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夺标

_8 岳 明 (现代)
  而张雪只是在托马斯的脸上轻轻地划过之后,就开始低头用笔记录起托马斯的问题来。
  《夺标》第四章7
  几个克莱尔公司的人围坐在办公室的一张大桌前,那上边摆着好几个卷宗。
  丽萨王和理查德坐在那里喝着咖啡。
  理查德的脚翘在桌子上,丽萨则用中文和英语混合着与他开着玩笑。
  没有多一会儿,托马斯和希恩手里拿着一卷卷宗从里边的小办公室里走了出来。
  “行了,”托马斯说:“明天是中方规定的投标截止日。刚才总部市场部的人总算把最后定下来的投标价格传过来了。”
  希恩摇了摇头说:“总部的那个律师也太小心了,一个文件加了好几道的密。到了这个时候了,我们的竞争对手即使了解到我们的价格也来不及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做出重大的调整了,毕竟明天就是投标截止日了。”
  丽萨从托马斯手里接过最后一叠文件后,把所有的文件又检察了一遍,整理好后全部装进卷宗袋里,并小心地做着密封的处理。
  “这些天里大家也辛苦了。”托马斯看着理查德说:“怎么样,今天晚上你选个地方,我们庆祝一下吧。”
  理查德笑着拍了托马斯的肩膀说:“我这个人,什么事情都干不好,只有一种事情比较拿手,那就是庆祝。”
  几个人笑了起来。
  几个小时之后,当托马斯扶着理查德走回旅馆里时,理查德竟是不管不顾地一路大声地说道:“我真的要好好地休息一下了。我要去夏威夷,我要去休假。托马斯,我跟你说,我真的要休息了。”
  看着理查德手里拿着钥匙却怎么也打不开门,托马斯夺过他手中的钥匙,把门打开,进屋之后又拉开了屋里的灯,然后把理查德放在了床上。
  “我要和我那个中国的心上人,一起去休假,去休假。”
  “好,好,我们都去休假。”托马斯一边回答着,一边看了看那个抱着枕头的理查德,他想帮助他把鞋子脱下来,但没能成功。想了想,就关上灯悄悄地离开了房间。
  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后,托马斯马上脱了衣服进到了浴室。
  洗完澡后,他裹着条毛巾来到了旅馆的一个小橱柜前,拉开抽屉,开始低头寻找着干净的内衣。很快地,他停住了手。他看见了那件买给张雪镶着金边的上衣。
  托马斯慢慢地把那件上衣从抽屉里拿了出来,他一边默默地抚摸着这件有着精美包装的衣服一边缓缓坐在了床头,开始发起呆来。
  《夺标》第四章8
  在省城的一个洗浴中心里,吉姆手里拿着一个电话站在一个走廊的角落里,悄悄地打着电话。
  “你说那个人叫什么名字?三子?那好吧,你就说我说的,那边给他两千,我给他四千,你待会儿就把钱帮我送给他!你就让他两边吃吧。咱们这边要真是中了标,这点钱算什么?是啊,要不是那个姓王的,咱们怕是早就已经在曼谷或是吉隆坡潇洒起来了,何至于如此
  ,还要花钱请人熬夜做标书。你要有精力的话,乔世良这里也帮我给盯着点,不过现在关键的还是得盯死他们克莱尔的几个人。那个叫什么理查德的家伙你就不用费心了,他在吕家沟和松阳的丑事已经够多的了,关键是那两人的,特别是那个叫托马斯的家伙,必要的时候,你也以多找两人跟着他。这段时间要舍得花钱,钱的事情好说,上次给你的三万用完了的话,你随时再给我来电话,咱们两个已经合作那么长的时间了,你怎么还是不放心呀?你说,我什么时候亏待过你。行了,我那边还有一个客人呢。”说完,吉姆把电话给挂上了,他站在那里想了一会儿,然后迈着方步向一个包间里走去。
  包间里,吕家沟矿务局的周公全正闭着眼睛让一个小姐按摩着。
  就在他趴在那里昏昏欲睡的时候,突然,一直在他后背上动着的那双小姐的手停止了。
  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眼前放了一个牛皮纸袋。他抬着头来,顺着牛皮袋往前看着,只见一头金发的吉姆站在自己的面前。
  “这是我们说好的数。”吉姆用手指弹了弹纸袋子,说:“如果我们洛斯蒂尼中标之后,我们将专门再为你安排一次欧洲之行,这次就不是他们十几天的因公考察活动了,那将是一次一个月有荤有素纯粹私人安排的欧洲旅游。”
  听到这里,周公全舔了舔嘴唇,抬起头来想说什么,吉姆举起一只手来说:“我保证这次绝不食言。上次的事情你误会了,并不是那个经贸委的朱主任顶了你的名额,而是李主任不想自己带队,往省里报审的时候临时地说动了你们的那个副市长,这也是我后来才知道的。可你们这位副市长大人,到头来也不能说没有帮忙,但他的忙只是帮着说了一句话,最后也没有让乔世良改变招标的主意。”
  听到这里,周公全低下头去,吉姆在他的头上轻轻地摸了摸后,转身向屋外走去。
  没有多一会儿,吉姆来到了一个桑那室外,脱掉了衣服,他招了招手,一个男服务员过来了,他对着服务员说:“我进去蒸一会儿,你先帮我拿着这个手机。”
  正说着,手机响了。
  吉姆低头看了看号码,然后接了电话。
  只听见手机里的声音响起了一个女人的声音:“怎么样,他收了吗?”
  “这次没有多给他,等到开标日的前一天,我再把余下的都给他。这个时代,在钱的面前很少有人眼睛还能闭上的。”
  “吉姆,有些事情我劝你还是小心点为好。我最近可听说了一些不利于你的消息呀?”
  “有什么不利于我的消息呀?”
  “你是不是过去在贵州有过什么事儿?”
  听到这里,吉姆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那个鲁平国最近一直也没闲着,他可是在四处地查你的事情呢。”
  吉姆脸上的汗在往下流着,但他的嘴里却还很硬地说:“我想好了,这次拿到洛斯蒂尼的钱之后,我就真得歇一会儿了。”
  “你小心点就是了。”电话那边的人顿了一下问道:“我们当时商量的那个比例没有变化吧?”
  “你放心吧,只要洛斯蒂尼的钱一到账,我马上按说好的数汇到你指定墨尔本的账号上。”说完,他把电话挂上了,嘴里却用英语说了一个词:“母狗。”
  《夺标》第四章9
  当托马斯抱着那个大提琴走进文化馆馆长办公室时,老宋正在和几个孩子以及家长说着什么。
  见托马斯进来,老宋马上对那些吵吵闹闹的人说道:“你们的问题,我尽可能地帮助你们解决,好吗?要不这样,你们先在外边等一会儿我,我先和这位外国朋友说点事儿,完了,咱们再接着商量。”
  几个孩子大概是认出了托马斯,纷纷向他做着鬼脸。有胆大的孩子指着托马斯说:“上次就是他,趴在我们排练室的窗户上往里看的。”
  “行了,行了,你们见着人家外国朋友也应该懂点礼貌的。”说着话老宋把面前的人送出了办公室。
  “老托,你怎么这么久没有来了?”老宋给托马斯倒着水。
  托马斯连忙拉住老宋的手用中文说:“不用客气,不用客气。”
  “坐,请坐。我说的话,你现在能听得懂吗?”
  托马斯连连点头说:“懂一点,慢说,懂一点点。”
  “你怎么这么长的时间没有来练琴了?”
