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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地密码1

_2 何马(当代)
  拉巴还是摇头道:“老爷为什么要同意呢?那可不是少爷能去的地方啊。老爷为什么会同意呢?”
  方新教授这才道:“戈巴族人,可能守护着藏区佛灭以来上千年的佛典。那些千年前的经典,因该是走出山谷的时候了。这就是德仁老爷为什么同意我们去的原因。”
  拉巴道:“不,你们不明白。那里的环境恶劣到无法想象的地步。”
  卓木强巴急道:“那你是知道的,到底是在哪里啊?大叔。”
  拉巴道:“在……准确的说,因该是在西藏的南部,南部偏西。”
  “能不能在具体一些?”方新教授皱起了眉头,因为他知道,拉巴所说的,极有可能就是喜马拉雅山脉横穿而过的区域,哪里有最高海拔的山峰,最恶劣的高原气候,最寒冷的无人区,而且——将越过国界!
  拉巴沉吟着,用藏语念叨道:“老爷不因该同意的,那是魔鬼居住的地方啊。”他突然抬起头来,问道:“少爷,教授,你们可知道,为什么中印边境迟迟不能划定么?”
  “嗯?”卓木强巴迟疑,方新教授道:“那是,历史遗留问题。”
  拉巴抚摸着自己脸上的皱纹,似乎仍难以下抉择,他微微闭目道:“那只是一个方面。而更重要的——勘测那片地方,太难了!解放后,拉巴曾和勘测队一起去过,那是一片连绵不绝的大雪山。在你面前的,永远都是白雪皑皑的山峰,不管你走多久,那些山峰还是在你眼前,仿佛你在前进,它们也在前进。我们在山下扎营,以十二人为最佳人数组合分组,勘测队先后派出三十多只,从来就没有队伍回到过大本营。他们在风雪里迷失了方向,直至死亡肉体也不会腐化,灵魂被禁锢在神峰之中,其中有一半,都是长年生活在高海拔地方受过专门培训的藏民。本来我该随第十三小分队进山,是一次意外的重病,才让拉巴活到今天啊。少爷,拉巴劝你,不要去,真的不能去。”
  卓木强巴抬起头,看着远处的雪山神峰,他的决心确是无比坚定,他只淡淡问道:“难道说,戈巴族人的生活范围,就在那里?”
  拉巴似乎从卓木强巴的眼睛里读到他的信念,叹息道:“是的少爷。据说戈巴族人就在那一带生活,谁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活下来的。那不是一块小地方,在中国境内就有几万平方公里,并包括不丹,印度,尼泊尔三国在内。如果少爷执意要去,可以从亚东往西走,要不就从定结或岗巴南下,我们这里离定结近些,但是岗巴的路更好走。我只知道这个大致范围了,不过也有人说,更靠西也见过戈巴族人,甚至他们的活动范围要扩展至聂拉木县城。”
  方新教授瞪大了眼睛,苦笑道:“拉巴老哥,你可知道你给我们圈定的寻找范围?你把世界最高峰,圈给了我们啊!”
  [第三个疯子]
  拉巴严肃道:“不错,整个神山的山脉,极有可能就是戈巴族人活动的范围。少爷,你要考虑清楚,你将面临的是什么你可知道!最高的山峰,最冷的天气,空气稀薄,车辆难行,步行半个月,也可能不见任何人烟,山口的风,能把牦牛吹走;下一夜的雪,就能把帐房填埋,那是连雪鹰,也无法飞越的屏障。”
  听到拉巴这样说,方新教授也不得不重新考虑。他木然道:“是啊,强巴,你要想清楚,这次与前几次都不同。我们要去的地方,可是连高原鹰也飞不过去的神山啊。登山队,只是征服一座山峰,而我们要挑战的,却是整个喜马拉雅山脉。”
  卓木强巴点了点头,方新盯着卓木强巴,接着道:“平均海拔6300米,8000米以上的山峰10座,7000米以上的山峰50余座;日平均气温零下30度,数万平方公里的无人区,山口十二级飓风,可将一人高的石头或小轿车吹得满地乱滚,空气含氧量不足10%,那只占内地空气含氧量的百分之五十不到。暴风雪,雪崩,地缝,每一处陷阱都是致命的,而我们的目标,确实在是——”
  “会找到的,我坚信——”卓木强巴扭过头来,露出无比自信的笑容,那一刻,他那高大而强有力的身躯,给他的话增加了不少分量。他又看着拉巴,恳请道:“大叔,带我们去吧。我要寻找的,是我这一生都想要寻找的东西。”
  拉巴露出爱怜的眼神,抚摸着这个他一手带大的少爷,最后依然摇头道:“少爷,拉巴老了,不能陪你去那大神山了。拉巴每天会念一百遍吉祥经,祈求扎西次仁玛给少爷指引方向,祈求伟大的格萨尔王消灭前路上一切妖魔鬼怪。”
  卓木强巴有些焦急了,说道:“可是大叔,如果没有你的引路,我们又怎么敢轻易踏入大雪山呢?”
  拉巴陷入了长思,一时谁也不作声,空气似乎被冻结,时间却如丝般被抽走,忽然,拉巴恍然大悟似的,叫道:“少爷!我可以向你推荐一个人!”
  “嗯!”就在卓木强巴准备竖起耳朵听的时候,他注意到了,两道凌厉的目光正看着自己,那种光,邪恶,阴刻,就像吐着信子的毒蛇,又略有一丝熟悉,仿佛在哪里见过。可是待卓木强巴侧头看时,那人已经转身走入大堂,混入一群朝拜者当中,大家都是穿着宽松的藏袍,头带着毡帽,再也分不出谁是谁来。方新教授已经迫不及待的向拉巴发问道:“是谁?他去过那个地方吗?”
  “嗯,是的。他是我的亲弟弟,我想他可能对那一带比较熟悉,据我所知,他至少去过五次。而且我想,他是见过戈巴族人的。”拉巴回答道。
  “那快带我们去见他吧,拉巴大叔。”卓木强巴已经将注意力转了回来。
  拉巴道:“可是,这件事,恐怕也的老爷同意,你们才能见到他。”拉巴露出为难的样子。
  “为什么?”两人同时问道。
  拉巴支吾道:“这个,因为……他,他在扎基监狱。”
  卓木强巴和方新对望了一眼,深知西藏的两人都知道,扎基监狱是西藏最大最全的监狱,看拉巴这个表情,看来他的亲弟弟并不是在监狱里任职,而是在里面劳动。只听拉巴继续说道:“每次我去探视,也是老爷事先关照过,不然是见不到巴桑的。”
  “啊!”卓木强巴疑惑道:“难道是重刑犯?”
