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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啸林秘传

_2 佚名(现代)
张啸林看她那副憨态娇容,恨不得嘴里含着她。两个又合 在一起了……
第二天,徒弟从城内归来,带来了消息:李休堂无事,仍 在府衙供事;把兄弟李弥子被打得半死,如今在养伤;娘子娄 丽琴下落不明。
根据这个情况,两人商量着下一步行动。张觉得此处非久 留之地,得尽快离开。知能建议他去找张载阳或李休堂,张啸 林摇头。认为如此落泊时去找把兄弟,面子丢光。找先生李休 堂呢,也不妥。因为楼外楼是李牵的线,自己又失算。两人见 面反而无趣。等到混出名堂来,再去见他俩个不迟。如今当务 之急是报仇雪耻,必须好好计划计划!
第一章 横行乡里,摆出纨裤子弟的派头三、死里逃生,尼姑庵里得知己(3)
有两个仇要报:一是钱塘虎,夺妻砸窝的深仇;二是嘉兴 田家,为知能雪恨。两人苦思冥想了一夜,合计出一个法子 ——先搞垮了田家,夺得家产,回头收拾钱彪。“捉鸡还得用 把米”,干这番大事得花些本钱呀!两个正为“本钱”事伤脑 筋时,小尼姑送上两盏茶来,放在紫檀木的圆桌上。
张啸林掀开茶盏盖,一股令人欲醉的桂花香气冲鼻而进。 俯首向碗里一看,在绿莹莹的茶水里散点着一粒一粒的金黄的 花瓣。这令人欲醉的浓艳香味,正是从“金粒”里散发出来 的。他喝了一口,噙在嘴里,再慢慢咽下,觉得齿颊留香。
“这茶叶,这桂花都是我们自己窨制的,怎么样?”
“沁人心脾啊!说老实话,藏在如此清幽的佛地,陪着美 貌的佳人,品着浓香满口的龙井,真不想离开这块宝地。”
“没出息,”知能抿嘴一笑,“人说玩物丧志,你现在是品 茗忘‘誓’吧!”好男儿志在四方,你身强体壮,却忘旧仇新 恨,迷恋现状,怎么能成大事!”
“要不这样:等我办好这两件大事后,你就还俗,咱们到 满觉陇的桂花树丛中搭两间茅棚,过下半辈子茶农的日子。”
“去你的,你再胡说,我就恼了!”知能正色道,“我这一 辈子绝不还俗,几把刀子架在我的脖子上也不干。你若再提还 俗的事,你我的缘份就此了结!”
看她说得如此斩钉截铁,张啸林心里肃然起敬,想她是个 烈性女子,不可轻视的。自己在落难中得到这样的人相助,可 以说是黄金易得,知己难求。他也动了真情,向她正经地表 示:“干完两件大事后,我不再混迹江湖,削发为僧,与你同 修正果。你我还可以住在一个庵里或寺里,在晨钟暮鼓中度过 一生……”
“再这么油嘴滑舌胡说八道,定要下地狱。”知能生气了, 霍地站起身来,要走。
“你不要生气,我说的是真话。你听我说,现在灵隐寺的 大名鼎鼎的贯通和尚,就是一个有家室的方丈。又如上、中、 下三天竺的和尚和法相寺里的和尚,不少是讨了老婆的。这是 千真万确的,骗你是王八蛋……”
“别说了!你讲的虽然不是假话,可是废话!人各有志。 即使贯通长老三房四妾,与我何干?”
“那么,我有志修行呢?”’
“我看你一身虎气,非等闲之辈。如今落魄是暂时的,总 会有‘虎啸山林’百兽震恐之时。”
“但愿此话不假,”张啸林一拳打在紫檀桌上,茶盏盖哗 啦一下跳起来。
“对了,”知能猛然间想起一事,“刚才我们商量弄把 ‘米’来,你看这‘米’不就在你的拳头下?”
“在我拳头下?”
“是啊,这张紫檀桌子,不是庵里的,是我的私产。要是 卖掉,可以换几百两银子哩!”
“一张桌可卖几百两?”
“不相信?”
知能的话不假。
紫檀亦叫青龙木。据说它要八百年才能成材,只生长在亚 洲热带区,我国南部有一点。它质地坚硬沉重,一立方尺木材 重量可82斤。纹理纤细,色泽深沉,大多呈紫黑色,故称 “紫檀”。据说此木在污泥中呆五百年不朽。我国汉朝,已有 关于紫檀神木的记载,到唐朝已有咏紫檀珍贵的诗句“黄金 捍拨紫檀槽,兹索初张调更高”。明朝把紫檀家具列入国家瑰 宝之内,而国内的紫檀树已被采光。朝廷派官吏赴南洋群岛采 伐,大量运回国内,分别储存在广州与北京两地。供皇宫、达 官贵戚家打造精致高档家具。到了明末,南洋的紫檀亦被采 光,而且几乎全汇集到中国。又因产地掠夺性的采伐,木源由 此枯竭,所以紫檀就成为世界珍稀木料。到了清光绪年间,历 代屯积的檀木全部用尽,再加上西洋人看到东方有这种神木, 惊讶不已,纷纷收购。特别是欧洲人,最偏爱紫檀家具。一些 博物馆还将紫檀家具与东方名画一同列为珍奇收藏品。这一 来,紫檀身价百倍,竟然到了一尺檀木一寸金的地步。
“要是平头百姓家里,有点紫檀的小摆设便了不起了,” 知能以内行的口吻介绍,“顶多宝藏只有茶几、墨盒、笔筒几 样东西,像这张桌子那样的大件,我打包票说,杭州人家里不 多。你可不要小看这张桌子,它起码可以卖五百两银子;假使 能够配得四条紫檀凳子,出价一千两,会有人抢着买哩!”
“这么说,我‘抓田鸡’的一把‘米’有着落?”张啸林 听后大为兴奋。
“只是这件宝贝脱手难!”知能想得更远。
是啊,宝物藏在深庵人不识,怎能卖得好价钱?他们想来 思去,觉得李弥子有门路,让他去推销。张啸林当即写了封 信,叫知能的徒弟送出去。
过了三天。中午时分,秋阳高照,晴空万里,正是庵里人在 缭绕的香烟中歇晌的时候,山门外马嘶驴叫的,山门被敲得砰砰 响。知能让张啸林躲进密室,用一尊赤脚洒水观音像,将一洞小 门堵死了。再叫徒弟去阁楼上望一下,来的是何等人氏。
不一会儿,徒儿禀报说,一个军官模样的人带了几个兵 丁,后头还随着一辆大板车,来势汹汹,不怀好意。
知能双手胸前合十,不住地念着“阿弥陀佛”。闭目收 心,静默了半分钟光景,吩咐徒弟道:
“你到佛堂里去吧,我去开门。”
第一章 横行乡里,摆出纨裤子弟的派头四、家仇新恨,各为知己报深仇(1)
“佛门净地,请勿高声喧哗。阿弥陀佛。”知能边开门边 打问讯,“你们是何方施主?”
门开了,一个顶戴腰刀的清武官昂然迈入门来。“你们在 门外等着!”丢下这么一句话后,直往里面走。进了佛堂,转 身对跟在身后的知能一笑,随手脱下顶戴帽子,轻轻地说:
“我是李弥子呀,阿虎哥呢?”
“贫道在此修行,足不出户,从不知什么虎的,什么豹 的。施主一定是找错了地方。”
“嗨,师父,白纸黑字这么写着的,明明叫我来妙智庵里 找他的。”李弥子说着从怀里掏出张啸林给他的亲笔信。
知能瞧见张的笔迹,自然心里有数,便现出笑容,高兴地 说:“终于把你盼来了。请你先坐一会,我去叫他出来。”
原来是一场虚惊。
两个把兄弟见面,又敲又打的。试试对方是否全复原了。 而后打量着对方的衣着,张啸林不禁扑哧一声笑了,问李弥子 怎么这副打扮。李弥子不紧不慢,说出一番道理来。
他收到张的信后,便四处张罗卖桌子事。事有凑巧,这年 正是八国联军攻入北京后的第二年,洋人在京城达官富豪的府 第里,抢得不少金银财宝,也抢到一些紫檀木制成的大件家 具,尤其是桌椅,西方人惊讶不已,掀起一股紫檀热。洋行、 神父、传教士出高价向民间收购。李弥子找到城内的一所教 堂,说定看货议价。召来几个手下弟兄,装扮成衙门官兵,大 模大样来庵运货。
“你怎么选这青天白日时刻来?”张啸林有点疑惑。
“这叫做‘堂而皇之’私事官办,暗事明办,才可掩人耳 目。若是夜间偷偷摸摸运这么贵重东西,准会引起别人疑惑, 招来麻烦。”李弥子胸有成竹。
一旁静听的知能,禁不住赞叹:“这是李施主的高招儿!”