  托马斯没有听懂。
  于是老宋又比划着重复了一遍。
  这次托马斯明白了,他说:“我很忙,忙。”
  “你忙,张雪也忙,你们都忙,我知道。那个节目你们合作得怎么样了?”
  托马斯从随身的提包里摸出一本汉英辞典来,说:“节目?什么叫节目?”
  老宋指了指托马斯,又向外边指了指,说:“你,张雪,怎么样了?”
  托马斯耸耸肩膀说:“不好,她不接我的电话。”
  “为什么?”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也问,为什么?”
  老宋看着托马斯,表情开始变得严肃了起来:“后来你们一直也没有再练习过吗?”
  “练习,”托马斯皱着眉头问:“什么是练习?”
  老宋做了一个拉琴的姿势。
  托马斯马上点点头说:“没有,没有。”说完他把身旁的大提琴放到了老宋面前,说:“谢谢你。这个,是你给我的,现在给你。我不拉了。谢谢你,老,老宋先生。”
  “哎,你怎么能不拉了呢?”听到这里,老宋一下子站了起来。
  “工作,我们的一个工作,还需要等,所以,我要,”托马斯想了一下,有个词他想不起来了,于是他赶紧又从书包里拿出一个英汉辞典来,翻了几页后,说:“放假。对,放假。我需要放假了。”
  “嘿,你可真是,那怎么成呀?你们这不是胡闹吗?我告诉你,你们两个人已经代表咱们松阳市,节目都报给了省台了。你放假了,这是怎么回事呀?开什么国际玩笑?”
  托马斯没有听懂老人说的话,但是他的意思已经完全明白了,他指着自己说:“我喜欢,喜欢音乐,但是张雪,不和我说话了。”
  听到这里,老宋一下子从椅子上窜了起来:“这还了得,组织上的安排都不服从了。这不是让我坐焟么?瞅把我气得,什么组织不组织的。但是这事儿也不能这样办呀?上次你们两人不是还好好的吗?”说完,他拉过电话来,开始给张雪打电话:“喂?是经贸委的综合处吗?张雪在吗?她去哪儿?你就跟她说,我是文化馆的老宋呀?让她回来之后,即刻,听到没有,即刻给我回电话。就说十一万火急。”
  托马斯说:“她,总是不在,办公室的。”
  “她的手机是多少号来着,她告诉过我,但我忘了放哪儿了,她的手机。手机,手机,”看着托马斯有点不明白,他做着个打手机的样子来:“手机,张雪的手机号码?”
  托马斯看老宋的姿势马上明白了,他赶紧从自己的手机上把张雪的号码调出来给老宋看。
  老宋从办公桌上找到自己的老花眼镜,戴上后,把托马斯手机上的号码抄了下来。然后按照号码,他给张雪拨了过去。没有一会儿,就听到了张雪的应答声。
  “唉哟,我的小姑奶奶呀。你是存心要急死我呀?我是老宋呀。你说你这是怎么了?你和老托的节目我已经报到省电视台去了,可我刚知道,你们怎么一直也没有练呀?什么忙?谁不忙?我就问你,今天你能不能过来?人家老托都在我这里等着你了!他说你不回他电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你都把我弄糊涂了。好,好,你跟他说,你们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说着老宋把电话递给了托马斯:“她说,她要和你说话。”
  托马斯有点犹豫地接过电话来:“不,我怎么会到他这里来告你的状呢?你这种想法不是非常可笑吗?实话和你讲,我是来这里还他大提琴的,在这之前,我根本不知道他已经把我们两个人的节目报到了电视台里去参加比赛。是的,我准备出去休几天的假。当然,我们昨天已经把所有的投标文件全部装订密封好送给了你们招标委员会去了。我以为你知道的呢。既然这样,那就等我休假回来再说吧。你为什么一直不接我的电话呢?我说过,如果我真的做错了什么,那么我在这里就向你诚心地道歉。可我真的希望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既然我没有做错什么,那么你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呢?雪儿,我理解你的苦衷,但我也希望你能够理解我。到底有什么事情你不能告诉我呢?难道我们之间的那一切你都忘记了么?对了,我今天还把一个小礼物带来了,我会把这个小礼物留在这里的,我知道你一定会喜欢的。既然你现在暂时不想见我的话,那么我就把这个小礼物通过他转送给你。什么?让他接电话?”
  托马斯和张雪说话时全部用的是英文,站在一边的老宋一句也听不懂,突然就像刚才自己把话筒给老托一样,现在老托突然又话筒递给了自己,老宋有点紧张地接过来,他在电话里听了一会儿,点了点头,说:“张雪,你别那么任性好吗?那咱们可说定了,比赛可马上就要开始了。不,你现在就答应,一定和老托配合这一次。就算我求求你了,我这里给你下跪了好不好,我的小姑奶奶。那好,那礼物的事情我就说是你这么说的。”
  说完,老宋慢慢地放下了电话来。他看着托马斯,过了一会儿,小声地说:“张雪说,她不要你的礼物。”
  “礼物?什么叫礼物?”托马斯又拿起了那本汉英辞典,嘴里一边拚念着一边查着。当他看到了辞典里的意思是,非常激动地用英语说道:“不。我知道,她一定会喜欢我给她买的礼物的。”托马斯用一种非常固执的口气说:“即使她把我的礼物扔进垃圾箱里的话,我也要把这个礼物送给她。我一定要。”
  老宋听不懂这个老外说什么,但老人还是被托马斯脸上所显示出来的真情感动了。
  《夺标》第四章10
  托马斯一直坐在黑暗的卧室中。
  不远处电脑的一个屏幕保护上是一幅海底世界的画面。不断有气泡从画面的下边升上来,那些彩色的海马和各种漂亮的小鱼不断地在电脑的屏幕上游来游去的。给黑暗中的世界里点缀着了一些虚拟的生命。
  浴室里大概是厕所的一个水龙头没有关紧,发出了嘀嗒的声音。隔壁房间里传来了有人在看电视的声忽大忽小的。
  街上偶尔有汽车经过,远远地把光线投在墙壁上,一会儿又消失在黑暗当中。
  好像发生了很多,又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
  几个同事好像都离开松阳,他们去了什么地方去了呢?可知道他们现在在什么地方又有什么意义呢?
  托马斯的头脑有些发木,一时间他怎么也集中不起自己的思维来。
  今天好像还没有练习中文呢,他随手按响了枕头旁边录音机的按钮。听了几句那个已经不知来回听过多少遍的中文教材后,心中又产生出一种说不出的烦燥来,于是他又把录音机给按了下去。
  他慢慢地站起身来,来到了黑暗的客厅里,当他在黑暗中看到那把曾经背到文化馆,又背了回来的大提琴,心中动了一下。
  也许此刻只有那把靠在黑暗中的大提琴能安慰自己了,也许只有音乐才能抚平心中的那些波纹。
  他打开琴盒,将琴抱在了怀里。当自己的颈部慢慢地靠在了琴身上的时候,鼻子里再次地闻那那股熟悉的味道,他慢慢地产生出一种孤独的灵魂终于找到了一片安宁的归宿的感觉。
  琴声终于开始在黑暗中响了起来。琴声悄悄地化开了一片浓浓的孤寂,琴声默默地请来一片安详。
  琴声终于把那零散于大脑之中的一片模糊的回忆串成了一片越来越清晰的画面。
  几个小时之前发生的那一切再次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老宋的声音在身后叫着,老托,你这是怎么了?老托!
  为什么?!她为什么这样!
  雪儿,你不能这样! 我要见到你,我要听到你的解释,你现在到底在哪里?