  拉巴解释道:“也不是很重,只是,他似乎受到过什么惊讶,导致精神上……这个,上次我去探视时他已经和正常人没有什么两样了,但是医护人员告诉我,在某些特定的环境下,他还是会发病。”
  “精神病!”卓木强巴和方新教授不约而同的想起了唐明的哥哥唐涛,以及蒙河那个疯子。看来,戈巴族人的领地里确实发生了什么惊人的事情,否则不会令去过那里的人都失去理智。
  卓木强巴问道:“你弟弟有没有对你说起发生了什么事情令他受到刺激?”
  拉巴道:“那怎么会,医生特意嘱咐我不要问起这个问题,否则会令他发病的。据说每当医生认为巴桑已经好了,向他询问这个问题时,都遭到了攻击,有两名医生还差点送命。只是不知道现在他是否已经完全康复。”
  这时,张立出来了,老远就笑着打招呼道:“喂,搞定啦!德仁老爷的面子果然大阿,我们可以开团部那辆猎豹,武器嘛,从cq7.62到qcw05,从54式到dcv05随便我们挑,如果有需要,我们还能带一挺qjz03式重机枪。”
  卓木强巴想起了神秘失踪的疯子和那道令他不寒而栗的目光,说道:“那么,事不宜迟,我马上去请教父亲大人,我们要尽量争取早日出发。”
  德仁老爷挂断电话,平声道:“监狱长说了,最多只能去三个人,你们自己商量吧。”
  卓木强巴看了看,拉巴是领路人,必须去的,自己也一定要去看看,方新教授和张立……,这时,张立道:“那么你们去吧,我先回团部准备一下比较好。”
  “不,”拉巴却开口道:“我那个弟弟,他以前在部队待过,若有突发事件,寻常的人难以制服他,十分危险,教授你看……”
  方新教授点点头,说道:“好的,我留下来,看看能不能从疯子留下的物件里找出更多的线索。”
  成立于1960年的西藏自治区监狱,位于拉萨北郊扎基村,因此也曾称为扎基监狱。这里是西藏唯一关押有重型犯、女犯和危害国家安全犯的监狱。1990年自治区监狱正式向国内外参观者开放。卓木强巴等三人已站在监狱的大铁门外。
  一名叫察西的警卫被安排接待三人,他认识拉巴,一见面就告诉拉巴道:“他的病,经过医生初步诊断,已经完全好了。”
  拉巴握起察西的手道:“谢谢,谢谢你们。”
  “三位,请跟我来。”察西将三人带向监狱深处。
  在路上已经大致了解情况的张立问道:“拉巴大叔,你弟弟的年纪和你相差不会太多吧?他到底是为什么被……”卓木强巴狠狠的剜了张立一眼。
  拉巴微笑表示理解,解释道:“不,我弟弟比我小接近三十岁呢。那时候父母关系不太好,他十岁的时候和母亲搬到别的地方去了,后来是监狱的同志通知我,我才知道他被捕了。具体是怎么回事,我想察西比我因该更了解才对。”
  前面带路的察西接口道:“话说起来,还真是一件奇怪的事情。那是我刚刚分配到这里工作的第一天,巴桑,他那副凶神恶煞的样子看了可真叫人害怕。一脸横肉,胡子拉碴,一身衣裳也被扯得破破烂烂的,大家都以为是哪里来的疯子,可没想到他力气大得出奇,接连伤了七八名警卫,大家才发觉事态的严重性。后来全部狱警出动,还用上了麻醉枪,才把他制服,当时他声嘶力竭的喊着那句话,让我至今还觉得毛骨悚然。他一直用着另一个国家的语言说着,我需要保护!”
  察西扭头看着,每个人都露出疑惑和不解,他又说道:“是啊,想他已经强悍得那么可怕,竟然还拼命的喊着,他需要保护,真是不知道他究竟碰到了什么事情呢。本来我们这里是不准备收押他的,可他一定要待在这里才感到安全,一定要看到大批的狱警荷枪实弹的站在他旁边,他才感到稍微的安全。为了在我们这里服刑,他自己承认多次盗猎国家一级保护动物野生藏羚羊。我们起初还当他是疯言疯语,可他说出了好几处藏羚羊皮毛的地方,在他说的地点,我们一共查获了藏羚羊皮毛500多张,那可真是一件大事件啊。”
  “咦?”张立奇道:“为了寻找守卫森严的监狱保护,不惜说出犯罪的事,他的思路很清晰啊。”
  察西道:“不错阿,他不犯病时,和一个正常人完全没有两样,就是有时会突然受到刺激而变得狂暴不安,那个时候就危险了。有不少医生想找到那个刺激源,但是都失败了,现在罗追医生说他已经痊愈,可谁知道呢,又没有人敢去问他问题试试。”
  卓木强巴和张立面面相觑,到底,那个巴桑,拉巴大叔的弟弟,会是怎样一个人呢?
