不幸的。你也许想像不到那个女人当着那么多的人是怎么把我们的事情和克莱尔联在一起的。人为什么要有记忆呢?真想把所有的那一切都忘掉,永远地忘掉。多希望自己没有出生,多想重新有一次生活。真的,我多想永远的忘掉你呀,托马斯。
  我发誓,我曾一万次地想忘掉你,可不知怎么的,又总是第一万零一次地想起你来,想起我们之间发生的那一切:经贸委的会议室、矿山路上的绰号、吕家沟办公桌的五线谱、文化馆的排练室、妈妈厨房里的挂面、东方广场的时装店、保利剧院的音乐会、松阳宾馆的门外、北京的那所别墅、北戴河的海滨……呵,发生的那一切一切,竟然把这么多美好的回忆留在了我的心中。托马斯,真的好想你呀。真的好想摸摸你,好想抱抱你,真的好想。写到这里才发现,我原来是这样的爱你。真的好想像那次在海边那样,哭着抱紧你,紧紧地……
  看到这里,托马斯眼睛模糊了起来,放在膝盖上的那封信的字再也读不清了,他觉得自己的喉头越来越酸,怕失态哭出声来,于是托马斯赶紧站起身来,手里拿着那封信沿着窄窄的机舱过道向后走着。
  他来到了飞机最后面的那排供乘务员坐的位子前,借着一束光亮,再次低头读起信来:
  托马斯,请你原谅我吧。我要走了。我知道我在这个小城市的生命结束了,那个给我带来过无限悲伤的家庭不会再存在了,我将永远地离开这个带给我爱,也送给我恨的地方。
  临走之前,我最放心不下的还是我的妈妈,她已经老了,原本应该多多照顾她的,可没想到的是,不孝的我竟给妈妈带来了这么多的烦恼。看来,这一切只能有待于以后补偿了。
  我不知道我的未来会怎样,哪里是我的归宿。现在我只有走向那片陌生了,带着一身的伤痕。我想我会找到一个安静的地方去舔心中伤口的,但我知道,人生中的一些伤口是永远也不可能愈合的。
  想一想,很多事情也怪我自己,我的心总是那么的软,你知道吗,有好几次我都警告过我自己,和你在一起的时光是甜蜜而陶醉的,然而再往前迈一步的话,就是危险了,尤其是在这样一个封闭的小城市里。我曾经几次想用非常残忍的方式结束我们之间的那个故事。可每次看到你的眼睛,听到你那低沉的声音时,我的心一次次地又软了下来。
  这次,我们可能是真的要分离了。你知道,在写这封信的时候,当我意识到今后我们也许再也见不面时,好几次我再也写不下去了。也许今后,我们的眼睛再也找不到对方了,那就让我们的心接在一起吧。
  不要再来找我了,求求你了!
  希望你能走好你的路,过好你的日子,多保重。今后不管你走到哪里,遇到什么事情,请记住,在世界上的某个角落里,永远有一个人在悄悄地为你祝福,永远有一个人在她的记忆中为你悄悄地藏下一个爱的角落。雪儿。
  托马斯呆呆地望着机舱的小窗外,远远地,太阳在云层中漂浮着,他闻到了一股云的味道。
  《夺标》第五章4
  乔主任呀?我姓崔呀,省工业厅的,听不出来了么?你呀你。怎么听说招标的事情不太顺利呀?嗨,这种事情我过去碰到的太多了。本来么,你还记得上次我给你说什么来着,一件非常简单的事情你们松阳为什么非要搞得那么复杂。做过这么多年的管理工作,我就一个感受,真正水平高的人,都是那些能把问题处理得比较简单的人。像工程委托这种事情,该招标时招标,不该招标的时候就研究、指定一个。现在的情况不是很容易处理么,看来那家叫什么克莱尔的公司问题很多么。为了中标竟然采取这样的方式把和我们的一个评委拉下水
  去,怎么能够和这种公司打交道呢,而且过去那个的什么代表自己屁股还没有搞干净,公然就去破坏我们正常的评标活动,我真的很怀疑,当年你们是怎么想起来要和这种企业合作的呢?再有,我听说那个什么澳大利亚的公司做得投标文件水平很差呀?你们在对投标公司的能力和资信,事先还是要把把关的么。克莱尔公司那里,我建议什么时候你去和他们谈一谈,一方面听听他们怎么说,另外一方面,也可以当面地指出他们的那些问题来,让他们识趣些。这种话,我觉得最好还是你去和他们说,下边的人说,力度毕竟差了些。先暗示暗示他们么。
  好了,好了,这个问题我就不想和你在这里多争了。我只是向你表示一下我的想法,很多事情,该简化的时候就尽可能地简化。胡达成这里,我会跟他说的。他这个人么,一向都是大包大揽的,最后竟做一些别人给他擦屁股的事情。有些事情你们下边也不是非常的清楚。前几天,咱们的一个副省长谈起他来时说道,省里总有些倚老卖老的人物,那余热老是发得不好,瞎发一通。领导同志尽管说的时候用的是一种开玩笑的口气,但一些话听进耳朵里却让人颇有感触呀。
  怎么样,什么时候来省里呀。我最近又在餐桌上听到了不少有趣的笑话,方便的话,周末过来一起聊聊么。噢,对了,还有一件事情,小朱的事情,你就别太生她的气了。她也是,嘴直了点。别忘了,尽早地安排和他们克莱尔的人谈谈,也算是摸摸底吧。你每次都是嘴上说答应的好,但最后就是不落实,这次你一定要动真的,好吗?