  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松阳那窄小的街道上,那些昏暗的路灯在天空中旋转着。
  一遍遍地的按着那串熟悉的电话号码,听到的却是一遍遍安详的声音:你好,我是张雪,我现在无法与您通话,请您在听到信号后留下您的信息,我会尽快地与您联系的。
  那天,我们是怎么走到她母亲家里的?
  是在那个矮小而破败的小屋前边转弯的吗?
  那个卖水果的摊位还在那里。那个眼睛里挂满了眼屎的老头就是站在那个地方的。
  从那间屋沿下挂着一串串的腊肉的屋子转过去,远远地就看到了黑暗当中的几座楼房。对,就是那里。
  中国的这些居民区里的楼房外表为什么都设计得差不多呀。
  沿着回忆,他认出了那两堆路当中的石灰和沙子,认出了那个挂在楼道单元门前口已经掉了一半的双喜红字,认出了那股长久地停留在楼道里潮湿发霉的味道,认出了楼道拐角里堆的那些大白菜,认出了那个在星光中依稀可辩的门漆斑驳的金属大门。
  托马斯开始犹豫着敲响了大门。
  老人那满是皱纹的脸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他又看到了那组挂在墙上的相片。
  他们开始坐在那光线明显不足的屋里。老人把电视的声音调到最小。她摸着托马斯的手,喃喃地诉说着。
  借助于两本辞典,托马斯开始把老人零零散散说到一幅画面慢慢地拚了出来。
  一直挣扎在婚姻边缘的张雪,随着先生的几次动手,近来双方越来越情绪化了。已经有好几个晚上,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双方的家长都为他们之间发生的这一切而揪着心,吊着胆。
  每次吵架都是以离婚的威胁开始,又以分手的吼叫结束;以男人的喝酒开始,以女人的砸东西结束;以把窗帘拉上开始,以冲出家门结束。男人坚持认为女人在外边有了人,女人坚决地回答说继续保持着这种婚姻还有什么意义?
  最后,男人动了手,女人哭着回了娘家。
  当说到女儿近来常常偷偷的哭泣时,妈妈的眼泪成串地从那满是皱纹的脸上淌下来。
  最后老人竟像个婴儿似地扶在了托马斯的怀里呜咽着。她那满是灰白的头发颤抖着,竟比过去又稀疏了许多。
  托马斯心里酸酸的。他隐隐地猜到了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了。是的,这一切一定与自己有关。其实从上次去北京时,张雪总是心神不定地觉得有人在跟踪她,他就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在老人的叙述当中托马斯开始明白了,为什么最近以来张雪一直躲着自己。如果自己处在张雪目前的处境下,会怎样办呢?
  琴弓的速度越来越快,手指的跳动越来越大。琴里充满着一种悲伤、一种幽怨、一种愤恨、一种说不清楚的沉重和郁闷。
  有从街上经过的行人开始停下脚来,听着从松阳宾馆传出的那激昂而愤怒的大提琴声。有行人甚至问道,这琴声是人拉的还是从电视里传出的。
  托马斯在琴声中忏悔着,但他却怎么也无法在这种忏悔的情形下得到解脱。是的,都是自己的不好,正是自己的感情才给别人带来如此深刻的痛苦。也许从一开始自己就不应该去爱别人。从道德上讲,南希依然还是自己的妻子,在这种情况下把个人的感情不负责任地送给一个异国的女子,这完全违反了一个基督徒的精神准则。
  是的,都是我的不好。张雪本来生活得好好的,可自己却在不恰当的时候做出了不恰当的表示。
  琴声中开始不断地跳动出阵阵的颤音来。
  就在这时,他似乎听到了敲门的声音。
  琴声在颤动中停止了。
  没有声音。当托马斯确信是自己的耳朵再次出现了幻觉时,他的右臂再开始慢慢地拉动了起来。
  突然,屋里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在夜晚的黑暗中,铃声是那样的刺耳。
  “喂?”托马斯像很多中国人那样拿起电话来问道。
  听到的却是一片非常轻微和细小的沙沙声。
  说不清是不是有第六感觉,还是确实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喘息声,托马斯缓缓地问:“哈罗?雪儿,是你吗?”
  只听得那边传出一声长长的叹息:“是我。你能出来一下吗?”
  托马斯突然觉得有一股血在向上涌,呼吸开始发紧。身子竟有些站不稳,身边的提琴轰然地划向了地板。琴身碰到木质地板时发出了一阵巨大的呜咽声。
  托马斯冲出了宾馆。远远的在一个楼角的阴影里,他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跑到了张雪的面前,他试着拥抱她。
  张雪闪开了身子,然后把手中的一个袋子往往托马斯怀里一揣,转身就走。
  望着走远的张雪,托马斯觉得头上的血在涌。
  他几个大步冲了过去,从后背一下子抱住了张雪。他的手紧紧地搂在了她的胸前:“为什么?雪儿,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张雪没有反抗,她的身子在颤抖着。
  不知过了多久,托马斯觉得自己的手背上落下了女人的眼泪来。
  “你为什么?”张雪慢慢地转过身来,突然使劲地搥着托马斯的前胸说:“那你为什么?”
  托马斯摸着张雪那头又黑又软的头发,过了许久,他小声地说:“因为,因为这些日子来,我总是梦见你。雪儿。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你总是在我的面前晃动。”
  女人开始抽泣了起来:“托马斯,托马斯。我们走吧。我们离开这里吧。好吗?我怕。我不想再呆在这个小城市里了。这里有那么多的眼睛,那么多的舌头。我们逃走吧,就我们两个人,逃得远远的,好吗?”
  托马斯紧紧地、紧紧地把张雪搂在了怀里,轻轻地说道:“雪儿,都是我不好,我知道,是我给你带来了麻烦。当你妈妈告诉我你的那些遭遇时,我的心都快要碎了。是我不好,我为什么会这样地爱上你了呢?”托马斯抬起头来,看着深蓝色的天空,小声地说:“主呀,请你宽恕我吧。”
  张雪抬起她那泪盈盈的眼睛看着托马斯,然后用手轻轻地捂住了他的嘴说:“你没有错,托马斯,爱是没有错的。错的是我们不应该在这个地方相遇。”
  托马斯的眼睛继续仰望着天空。
  靠在托马斯怀里的张雪,一边侧耳听着他的心在重重地跳动着,一边小声地述说着:“你知道吗,托马斯,当我刚才回到家里,看到妈妈的桌子上放着那件衣服时,我的第一个反应是什么吗?我呆呆地站在那里,眼泪一直在不停地流。直到我的妈妈走过来,使劲地摇着我,我才醒了过来。她一直在边上问着我,到底怎么了?我说,他竟然,竟然还记得这件衣服。那一刻里,我想起了在那家时装店里的镜子前,你从我的背后搂着我的样子。托马斯,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呢?”
  听到这里,托马斯的眼睛里也充满了泪水,一时间,他不知道说些什么,他缓缓地低下头去。
  张雪慢慢地仰起头来,她发现有男人的泪水滴在了自己的脸上。
  托马斯觉得怀里的身子在颤抖着,他隐隐地听到了像是遥远的地方传来的声音:“这些天里,我怕见你,可我每天梦到的也是你。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是特别特别地想你。”
  张雪那喃喃细语的嘴唇被另外一个滚烫的嘴唇悄悄地捂住了。
  月光下,四只眼睛慢慢地闭了起来。
  夜风吹来,那是大提琴在低吟吗?