他们商量了一会儿,便把紫檀桌子装上板车,由几名 “清兵”押着运走。
这一年春夏,杭、嘉、湖平原风调雨顺,如今秋风送爽之 时,五谷已经丰登。处于这个平原三角洲的尖端上的嘉兴府, 那年月是个宁静的水乡。烟波浩淼的南湖,几条渔船飘浮在水 面,偶尔随风断续传来木桨声,益发衬出湖上的静谧。湖中高 耸入云的烟雨楼,远眺壮伟,近观不得——破烂不堪,梁柱上 的髹漆多半剥落,木楼梯已朽坏,游人已不能登斯楼了!楼前 两株高大柏树,栖息着几群乌鸦,树底下满是白塔塔的鸟粪。 只是湖岸上树影婆娑,绿草茵茵,几个老翁盘腿坐在草地上默 默地补渔网,几条带有黄叶的柳丝,拂着他们脑后的辫子,三 两只小虫在草叶上悠悠蠕动。
张啸林带着李弥子坐在小船里,小船由南湖缓缓地摇进嘉 兴城内,那是午后时节。沿河街两旁房子的大门大多虚掩着, 几家饭馆已打烊,八仙桌上倒竖着几条凳子,凳腿向上;时而 传来卖肉粽子的吆喝声,也富有柔和的江南越语味,悠扬的声 调在石头小巷里飘飘忽忽,如一段抒情的绍兴戏;三三两两老 人坐在河边石凳上或屋檐下抽着水烟,呼噜呼噜的响声,有如 鸽子在相互耳语。
小船在一家后门的水桥边泊下。这是他们预先租下的四间 靠河平房。不久,将有呼么喝六的闹声喧嚣达旦。
李弥子把那张紫檀桌卖给了法国传教士,得了三百八十两 银子,如数送到妙智庵。知能从中取出三十两,送给李弥子作 脚力钿,其余三百五十两,全交给了张啸林。李弥子立马将三 十两银子原封不动递给张啸林,恳切地说:
“知能师父如此仗义,周济难中的阿虎大哥,我李子打从 心底里敬重佩服!这辈子我是跟定了大哥,我是铁了心的,为 大哥打天下开码头,刀山可上,火海可下,万死不辞!这点银 子正是大哥派大用场的本钿,我分文不要。”
看他讲得如此在理,又这么坚决,知能与张两个交换了一 下眼色,觉得应该将商量好的计划,露一点给他。当下三个人 便合计着到嘉兴府开赌场的事儿。议定知能坐镇杭州,继续探 听娄丽琴的下落与钱塘虎的行踪;张啸林去嘉兴筹建赌场;李 弥子两处往来联络,传递消息,取送银两。那时节,沪杭铁路 正在筹建,杭州到嘉兴多走水路,张李两个自小是弄潮儿,水 性好。他们不但来时坐船,而且觅的赌窝,亦要前通深巷,后 枕小河。这样,既可招来赌客,又有退步。从这儿也可看出这 三个人的智商挺高,功于心计。
这儿也怪,白天静得出奇,一到晚上,鼓点咚咚,锣声锵,招呼着男女老少及早吃过夜饭, 背椅提凳争先恐后赶到城隍庙前看绍兴戏。这几天正在开演连本《火烧红莲寺》。张李 两个对戏文不感兴趣,惟独对戏台附近的赌摊,细心观察。
戏已经开演了。他们踱到离戏台不远的一摊摊赌摊边,见 一堆人蹲在青砖铺砌的地面上,围成个半圆。汗流满面的庄家 右手盖住一只大海碗,左手高扬咋呼:“咳,快押呀!青龙、 天门、穿堂、人和——门门有喜呀!”围着的一堆人,也汗流 满面地从腰间褡裢里掏出铜板、角子、洋钿,纷纷往天门、青 龙等门押去。看看赌注押得差不多了,庄家屏息凝神,同时高 叫一声“开!”突然将右手一提,揭开合在地上的大海碗, 青砖上两粒骰子,显现红黑点子。聚在周围押宝的人,哄地一 声喊,有的高叫,有的恨骂。无论是输是赢,他们全神投入, 戏台上的咚咚锵锵锣鼓声,仿佛远在天边。
张啸林他们看了一回,觉得赌技低劣,尚属原始状态,此 地的赌业大可开发,信心百倍了。
看过赌摊后,便走向戏场。
在戏台正对面,也即是城隍庙门前大廊下,有一排高脚太 师椅,椅上坐的是城内显赫世家人物。那排高脚椅偏东几把 上,坐着一个六十开外的山羊胡子老头,边上陪着一个妇人, 像是姨太太;旁边空椅,空椅边上是个年方三十来岁的少奶 奶,少奶奶脚边蹲着个四五岁的女孩。打探得底细的李弥子向 张啸林使个眼色,往那方向呶呶嘴,附在张耳边,悄悄地介绍 道:
“这山羊胡子便是田家的当家人田观林,是个双料鬼佬 ——老色鬼又兼乌烟鬼;旁边给他捻纸媒子点水烟的是前几年 讨的姨太太;空椅上该坐的是赌鬼儿子田长胜,这会儿肯定上 地摊,赌去了。”
“这公子少爷也上地摊赌?”
“赌,只要是有得赌,不管地摊、屋角还是大厅,也不论 押宝、牌九、麻将,统统都来的,白天黑夜没命地赌,赌得昏 天黑地。嗜赌如命。”
“得让他由赌丧命!”
“那少奶奶是田长胜的媳妇,膝下的是她的女儿,我没打 听名字……”
“要问清这女孩子名字,以后有用。”
“好的。”
第二天,田家午饭的时候,门口长工送进一封拜帖。
田观林一边用洋火梗剔着牙缝,一边用两个指头拈起帖 子,漫不经心地眯起老花眼瞧瞧,眼前是一方大红烫金的礼 帖,来头不小,决非本乡本上派头,便马上丢开火柴梗,双手 捧着端详起来。只见帖上恭楷书着:
谨呈
田老先生观林启
晚生
田春林拜谒
第一章 横行乡里,摆出纨裤子弟的派头四、家仇新恨,各为知己报深仇(2)
“这田春林是何许人也?长胜你识得么?”田观林搔着头皮问儿 子
正在吃饭的儿子,嘴里塞满了红烧肉,无法开口,只是摇 了摇头,充当回答,可是两只眼乌珠向老头子手上扫了扫,也 忙着站起来,头颈一伸,努力将肉块咽下,呜咽着发表自己的 看法:
“从这帖式来看,来人不是上海名板,便是杭州客。爸, 怠慢不得哩!还是会会他吧!看什么来头。”
“快请客厅坐!”田观林吩咐长工。
张啸林与李弥子被让进客厅。
“贵客光临寒舍,有失远迎,恕罪,恕罪!”田家父子双 双拱手,迎了出来。老头子摆摆手,四人分宾主坐下,姨太太 亲自送上茶来。少奶奶与小女孩,掀起门帘一角,偷偷窥视。
不等气氛冷却,张啸林便开口恭维:“田老先生是杭嘉湖 一带名人,晚生在上海,在杭州时时听人谈起,如雷贯耳,今 日一会,三生有幸!”