  乔世良手里拿着电话,一直听着那嘟嘟的声音响了半天之后,才把话筒给放了下来。
  他坐在自己的桌前,用手指轻轻地敲了一会儿桌面,然后抓起了电话来,给北京的一个号码拨了过去。
  当听到话筒里传来丁老的声音时候,他的马上地弯了下去。
  “你好,丁老,我是松阳的小王呀。对,对,对。您身体最近还好吧。没有,我本来想等事情定下来之后,再向您汇报的。您还记得吗,上次我提到的那个香港商人的事情吗?对,对,就是他。贵州公安厅的调查现在进行到什么程度了?我知道,好,我们这边一定配合。那我们省上边的事情还得盼着您能帮着疏通疏通。那自然是的。看丁老您说的。”说到这里,他的腰往下垂得更低了。
  《夺标》第五章5
  从白云机场大厅走出来后,托马斯感到周身上下的燥热,这里的气候又热又潮。
  几个年轻人争先恐后地挤到托马斯的面前,分别用广东话和普通话询问着他要去什么地方。
  他什么也听不懂,于是他连连摆着手用生硬的汉语说:“不用,不用。”
  见有新的客人出来,这些人甩下了托马斯,又冲向了他们。
  只有一个年纪比较大的人一直不死心地跟着托马斯,并小声地说:“哈罗,先生你去什么地方?”
  托马斯被那个人缠烦了,他停住脚,从行李箱里取出一个笔记本来,问道:“乐团,乐团,你知道?”
  出租司机眨眨眼睛,说:“知道,我太熟悉了,就在水荫四横路附近。你去那里?”
  托马斯有些小心地看着司机,问:“多少钱?”
  “打表去。”见托马斯没有听懂,司机把他拉到了出租车前指着计价器说:“按表收费,我不会骗你的。”
  就在托马斯仍在犹豫的时候,司机已经帮着他把行李给提上了车,同时说道:“一会儿我们就到了。快点,一会儿警察就来了。”
  托马斯没有听明白这个出租司机说些什么,但他还是手里拿着一本中国旅游交通地图册上了出租车。
  广州的街道很窄,汽车的喇叭声和商店里的喇叭声,此起彼伏地喧嚣着,溅在道路两旁的混凝土和砖瓦上,谱出一首由噪音为基调的都市交响。
  出租汽车在拥挤的街上连续速度飞快地做出各种惊险的动作。在托马斯看来,这不是在做杂耍,而是对人生命的轻视。
  “慢点,慢点! ”托马斯一次次地叫着。可令他十分奇怪的是,这位司机却是一幅司空见惯的样子,手里拿着一个车载对讲机,在那里时而慷慨激昂、时而开怀大笑地哇哩哇啦地说着什么。走过全世界这么多的城市,一边载着客人一边在对讲机上这么快乐地聊着天的出租司机还是第一次见到。
  看来,车外的噪音已经不算什么了。
  托马斯觉得头有些疼。不会是感冒了吧,刚才上车之前来不及脱掉衣服,就从北方那干冷的气候中一下子过渡到这个潮湿而又闷热的环境中,确实有点不太适应。
  来广州的决定是不是太匆忙了?