  《夺标》第四章11
  开标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找乔世良的人也明显的多了起来。甚至原来一些八杆子打不到的人,也开始手里提着东西出没在他的家里。打电话来约着晚上安排活动的人也明显地多了起来。
  见了面,几句闲聊之后,话题左弯右绕地就奔着吕家沟二期项目方向去了。
  乔世良这边的台词也几乎是千篇一律的,你们这是怎么了?这事儿我真的定不了! 我们这个评标委员会里还有省里的领导,有市计委的领导,以及各方面的专家,这根本不是一个哪一个人说了算的事。招标么,到时候除了我们评标的一个环节之外,更重要的还是投标者与项目设备标底之间的关系。符合条件,报价有竞争力的,到时候自然中标;反过来,条件不行,你就是找到中央去,让省委第一书记下条子到时候还是没有用。进入了招标程序后,个人因素的影响就不那么大了。
  这我怎么能够知道呢?很多情况,我可以跟你们保证,在开标日开启那些投标书之前,我和你们是一样的,我也什么都不知道。真不是搪塞敷衍你们,我确实是不知道呀。人家外国人在这方面都是很精明的,哪能让咱们钻空子呀。再说了,这种招标之类的商业形式,咱们也还是从人家外国那里学来的呢。
  我现在真的是谁也帮助不了。说句实话,也不能帮,真的帮了,我很可能也就不是犯错误了,而是犯罪了。这些东西请你们拿回去吧,我现在把烟都戒了。真的,不信你问我们家那位去。这酒就更不能要了,你们知道,我最近的心脏一直不好,医生已经警告我多次了,你们这不是害我吗。
  上边这些话自然都是和同级与下级说的。碰到上级或是上级周围的那些朋友问起招标的事情来,乔世良的态度自然卑微也谦和了许多。东西绝对不敢当面让人拿回去,但有个尺度还是必须把准的,烟酒水果花草土特,让老伴收到北边的阳台去,现金、字画之类的高价值的东西是绝不敢收的。客人走的时候,向老伴使个眼色,夫人一定会动作麻利地在客人离开家里的那一刻里,做出一个让客人难以拒绝的调剂与交换来。客人送来两瓶酒,老伴就提给客人一筐水果;客人送来土特产,老伴就追上去把一条香烟塞上去。客人不要的话,也很简单,跟着客人走到汽车面前,塞到司机师傅的怀里,每遇对方推托时,乔世良都会微笑着说道:送我烟的人实在是太多了,请领导也算帮我解决一点实际困难吧。然后再凑到领导的面前,用非常亲密而细小的声音说道:您刚才提的事情,我记在心里了,只要可能的话,我一定可能地发挥我的作用的。帮什么呢?发挥什么作用呢?这个层次的人是不会明说的,玩的都是意会暗示。乔世良心里清楚,领导也是被人求不过的,他们心里比谁都清楚,招标的事情已经进行到了这种程度,怎么可能再直接的进行行政干预,进而授人以柄呢?他们唯一需要做的就是替某些个背后的机构象征性地使使劲儿,意思递到了,该说的话也说了,最后效果如何、能否成功,全要看当事人如何领悟与执行了。
  看着领导的车子消失在远处后,乔世良一边把手放下来,一边心里说道:看样子,到开标日之前,真的不能再在松阳呆下去了。
  乔世良在离松阳市驻省城办事处不远的一个宾馆里住了下来。然而令乔世良非常惊异的是,自己住下不久之后,维克多的电话就打到了房间里。
  “你是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的呢?”乔世良在电话里叫道。
  “你别忘了,我可是在咱们河西省前后生活不少年了,地面上方方面面的关系多少也泡出一些来了。”
  “可我想问你是怎么知道我来省城了呢。”
  “我还知道那个与我们克莱尔争标的洛斯蒂尼的买办这些天里一直驻在一个高级的洗浴包间里。我还知道,我很快就能知道谁是当初害我的幕后者了。我说过,这件事我花多大的代价都要搞清楚的。至于我是怎么知道你来这里的,晚上见面时我们再谈吧。到时候,我还有很多的情况要向你汇报的。”
  《夺标》第四章12
  秋天的北戴河海滨游人稀少。
  海浪平缓地爬上海滩,又卷着细小的浪花慢慢地退下。
  远外,汤姆携着一个欧洲的女子在向海里抛掷着什么东西,不时地发出欢笑。
  近处,张雪依着托马斯沿着海边漫步。托马斯不时地低下头来,亲吻着张雪的脸颊。每当这时,张雪脸上都会露出一种非常幸福的微笑来。
  突然,张雪推开托马斯的手,脱下鞋来,开始追逐着那些正在翻卷着白色浪花的海浪来。当她在海边上捡到一枚漂亮的贝壳时,她开始大叫着让托马斯过去一起欣赏着贝壳的形状和颜色。
  托马斯曾经游历过世界上很多的海滩,此刻之所以来到这个他从未听说过的海滩完全是汤姆的主意。
  当周五托马斯和张雪悄悄地分头来到北京时,汤姆给他们安排了一所位于北京北边的别墅里。
  托马斯完全没有想到,北京的五环路到六环路之间还有这么漂亮的建筑物。别墅的设计完全是德国的版型,三层小楼基本上是木质和钢铁的结构。据汤姆介绍,这所别墅的主人是个在中国南部做生意的中国老板。老板的文化程度不高,但起步很早,当别的中国孩子还在念高中的时候,他已经跟着父辈们南来北往地跑起生意来了。几年前的一笔生意中,对方欠了钱还不了,就用这所别墅顶了一部分的债务。
  别墅的房间加起来有十几间,进门的客厅竟有一百多平米的规模,这种场面在即使在波特兰也都是不多见的。
  别墅里基本没有什么家具,到处都是空荡荡地板。可让他们惊异的是,在客厅的一个角落里竟然摆着一架斯坦恩的钢琴。张雪眼睛一亮,然而当她掀开那个落满了灰尘的琴盖,手指从七个八度中滚过一遍时,发现琴键中至少有十个以上的音是不准的。
  一个书房里摆满了书柜,书柜里放着许多成系列的精装书籍,托马斯翻开其中的几本看了看,发现自己可能是第一次打开书籍的人。
  托马斯想起了他去过的另外一个中国人家里,一个中国重点中学的音乐教师家里,那里的摆设与装修再和这里一比,可谓天壤之别。托马斯有些奇怪,看来这个世界上最大的社会主义国家,其基尼系数可能远要高于许多世界上的资本主义国家。
  晚饭后,汤姆带着他的女友一起来到了这所别墅。
  先是看了一部大片,然后几个人开始听起音乐来。这时张雪的脑子里的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开始显示出巨大的威力来。在接近一个多小时里,她从中国的古筝一直讲到美国的萨克斯管,一番谈吐完全地把在场的人全部折服了。
  汤姆说,明天我们可能还要去北戴河呢,早点休息吧。说完他带着自己的女友上了楼。
  大厅里剩下他们两个人。托马斯和张雪两个人默默地看着电视。
  一点点地,拿着遥控器的张雪把声音放得越来越低,最后画面完全没有了声音。
  于是托马斯听到了她的呼吸声。当听到不远的沙发上传来越来越重的呼吸声时,托马斯觉得有一种非常神秘然而已经有些陌生的东西,顺着自己的腹部在向上漫沿着。
  不知什么时候,张雪将电视的亮度一点一点地向下调着,最后屋子里完全的黑了下来。
  月光悄悄地从没有拉严的窗帘中渗了进来,给宁静的房间里切割成几块黑色的空间。
  也不知过了多久,矗立在黑暗之中的两只巨大的音箱里传来了旋律非常熟悉的那首马斯内的《朱尔的衷曲》,托马斯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几天前那个年老的母亲在听到这首曲子的时候,不是默默地流下了泪水了吗?