“岂敢,岂敢!”田老头被几顶高帽子一戴,不禁飘飘然 起来,“只是老朽与两位素昧平生,从未晤面……”
“冒昧,实在冒昧,”张啸林侃侃而谈,“晚生祖籍浙东慈 溪,姓田,名春林。祖上在杭州竹斋街开有酒坊,积了几两银 子,想到此宝地——嘉兴再开一爿小酒坊。临行之时,家父再 三嘱咐,到此地后定要先拜访您这位德高望重的田老先生。念 在五百年前是同宗的份上,请老先生指点提携一二。”
说到此,向坐在下手的李弥子一摆手。李弥子忙从身边的 细篾提篮里取出两包东西,恭恭敬敬地放在田老头面前。张啸 林趋上几步,先打开纸包,现出一只竹盒子。揭开盖,一阵异 香散满一室,再见盒内是一寸见方的小块,样子像驴皮胶。田 家父子是识货人,先闻那袭人的香气,再睹这乌黑发亮的块 块,便不约而同地惊叹:“哗,地道的云土!”老头子手捋着 山羊胡子,嘴里不住地咽口水,喉结处一上一下,真想马上打 成烟泡,抽它几筒。张见老头如此一副馋痨相,差点笑出声 来。他使劲咬住嘴唇,再打开第二个纸包,那是一只仿红木长 方匣子。揭开匣盖,整整齐齐地排列着一副楠竹镶牛骨的一百 四十四只麻将牌。田长胜过来,用手轻轻抚摸着牌面,如摸着 姑娘的大腿,立刻有一种消魂的感觉浮上心头。
“这包云土,请田老先生尝尝味道;这副麻将牌,供长胜 公子闲来消遣消遣!不成敬意,望两位笑纳。”张啸林文绉绉地说完,又补充了一句:“ 这位是我的管帐,叫姜之充。”
完成拜访送礼任务以后,两人立刻告退。
父子俩送出大门,千谢万谢这份重礼,并要求留下住址, 以便日后过从。这一切正中张、李下怀。自田家接待这两个不 速之客后,茶余饭后,谈个不休,连两个女眷亦认为两个相貌 堂堂,谈吐不俗,出手大方,确是大码头来的人。姨太太还提 出建议:人家看得起咱们,咱们在礼数上可不能缺,也请人家 来家吃顿饭才是。还是老头子慎重,让儿子先去摸摸底,再 说。
第二天傍晚,田长胜来到张啸林住处回访。见面后便大谈 赌经,谈得投机后,自然上桌赌起来。半夜下来,田公子赢得 许多龙洋,兴高采烈地归来,将龙洋哗啦一散撒到红缎被面子 上。少奶奶正想埋怨他一去不回,见了白花花的大洋,责备的 话语冲到喉咙头又咽了下去,急着伸手拣银洋。从这以后,张 啸林与田家老少你来我往的,打得十分热呼。再加上两个女人 各自收到两段高级的旗袍衣料,眉开眼笑,亲热非凡。男女聚 在一起也不必回避了。老头子的小孙女,也分到一只银项圈, 套在小脖子上,哄得孩子伯伯叔叔叫个不停。
有一天,张啸林带着李弥子来到田家,一通寒暄之后,取 出一封银子五十两,交给田观林,托他在南湖边上买十来亩水 田,准备来年全数种上糯稻,酿酒用。
“晚生到此客地,人生地不熟,买田难免上当,拜托老先 生代理。这大注铜钿银子,放在身边亦不安全,存在府上最牢 靠的。“这一席话,又托又捧。田家的人听了,又甜又鲜。田 老头让姨太太把银子抱进自己的卧房去藏了,且不准少奶奶他 们经手,气得年轻媳妇嘟起小嘴来,可挂个酒瓶子。
等张李一走,一家人聚在一起共商大事。
姨太太首先发话,主张拿田家在南湖边上的水田卖掉十亩 扣下这五十两银子。田虽然卖给别人,可他们带不走,还得由 田家来种,到明年秋后,随便交几担糯谷搪塞一下就行。这桩 买卖上算,可不能让旁人沾光。少奶奶对卖田无所谓,只是这 卖来的银子,要分一些到手。田长胜自然与媳妇一样心肠。老 头子想得深一层,他同意卖田,不过要将南湖口上经常遭水淹 的八亩田号称十亩卖掉。于是阖家上下一致称颂老爷子高明。 第二天,老头派姨太太装作去小巷取乌烟为幌子,探探对方买 田的口气,让她见机放些田家正要出卖十多亩南湖水田的空 气。姨太太尝到过旗袍料子的甜头,自然欣然从命。她临走 时,老头子还面授机宜,要她不可性急,不能直说,谈话时多 绕些弯子,在那儿多呆会儿不妨的。
姨太太打扮得花枝招展,脸上搽得香喷喷的,扭着屁股来到小巷里。
敲门进去,张啸林与李弥子正在一五一十地数银子洋钿: 铜板、角子、龙洋散满一桌子,一个在数,另一个把数好的一 摞摞,用牛皮纸卷筒起来,封扎好。
“啊唷,这么多钱呀,两介头关起门来要数半天哩!”她 嘴上说,眼睛不住地往桌子上瞄,“我那死老头子又断‘粮’ 了,求了我半天,我才肯来田春林兄弟处取几两大土。又来打 扰了,真不好意思!”
“夫人说到哪里去了,您能来这儿,我们就很高兴了。不 过有点不巧,带的几包乌烟已弄光了。”
听到乌烟光了,她心里咯噔一下,心想这回要空手而归 了,自己也等着吸几口呢!正这么想的时候,又听对方说:
“夫人亲自来取,小侄总不好让您空手归去呀!这样吧, 之充,你跑一趟,把我存在那儿的云土再取回五两。之充这一 去一回,恐怕要一个多时辰。夫人有事,不便久等,请先回, 小侄送到府上……”
“不,不不,我没什么事。陪你说说话,个把时辰一歇歇 时光。只是让之充跑一趟,不好意思!”姨太太爽快地表态。
张向李使了个眼色,李匆匆走了。
这婆娘虽是六十老头的姨太,年纪却不大,仅三十四、 五。她看着张啸林人高马大,虎背熊腰,心里早就喜欢上了。 如今一男一女独处一室,自然心驰神往,想入非非的了。张啸 林却装作莫知莫觉,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些元关紧要的闲话。后 来似乎突然想到她也喜欢抽几筒乌烟的,便轻描淡写地问:
“我这儿还有剩下的几只烟泡,夫人要不要香几筒……”
“好呀,你这个鬼东西,怎么不早说?”她更加来劲了。
第一章 横行乡里,摆出纨裤子弟的派头四、家仇新恨,各为知己报深仇(3)
于是两个同入里间,一齐躺到床上,面对面地向着烟灯, 就着灯头,烧起鸦片来。几筒烟一抽,姨太太红光满面,全身 亢奋,有意拿话来挑逗:“哎,现在又没有旁人在,你就甭夫 人夫人的叫,让人听起来多别扭啊!”
“那我称啥?”张啸林用眼斜了斜她!
“就叫我小名阿宝好了。”这女人娇娇欲滴。
“阿宝?”
“唉!她甜甜地答了一声。
“那我明天到府上,在田老先生面前也可以这么叫吗?”
“你呀,真坏!老头子原是个醋坛子,如今不中用了,醋 里掺上水。”说着,哈哈地笑了。
她乜斜着眼,看着张手上的一枚戒指。张故意装作难为 情,别转脸去。她可忍不住了,干脆把当中的烟灯挪开,解开 自己上衣,露出雪白的酥胸。把张的头扳转来。张也转身,一 把抱住她,亲嘴,双手不停地动作。他忽然停住手,接着拉过 被子盖住她身子。自己背过身脸去,自言自语:“不能,不能 越礼。不能害你,也不可害我自己。”
她可耐不住了,伸出藕段般白嫩的手臂,紧紧箍住他的脖 子,闭着眼睛不住地喃喃请求着:“快上来吧,快呀!”
他知道火候到了,便问:“阿宝,你真要同我做夫妻?”
她点头如捣蒜。
“老头怎办?”
“慢慢想法子打发了。”
“你不可哄我。”
“要是哄你,天诛地灭!”