  张雪的妈妈回忆说,那时小雪和洪学喜的关系还是很好的时候,当时他们在省城里工作,半夜里两个年轻人不知什么事情吵了嘴,天一亮,洪学喜就再也找不到她了。等了她两天之后,洪学喜从省城找到了娘家,在松阳住了三天,也没有见到她的影子。再接到小雪的电话时,她已经一个人回了省城的家里。后来才知道,那段时间里她去了广州。杨明明是和小雪一起长大的,后来她到广州音乐学院学习,以后就留在那里,嫁了人,目前在广州的一个乐团里担任作曲工作。小雪一直和她保持着联系。小雪这个孩子,表面上很温顺,实际上却犟得要命。
  她会不会又去了广州了呢?
  小雪长大之后,很多的事情,她宁肯和那个杨明明讲,也不会和我说的。所以我想,如果杨明明也不知道小雪去了什么地方,那这个世界上就不可能有第二个人知道她的去向了。这是她写给你的信,你看一看信上有没有说她去了什么地方。
  托马斯从怀里再次拿出那封张雪写给他的信。信纸已经有些黑了。
  从张雪妈妈那里得到了杨明明的电话号码之后,托马斯打了过去,先是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
  不一会听到了杨明明的声音:你是哪一位?对不起,她的事情我不清楚,我不知道她现在在什么地方?你说什么,我听不懂你说的意思。好吧,我先生懂一点英语,要不你和他说吧。
  杨明明的先生说话总是有些迟疑,这让托马斯加重了对他们两个人的怀疑。
  当男人听到托马斯要来广州的时候,他的语调开始变得非常的坚决:不,你不要来。你来了,我们也不会接待你。是,张雪是我们的好朋友。对,我们不欢迎你。哐!
  "到了。这就是我们广州市最著名的交响乐团。”
  “这是哪里?”
  “水荫四横路三十二号,广州交响乐呀。这就是你说的乐团,肯定的。”
  托马斯付了车资,提着行李来到了交响乐团大院的门口。
  一个传达室的人拦住了他:“这位外国朋友,你找谁呀?”
  “杨明明。”托马斯把一张纸条递补递给传达室的人。
  “在我的印象中,我们这里好像没有这么个人呀。你要找哪个单位呀?”
  “杨明明。”
  “我知道你找杨明明,你找哪个单位的杨明明呀?单位懂吗?哪个乐团?”
  “对,我要找乐团。”
  “乐团,广州的乐团多了,你找哪个乐团呀?”
  托马斯呆呆地看着传达室的人,在热辣辣的阳光之下,他的头有些晕。
  《夺标》第五章6
  托马斯躺在一所医院的病床上,嘴唇干裂,胳膊上打着点滴。
  一个医生手里拿着个夹子,站在托马斯的身边,他指着那个点滴的瓶子问一个刚刚进门的护士:“给德卡先生的药加进去了吗?”
  护士点了点头。
  站在医生身边的护士小问道:“要不要和驻我们这里的领事馆打个电话?”
  医生看着护士想了一会儿,问道:“他的烧还没有完全退吧?”
  “比昨天好一些了。”
  “还说梦话吗?”
  小护士点点头:“我也听不太清说什么,一会儿清楚一会儿模糊的,好像听着他老在说什么雪儿雪儿的。”
  医生点点头,问:“那个叫什么杨明明的人找到了吗?”