  这不是自己和她在文化馆里录的那只曲子吗?此时此刻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的呢?
  雪儿,这是我们的吗?
  在黑暗中,他听到了她的声音:是的,这是我们的《朱尔的衷曲》。
  你总是带着我们录的音乐吗?
  是的,我每天都听,你知道吗,在这旋律中,我总是能够听到你的心跳,你的呼吸。
  听到这里,托马斯突然觉得有一种东西从下向上涌,他在黑暗中走过去,一把抱住了张雪:雪儿,我也想听一听你的心跳,我也想听听你的呼吸。
  怀里的张雪颤抖着,喃喃地说道:我好怕,托马斯,抱紧我,我真的好怕呀。
  别怕,雪儿,有我呢,有我们的音乐呢。别怕。他一边说着一边紧紧把张雪楼在胸前。他发现,她的脸颊滚烫,身子在发着抖。
  托马斯的嘴唇开始沿着她的头发来到了她的眼睛上,他发现那里有两颗咸咸的泪滴。
  接着是更多的泪水。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嘴唇慢慢地又移到了她的耳边,然后,他从喉咙的深处轻轻地、轻轻地发出了声音:雪儿,我们一起去洗个澡吧。
  很快地,托马斯发现,搂住自己脖后的那双纤细的手臂变得越来越紧,就在几乎透不气来的时候,他听见了从她的唇边轻轻、轻轻地吐出了三个字来:臭狗屎。
  “嗨,臭狗屎,你快点过来呀。你看我又捡到了什么?”
  托马斯顺着喊声望去,只见张雪像个孩子一样地向自己挥着手,她的另一只手里举着一个晶莹剔透的园石头。
  托马斯走了过去,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脸,说:“海水很冷的,看你的嘴唇都冻得有点紫了。”
  张雪笑了笑,走到一块干燥的沙滩上,开始穿鞋。
  托马斯坐在了她的身旁,眯着眼睛望着海的深处,沉默着。
  “怎么了,托马斯,你看起来非常的忧郁。”
  “没事儿的。”托马斯用手搭在了张雪的肩膀上:“我刚才突然间地想到了波特兰,想到了那里的海滩。我想如果从这里游出去,直着游回去的话,就是我的家乡了。”说完,他又沉默了起来。
  也许是托马斯的情绪传染了张雪,张雪开始低着头,在沙滩上挖了起来。
  两个人就这样沉默着。
  不知过了多久,张雪突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们会有未来吗?”
  “你说什么?”托马斯的目光从远处的大海里回到了张雪的脸上。
  “我真想永远,永远的这样生活下去。不用害怕,不用担心,没有人来打扰我们,安安静静地生活。”说完,张雪咬了咬自己的嘴唇。
  “会的,我想我们以后一定会的。”
  “以后?”张雪疑惑地看着托马斯。
  托马斯没有答话。
  “你怎么想的?”
  托马斯抓住张雪那双有点冷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脸上,过了好一会儿,他说道:“雪儿,最终我们会在一起的。但你能给我一些时间吗?”
  张雪有些不解地看着面前的外国人。
  托马斯叹了口气说:“我这样想,这个周末过去之后,我们可能都还要回到过去的状态里。首先,我在把工作上的事情解决好,尽管以后我会把这里的所有的业务全部交给希恩做,但在这个项目还没有开标之前,我就与我的几个同事不辞而去,这不是我的为人。有些事情你也许不清楚,我们克莱尔需要这个合同,我也希望尽我最大的可能把这件事情做好。为了形成有效的激励机制,我们克莱尔公司对中层的业务负责人都给一定期权股份的。我想如果我能够帮助公司拿到这个合同的话,回到总部后我就能够更容易地获得那些属于我自己的股份的。而如果我这个时候离开克莱尔的话,那么我担心公司可能给我的也就是一笔简单补偿费了。”
  听到这里,张雪慢慢地把自己的手从托马斯的手里拔了出来。
  “另外,我还要回到美国去,把家里的事情料理一下。这可能会涉及到找律师等方面的事情。”托马斯叹了口气说:“你知道,在美国和那些律师打交道的话,你可能不得不听到许多非常现实而冷酷的话的。”
  张雪站走身来,她看着远处。
  “你怎么了,雪儿?”托马斯用手碰了碰张雪的肩膀。
  张雪没有理他,开始向海边走去。很快地,她鞋也不脱地就走进了大海里。
  “雪儿!”托马斯喊着,冲了过去。他一把抱住了张雪,然后大声地说:“雪儿,我知道,都是我不好。我总是对不起你。”
  张雪习惯地吹了吹落在脸上的头发,看着托马斯说:“不,托马斯,我理解你。我理解你的处境。”
  托马斯紧紧地把张雪搂在了自己的怀里:“都是我不好。”
  张雪仰着头,拍了拍托马斯的脸,苦笑着说:“别这样,托马斯,别这样自责。”
  这里,汤姆和他的女友牵着手过来。
  汤姆指着正在走向远处的一个男人,说:“托马斯,你有没有注意到,刚才那个人用长镜头给你和雪儿拍了不少的相片。他是干吗的?你们认识他吗?”
  托马斯顺着汤姆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戴个墨镜的男人正在快步地向一个等在海边的出租车走去。
  《夺标》第四章13
  文化馆的排练厅里,托马斯的大提琴和张雪的钢琴正在默契的配合着。
  靠在钢琴边上的老宋闭着眼睛,用手指轻轻地在钢琴上点着拍子。
  乐曲在经过了几番回转之后,终于在一片激昂的旋律中收住了。
  “你们刚才演奏的这个叫什么曲子呀?”老宋睁开眼睛问道。
  张雪吹了吹落在脸上的头发说:“老柴的《洛可可主题变奏曲》。”
  “老柴?”
  “柴可夫斯基。”
  “没有想到,你们这么久没有来这里了,一配合还是这么默契呀。”
  “你们在说什么?”托马斯用英文问道。
  张雪看着托马斯,笑着用英文回答:“老宋问我们为什么配合的这么默契,我回答说,因为我们方方面面的配合都很默契。”
  “你真不害羞!”
  说完两个人大笑了起来。
  哐! 排练大厅的门突然被人狠狠地推开了。
  只见洪学喜冲了起来,因为愤怒,他的满脸通红,他指着托马斯和张雪用英语大声地喊着:“你们默契什么?你们给我说清楚!”
  “你干什么?”老宋冲到了洪学喜的面前,拦住了他:“你要干吗,我们正在排练,你知道吗?!”
  “你他妈的在这里瞎掺和什么呀?”洪学喜一把甩开了老宋的手。
  “你是谁呀?我不许你在这里捣乱!”老宋说着把洪学喜往外推着。
  洪学喜指着托马斯愤怒地用英语喊道:“我警告你,离我的太太远一点。告诉你,我盯着你们不是一天两天了。”
  托马斯一下子冲到了洪学喜面前,说:“你来这里干什么?你要和我打架吗?那你就动手吧。你有本事就不要欺负女人!”
  洪学喜冲到了张雪的面前,抓住了她的胳膊,大声地吼叫着:“你给我回家去,看我怎么收拾你。你还真和这个洋鬼子来什么默契了!”
  张雪一脸恐惧地向后退着说:“学喜,你这是干吗呀?这里也不是家里。你松手,你弄疼我了!"