  一扇扇铁门打开,察西道:“到了,巴桑就在小屋子里,为了保险起见,我们还是按程序来,先让拉巴大叔进去探视,然后你们二位中的一位进去,医生说,他害怕群体,人多了反而更危险。”
  拉巴进去了,卓木强巴打量着这个地方,房间的门都包上了铁皮,窗户由防弹玻璃嵌上,似乎还做过特殊处理,使外面能看到里面,而里面不能看到外面。那个巴桑,被剃过的圆头稍微有些尖,钢针般的胡须从上唇一直向下围成一圈又向两边延伸,直到同耳鬓的头发连在一起。身形并不是十分高大,但体格匀称,肌肉饱满,浑身充满了火药般的爆炸力,特别是那双眼睛,如鹰隼般明亮。两兄弟搂抱了一番,而后慢慢交谈起来。
  十多分钟后,拉巴出来了,对卓木强巴点头道:“可以进去了,他说,他愿意透露一点少爷感兴趣的事情。”
  卓木强巴还没迈步,张立抢先道:“还是我先进去吧,卓先生,对讯问问题我比较有经验。”虽然他们团长告诉过他,卓木强巴不是一般的人物,可他还是认为,一个大老板,再怎么厉害,也不能强过他们这些天天受训练的士兵。
  “哦。”卓木强巴听张立这么说,想了想道:“好吧。我想知道他到底在什么地方看到了什么东西。”
  张立进入房间,突然发觉里面的空间比外面看上去的更小,而那个极具攻击性的巴桑,似乎就在伸臂能及的地方。巴桑先说了一句藏语,张立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又说了一句普通话:“你是谁。”他微低着头,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张立。
  张立勉强的笑笑,故作轻松道:“放轻松,我们都放轻松点好吗。我是军区某团部的,我叫张立,这次来呢,是想……”突然,他看到一个拳头由小变大,已经近在眼前了。
  张立反应也算敏捷,三次荣膺藏军区散打冠军,最好成绩是全国第五,但这次似乎发挥有点失常,他侧头堪堪避开直来的一拳,就发现巴桑早已蓄积力量的左手摆拳以更凌烈的攻势袭来,拳未到而风先至,其速度之快,是张立所罕见的。张立只能抬头后仰,而他的身体已经失去平衡,巴桑用脚轻轻一勾,张立把持不稳,慌乱中探出右手去抓巴桑的左臂。令他想不到的是,巴桑的应变更在他之上,拳收到中途,突然变爪,先一步抓住了张立的手腕,顺势一推一扯,让张立变成背对自己,双手一剪,一双铁钳就牢牢的反锁住了张立的两臂,稍一发力,就这样反剪着张立的双臂把他举了起来。
  这时门外的人才回过神来,拉巴大喊道:“巴桑,把人放下来!”而卓木强巴已当先冲进屋内。巴桑只见门打开了,看也未看,伸手就准备推来人一个措手不及,没料到,他感觉自己推在一堵墙上面,蓦然发现,进屋者是一名身高一米八几的魁梧大汉时,已经来不及收手了。卓木强巴双手一合,先紧紧的抓住了巴桑的左手,接着是一个转身,整个人向巴桑压过去,巴桑右手反锁着张立,三个人就一齐摔在了地上。卓木强巴以绝对的身体优势,压得巴桑动弹不得。
  [巴桑的回忆]
  卓木强巴双臂夹住巴桑的左手,双脚绞着巴桑的一只腿,与巴桑背贴背的倒在地上。拉巴也冲了进来,大声问道:“你到底在干什么,巴桑!”
  巴桑放开张立,挣扎了两下,却始终不能把压在背上的卓木强巴掀翻,这时张立又反过来,按住了他的另一只手。察西最后一个进来,看了看屋子里面的情形,问道:“需不需要我叫人来?”
  卓木强巴感觉到巴桑已经放弃反抗,微微一笑,说道:“不需要了,谢谢。”他翻身起来,仍保持着对巴桑的压制,说道:“我们只是想和巴桑先生好好的聊聊,只是房间里太挤了点。
  察西点头,转身提醒道:“要小心点哦,很危险的。”出门长出一口气,不禁咂舌,他早就看出这个大块头非同凡响,没想到竟然厉害如斯!
  巴桑最后猛的发了几次力,都未能挣脱卓木强巴和张立两人,他才说道:“你们赢了。”
  卓木强巴放手道:“看起来你并没有什么恶意,为什么突然袭击张警官?”
  巴桑和张立都各自活动着自己的胳膊,巴桑先指着张立说:“你用的擒拿格斗,是军区特卫团的人吧,若不是突然袭击,还比较难对付。”他又对卓木强巴道:“你用的摔跤手法,以这样的身手,肯定拿过库拜吧,若我全力应付你一人,胜负还不好说哦。”张立听了,差点面红耳赤,没想到,自己果然不是卓木强巴的对手。
  拉巴在一旁道:“巴桑,不得无理,这位就是强巴少爷,我常给你提起的那位。”
  巴桑这才肃穆起来,将卓木强巴上下打量了一番,赞道:“原来是强巴少爷,果然是天生神力。谢谢你,谢谢你们全家对我哥哥的照顾。”巴桑突然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头,这倒让卓木强巴吃了一惊,赶紧扶巴桑站起来,巴桑又说了许多感激的话。
  张立对巴桑的技战术十分怀疑,问道:“你是哪一只部队的,你的手法我从来没见过。”
  巴桑一笑道:“你一定见过的,因为我知道,你们一入藏,就会听到关于我们的介绍。”他捋下肩坎,露出左臂的肩头,果然,张立惊呼起来:“蓝蜘蛛!”
  巴桑的左肩,虬然的肌肉上,赫然纹了一只蓝色的小蜘蛛,卓木强巴不了解,问道:“蓝蜘蛛?是只什么队伍?”
  张立如背诵课本般说道:“尼泊尔蓝蜘蛛特别别动队,被称作王牌别动队,是与德国的红蝎特攻队和美国的海豹特种陆战队齐名的国际名旅。红蝎特攻队在二战后就消亡殆尽了,而海豹特种陆战队你们都知道吧,作战速度最快,效率最高,以完成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而著称的超级精英支队。蓝蜘蛛别动队,正是尼泊尔政府仿红蝎特攻队成立的一支特种兵作战部队成立于1977年,聘请的是当时世界最为著名的军事教育专家和特种兵训练专家为教官。他们为这支队伍量身定制了一系列魔鬼训练法则,其中不少训练法被引用为国际教程。我们驻边官兵到岗的第一天就要求了解这支部队的特性,别的非法入境人员都不足以构成威胁,唯有这支部队,有可能对我国的边防造成极大的破坏。虽然他们不可能有大规模行动,我们要注意的是防止他们入境窃取边防资料,探查我国边防的部署。”
  卓木强巴道:“啊,不可能吧,我想尼政府不会有这样的想法吧。”
  张立道:“虽说中尼两国关系良好,但是谁也不知道尼方成立这么一只部队是为了什么,防范于未然总是好的。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最后一句却是问向巴桑。
  巴桑高枕以待似的说道:“放心,不用那么紧张,对你们构不成威胁。我来告诉你们原因好了。上个世纪六十年代中期,大陆的赤色革命席卷全世界,中国周边的国家都受到冲击,尼泊尔王君害怕国内受到赤潮冲击,要是革了他的命就不好了。所以下诏,成立一支超级精英别动小分队,其主要任务是保护王室成员出入的安全,由于训练规程全仿红蝎特攻队,所以队员们的肩部也如红蝎特攻队一般,纹上了蓝色蜘蛛,这就是蓝蜘蛛的由来。由于成立筹备工作已经是后期了,加上训练需要时日,等这支队伍训练完成之后,红色革命已经结束了,王室成员的安全工作用日常警卫力量便足够,所以这支队伍就一届,再也没有后来者了。”
  张立义正词严道:“那你为什么会来到中国?为什么参加了盗猎藏羚羊的活动?”