就这样,一个紧,一个慢。一个难熬,一个却迟迟不动。 当然,最后还是两人合在一起,如愿以偿。他问她那五十两 银子可保管好,不要让长胜与他的媳妇偷了去。她说不会的, 银子锁在眠床柜里,加了两道锁,万无一失的。接着又把阖家 一致同意卖田的事,一五一十和盘托出。
话讲完了,事也干完了。
他退下自己手上的戒指,套在她的指上。
这回,妇人捞回喷喷香香的三两云土,又戴归一枚金戒指 ——到家门口,把戒指退下塞进裤裆袋里藏好。从此,这妇人 吃里扒外,恨不得田老头早些死掉,而老头子还蒙在鼓里。
田家少爷田长胜,在张啸林的小巷里赢了几盘,赌瘾大 发,每天晚上必到。先是麻将,后来推牌九,接着干脆押宝。 花样时时换,手气每下愈况,赢少输多。后来赌红了眼,一夜 工夫输掉五十两。几个赌棍围着他,剥掉了他的丝棉袍子,还 不让回家。时令已交小雪,穿着单布衫冻得嗦嗦发抖,跑到里 房,向正在呼呼大睡的张啸林求救。睡眼惺忪的张,装着关怀 口吻责骂了他一通,低头想了老半天,勉强地说:
“你这个人啊,我叫你早点歇手,就是不听。外间这些 人,你得罪得起吗?我手头银子倒有五十两,只是不能借……”
听到银子有,田长胜如落水人抓到毛竹杠子,又听得不能 借,身子凉了半截,手里的毛竹变成了稻草。到了这个田地, 也顾不了什么身份与体面,扑通一声跪在张的床前,不起来。
“哎,”张叹了口气,“真正是碰到冤家了。勿是不肯借, 实话告诉你吧,这五十两是杭州一个寺院托我在此间买田用 的,并非是我自个的钱,可以随便作主。”
田长胜眼珠子骨碌一转,自家在烟雨楼后边不是有十亩水 田吗,何不卖了它抵这赌帐,躲过这难关,以后再设法捞本买 回来。经不起田长胜的哀求苦缠,张啸林只好答应。当下由卖 方亲笔写下田契,画了押。外间三个赌棍作了中人,也在田契 上画了押。于是四个赌客,各得其所。
田长胜临走时,再三关照张,卖田事暂不透露给老头子, 不然,家里闹成天翻地覆。
几经周折,用了些银子,终于打探到娄的下落。
打从楼外楼失身以后,娄丽琴被藏在清波门内仓桥边上一 个临河的独家单院里。起先,两个打手守住门口,后来见娄丽 琴对钱彪百依百顺,钱觉得这小娘们已经归心,防范不怎么严 了,只派一个崩牙女人监视。安插了个厨子,既烧饭做菜又兼 看守。她像关在樊笼里的金丝鸟,有翅难飞。娄丽琴是个聪慧 的女人,她自知身陷虎窝,阿虎又生死不明,一时也难以脱 身,不如装作衷心归顺的模样,慢慢思量脱身复仇的计策。
她对钱彪说:“我已经是你的人了,生米已成熟饭,你要 怎的,我都依你。只是一件,我求你。在床上,别一夜来几 次,我真的吃勿消。”
钱彪听了哈哈大笑,“别的女人来一场不过瘾不解渴,怎 么你嫌多?”
“我身子弱,受不了。”
“你甭担心,到老子搞厌了,一夜一场也保不稳哩!”
娄丽琴讲的是真话,钱彪真使她受不了。第二天起床后, 用热毛巾捂上刻把钟,兴许消肿解痛。后来干脆老着脸皮,仰 躺着叉开两腿,命崩牙女人捂热毛巾服侍,想以此气走她。
却说李弥子得到这么个大好消息,便变着法子打扮成串街 走巷的货郎,摇着拨浪鼓,一路吆喝着:
哎——
货郎送货到门庭,
胭脂香粉绣花针;
五色丝线玻璃镜;
玉镯银簪货色真!
咚咚咚!
李弥子拿腔拿调地叫卖了几天,院子里毫无反应。到第三 天晌午时分,院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崩牙女人探出头来 喊:“老货郎,有绣花鞋样没有?”
“有,有有。”
“你等一下,有人要看看纸花样。”说完,崩牙缩进头, 门又关上。
过了会儿,门又开了,崩牙引着娄丽琴到门口。李弥子 从挑箩里取出一叠剪纸花样,递给崩牙,同时取下头上的毡 帽,当扇子扇着。跟在崩牙身后的娄丽琴见到丈夫的把兄 弟,眼睛一亮,鼻子发酸,眼窝生潮。但她随即咬牙忍住, 向对方眨了几下眼,示意他当心别引起崩牙的注意。随机应 变地说了句“嫂子代我捡一双纸样吧”,便低头看货郎担上 的丝线。
“洋红的有吗?”
“洋红丝线抢手货,刚卖完。要是小姐买,我明早送来。”
第一章 横行乡里,摆出纨裤子弟的派头四、家仇新恨,各为知己报深仇(4)
“明早来,代我买把张小泉百年老店的剪刀,大号的,剪 厚布头用。”娄丽琴关照。
“好来!”
李弥子趁找还纸花样钱的当儿,将一个小纸团塞在娄丽琴的 手心里,转身挑起货担,摇着拨浪鼓,咚咚咚,拉长吆喝声,走了。
他边走边想:她要张小泉大号剪刀干啥?莫非用它来自 尽?看她气色,不会。她看了我的纸团,更不会。
照着吩咐的老时光,李弥子送货上门。自然又是崩牙盯在 身边,娄丽琴捏起锋快的大剪刀比试了一下,点头满意;再接 过洋红丝线,略瞧了瞧,交给崩牙收着。从丝棉袄里掏出两块 龙洋,丢在货担上。
“小姐,我们小本生意,这龙洋找不开。一共是一块三, 还您一块,再给我三只角子吧!”李弥子变着法子找单独说话 的机会。
“嫂子,你到里屋抽斗里取三枚角子来吧,”娄丽琴将崩 牙支开,急速塞过去一只纸团,低声地说:“我的打算在这上 头。叫他放心,多则一月,少则十来天,我们会见面的……”
她见崩牙来了,便不吱声,低头在货担上乱翻一气,装作 看货。
两个纸团,大起作用。当娄丽琴从纸条里得知丈夫安然无 恙,如今正在嘉兴呆着,她修改了复仇计划。这会儿的李弥子 三步并作两步,找个僻静地方,展开纸团一瞧,上面写着:
夫君无恙,甚慰!妾身虽处牢笼,心念亲人。复 仇、脱身,容妾相机行事。今托你买小舟一只,夜间 泊于仓桥下,及到我上船,不可有误,千万千万!
李弥子读后,一边派人飞告张啸林,一边筹办船只事务。
却说张啸林接到妻子下落的信息,自然高兴,但又觉得嘉 兴非久留之居,进攻田家的计划要加紧实行。事成之后,远走 高飞。正在这么盘算时,田长胜踱进门来,像一只瘟鸡,耷拉 着脑袋,哭丧着脸,闷了半天,才嗫嚅求告:“田大哥,再救 一救我吧,借些银两,让我翻翻本……”
“长胜老弟,大哥不是开钱庄的。我也是泥菩萨过江,自 身难保哇!”
“总得替小弟想个法子呀!”
“法子倒有一个,看你敢不敢。”
“敢,敢敢,只要能弄到款子,我什么都敢的!”
“有种的。附耳过来!”
张啸林在田长胜的耳根上,如此这般地嘟哝了几句。田的脑 壳摇得拨浪鼓一般,连连说:“不成,不成!这不是偷了吗?”
“别说得这么难听。拿自己的东西,怎么好说偷呢?”
姓田的被问得无话可说,除此之外,又无门路可以弄钱, 便照着张啸林办法,瞅个空,将自己娘子的与姨娘的首饰匣捞 了出来,内中的金银玉器确实不少。张代他变卖了百来两银 子,让他在赌桌上几天几夜地威风着。
再叙杭州那边,娄丽琴坐在窗下一门心思绣花做拖鞋,在 钱彪以及他的手下人看来,她是跟定了钱塘虎做押寨夫人了。 有一天,钱彪被人请去吃酒。夜深听得开院门声音,娄丽琴知 道他归来,急忙躺到床上。喝得醉醺醺的钱彪,推门进房,见 床上仰躺着的妇人睡熟了,便踉踉跄跄地过去亲嘴。妇人忍着 喷来的一嘴臭气,不声不响。钱彪伸手抓起被子一掀,霎时 间,性欲大发,三两下甩掉自己的衣裤,如虎狼扑向羔羊,气 喘吁吁地动作起来。妇人亦一返平日的冷漠态度,使出挥身的 解数,紧紧地抱住他,这上下配合,搞得他精疲力尽,一泻千 里之后,被妇人掀下身来,躺在一边直喘粗气。妇人便去枕下 摸出一块事先备好的手绢,扪在他的鼻嘴上。不一会儿,这只 钱塘猛虎就被蒙汗香蒙住了。用绣花针扎扎他,醒了,但已动 弹不得。
这是娄丽琴精心设计的一招,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 身:“在楼外楼,麻了我,今日我也麻翻了你!”