  护士说:“电话局的人正在帮助寻找,听说那个号码可能是赤岗路那边华南歌舞团宿舍的电话。”
  “待会儿闲的时候,你再给那边去个电话,问问杨明明是不是他们那里的。必要的话,我们让派出所出面找。”
  护士点了点头。
  《夺标》第五章7
  “今天是几号了?”托马斯用英语问道。
  小护士想了想用英语回答:“二十四号。你已经问好几遍了。”
  托马斯看着天花板,像是自言自语地说:“如果在波特兰的话,今天晚上就可以坐在圣诞树下和家人换礼物了。”
  “你说什么?”小护士问道。
  托马斯挣扎着坐了起来,从自己的提包里拿出一盒巧克力来,送给小护士,并用英语说道:“祝你圣诞快乐。”
  接过礼物,小护士感谢道:“谢谢你,托马斯,教了我这么多的英文。”
  “我能打个电话吗?”托马斯做了一个打电话的姿势。“打电话。”他用汉语说着。
  小护士笑了,说道:“当然,只要买张卡,这里打电话很方便的。”
  托马斯拖着无力的腿,在小卖部里买了一张IC卡后,他来到了一个磁卡电话前。
  很快地,他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南希吗?是我。”
  “你还活着吗?我的上帝,你还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个家呀?你不是正在和那个中国女人在一起快乐吧,谢谢你还能想起我们来。”
  托马斯把听筒拿到眼睛前,盯着看了一会儿,直到确信那边的抱怨告一段落后,他把话筒又送到了嘴边,小声地说:“祝你们圣诞快乐。”
  于是听筒里再次响起了那无穷无尽地抱怨。
  托马斯慢慢地把话筒挂上了。接着,他又拨了一串电话号码。
  “对不起,你所呼叫的电话已关机,请您稍后再拨。对不起……”
  托马斯习惯性地闭上了眼睛。想了好一会儿,他继续拨着电话。
  很快地,电话里传来的亨利激动的声音。
  “上帝呀,是你吗?托马斯,你现在在什么地方?你疯了?你赶快回来吧,工作的事情你还用发愁吗?以你的经历,只要给那些猎头公司打一个电话,第二个月你就可以帮助他们从新的雇主那里挣到佣金的。关键的是你家里的事情,你是怎么打算的?你和南希的问题,我们都很清楚,我想我和周围真心关心你的人一样,都会尊重你的选择的,但问题是为了一个中国的女孩子值得吗?其他的问题你就不考虑了吗?房子,还有孩子。好吧,我会帮助你去处理的。你能给你的律师打个电话吗?”
  托马斯默默地放下了电话。
  回到病房之后,他一下子倒在了床上,接着用枕头蒙住了自己的脸。
  不知过了多久,护士把他脸上的枕头拿开,小声说:“有人来看你了。”
  托马斯睁开眼睛,看见了两个陌生的女人站在门口。
  一个穿着警服的中年女人年看着托马斯问道:“请问,你是托马斯.德卡先生吗?”
  托马斯困惑地看着她点了点头。
  那个中年女人笑了笑。
  另一个年轻的女士来到了托马斯的床前,小声地说:“真没想到,这么长的时间了,你还在找着我们。”
  托马斯没有听懂她的话,于是他沙哑着声音用中文问道:“你是谁?”
  女士回答说:“我是杨明明。”
  《夺标》第五章8
  在省城一个金壁辉煌的一家餐馆里,人声鼎沸中客人们在一片快乐的气氛中交杯过盏。
  穿着下边衩开得很高的旗袍的服务小姐,领着省工业厅的厅长在人群中穿梭着,来到了一个环境优雅的包间前边。
  把门推开后,只见吉姆大声地喊道:“唉呀,我们的崔厅长,终于把你给盼来了。你不
  来,大家谁也不敢动呀。”
  崔厅长环视了一下桌子上的来客,几乎全是松阳那边的干部。
  待各人寒暄坐定之后,吉姆站起身来,举起手中的酒杯说:“崔厅长、张市长、李主任、朱主任、还有周矿长,多谢一直以来你们对我的关照。”吉姆举起了酒杯来:“来,为了吕家沟矿务局,也为了洛斯蒂尼公司今后与松阳市的合作成功。”
  崔厅长笑了笑,说:“行了,林先生,最值得你举杯的是你身上的几个口袋。”
  听到这里,包间里的人全都笑了。
  市政府办公室的李主任说道:“你知道,为了你的身上的几个口袋,我们这里有多少人明着暗着,给你使劲,特别是我们省工业厅的崔厅长,为了你的事情,一次次地打电话,疏通各各环节、排除种种阻力。要说敬酒的话,你首先要敬咱们的崔厅长。”
  “李主任说的对,先敬崔厅长。”众人起哄道。
  吉姆赶忙举起酒杯走到崔厅长的面前,满怀感情地说:“多余的话我就不想多说了。这样吧,”说着他转过脸来看着桌子边上的人说:“大家都看到了,为了表示对崔厅长的感谢,我这里连干三杯,崔厅长您随意。”
  看着吉姆连着干了三杯,众人拍手叫好。
  有人又开始起哄:“还有张市长呢。”
  张市长对着大家摆摆手,说:“和我就不要连干三杯了,这样,吉姆一杯,我半杯,大家看好不好?”
  “好!”包间里又发出一阵起哄的声音。
  就在这时,崔厅长身上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拿起电话来,由于周围的人叫喊声太大,他站起身来,一边示意大家接着喝,一边走出了包间。
  “喂,喂?说话呀?”