  巴桑双目突然呆滞起来,卓木强巴和张立身上的肌肉不由自主开始收缩,他们都要防备这个危险人物的突然袭击,拉巴则后退了一步,局面再次紧张起来。巴桑将牙咬得咯咯直响,似乎疯狂的克制着自己,肌肉近似痉挛的收缩着,双手微微颤动,连额头都开始渗汗,卓木强巴和张立也没有好过多少,他们背上都惊出一身冷汗。终于,巴桑战胜了什么似的,全身虚脱一般瘫软下来,平静道:“是啊,我到底来做了什么呢。总是要面对的,逃也逃不掉。太可怕了,一切就像做梦一样。”
  卓木强巴试探着问道:“你究竟碰到了什么事情?是不是与一只犬有关?”
  巴桑全身猛的一震,打了个激灵,好半天才恢复过来,抱着头道:“不——不是狗,是什么?为什么我想不起来?”
  卓木强巴心中困惑,拉巴劝解道:“不用着急,慢慢想,总会想起来的。你就从头说起,详细的告诉强巴少爷吧。”
  巴桑慢慢回忆着,思索道:“从头说起?——蓝蜘蛛从成立之日起,就没能发挥过一天的作用,而装备精良又极费开销,蓝蜘蛛,除去一个好听的名字之外,对军队对王室来说,都成了一种负担;而且,正如这位警官所说,蓝蜘蛛的存在,只给尼国带来政治上的危机。短短三年,这支号称尼国史上最强,最精的军事小分队,被迫解散。”说到这里,巴桑闭上了眼睛。
  卓木强巴皱眉,心道这样说要什么时候才能说到自己想听的地方。张立默默点头,暗想原来这支队伍命运多舛,难怪后来听不到他们的消息了,还以为这支神秘的军队被很好的隐藏了起来,没想到……
  巴桑继续道:“由于这支队伍只是负责王室成员安全,事实上一天都没有动用过,不涉及国家机密,所以,我们没有被消灭,也没有被监视行为,只是像垃圾一样被扫地出门。所有成员各谋前途,我便干过各种职业,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依旧一事无成。就在这时,昔日的战友找到了我,他们告诉我,有一条可以赚大钱的路。”
  张立霍然起立,道:“那条路,就是偷猎藏羚羊吗!”
  巴桑自嘲的一笑,道:“不错。想不到,曾经威名盛盛的蓝蜘蛛部队,竟然没落到要用偷这一步。我们选择了一条最危险的,同时也是最安全的偷猎通道。我们从通泽出发向北,翻西峡邦马峰,渡过雅鲁藏布江,一直要走到羌塘自然保护区下方,然后我们会向西,或者绕道北上,每年夏季就是我们打猎的日子。我们不去可可西里,因为那里的寻山队很厉害,现在岗哨也增加了,路途遥远,气候也不太好。我们只需要守候在藏羚羊迁徙的路上,每次能有10只左右的收获。我们前后去了四,五次,但是收成并不是太好,最多的一次也不过六十多头,然后,我们感谢了……”巴桑嘴角一哆嗦,接着重复道:“我们改变了路线!”
  巴桑握紧了拳头,深深的呼吸,看似尽量让自己平静,但给人的感觉他愈发的紧张起来。他用急促而略带颤抖的声音说道:“那纯属巧合,或者说是我们的报应,那简直是魔鬼在给我们引路。我们在西风带迷失了方向,茫茫风雪中走了十五天,连我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了哪里,只是知道我们仍在偌大的喜玛拉雅山脉,我们似乎永远都走不出去了。有三人被冻死,两人患了雪盲,而活着的人,也都到了生命的极限,在翻越一座不知名高峰时,一名队员失足跌落,顺着雪坡滑了下去,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用对讲机和我们通话,让我们都下去,他发现了天堂!”
  巴桑一口气说完,大口的喘着气,拉巴将早已准备好的水端给他,他就像从沙漠里逃出来的人一样“咕咚咕咚”的大口喝着。喝完一杯还不够,拉巴又去给他倒水,直到第四杯,巴桑才露出一个狰狞的面容,那不是笑,而是脸部的肌肉牵拉,使嘴向两旁裂开,眼睛却带着一种残酷的惊恐。门外关注着的察西看到这种情形,他知道,随时得叫医生了,巴桑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
  “天堂!呵呵,真是天堂!”巴桑声音有些沙哑,目光狂乱的打量屋里的每一个人“那奇怪的鬼地方是怎么生成的,我不知道,但是高峰突然凹陷下去,低陷的强度之大,是令人难以想象的,我们的海拔至少降低了两千多米。而且,从我们所处的位置下去,难度比较大,第一次下降,有一半左右的队员走失了。但是,当我们滑下去以后发现——”巴桑眼神一转,“那里不再只有茫然的积雪了,参天的树,青翠的草,望不到头的森林,你第一眼看到时,那可真是一个天堂!可我的一十六名队友,精英中的精英,全死在那天堂之中了。”
  张立的脸色变了,卓木强巴也一样。要知道,十余人的蓝蜘蛛小分队,那就是一个特种作战团了,要把他们全部消灭,需要投入的兵力人力都是惊人的,确全部死在一个看似天堂的地方,那究竟是怎样的地方啊!