  托马斯和老宋都上前拉住了洪学喜的手。
  托马斯吼道:“来呀,你有种的,就和我打架。欺负自己的太太,你算什么人呀!”
  “都是你他妈的这个洋混蛋!离我老婆远一点!”说着,洪学喜冲着托马斯的脸上就是一拳。
  托马斯低头闪过,反手就回击了一拳。不想这一拳正中洪学喜的脸颊。
  “你们都给我住手!”张雪开始歇斯底里地大叫着。
  洪学喜摸了摸自己为辣辣的脸,他发现鼻孔流出血来,见状,他突然大吼了一声:“我操你妈的! 我跟你拚了!”说着转身抄起了钢琴前边的凳子来,抡园了就冲托马斯砸了过去。
  托马斯一个箭步就跳开了,他的手里仍旧拿着那把大提琴。
  老宋冲到了洪学喜的面前大声地喊着:“你给我滚出去!不然我就给派出所打电话了!”
  洪学喜此刻已经处于疯狂的状态之中了,他将凳子再次抡园了向托马斯砸了过去。
  托马斯再次机敏地躲开了。
  然而,由于用力气太大,洪学喜控制不住手中的凳子,只听得咚的一声,凳子狠狠地砸到了拉着他胳膊的老宋的头上。
  老人脸上那副漂亮的金丝眼镜呈一条白色的弧线状飞向了空中。
  托马斯和张雪几乎同时喊了起来:“宋先生!”“宋馆长!”
  《夺标》第四章14
  当乔世良得知,工程标底价格的报审工作已经完成之后,他决定从省城回到松阳。
  从现在起,尽管所有接触过工程标底的有关人员都有保密的义务,但在严密的安排下,标底价格经审定后已被及时地做封存处理。也就是说,从现在开始到开标之日,所有的投标书及工程标底都已经被封在了招标委员会指定的一个安全地点里,除了极个别的人外,一般的人不可能再接触到有关的文件了。
  对于松阳市的许多管理干部来说,招标工作毕竟是他们头一次接触。所以,临回松阳之前,乔世良决定还是再向省计委的总程师教一下有关的问题。
  下午,乔世良给胡达成去了电话。胡达成说他正在开个会,建议乔世良先过来,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等一下。
  此刻,乔世良坐在胡达成的办公室里。
  省计委的一个年轻女人过来说,胡总还在开会,让他先等一下,说完她倒了一杯茶水、放了两份报纸和一份杂志后,离开了。
  一份报纸还没有翻完,胡达成就回到了办公室。
  握手寒暄之后,老人把手里的一叠文件往桌子上一扔,说道:“看样子,又得招标了。”
  “什么又要招标了?”
  “我就不明白,很多纯粹是工程上的事情,行政的那边总要把黑手插过来。说到底,还是个利益的问题。”胡达成苦笑了一下说:“上次我去北京高检办事,和一个干部聊起来,他说,中国的事情常常是一个工程起来了,一批干部倒下了。他给我说了一个数据,让我很震惊:西南有个城市修建一条环城高速路,全起来五十多公里路段,工程完了之后经举报调查后,被处理的竟有三十多个干部,平均每铺设一公里多就有一名干部给办了进去,结果当地的老百姓编出话来,有项目必有腐败,项目上马之日,也就是干部下台之时。你说现在怎么都变成这样了。”
  乔世良说:“从这个意思上讲,采取招标的方式,多少可以通过公平公开的方式减少一些暗箱操作的问题,也可以降低一些腐败可能性。”
  总工程师摇了摇头:“就我所知,尽管咱们国家的招标投标法明确规定,国内那些重要的工程原则上都应该公开进行招标。不过有人调查了,去年咱们国家重点工程招标率仅为百分之五十多;在对近八十个国家级大型项目的稽查中发现,即使搞了所谓的招标,但大量的招投标活动还是走了过场。这走过场是最可怕的,说是亮相了,但在导演与编剧的安排之下,隔着一层厚纱,在下边的观众看不太清楚的情况下,还是把多数的人给糊弄了。”
  “那你说,这次吕家沟的二期项目我们能不能不当这样的导演呢?”
  “那当然了。”老人坚定地说:“乔主任,在这里,我先把丑话说在前边,只要我胡达成坐在评标委员会的桌子前边,我就是两个字,公正。不管他是谁,我谁都不认,我只认质量、价格和服务。剩下的那些阴的暗的,少和我来。有什么就都推到我的身上来,我是谁也不怕得罪的。”
  听到这里,乔世良长长地嘘出一口气来,像是自言自语地说:“这就好,我倒要看他还能搞出什么公关的名堂来。”
  胡达成有点困惑地看着乔世良:“你说什么?你说的他是谁?”
  《夺标》第四章15
  从医院的病房里走出来的时,托马斯感到很疲惫。
  尽管护士一再告诫不要让病人太激动,但见面时,躺在病床上的那个老人还是哆哆嗦嗦地伸出了他的手,嘴里费着劲儿地说道:不管怎么样,省电视台的节目,你们还是要去呀。就算为我挨的这一下去的吧。
  当托马斯借助于辞典搞明白老人的意思后,他的眼泪竟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他心里清楚,如果那个凳子打到了自己的头上,现在可能躺在这里的就是自己了。
  如果自己躺在这里的话,首先希恩他们会有什么反应,吕家沟的理查德他们几个人会怎么议论自己。更可怕的是,这种事情肯定会在第一时间里回到波持兰的总部去。所有的人都会非常关切地问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大老板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还有就是南希和孩子。如果孩子知道自己的爸爸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与一个中国女子有了那种的关系之后,他会怎么想?想到这里,托马斯不敢想下去了。
  走出医院后,抬头看了看,天很阴,像是要下雨了。
  她现在怎么样了?自从那天之后,又和前些时候一样,没有了她的音讯。是不是她不再爱自己了。可当时不是我第一个跑出去给派出所打的电话吗?她现在到底怎么样了?那个疯子从派出所里被放了回去之后,会不会又给很多的雪儿麻烦,毕竟他们名义上还是夫妻呀。
  想到这里,托马斯觉得心在发冷。
  托马斯掏出手机来,再次地给那个的熟悉的号码拨过去,还是不通。
  几天来,张雪的手机不再是设在留言功能上了,干脆她不开手机了。打到她的办公室里,她的同事总是说,她在招标委员会里正在开会呢。
  真希望明天就是开标的日子。不管是死是活,都意味着我的计划可以向新的一步推进了。托马斯一边想着,一边慢慢地向松阳宾馆走去。
  突然,有个人走到了他的身边,声音低沉地说:“是德卡先生吧?”
  他转过脸来,竟是招标预备会上遇到的那个自称是洛斯蒂尼的买办。但是他一时之间,记不起这个人的名字了。
  吉姆笑了笑,说:“想不起我是谁来了吧。中国有句老话,叫贵人多忘事。 ”
  “我们是上次在招标预备会上见到过的。可对不起,我一时间想不起你的名字了。”
  “是吗?你不觉得这有点不公平吗?”
  “不公平?”
  “是啊。”吉姆笑了笑说:“我可是对你周围的一切都很清楚呀。”
  托马斯有点警惕地看着对方:“你了解我的一切?”
  “别这么紧张,德卡先生。如果不介意的话,我想请你到旁边的一家小茶馆里坐坐。”
  “你要干什么?”
  吉姆耸耸肩膀说:“就是想和你随便地聊聊,可以吗?”