  只见刚才领着他来到包间的小姐,向他微笑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随着小姐的目光,崔厅长看见了几个陌生人站在不远处,其中一个手里拿着手机的人来到了他的面前,弯弯身子说:“崔厅长,您好,我是省公安厅的。”
  “省公安厅的?”崔厅长用一种警惕的目光看着来人:“你要干吗?”
  来人笑道:“那边的几个同志想和您汇报一些情况。”
  崔厅长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几个陌生人。
  来人赶紧解释道:“他们一位是从北京公安部来的,另外几位是贵州省公安厅的。”
  “找我有什么事情?” 尽管崔厅长皱着眉头问道,但还是向那几个人走了过去。
  那几个人陪着崔厅长走到一个空的桌子前,坐了下来。
  十几分钟之后,崔厅长一脸沉重而严肃地站起身来,他想说什么,犹豫了一下,又止住了嘴。
  在那几个人的目光当中,崔厅长再次回到了包间里。
  众人依然还在那里频频举杯地欢闹着。
  “崔厅长,怎么一个电话打了这么长的时间。”吉姆满脸通红地说道:“李主任赖酒,你给我们评评理。”
  崔厅长的表情瞬间竟变得好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似地,指着李正通说:“小李呀,这就是你不对了。人家吉姆已经喝了这么多了,你再赖酒就有点不够意思了吧。”
  “好好好,我喝,我喝,我不就欠着他两杯么。好小子,学会了当着领导那里告刁状了。”说完,李主任笑着把手中的酒倒进了嗓子。
  崔厅长站起身来,看着吉姆说:“吉姆,你刚才连敬了我三杯,非常感谢。这里我也敬你一杯,你随意。”
  “这怎么行呢?”吉姆指着手中的酒杯,对站在不远处的小姐说:“来,把我的酒杯也给满上。”
  崔厅长搂了搂身边的吉姆笑了笑,说:“好,我们两个好好地把手中的这杯酒给喝了,到时候再给你讲两个笑话。”
  《夺标》第五章9
  从长沙开往湘西的一列慢车上,每节车厢里都挤着满满的人及其他的生命。那些扛着大包小裹试图找着坐位的人经过不少车厢的联接过道时,总能发现有不少被捆着腿的猪仔在哼哼着,而它们旁边的一些竹篓里,不时地有鸭子的头从缝隙中伸出嘎嘎叫着。
  车厢的地上,无数的脚踩在满地的瓜子壳、水果皮、浓痰、烟蒂和脏纸上;车厢的上边,从那些已经变了音调喇叭里传出的的音乐和相声给已经闹哄哄又增加了一层烦燥,飘浮着
  由种种劣质香烟构成的人选烟雾,正越来越浓地聚集在人们的头上;而车厢的中间是一堆堆人的肉体以及从肉体当中呼出、排放和分泌出来相当复杂的味道。
  切身地感受到车厢里的这一切,托马斯才深深地意识到,和北京那些现代化的大都市相比,到了这里你才能真正地理解什么叫发展中的国家。
  “杂志、方便面、矿泉水啦! 请大家让一让!”一位推着小车走在拥挤的过道中的女乘务员边走边喊着: “杂志、方便面、矿泉水啦! 请大家让一让!”
  这是人干的工作吗?看着那个已经满头大汗却仍在人群中不懈地推销着商品的女乘务员,托马斯内心竟然产生出一种深深的同情和几许敬佩来。
  更让托马斯觉得不可思议的是,一个手里拿着一把大笤帚的列车工作人员正在从车厢的一边,将一大堆污秽不堪的垃圾一路扫过来,边扫边喝斥着:“把脚拿开,说你呢,把脚抬起来!”
  扫到托马斯跟前时,笤帚下边的污物竟已堆得像座小山了。
  很多一直站在过道里的人,只好纷纷地或跳过小垃圾堆或踮着脚站在座位上,后一种行为引来了无数的争吵。
  列车员扫到托马斯面前时,抬起头来,擦了一把脸上的汗说:“唉哟,还有老外呢。”
  众人把目光投在了托马斯的脸上。
  旁边一个乘客说:“你受得了这个吧?”
  托马斯听不懂那些带着很浓重的湖南口音,但他知道这是周围的人对自己的关切,于是他操着生硬的汉语说:“没有关系。”
  周围的人笑出声来。
  托马斯又想了想磁带上的对话,然后补充道:“我没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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