她穿好衣服,从床底下拖出包袱,一手操起那把张小泉 百年老店出品的锋利无比的大号剪刀,另一手捏住他那根恶 贯满盈的“虎鞭”,咬着牙,咔嚓一声,齐根剪了下来。顺 手用一块红布把这根“虎鞭”与剪刀包了,塞进包袱,悄悄 地逃出虎窝。她摸到仓桥桥堍边,已有一只乌蓬小船等在那 里了。
当田长胜赌得昏天黑地时,娄丽琴与李弥子到了嘉兴。患 难夫妻相见,自然悲喜交加。她把自己被劫,被幽禁,报仇雪 耻的事儿叙说了一遍。说到伤心处,呜呜地哭了。边哭边取出 红布包,让丈夫验证。
“怎么不结果了他的性命?”丈夫有点不满足。
“要是杀死了人,官家定然画图形捉拿,会闹得我俩不安 生,”妻子好言解释,“再说,杀人我也不敢。”
“你到底是女人。俗话说,无毒不丈夫。要是碰在我的手 上,非结果了他不可!”
“张啸林把这儿的事说了一遍,当下商量定当:娄丽琴另觅 僻静小屋暂住,勿在街市上露面;田家的事,即刻动手。
傍晚,连台好戏《火烧红莲寺》开锣之际,张啸林在晚 香楼请客。田家父子与两个女眷也到场。另外还请了作中人的 三个乡绅。在酒席间,田家当堂写下南湖边上十亩水田的卖 契,三个中人也在契约上画了押。
这边请客,那边从杭州回来尚未露面的李弥子却在发挥特 长,飞檐走壁跃进田家,将交田观林保管的五十两银子、田家祖 上留的地契、房契,连同古代大画家米芾的两幅山水,一扫而空。
第二天,田家失窃闹得沸反盈天乱成一团麻的当儿,张啸 林却登门慰问,并悄俏地告诉姨太太阿宝:前些日子,少爷已 将烟雨楼背后的十亩水团卖了。
阿宝听了,“哇”地一声哭着抱住面前的情人,痛哭不 己。外间的田老头听到哭声,奔进来一瞧,见姨太太泪人般倒 在田春林的怀里,便七魄生烟,火冒三丈。又加上儿子偷卖田 地事,只觉得眼前一黑,急火攻心,两腿一软,倒在地上。家 人七手八脚地救起,抬到床上。张啸林上前掐住老头人中,过 了刻把钟,才渐渐缓过气来,苏醒了。张着嘴,发出吭吭响 声,舌根僵硬,绕不过弯来——这老头中风了。张啸林以晚辈 身份,帮着姨太安排家务:差人去请城内名医,叫人到药铺抓 药,让田长胜去衙门报案……一直忙到上灯时分,长工提起该 吃口夜饭了。一桌子人团团坐住,捧起饭碗,要往嘴里扒的时 光,少奶奶突然尖着嗓子,喊女儿:“丑丫头,死到那儿去 了。填食了,还让人催吗!”这么干叫了几声,没有孩子声音 反应,觉得不对头。长工去房内房外,屋前屋后找了一回,没 有。
真是福无双济,祸不单行。田家财失窃,人中风,孩子失 踪,田被盗卖,全家人都慌了。乱成一团麻。
两个女人只是哭,像没头儿的苍蝇,全无主意。
还是张啸林吩咐长工去央请左邻右舍,打着灯笼火把到城 内大街小巷与河边井口寻找。
闹腾了一夜一天,女孩渺无影踪。
姨太挽留张啸林在田府食宿,一来可讨主意,二来陪伴自 己。到第五天,张向田家辞行,说要亲自去杭州为田老头请个 名医,并且托人在杭州、余杭、桐乡、海宁一带打探女孩子的 下落。
田家人送出门来,少奶奶与少爷千托万托,万望事有着 落;姨太太拉住他袖子管再三叮嘱,早些归来。
却说张啸林认为留下钱彪必然会有后患,况且,钱彪活 着,但是在杭州也难有出头之日。
“不行,我得想办法除掉钱彪。”他让李弥子在明天中午 之前,收买一批原先的爪牙,无论出多少钱都可以。
果然,不到中午,张啸林的茶馆挤满了人。张啸林撒了些 银子,交待了几句,一批人跟着他出了拱宸桥。
他们出其不意地袭击了钱彪的涌金门老窝。
钱彪手下的人打了一会儿,不见主子出现,便相信了张啸 林说的钱彪已死的话,不战自降。张啸林没找到钱彪老婆,就 抓了他的十二三岁的女儿,他要以牙还牙。
钱彪的两个贴身保镖抢在张啸林之前,赶到了原先关娄丽 琴的那所院子,背起已昏迷的钱彪,劫了一只停在岸边的船, 仓皇逃走。
张啸林赶到时,钱彪他们己走了近半个时辰。
张啸林没杀死钱彪,虽有些遗憾,但钱彪毕竟跑了,他得 到了杭州城,心里欣喜万分。
一夜之间,张啸林不再是拱宸桥的张啸林,而是杭州城的 张啸林了。整个杭州黑道上的人都来投奔他,他终于实现了称 霸杭州的愿望。
第二章 相信拳头,变为杭州城里一只猛老虎一、拜师学戏,初树称霸自信心(1)
张啸林在拱宸桥摆了一百桌酒席,庆贺自己的胜利。来的都是流氓地痞黑道上的人,拱宸桥又被闹得鸡犬不宁。三大三夜之后,这些人才渐渐地散去。这几天,张啸林太兴奋了!
这次大获全胜使张啸林对自己的能力与胆量有了新的认识,他坚信拳头打天下的路是正确的,这种自信的初步树立,成为他后来在上海滩发展的主要动力。
狂喜了一阵子之后,张啸林开始处理一些正事了!
张记茶馆里关着两个张啸林抢来的女孩,一个是田家田观林的孙女,一个是对头钱彪的女儿。两个女孩都是十三四岁,不谙世事,但没有一个张啸林看上眼的!