  “从雪峰上下去容易,要想再上去,那就难如登天了。那天堂外面看着美丽,走进去才发现,那是地狱,真正的地狱。”巴桑向打量罪犯一样看着卓,张两人,目光来回扫视,“你们有没有见过?马蜂那样大的蚊子?被叮一口能让你一条胳膊都肿起来!你们有没有见过,可以吃人的花?巴掌大的蜘蛛就藏在它的叶子下面,一旦人被抓住,它们就来分一杯羹。你们见过半夜勒死人,把人吊在半空中的树根吗?你们有没有见过躲在沼泽里的蚂蟥,一旦人陷进去,被拉出来时,就像全身挂满了腊肠一般。”
  巴桑说得两人身上忽冷忽热,说不出那是什么感觉,他又一次提高音量道:“可怕吗?不!这些都不算什么!都没有吓倒我们!我们克服了。我们走过森林,就看到了大片的草原,望不到边的草甸,就仿佛和雪峰连成一片,同时,我们也发现成群的藏羚羊。我相信,那是被遗失的世界,我从来都没看过那么多的藏羚羊。它们也丝毫不怕生人,仿佛从来没见过人这种生物一般。当时,我们都快乐疯了,那简直就是天上掉下了金子。甚至就是我们拿住它们的同类,在它们面前剥皮,它们也丝毫没有感到惊惶。就这样,我们一头头杀啊,一头头剥皮,直到手剥软了,带去的工具都装满了,我们还不甘心,决定先把那些羚羊皮运出去,然后再来。”
  巴桑脸上挂着笑容,仿佛又回到当时丰收的场景,他冷笑道:“我们当时决定的,趁着那些羊产绒的季节,暂时不把羊皮脱手,我们直接再去一次那个地方。熟知描述军事地图的专家记忆了地理坐标,我们把第一批战利品,尽六百张羚羊皮妥善的保管起来,就保存在中国境内,就是我后来告诉他们警方的那批皮毛。我们第二次进去了,我们这次是从北往南,我们从宗嘎出发南下,一直翻过大雪山,那片处处充满死亡陷阱的天堂,还在那里,它静静的躺着,就像熟睡的黄金美人,等着我们呢。”
  巴桑说到这里,声音突然小了下去,低垂着头道:“这次,我们碰到了别的人,他衣着奇怪,用当地的土语向我们警告着什么,可惜我们根本听不进去,我们满脑子都是藏羚羊,黄金,藏羚羊就是黄金啊!为了不泄露行踪,我们杀了他,我们杀了他!一只负责保卫要员的安全部队,第一次杀人,竟然是对付一个手无寸铁的藏民!当我们再次踏入那片死亡森林!我们——”巴桑突然目光呆滞起来,整个人就像被闪电击中一般,他无神的双目瞪着空旷处,眼珠来回的转动着,眉头越皱越紧,神色越来越痛苦,他再次抱起头,发出狼一般的嗥叫。
  张立和卓木强巴都处在全神贯注的状态中,只见巴桑神情不对,马上站了起来,一左一右将巴桑夹在中间,防恐他突然发难。拉巴轻拍着巴桑的后背,一直安慰他,巴桑抱着头仰天大叫道:“为什么!医生不是说我已经痊愈了吗!为什么我想不起来!为什么!”
  [狂野之男,狂野之车]
  拉巴无奈的看着卓木强巴,意思是我也没想到会这样。但卓木强巴已抓住一点,他令巴桑冷静下来,详细的向巴桑询问了那个被他们杀死的人的情况,没想到巴桑对这件事竟然记得十分清楚。问完巴桑,卓木强巴一言不发的走出了房间,请察西叫来给巴桑治疗的医生。洛追医生听完情况后缓缓道:“这正是他好了的证明。因为受到过度刺激的事情让人的大脑无法接受的话,大脑就会屏蔽那个信息,不能说忘记,也不是删除,只是把它藏在最深处。如果说他没有忘记那件事情的话,那件令他异常恐慌的事情就会反复的刺激着他的神经,令他发狂。至于他说的死者的情形,我想因该是真的,因为人心是向善的动物,对于第一次杀人的人来说,他杀的或是看见别人杀的第一个人,给他的印象是最深的……”
  在离开监狱的路上,卓木强巴保持缄默,微低着头,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在车上,卓木强巴也是一直看着车底板,看得拉巴心里忐忑不安,人是他向少爷推荐的,现在似乎并不能帮上什么大忙。拉巴探问道:“少爷,巴桑他……”
  卓木强巴微低着头竟然露出了微笑,他抬起头来,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定,搂着拉巴的肩头道:“大叔,我决定了,一定想办法,让巴桑从监狱里出来,他将会是我们最好的引路员。”
  “啊!”拉巴和张立都是大吃一惊。卓木强巴满怀信心道:“还记得他说他们杀过一个人么?我详细的询问了那人的衣着特征,毫无疑问,和我从阿爸那里听到戈巴族人的装饰完全近似,加上他们去的地域位置,更可以肯定他们一定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误入了戈巴族人的领地。至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我询问过医生了,一旦回到那个地方,他会慢慢想起来的。”
  张立却觉得毛骨悚然,告诫道:“可是,强巴少爷,有件事情希望你能弄清楚,他们可是拥有十余人的专业特种军队,而今,似乎只有巴桑一人活着从那个地方回来了,而且疯了!那地方,究竟是什么样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已经超出我的想象范围了,就我们几个人去的话——”
  卓木强巴露出些许得意,道:“如今,将我们所经历的几件事情联系起来,似乎正好解释了这件事情的原委,戈巴族人生活的地方,可能是守护着被历史遗失的珍贵佛经,而且那里也有传说中的神兽紫麒麟。巴桑他们的盗猎队伍,误入了戈巴族人的领地,并且杀害了一名戈巴族人,自然就引起了戈巴族人的愤怒,两方的人发生了激烈的厮杀,最后拥有现代武器的蓝蜘蛛小分队和人数众多的戈巴族人可能遭遇了相同的命运——死伤殆尽!而酷爱冒险的唐涛也是在那个时候进入了戈巴族的领地,本来是在拍摄一只大型犬科动物,却无意中目睹了两派人的厮杀,想来当时的对持是相当残酷和血腥的。所以,疯子是戈巴族唯一幸存者,巴桑是蓝蜘蛛队伍的唯一幸存者,而唐涛是旁观者,就这样,三人都疯掉了。而我们这次去的话,除了森林里的动植物要小心对付以外,不会有更多的危险了。”
  张立没有反驳,心中却想:“我说强巴少爷,你这个说法也太牵强了吧。首先是时间不对,巴桑入狱都10多年了,而唐涛是最近才疯的;那个疯子则更不可能,如果时间与巴桑的时间相符,那疯子才4,5岁,那时的戈巴族人就死光了的话,今天的他应该连话都不会说吧?而且他们要么神智不清,要么失忆,他们的话也含糊不清,照你翻译过来那个疯子的话,他们的族人可是全都被咬死了!难不成两队人马相互用嘴——”张立心中一悸,不敢想象下去,重新思索着:“如果从各自害怕的情形来看,唐涛怕的是黑暗,那个疯子怕狗,而巴桑却是怕群体。黑暗,群体,狗,咬死!那是——”张立似乎捕捉到什么,只感到背脊发凉,开车的手不由自主抖了一下!