  托马斯想了想,说:“好吧。”
  两个人进了一家门脸不大的小茶馆。
  吉姆要了一些小吃和一壶茶叶,然后把茶杯举了起来,说:“中国有一句话,叫入乡随俗。我知道德卡先生除了咖啡之外是很少喝热饮的。不过我觉得这个小茶馆里的茶味道确实不错。来,尝尝。对了,我忘了告诉你,你叫我吉姆好了。”
  托马斯说:“按理说,我们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坐在这里的。”
  “我原来也这么想的,可你别忘了,我刚才不提起过的,因为我对你的情况比较了解,所以我觉得有义务想和你坦诚地谈一谈。”
  “请问,我们之间有什么好谈的呢?”
  吉姆笑了笑说:“实话讲,我想和你做一笔交易。”
  “和我做交易?”
  “是的。交易,很简单的一个交易。作为克莱尔公司在这里的首席代表,当然是临时的,从方方面面的情况上来讲,你所扮演的角色还是很重要的。”
  “你怎么知道我是临时的?”
  “我还知道你还有个临时的其它关系。”
  “什么临时的其他关系?”
  “而且,我还知道,你和这个临时的关系处境有些不大妙。”
  托马斯站起身来,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吉姆依然低着头,坐在那里,说道:“我想,你心里很清楚我在说些什么。你刚才不是还去医院去看那个老头儿了吗?他可是为了你和你的临时关系而挨得那一凳子呀。”
  “你到底要干吗?”托马斯把脸贴近了吉姆:“你想讹诈吗?”
  “别这样,我的德卡先生,你这样会让所有的人都感到很紧张的。我要说的很简单,我们之间要做的生意也很简单。”
  托马斯没有说话,而是狠狠地盯着吉姆。
  吉姆小声说:“简单地说,我希望你能够配合一下我的想法。交易的结果就是,你做出某种努力来,让我们洛斯蒂尼能够中标。当然了,这样一来,克莱尔的人可能要过一小段难过的日子,不过,就你个人而言,这笔交易还是值得一做的,那就是我把我从洛斯蒂尼得到的佣金的百分之三十以现金的形式划到你在全球指定的任何账号上。”
  “如果我不接受你的这笔交易呢?”
  “这种结果我真的不是非常希望去想像。如果你一定要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的话,那么我告诉你,你在近来做过的许多不恰当的事情将会使你的老板、你在美国的夫人和孩子、你在波特兰建立起来的所有关系以及所有克莱尔公司你的同事们都将对你十分失望的。”
  “你有什么证据呢?”
  “如果我手里没有足够筹码的话,我会在这里和你讨论这局的输赢吗?”
  托马斯冷笑了一下说:“那你就好好地玩你自己手里的筹码吧。”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小茶馆。
  见状,吉姆依然坐在那里,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会儿,掏出手机来。
  《夺标》第四章16
  明天就是开标的日子了。
  吕家沟的几个克莱尔公司的人也来了,加上托马斯、希恩和丽萨王,一时间,松阳宾馆的克莱尔公司办公室里挤满了人。人们手里拿着各种饮料,说笑着,吵闹着。
  表面上多数人的脸上都很都是一副志在必得轻松的样子,但内心深处里多数的人又都深
  深地为明天的事情担忧着。
  这让人想起美国的大选来。也许在开始参加登记角逐本党提名的时候,媒体上的记者与评论家从内政、外交、经济、人品等各方面对那些跃跃欲试的竞选人品头论足,谁长于经济政策,谁缺少外交经验,都敢对大选的结果进行着把握十足的预测。然而随着竞选的进程越往后,特别是开完两党的代表提名大会和候选人的几圈电视辩论之后,那些一直以来说话斩钉截铁的家伙们,再被问到谁可能当选的时候,说话时底气就开始不足了。而真的到了大选前夜时,随着以盖洛普为首的各种媒体与机构对大选的结果进行种种的预测结果越来越接近时,两党候选人自己也越来越吃不准了。再成熟老练的政治家在大选的前夜都会有那种心神不定地的感觉的。预测家们也多会在这个时候悄悄地闭上他们的臭嘴,问起来也多是一问三不知的。当然第二天结果出来之后,很可能是一方以压倒性的票数获胜,而每当这个时候,整个世界里一定会窜出无数英明得可笑的诸葛亮来。
  此刻,克莱尔的人聚在一起,大家的目光更多地还是停留在托马斯的脸上。托马斯表面上一幅神情轻松的样子,与这个人开个玩笑,与那个人拍拍肩膀。但只有希恩的眼睛比较尖,凭着这些日子来他与托马斯几乎是朝夕相处的经验,他发现希恩的眼睛一直在悄悄地躲避着什么。
  黄昏的时候,托马斯自称要上卫生间,可是很长的时间里,他没有回到大家的身边来。他确实是上了卫生间,可是他坐在便桶上,却一直也站不起来。回想起昨天的那个香港家伙的威胁来,托马斯几乎一夜没有睡好。那个人到底掌握了什么呢?越想心里越虚。
  直到希恩来敲门,托马斯才镇定住了自己的神情,从卫生间里走了出来,依然是一脸的轻松。奇怪,人类是不是都是这样的,自己独处的时候不管多心虚,当着外人的面都会掩饰出某种坦然来。要不,总有人说戏剧人生呢。
  “大家都在问,托马斯是不是变成一条小鱼钻没了。”希恩开着玩笑说。
  托马斯推说中午吃的东西可能有问题。当他再回到办公室里,大家让他安排一个丰盛的晚餐。托马斯连忙说,明天吧,如果明天我们能够中标的话,我们开一个大的庆祝活动,然后放假一周。
  听到这里,众员工大喊欢呼……
  当晚,克莱尔公司在宾馆里开了几个房间。吃过饭后,个人安排了自己的活动。托马斯一个人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看见那个放在床边的大提琴,他本想拉上一段的,但由于心情太乱,想了想作罢了。
  为什么不给波特兰去个电话呢?
  很快地拨通了家里的电话,可当铃声响了两下之后,他又有点犹豫地把电话放了下来。明天吧,等明天有了什么结果后再打吧。明天,不管是中标还是不中标,自己都将知道如何与南希摊牌的。不管怎么样,和南希的分手只是个时间的问题了。
  托马斯坐在电话旁发了一会儿呆之后,突然之间产生了一种冲动。他真的想见到她。想听到她说些什么。她现在怎么了?她的那双瘦弱的肩膀能不能承受这些苦难呢?作为招标委员会的成员,明天她会不会也要出现在开标会上的呢?
  他把电话拿了起来,然后又放了下来。
  那天晚上是不是你打来呢?他眼前出现了张雪的调皮的样子。
  他使劲地咬了咬自己的嘴唇,毅然地拿起了电话。
  你好,你所拨打的号码已关机,请您稍后再拨。
  放下电话来,心情十分的复杂,几分遗憾中又有几分庆幸。
  我这是怎么了?我是怎么了?整个世界上,能和谁说呢?
  是的,一定要找一个人说,不管自私也好,无理也罢,一定要找一个人述说,一定要。
  他不知道自己拨的是谁的号码,可很快地他在听筒里听到了亨利的声音:“哈罗?”
  “亨利,你听着,我快要疯了,我真的快要疯了。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怎么了你,托马斯?好像已经有很久没有来电话了。你那边怎么样了?”