田家的孙女一直以为张啸林是带她来杭州玩顺便给爷爷请医生的,所以,来拱宸桥的这些天,一直跟着张啸林夫妇后面叫“叔叔”“婶婶”,叫得娄丽琴挺欢喜的。
钱彪的女儿则整天哭哭涕涕要回家。她虽比田家女孩小一岁,但身材长得粗大,倒象是个已发育的十五六岁的少女。张啸林打进她家的那天晚上,她母亲在姘夫家过夜,没能抓到,她便成了母亲的牺牲品。
张啸林首先要处理的便是这两个女孩。
当初张啸林把田家女孩带出来的目的是想卖到妓院去,为知能报仇。可娄丽琴一看这女孩乖巧天真的样儿,有些不忍,张啸林也被这女孩叫得动了心。
夫妇俩一合计,认为不如送到妙智庵知能那里暂时养起来,将来说不定能靠她赚大钱。当然还得看知能怎么处置她。
这么决定之后,张啸林从柜子里拿出装田家地契的木匣,叫来李弥子,吩咐了几句,李弥子便带着匣子和女孩去妙智庵了。
最让张啸林夫妇头痛的是钱彪的女儿。
这女孩被抓来之后,张啸林夫妇没正眼看过她。自己的老婆被钱彪睡了二个月,他发誓要把钱彪的老婆抓来也睡她二个月以报仇,没想到抓来这么一个丑女。
娄丽琴怂恿男人去睡这女孩,睡完之后把她送回家,好让钱彪知道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张啸林对这女孩却一点兴趣都没有,在他心里多少还有些大丈夫不行小人为的想法。所以,他支支吾吾地建议老婆,把这个女孩卖到妓院去,还说处女能卖个好价钱。
娄丽琴气过之后,也同意了。
张啸林立即把钱彪的女儿卖给了南京的一家妓院。
打发走了两个女孩,张啸林开始扩建他的茶馆。
钱彪受伤逃走之后,在杭州一带,张啸林的势力范围最大。他的名气虽然还不是家喻户晓,黑道上的人却没有不知他的。拜访者渐多,原来的茶馆也就与身份不符了。
张啸林本可以在杭州城繁华地段买所宅子作据点,可他想来想去,手下人中对他最忠心的还是拱宸桥的人。他决定把自己的老窝还放在拱宸桥的这片茶馆里。
张啸林夫妇现在有钱——自然是从嘉兴田家骗来的。扩建茶馆的资金对他们来说是牛身上拔一根毫毛。
不几天的功夫,张记茶馆焕然已新,换了个样。
除了原有的一楼大众茶厅外,二楼还设了许多茶间,如包茶间、娱乐间、说唱间等,大红大绿地装饰着有些土气倒也还热闹。
包茶间自然是吃包茶的人坐的地方。这些人每月按时交纳茶费,每天在固定的时间到固定的桌上用茶,每次用茶的费用比一般的要合算些。
那些与张啸林关系比较近的、较得力的爪牙一般在包茶间饮茶,他们喝茶时,举止言谈比一般人文明,所以,有钱人或墨客也愿来这儿订座。
娱乐间本是给饮茶者玩赏的地方,一般设有画展、菊展等高雅活动,可张啸林设的是麻将、套圈之类的洗劫,娱乐宫成了赌宫。
张记茶馆的说唱间是张啸林别出心裁设计出来的。他要以此让人们知道:张啸林不完全是个只会斗殴打架的粗人,他也需要一些高雅的情趣。
于是乎,来饮茶的人发现张啸林总是呆在说唱间,不是在听书就是在看戏,似乎兴趣很大。
张啸林一开始听书看戏是假装,可听着看着竟真的迷上了唱戏,高兴起来也哼上几句,茶客有出于巴结,有出于礼貌报以掌声,给以夸奖,他兴趣更浓了。
一时冲动之下,他想拜师学戏。
张啸林还真的找到了一位艺技高又愿意为他之师的人,他叫陈效岐。
陈效岐是个江湖艺人,人称“马浪荡”,性格直爽仗义。因为艺技不错,在江浙一带有些名气。
张啸林是怎么遇见陈效岐并拜他为师的呢?
陈效岐生在苏州,自幼从师学艺,浪迹江湖。27岁那年,他娶了一个同行的女儿为妻。小俩口跟着父亲到处搭台演戏混饭吃。
第四年,妻子生了一个女儿,全家人欣喜,取名月花。月花5个月大时,陈效岐的老丈人唱戏一口气没上来死了。生活的担子全落在了陈效岐身上。他白天跟班出码头卖艺,晚上常拿着女儿的小手比划唱戏逗她玩。
一天,陈效岐有病在家,老婆随班子出码头,谁知她这一走就再没回来。有人说她是被抢了,也有人说她与一个男相好有一段日子这回跟他跑了。
陈效岐抱着女儿呆坐了半日,晚上又随班子出码头。他的戏唱得好,功夫也精湛,成了这个戏班子的支柱,戏班子少不掉他。
他们跑遍了苏州、无锡和扬州一带。有人告诉他何不去杭州、上海,那儿肯定赚钱。他与戏班里的人一合计,决定先去杭州再奔上海。
他们在杭州南星桥码头下船,举目无亲,不知在哪儿落脚,见码头一带人多,便在附近租了两间旧屋安顿下来,准备搭台唱戏。
陈效岐在南星桥码头落脚算是选对了。南星桥江干码头是当时杭州水陆交通枢纽,钱塘江水运码头,轮渡码头、浙赣陆路南星桥驿站都在这里,是南北商货集中周转的地带。
这一带的人流多而复杂,有路过的旅客、落难的穷人、游手好闲、偷窃扒拿的混混儿、正规帮会的流氓打手,更多的是靠出卖劳力的搬运工人。
这里几乎每时每刻都有罪恶发生,看得见的是聚众殴斗,恃强凌弱,看不见的是各种肮脏的交易,无形的盘剥。
南星桥码头是当时杭州最热闹的地方也是最黑暗的贫民窟。
陈效岐在码头边一块宽地上设台卖艺,第一天的收入果然不少。
第二天,戏台还没搭起来,一帮人便来捣乱了。摔摔打打之后,他们留下一句话:不识规矩要吃亏,扬长而去。
第二章 相信拳头,变为杭州城里一只猛老虎一、拜师学戏,初树称霸自信心(2)
陈效岐跑了那么多年的江湖,怎能不知道地头霸的规矩。他写了个帖子,买些礼品,又怀揣几块大洋,找到了管辖他这个地方的地头霸。
该送的送了,该说的恭维话也说尽了,总算安稳了地头霸。陈效岐第一天所得的钱一分不剩。
几天之后,恰逢灵隐寺一年一度的庙会,所有的人早早就往那里赶。陈效岐一班人也决定去那儿赶场子。
等他们赶到时,灵隐寺已是人山人海,烧香拜佛的善男信女,挤得如潮水一般,一些登徒子不信佛夹在人群中扒窃钱物,调戏妇女。
陈效岐吸取上一次的教训,稍作休息,便去打听“当方土地”的住处。经人指点,来到临街的一家七星灶小茶馆。他面带笑容抱拳向前施礼,询问一个茶馆值堂的,说明自己的来意。
由值堂的带路,他们进了一间豪华的客厅,不用说,这是此地的“衙门”。
与他们打交道的是个年约四十左右,远看去好似一具活的木乃伊模样的人,人称吐血四官。
陈效岐向吐血四官施过礼,并说明了来意。这人眼也不抬地说:
“演出可以,每场交三十元。”
陈效岐心中一怔,这不是存心不让演吗?他想向吐血四官申述苦衷,没容出口,就被赶了出来。
陈效岐一行人没法子,既然人员行头都拉来了,怎能回去?他们选了离寺很远的一块荒地,向附近农民借来锄头和铁铲,动手平地。
陈效岐心想,明天演出时,有人捣乱便多撒些钱,这总比每场三十元要省得多。其实,每场根本就赚不到三十元。
第二天一早,他们着衣上妆,敲锣击鼓,拉开了场子。看客源源不断,观众被他们的表演逗得手舞足蹈,笑得前仰后合。
陈效岐是个唱滩簧的,滩簧后来又称独脚戏,是曲艺艺术的一种表现形式,实际也就是属于喜剧一类的样式。因为这种戏中设有丑角串场,滑稽逗乐,深得百姓市民的喜欢。
独脚戏起源苏州,流行上海,苏州、宁波等地。一般由一至二人演出,有时也有三人以上的;它以说笑话和模仿、演唱各种方言、戏曲腔调、民间小曲和歌曲为主,每个曲目都很短。
这种戏由于演员少,道具简单,主要靠嘴功,所以无论在村口茶馆街头酒楼都能演。观众也总不少,卖座率相当高。
当时的杭州就出了一名著名的独脚戏演员,叫杜宝林。可他名气大,架子也大,一年也出不了几回场。
在江、浙一带,江湖上的独脚戏艺人不少,出名的也有几个,陈效岐便是其中之一。