  卓木强巴看着自己离目标越来越近,心情大好,对张立说道:“既然已经来了,我们去雅鲁藏布大酒店吃川菜去吧。要不就去拉萨饭店,那里环境不错。然后我要去我们公司在拉萨的饲养基地,拉巴大叔可以去八角街买些东西稍回去。”
  拉萨饭店是西藏第一家四星级涉外饭店,离圣城中心布达拉宫仅十分钟车程,卓木强巴三人在二楼餐厅选了个靠窗户的位置,这里能看见饭店前的喷泉。
  三人刚坐下,张立“啊”的一声站了起来,脸色欣喜。卓木强巴扭过头去,同时问道:“什么东西?”
  “悍马H1基石!美国AMG公司原产军用越野,四驱,前置V-8 带增压电喷柴油机
  DOHC双顶凸轮轴,0-100公里加速时间19.5秒。独特、原始、世界第一的越野车,这些都被用来描述悍马H1的。”张立最后赞道:“这是一部属于男人的车,孔武有力而血性十足。战争赋予了悍马无上的荣誉,滚滚的炮火也磨砺出了它的铮铮铁骨。我做梦都想自己有一辆这样的车呢。”
  卓木强巴也看到了,孔武有力的外形和机动灵活的性能,果然是部霸气十足的好车,但他更多注意的是车牌,那车的牌子是“使224-009”。卓木强巴知道,那是某国大使馆的车,可是,为什么开到这地方来呢?是接什么重要人物来参观布达拉宫的么?“啊!怎么回事?”那种奇异的感觉再度袭向卓木强巴,如湿滑的泥鳅爬在他的背上,巨大的腐败海星贴住了面颊,又如听到猫爪抓过钢板发出刺耳的声音,全身汗毛直立。就像在家里一样,那种令他不寒而栗的目光,那阴毒的目光使卓木强巴很快确信,和在他家是同一个人!
  卓木强巴艰难的别过头去,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坐在距他们三个桌位的地方,那人背对着他们,从平视目光看,因该比自己略高,一身油亮的皮革军制长风衣,并未系扣,就如披风般搭在肩上,戴着红色贝蕾帽。金黄色的头发和古褐色的皮肤使卓木强巴可以辨认出,那是一个外国人,他决定去会会那人。
  可卓木强巴刚刚起身,那背对着他的人也立马站起身来,宽肩阔背,便如一尊金刚站立在哪里,连卓木强巴也在心中赞道:“好一条威猛的汉子!”那霸气凌人的身型,让卓木强巴联想起刚刚看到停泊在窗外的悍马。
  那人一站起来,他身旁的两个黑西服保镖也跟着站了起来,两人护着那人朝门口走去。那人走起路来,把地板踏得“腾腾”直响,卓木强巴闻声望去,原来他那高绑腿的大头军靴底下,竟然嵌有钢板。卓木强巴悻悻的坐了回去,却突然看见,酒店的服务生才刚刚把三人点的食物送到他们桌子上,并奇怪的四处张望。卓木强巴这才明白,那三人刚来不久,连饭菜都没吃就离开,仅仅是因为自己站了起来,看来那人的警惕性很高,并且一直关注着自己。可是那熟悉的背影和眼神,到底在哪里见过那人,卓木强巴怎么也想不起来。
  张立还在滔滔不绝的赞叹那辆悍马,拉巴看着卓木强巴一站一坐的,奇怪道:“强巴少爷,你怎么了?”
  卓木强巴道:“哦,没什么。唉,菜来了菜来了,尝尝,上好的手抓牛扒!”
  张立这时叫了起来:“看,那车的主人来了,太酷了!”
  卓木强巴一看,心中先叫了声:“果然是他!”那高大的金发外国人,皮军衣里是正统的瑞士冬季野战陆军装,那雪白如银狐裘的军装与黑皮军衣形成鲜明的对比,又完美的展现出那人豹子般的身体曲线,一对肩章在阳光下熠熠闪光。
  那略高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黑超墨镜,整张脸就像南迦巴瓦峰上的石头,冷,硬,被千年的风削过,被万年的雪冰封。那人有意无意的看了卓木强巴一眼,然后登上悍马,亲自驾着车走了,发动机涡轮的转动声显示了那车强劲的马力。
  卓木强巴更加疑惑了,这样一个特别的人,如果自己见过,怎么会没有印象?可是那背影,那眼神,的确刺激着自己的大脑神经,一种痛楚的刺激。
  手机铃声将卓木强巴从记忆搜索拉回到餐厅,卓木强巴拿起手机道:“喂,导师吗?啊!你也到了拉萨?怎么不和我们一起呢?好的。我们在拉萨饭店。好的,好的。”
  卓木强巴道:“方新教授也来了,好像是有别的事。”
  张立道:“要马上去接他吗?”
  卓木强巴道:“不用,他已经吃过了,现在在小昭寺,我们吃过饭去找他,然后一起回去。拉巴大叔,去八角街正好顺路啊。”
  三人驱车来到八角街,去拉萨的游人大多要在这里选购一点小商品的。八角街非常繁华,商店林立,香客川流不息。沿街摆满了各种民族手工艺品,诸如西藏产的经轮、藏香、藏刀、戒指、耳环、手镯,还有民族服装,丰富多彩,应有尽有。有来自藏北牧区穿白袍的,有来自康巴山地盘英雄结的,还有住在八角街区、衣着亮丽的……总之,各式各样的信徒,手摇经轮,进入八角街,绕大昭寺不停地转经。张立慢慢的开着车,好让老拉巴能看清路边的店铺,能选到他所想要带回去的东西。转过转经路,就在大法王宫前,卓木强巴突然轻轻的拍了拍张立,叫道:“停车!停!”