  “亨利,我要跟你说,我的这边真的有点不妙了。我说不清楚怎么回事?我最近一段时间以来,一直在做着一些荒唐的事情。可我实在是控制不住自己。”
  “你慢点说,托马斯,到底是怎么回事?看看我能不能出点主意。”
  就在这时,托马斯的房间被人使劲地敲响了。
  “亨利,你少许等一下。”说着托马斯把房间的门打开,只见希恩气喘咻咻地说:“快,快。一楼的办公室里,大老板在电话的那边等着你。”
  听说大老板亲自打电话来,托马斯脑袋轰地一下。他赶紧回到自己的电话旁,说:“对不起,亨利,一会儿我再给你去电话吧。大老板把电话打到我们这里来了!”
  说完,他扔下电话,跟着希恩跑下楼去。
  《夺标》第四章17
  托马斯和克莱尔的同事们挤在一个他过去从未见过的像宙宇又像是教堂的一个建筑里,等待着。
  不断有白色的气体从建筑的墙体上喷射出来,在人群的面前晃动着最后飘升到一片青色的屋顶之上。
  黑暗的周围不时地发出一种奇怪的音响来,像是有人在狞笑。
  托马斯侧头看去,只见代表洛斯蒂尼公司的那个香港商人吉姆斜着眼睛看着自己,脸上带着一种阴险的微笑。
  托马斯不想和这个人打招呼,但吉姆却无声地指了指托马斯的身后,托马斯回过头去看,大吃了一惊,他和在场所有的人原来都以为宣布中标的招标单位代表会从大家面前的那扇黑色的大门里走出,然后此刻,身后的那片灰色的墙却裂开了一条缝隙,只见一个穿了一件红黑相间法官大袍的人微笑着从里边走了出来。
  穿长袍的人,手里拿着一份中标通知走到了托马斯的面前,他刚伸手要去接,只见那个人径直地走到了他旁边的吉姆面前。
  不! 托马斯大喊着,我们的投标报价距离你们的标底是最近的,你为什么要把中标通知书给他们意大利人?!
  托马斯伸手就去抓,但没有抓到,只见吉姆和那个穿长袍的人,回头看了看自己,两个人拉着手,逃开了。托马斯疯狂地扑了上去,然后他却发现自己与那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越拉越大。那两个人一边回头笑着看自己,一边在人群当中窜来闪去了。而托马斯却发现自己的脚下像是灌了铅似地,怎么也跑不动。
  你们不能这样! 他大喊了一声,眼前一黑,他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
  黑黑的旅馆里异常的寂静。
  原来是个梦,托马斯摸了摸头上的冷汗。心跳得很厉害,他突然产生出一种说不出的恐惧来。住进这个房间以来从来没有怕过黑的托马斯,竟爬起身来,把不远处的一个台灯拧亮了。他看了看表,六点还不到呢。
  长长地嘘出了一口气后,托马斯双手抱膝,坐在床上,透过那没有关严的窗帘看着外边的夜空。
  大老板的那些话又在耳边响了起来:托马斯,公司的首席律师和市场部的负责人现在都在我的办公室里呢,你看看,我们还能帮你做些什么?如果明天我们克莱尔能够拿下中国的这个项目的话,就意味着未来两年里那帮子狗娘养的基金经理在股东大会上再也别想指手划脚了,也意味着今年我们的人力资源部的减人计划将告一段落了。现在克莱尔公司全都授权给你了,明天你将代表我们克莱尔在所有的有关文件上签名。授权书你们已经收到了吧。托马斯,你知道你的责任吗?我们都相信你是不会辜负大家的,是的,大家都信任你。好了,有什么必须请示的问题,你可以直接给我打电话。从现在起,我的手机在未来几天时间里,全部是为你开着的。
  想到这里,托马斯再也睡不着了。他索性从床上爬了起来,开始洗漱起来。把脸刮净之后,他把那件带到中国来却从来也没有穿过的西服套在白色的衬衣外,对着镜子,他仔细地看着自己。是的,从现在起,整个克莱尔都要看我们的了。
  《夺标》第四章8
  开标会于上午九点整在经贸委的大会议室正式开始。
  托马斯环视了一下周围,投标方这边,除了克莱尔的人之外,意大利和澳大利亚的人也来了不少。前些天,听希恩用一种神秘的口气说:这次澳大利亚的投标纯粹是为了给我们两家作陪衬的。实际上真正参与夺标的也就是我们克莱尔和他们洛斯蒂尼两家。
  对于这种未经证实的说法,托马斯的态度一向上,听之,但未必信之。
  托马斯原以为主持会议的还是上次开标预备会的那个老工程师,可这次却是那个代表招标单位的周矿长坐在了麦克风的前边。
  矿长穿了一件皱皱巴巴的西服,一张黑脸竟被一根绿色的领带色勒得发出一种可笑的酱红色。不知是不是紧张的原因,和上次在吕家沟见面时相比矿长简直判若两人,那个说话非常带着一般 霸气的人没有了,呈现在众多中外人士和若干市领导面前的他,说话时竟有些颤抖。
  “下面,我代表河西省松阳市铅锌矿务局招标工作小组,宣布铅锌矿二期工程设备招标投标的开标会议正式开始。”大概是音响没有调试得当,从麦克风里传来的周矿长的声音紧张而尖利。开标会场上传来了几声有气无力的掌声。
  接下来,穿了一件浅灰色制服的张雪用她那流利的英文开始翻译,于是所有的人都用眼睛盯着这个头发剪得短短的女孩子,会场当中的不少男人的目光从她的眼睛、嘴唇一路向下,最终停留在了那些粘住了他们眼光的地方。
  坐在托马斯身后不远的理查德小声地说:“搞了半天,我身子下边的都是些小山小丘呀,这种妞才是真正的珠穆朗玛呢。”
  希恩回过头去瞪了理查德一眼。
  周矿长接着开始宣布了会议的议程及会议当中的一些有关的事项。
  他首先说,为了保证这次招标投标活动的公正性,这次开标活动特意地请了松阳市公证处的人来开标的整个活动进行公证。
  说着他让人把一大堆的投标文件搬到了个桌子上,并建议有关的材料几个投标方派代表到前边来与公证人员一起确认一下投标文件密封的完整性。
  听完张雪的翻译之后,托希恩斯和希恩互相看了看。希恩轻轻地推了他一下:“这时候就该你上了,我的首席代表先生。”
  托马斯拉了拉身上的衣服走了上去。
  一个公证人员大概地看了看投标文件的密封情况,然后从手里拿出一张表来,分别让几个投标方的代表在表上签字确认。
  托马斯低头签完字后,无意间抬头向边上看了看。他发现了那双美丽的眼睛。
  两双眼睛轻轻地碰了一下,接着很多地跳开了。
  但就在那一瞬间,他还是捕捉到了从她眼睛里发送过来的一种只有两个人之间才能感受得出来的东西。
  很明显,在所有的投标文件中,很明显克莱尔公司的文件做得最规整和漂亮,相比之下,那个澳大利亚的文件做得实在是太简单了些。
  看着投标方签完字,周矿长同时宣布了一些有关事项,主要包括:唱标的顺序将按照各投标单位报送投标文件时间先后的逆顺序进行;开标过程中,将当众宣读有效标函的投标单位名称、投标报价、工期、质量、主要材料用量、修改或撤回通知、投标保证金、优惠条件等,同时要求投标机构的授权代理人签字确认。
  “等一等,”坐在评标委员会中间的那个老工程师突然说话了:“小周,评标原则、评标办法之类的事项,你待会儿再说,你先宣读招标单位法定代表人资格证明书及授权委托书,同时给大家介绍一下今天来参加开标会议的单位和人员名单;再宣布在场的公证、唱标、记录人员名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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