灵隐寺的吐血四官可不管你有没有名,他认的就是钱。所以,当天下午,便带着手下来找陈效岐的麻烦了。
在场围观的观众们一看这帮地头蛇气势汹汹的样子,赶紧闪出一条路来。吐血四官看到场地上滚满铜钱和铜板,顿时眼红,挥一挥手,手下瓜牙便扑在地上抢钱。
陈效岐和他戏班里的人急忙向前想阻拦他们拾取。吐血四官手举檀木棍向陈效岐打来。陈效岐躲闪,檀木棍落空。吐血四官恼羞成怒,朝着陈效岐乱舞棍棒。
陈效岐一看,躲是躲不过了,便趁势顺手把木棍一拖,吐血四官被拖倒在地,那根檀木棍也脱手飞出了老远。观众“轰”地笑了。
正在这时,又有10多个打手赶来,陈效岐被围在当中。紧急关头,有人跳入场内,大喝一声:“住手,有话慢说,不得动武。”
来人正是张啸林。
张啸林夫妇和一帮手下是头一大来赶庙会的,今天正欲下山回家,听到周鼓唱戏声,兴致陡增,前来看戏。陈效岐的九腔十八调引起了他极大的兴趣,他立刻迷上了这种无规无则、可任意编加台词且又诙谐,嬉笑的说唱形式。
张啸林掏出5块大洋,正要施赏钱。吐血四官到了。眼看唱戏人要被打,他赶忙出来打圆场。
吐血四官不认识张啸林,但看到张啸林递给他的一把大洋,顿时脸上挤出笑容,李弥子见此,也捡起地上的檀木棍恭恭敬敬地交给他。吐血四官觉得拾回了面子,带着一帮爪牙骂骂咧咧地走了。
陈效岐一步跨到张啸林面前行大礼谢恩,张啸林与他攀谈起来。
就这样,张啸林结识了陈效岐,他把陈的戏班子接到自己的茶馆,正式拜陈效岐为师学唱。
开始,张啸林学得很投入,兴趣也大。有时陈效岐他们在演出,他也夹在中间串着场,时而洋腔怪调地说,时而正而八经地唱,茶客们乐成一团。
久而久之,张啸林劲头慢慢地减了。陈效岐是个认真的人,每天早晚都要徒弟吊几次嗓子,张啸林哪能吃得了这份苦。天还没冷,晚上便早早上床与娄丽琴捂被窝,直捂到第二天上午八九点。
高兴起来了,他便跟陈效岐去学学走台步、吊吊嗓子、在演出时亮亮相。
以后,陈效岐和他的戏班子就留在张啸林的茶馆里,张啸林的儿子与陈效岐的女儿差不多大小,整天一块玩耍,陈效岐没有受张啸林多少恩惠,基本上自食其力,倒是他的到来,给张啸林的茶馆带来不少收入。
第二章 相信拳头,变为杭州城里一只猛老虎二、灯红酒绿设赌局,嚣张无比(1)
张啸林拳打日本人的事件过后,一切又恢复了正常。
人们常看见张啸林被他的手下前呼后拥着在杭州城内游逛,他显得比以前更加神气,手下人的气势也嚣张无比。杭州市民对他刚有的那点好感又消失了。
仗着自己的人多势众,张啸林又收拾了几个不服自己的地头霸,得到了他们的地盘。杭州最热闹的南星桥码头一带几乎全在张啸林的势力范围之内。每个月,光这一个地方交给他的地盘费就达400多元。
张啸林尝到了做霸主的甜头。
本来,作为杭州一霸,张啸林有钱有势,可以身穿长衫,手持铜壶,做个有身份的上等人。可他难改往日混混儿的恶习,不打不赌就难以度日。每次出战,他手持棍棒,杀在最前面,手下人劝其留在茶馆,他也不听,以打架为乐。若论赌博,张啸林更没君子风度。
张记茶馆内的娱乐间名为娱乐,实则地道的赌窝。张啸林既作聚赌的抽头,又是参赌的赌客。这两项收入每月也有五百到一千元不等。
张啸林久经赌场,经过天长日久的磨练,学得了一套又一套骗赌的功夫,骗技之高,令人瞠目。
比如,打一种叫麻雀牌的时候,只要牌一经他手,他能马上全部熟识,对牌背面的竹筋,分毫不差地记往。他还常把手指头点了一种特殊的油脂。凡经过他手摸过的牌,必会染上很细小的油点,这叫染牌。
染牌的规定很严格:比如,万子要在左角上染一点,索子染在右角,同子染在中间,东南西北染在偏左处,中发白染在偏右处。有条不紊,一目了然。至于数目则由油点的高低和大小来区别。
当时赌场上不少赌客都会这种方法,然而唯有张啸林目光最敏锐,染点既快又小,小到一般人把牌拿起来反复审视,也不能一一认出来。
这种骗局刚开始时,不使人怀疑,时间一久,口口相传,不少人便能识破,所以,张啸林以后很少采用。
在张记茶馆的赌桌上还常进行一种叫摇滩的赌博。几个赌客围赌桌而坐,掷骰子赌输赢。张啸林又自有一套作弊的方法:
因为赌局设在张家,赌具自然也是张啸林的。他把骰子中间挖空,灌上铅,再在自己脚趾头之间藏上几枚吸铁石,这样,如果想要什么骰子,他在桌子下翘起腿,移动脚趾,脚趾上的吸铁石便吸住骰子不动。
这种办法使他战无不胜,赌客不敢与他玩,不久也被一个北方来的老赌客识破。原来这赌客老头戴着一顶装饰披霞的帽子,每到开盆时,他装作着急的样低头看盆子,这样,放在帽沿披霞里的大吸铁石胜过了张啸林的吸铁石,把骰子转了过来。
这老头赢了张啸林一大笔钱,等他醒悟过来再找人时,老头己离开杭州。张啸林恼怒万分,把4个骰子以4000元的价格卖给了宁波的一家赌场。再去学另一个骗赌手段。
不久,赌场上的手法,张啸林没有不精通的。后来在上海滩;他也主要是靠这些手段赚钱立住脚的。
张啸林一生学其它东西都是三心二意,唯有对赌场怎样设骗学得专心,学得刻苦。
每到晚上,他找一个光线暗的房间,在桌子的4个角各放一盏灯,开始仔细辨认牌背面的乱筋。熟记后,撤走一盏灯,换上一根蜡烛;换满4根蜡烛后,又撤烛灯,一直练到只剩下一根烛灯,仍能辨认无误。再插进一副新牌继续辨认。
练完辨认乱筋,接着张啸林又练手法,练到手背与手指关节非常平稳,掌心和指头极其灵活敏捷;别人观其手背,根本看不到动的痕迹,他却把藏在手掌心或5个指头缝之间的牌,快速地偷换,换来自己需要的或别人需要的牌。
每种牌技要练得天衣无缝之后,张啸林才肯使用。因为与他赌的大部分是些熟客,他既想赢又不愿失面子。
张啸林练牌技练得忘了一切,连老婆也不去亲近了。每天晚上,娄丽琴在卧房左等右等等不来张啸林,气得直摔东西。等急了的时候,就硬从小屋里把他拉出来。可张啸林在床上也显得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娄丽琴气得差点儿没把他从床上一脚踢下来。
至于学戏,张啸林早把它丢到爪哇国去了。说唱间的生意也全交给陈效岐负责。
张啸林练得一手精湛的设骗技术,可在自己的茶馆里是英雄无用武之地,不少赌客能识破他的伎俩;还有,在自己的地盘,他多少要顾些面子。
他开始到外面与不相干的外人赌。
不久,在杭州梅东高桥一带,张啸林终于棋逢高手,栽在了一个和尚赌徒手里。
这游方和尚名为僧人,其实是赌徒中的一大魔王。他聚众赌傅的根据地在杭州,而招人入彀的机关则在上海。杭州寺院极多。每年三月、六月、九月,他常派弟子或赌徒到上海召集巨绅富商、达官贵人的姨太太以烧香拜佛为名来杭州。
这些富男贵女们到杭州后,和尚便带他们到秘密的赌窟,尽情狂赌。输赢之数,多到成千上万,大多留在赌窟,进了和尚腰包。那些豪门姨太太输了大钱之后,回去告诉丈夫,钱捐助了寺院,或作了水陆道场,搪塞了事。所以,很少有人知道和尚开赌局的事。
这位游方和尚,还请了一名妓女担任搜集赌客来杭州赌博的重担。这女人长得妩媚动人、姿容俏丽,身材苗条,正是豆蔻年华。她会说上海、杭州、江苏、广东、宁波5种方言,接人待物,灵活大方。附近的人称她为“和尚嫂嫂”。
“和尚嫂嫂”除了在杭州本地各赌场召人聚赌,还经常到外地以姿色勾引一些有钱僧人赌博。和尚们输钱之后,有苦难言,身为佛门子弟,犯了嫖娼、赌博两事,还敢说什么呢?更不敢告官,最终以花钱睡个女人寻到了快乐来自慰。