  张立把车停下,正准备问卓木强巴看到了什么,却发现卓木强巴两眼平视前方,魂已不在车内,连开车门也不会了,还是张立替他打开的门。卓木强巴两眼一眨不眨,就那么呆呆的下了车,又呆呆的向前走去。张立顺着他目光一看,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带了顶米黄色的滑雪帽,一身白色羽绒服,一双红色高跟鞋,手上也戴了双淡黄色的毛绒手套。一张小脸红扑扑的,一双大眼睛漆黑明亮,乍一看上去就像冬湖边的白天鹅,如冰晶的雪雕般一尘不染。
  卓木强巴距离那小姑娘还有十几米远的时候,那小姑娘才看到他,小姑娘露出和卓木强巴一样的表情,错愕,惊喜,呆立,忧伤,张立感觉怪怪的。“敏敏,你……你来啦!”千言万语堵在卓木强巴的胸口,却只结结巴巴说出这么一句问话。心中挂念,梦中梦见,让他一直在痛苦与幸福之中徘徊的那个人,就这样突兀的出现在眼前,所有的语言都化作了力量,他只想紧紧抱着她,让她在怀中融化。唐敏,卓木强巴心中仙子一样的女子。
  “嗯,我来了。”唐敏轻轻答了一句,突然就热泪盈眶起来,就像隔世的怨偶,几经轮回才得到重逢,而事实上,他们分开不到1周时间。两人紧紧的拥抱在一起,仿佛再也不能让世上的任何力量把他们分开。
  张立在车上纳闷“至于吗,激动成这个样子,难不成她是他的女儿?”
  卓木强巴的脸贴着唐敏的脸,轻柔的摩擦着,他亲吻她的额头,压抑的情感在那一瞬间迸发,两人恣情的相依偎着。“你真傻,不是告诉过你,让你不要来吗。你什么时候来的?这些天在哪里住的?”责备中更多的是关切。唐敏则用一句诗文回答道:“如果上苍看见,必不让你我分别;如果阿芙洛狄蒂看见,必为你我重现人间。”
  卓木强巴爱怜的捧着唐敏的脸,亲了又亲,又将她的头埋进自己的胸口,喃喃道:“这些天你都在拉萨吗?你过得好吗?没有冻坏了吧?有没有高原反应?还吃得惯吗?你……你哥哥怎么样了?……”
  张立心道:“看来,强巴少爷是很爱他的女儿的。”
  拉巴也在想:“奇怪啊,不记得少爷说过有女儿啊,难道我真的老了?记不住了?”
  [争论]
  唐敏紧紧贴着卓木强巴胸口,抽吸道:“嗯。嗯嗯。嗯嗯嗯。……”就像受了莫大委屈的小猫。好半天才能说出完成的词句,说道:“哥哥的病情没有好转,我请了专业的护理人员。”
  卓木强巴道:“那为什么不好好照看你哥哥?”
  唐敏一听又哭了,答道:“都是因为你。你……你这个……这个大坏蛋。手机也打不通,我都快急死了!”
  卓木强巴安慰道:“我说过了嘛,我们那里其实并没有信号覆盖。好啦,看你,都瘦了。你看你哭的,就像阿凡提里那个地主老婆一样。”
  唐敏破涕为笑道:“那你就是那个肥地主。巴依老爷。”
  两人东一句西一句,尽拣那没边的甜蜜情话儿说,早已忘记身处何地。待到卓木强巴想起还要去接方新教授时,张立觉得汽车轮子都等得瘪了。卓木强巴一脸歉意的笑道:“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啊,拉巴大叔,你可以先去采购家里的需要品吧,什么康珠藏香,神蜡一类的都需要很多吧。”
  拉巴捋着胡子道:“唔,看来少爷真的没听到阿。刚才拉巴已经对少爷说过了,先去采购东西,少爷并没有回话。呶,都已经装在车上了。”
  “哈,哈。是吗?”卓木强巴干笑道:“对不起,对不起,我有些走神了。来,我给你们介绍,这位是唐敏姑娘,她是……她是……”
  唐敏不高兴了,嘟着嘴道:“我是他的女朋友。”
  “啊!”张立眼睛一瞪,原本就睁得很大的眼睛,眼珠子差点鼓出来,拉巴也张大了嘴,那假牙也险些掉出来。卓木强巴把唐敏扶上车,跟着上车道:“呃,这件事情,我慢慢和你们说。现在先开车去方新教授那里吧,他一定也等得急了。”
  三人开车接到方新教授时,只看教授脚下那一堆烟蒂,就知道他此刻的心情了,卓木强巴也不知道该如何道歉,只能简单的介绍一下唐敏,便愣着不出声了。
  方新教授冷横着眼,打量了唐敏一番,然后淡淡道:“你就是唐敏?听强巴提起过你。”
  卓木强巴心道:“糟了糟了,看来教授把这次迟到的原因迁怒在敏敏身上了。”
  方新教授礼节性的和唐敏握握手,很严肃的笑了一下,然后道:“上车吧,时间晚了,很难赶回古维的。”
  卓木强巴附和道:“对对。我们先上车。对了,导师,你怎么不和我们一起来拉萨呢?”
  方新教授道:“我本来不想来的,后来突然想起,我有个朋友,对藏文物很有研究,于是想把那两件东西给他瞧瞧,因为ems都是从拉萨起运的,所以我就直接来了拉萨。”
  “哦。”卓木强巴道:“那你把那两件东西都寄出去了?”
  方新教授道:“嗯,如果他在家,不用多久就有回信传来的。对了,你们这次的收获如何?”