张啸林就是在一家赌场被“和尚嫂嫂”引诱与游方和尚对赌的。
那天,张啸林手气极坏,连输几局,所带的钱也差不多完了。赌到一局中间时,他发现一直贴在对手身边的那个漂亮女人似乎在向他示意。
那女人漫不经心地拿出香烟与火柴,张啸林看了,犹犹豫豫地按赌场通风报信的手令规则,放了一张“同”,果然是对方不要的牌。他又试着做了一个细微的动作,女子便假装着急地替他同伙打出一张“北风”,张啸林赢了。
赌局结束后,张啸林与这女子便结识了。晚上,在一家旅馆的客房里,俩人寻欢作乐直到天亮。这女人不但赌技高明,床上功夫也妙不可言。张啸林被迷得如醉如痴,以为找到了红颜知已。
在旅馆逗留了四五天之后,“和尚嫂嫂”把他介绍给了和尚。为了避嫌疑,俩人赌博时,这女人没出面。
第二章 相信拳头,变为杭州城里一只猛老虎二、灯红酒绿设赌局,嚣张无比(2)
这是一场高水平的赌,两人使尽所有本领欲赢得对方,几局下来,张啸林显然位于劣势。望着自己一把把的钱进了和尚的腰包,他有些沉不住气了。再看和尚,不动声色,沉着冷静地洗着眚。张啸林怎么看也看不出作弊的破绽。
两人赌了两天两夜,张啸林输了一万五千元外加他的一片茶馆。
张啸林后来到上海滩之后才听人说,当年这个使他倾家荡产的和尚,与上海S党党魁王了寿的澳门师傅是同出一个师门。
张啸林没有了茶馆之后,全家便搬回到他母亲留下的老屋里。陈效岐父女在隔壁租了两间房子定居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张啸林的一些手下也背信弃义,离开他投靠别的主子去了。张啸林的势力一落千丈。
然而此时的他仍不改聚赌诈骗的恶习。无钱赌大的,就玩小的,不与富人赌,便去骗乡下农民。
这年,春茧上市和秋季稻谷收获之际,张啸林便只身下乡来到杭嘉湖一带引诱农民赌博。在外赌不比在拱宸桥,遇到查禁的会毫不客气地连人带钱一起没收。张啸林处处小心翼翼。
为了防止出差错,张啸林出高价雇佣了一条小帆船,把赌局设到了船上。杭嘉湖上的船本来就多,张啸林的赌船夹在中间很难被发现。
张啸林开始赌得小,自己故意输钱。那些乡下人一看既可赢钱,又能躲避警察,还打发了时间,纷纷拥上赌船入局赌博。岂不知设赌局者是放线钓鱼。要骗取他们腰包中的那些血汗钱。
张啸林的赌法是,先以麻雀牌九为赌具引诱乡民们来玩。等他们获些小利,赌兴上来之后,便以三粒骰子做赌具,巧立青龙、白虎等名目,施“漏底棺材”之术来骗赌。
这种“漏底棺材”之术就是在仙宝盒的下面用头发丝系住青龙白虎的两端,然后暗中自如地拉动,变换红黑。这种骗术在大赌场里是属雕虫小技一类,可乡下人纯朴,难得识破诡计,糊里糊涂当中把钱输了个精光。
那些缺乏理智的乡民情况就更惨。输了钱仍不罢手还要赌,于是当空卖绝,一家人无以生存。
每天夜里,在张啸林的赌船上时常会传来凄惨的哭叫声,那是乡民输完家中最后一点家产时发出的绝望的哭声。更有甚者,有的人输完之后没吭一声便偷偷跳进了杭嘉湖。
由于张啸林的赌船不是固定在某一地方,所以两个月下来,整个杭嘉湖一带的乡民几乎都受其害,只是轻重不同而已。等乡民醒悟过来知道被骗之后,张啸林已回到了拱宸桥。否则他非被乱棍打死不可。
张啸林跑了,可民愤难平。杭嘉湖一带的乡民写状上告张啸林,说他诱赌诈骗,状子递到了钱塘县。因为张啸林不属于此地人,钱塘县又把状子递到了杭州府。
杭州府内有个受过张啸林贿赂的衙役赶紧给张啸林通风报信。
张啸林做梦也没想到,那些老实巴交的乡民会把他给告了。夫妇俩一听说,着实吓了一跳。张啸林拿出10元钱给这衙役:
“你这信是否当真,会不会有错?”
“千真万确!张哥,快作准备吧!”
“可知道官府会怎样?”
“现在还不知道,不过,新来的府督大人是钱塘县人,新官加同乡,怕不会压案的。”
衙役走后,张啸林让娄丽琴打点些钱,准备晚上去几个官人家跑跑。娄丽琴却坐着一动不动,也不说话。从杭嘉湖得来的钱财还不够送一趟官府的,自己白白在家守了两个月空房不说,还要倒贴钱,她心中怎能不气。
张啸林火了:
“死婆娘,去拿钱来!”
“我没钱,有本事自己去弄。”娄丽琴边说边掏出一根细棒剔牙。
张啸林被她这不阴不阳的态度激怒了。拿起桌上的一把茶壶朝她砸去。娄丽琴一躲,茶壶飞过去落在地上碎了。
“你拿不拿?”张啸林抓住娄丽琴的衣服。
“我没钱!”娄丽琴心中有些怕,可还嘴硬。
“啪”“啪”两记重重的耳光落在了娄丽琴的脸上。她还没反应过来,又被张啸林提起来扔到地上。俩人厮打起来。陈效岐听到声响赶过来,好容易把他们拉开。娄丽琴也不哭不叫,独自回房去了。就在这时,那个官府的衙役又急匆匆跑来了。大家不由得又有些紧张。
“不好,张哥,杭州府和钱塘县府都又出签访拿你了。快想法子避一避吧!”
“人来了吗?”
“就要来了,快跑吧!”
张啸林还要说什么,陈效岐忙从口袋掏出些钱塞给他,边说边把他往后门那边推:
“先去乡下,再派人送信来。”
陈效岐又叫那衙役快从后门离开。两人同时出门走了。
来抓张啸林的捕头扑了个空。
再说张啸林一口气跑了十来里路离开了杭州城。他倒在一条田上边喘气边琢磨着能安身的地方。想到自己近年来屡遭厄运,如今连块立足地都没有,不免有些伤感。又想到老婆娄丽琴刚才那副宁可要钱也不救他命的坚决态度,不禁顾影自怜起来。
张啸林由娄丽琴又想到了智能尼姑,想到了他俩在一起的时候智能给他的温柔和体贴,和他临离妙智庵时,那尼姑倾其所有给他的那二百两银子。想着想着,心中又恨起了娄丽琴。
张啸林数了数陈效岐给的钱,一共才只有13元。这点钱哪儿也去不了,他也实在是哪儿也不愿去。于是,决定天黑后摸回家。主意定下来后,他便呼呼睡去了。
晚上,张啸林出现在自己卧房的时候,娄丽琴吓了一大跳,一看是男人回来了,白天的气一扫而光,扑在男人怀里哭起来。张啸林经她这么一哭也没了骨气,抱着她忙着上床。
这天晚上,娄丽琴对丈夫极温柔体贴。张啸林像孩子般躺在老婆的怀里,安然睡到天亮。
官府的人没抓到张啸林并不罢休,他们派了不少衙役在拱宸桥一带巡视,授命他们一看见张啸林就抓。这些早有那熟悉的衙役告诉了陈效岐。
张啸林逃回来的事,陈效岐第二天就知道了。他极力劝张啸林离开杭州避避风头:
“在拱宸桥一带,恨你的人不少,那些人会趁机害你的。”
“我就呆在家里不出门。”
“没有不透风的墙,稍不注意,往窗前一站都会被发现的。还是走吧!”
“我不走,坐牢也不走!”
娄丽琴也开始劝。最终,张啸林同意离开杭州。
张啸林这一逃逃到了绍兴安昌镇,投靠了他以前的一个朋友在安昌镇行巡官的翁左青。
这翁左青虽吃官府的饭,却也是个仗义的人。听了张啸林的叙述,没作半点犹豫收留了他,并以自己的性命作保要保护张啸林。张啸林感激万分,便在翁左青这儿过起了避难的日子。
不久,武昌起义爆发,接着杭州光复。张啸林乘乱托人去杭州府打听自己的案子。几天后,这人带回消息:“杭州城被革命闹得大翻地覆,不要说你的案子,就是现在杀了人也没人管,快回去吧!”
张啸林欣喜若狂,认为是天不绝他。他辞别翁左青,堂而皇之地又回到了杭州拱宸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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