  卓木强巴将监狱里的事大致说了一遍,方新教授点头道:“这样看来,那戈巴人的活动范围确实在喜玛拉雅山脉之内,我们的搜寻范围又小些了。等巴桑从监狱出来,我们就出发。”
  拉巴摇头道:“巴桑被判的是十四年,还有好几年呢。”
  卓木强巴拍拍拉巴的肩头,信心满满道:“会有办法的。”然后又告诉唐敏一些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并询问唐敏的一些情况。车开到唐敏住的旅店取走皮箱后,又去了卓木强巴在拉萨的养獒基地,然后直开古维。
  回到家里,卓木强巴帮着安顿唐敏,并悄悄的告诉了阿妈他和唐敏的关系,千叮万嘱保密后,去找了他的阿爸。从德仁老爷房间出来,卓木强巴第一个碰到的是拉巴,拉巴再看到卓木强巴,就像变了个人似的,耷拉着头,一副哀愁的表情,看到拉巴欲言又止,似乎难以启齿。拉巴劝慰道:“不用难受,强巴少爷,老爷有老爷的分寸,巴桑是自己犯了罪,那是他因得的处罚。我知道这件事情原本不能强求。”
  卓木强巴愣道:“啊,你都知道啦,大叔。”
  拉巴微笑道:“如果是一件小事,老爷早就帮我办了,虽然老爷和监狱长的私交很好,但是人情也是有度的,我们不能让老爷做超出人情之外的事,那样不仅监狱长难堪,也让老爷难堪。”
  卓木强巴神色黯淡下来,道:“可是,如果没有巴桑领路的话,我们的计划始终是泡影。”
  “不会成为泡影的!”方新教授在身后道:“我和拉巴老哥详谈过了,德仁老爷是断然不会同意你的请求的。但是并不表示巴桑就必须等到刑满释放。我们可以通过正规的法律途径,取保候审,我可以联系在上海的律师朋友,他们在这方面很有经验,只是需要时间和一定的保金而已。”
  卓木强巴面露喜色,仿佛又看到了希望之光,马上道:“保金没有问题,只是希望他们时间上能尽快!”他别的什么没有,钱到是不成什么问题。他的纯种獒犬,要么是野外驯化的,要么是人家看在他父亲面子上送的,几乎就没花过钱,而卖出去的獒仔,最少也要上万元一只,那是真正无本万利的生意。
  方新教授面色却稍有转变,说道:“不过,强巴,有件事我得问问你。”
  “您说。”
  “你打算怎么安置唐敏?”方新教授很严肃。
  卓木强巴面露难色,挠头道:“敏敏啊,她,她……她坚持要去——”
  “不可以!”教授严厉的打断道:“听了巴桑的叙述,我想你也该知道了,那个地方大致是什么样的。别说一个姑娘,就连我们这些人去,尚且生死未知,前途未卜,唐敏不是她哥哥唐涛,你看的身体就知道,她并没有什么野外生存的经历,别说去爬雪山,就是能在这西藏高原过日常就已经很不容易了。我今天看见你那种眼神,就知道你是这样想的。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她在途中生病或是发生高原反应,到时候怎么办?在那种环境下,根本不可能把她送往医院或是得到别人的帮助,你能医治好她?那不是白白送死吗?”
  卓木强巴嗫嚅道:“可是……”
  方新教授继续道:“就算她平安无事,那么我问你,她能扛起多少斤的器械?如果我们中有人倒下,她是否能搀扶起来?她的日行进速度能达到多少公里?有没有二十公里?而且,我们这群男人里,增加一名女性队员,在很多地方都有不便。其实,仔细想想就知道了,有她在,不能给我们提供任何帮助,而我们却必须付出十倍的精力去照顾她,如果真带她去了,恐怕我们连入口在哪里还没找到,就已经全部死在那茫茫雪山中了!”
  卓木强巴从来没看见方新教授这样严厉的说话,一时答不上话来,而且教授的话也确实有道理,可是一想到唐敏那眼睛,卓木强巴就怎么也想不出劝唐敏不要去的理由。拉巴道:“教授的话是很对的。少爷,不如就让唐敏姑娘在家里休息吧,这样可以增进夫人和唐姑娘的感情,也可以让你放心。”
  方新教授盯着卓木强巴道:“如果你觉得不好说,我可以帮你转达。”
  “不必了。”脆脆的声音从里屋传来,唐敏穿着卓木强巴的貂毛大皮衣出来,裹得就像一个瓷娃娃,嘴翘得老高道:“我都听到了。”
  卓木强巴使个眼色想让唐敏先回房间,唐敏假装没看见,对方新教授道:“没错,我的身体是比较单薄,背不起,也走不快,但是,教授似乎忘了很重要的一点。”
  方新教授转过身来,问道:“哪一点?”
  唐敏咬住下唇,瞪大了眼睛狡黠的道:“教授忘了,您也是一位六十多岁的老人了。”
  “啊!你!”方新教授没想到唐敏会拿自己说事。
  唐敏侃侃而谈道:“虽然教授的身体还健朗,毕竟岁月不饶人,身体的状态只会一天不如一天,而我还年轻,我可以接受各种考验,在艰苦的环境中不断的磨练自己。如果因为小鸟不会飞,就不让它张开翅膀,那它一生都不会飞。只有等它展开翅膀的时候,才知道,它到底是飞鹰还是鸿皓。而老年人就不同了,年纪大了,容易患骨质疏松,不能承重,各器官也会因心血管硬化而供血不足,所以老年人不能做重体力活,也不能长距离行走,更别说在高原攀袭了。”
  “你——”方新教授声调都变了,卓木强巴也提高声调道:“敏敏!怎么说话的!”暗地里却不停打手势,递眼色,让唐敏少说话,早回房。
  方新教授很快平静下来,哼哼一笑道:“我七次入藏,三次参加珠峰科考队,我每天早上晨跑十公里;负重二十公斤,上下八层楼;一年四季,再冷的天也用凉水冲澡;小娃娃,你能做到其中任何一条,我就认为你有去爬雪山的体能。”
  唐敏别过头去,不看方新教授,说道:“反正我认为,只要教授有去的资格,我也就符合随队的条件。怎么说我也还在卫校读过书,再不济,我还能给你们提供医疗帮助。”
  方新教授念头一转,说道:“我们要去的地方,不只是环境艰难,而且很难说有什么不知名的生物,先后有三个人,包括你哥哥在内都疯掉了,可见那种东西是很可怕的,难道你不怕?”
  “不怕!”唐敏回答得清脆响亮,昂起头对望着方新教授,一副巾帼不让须眉的架势。她斩钉截铁道:“我正是要看看,是什么东西,竟然让我哥哥……让我哥哥变成那个样子。”说着,她声音都有些哽咽了。
  方新教授对着这个十来岁,软硬不吃,说哭就哭的小丫头,一时间也一筹莫展。卓木强巴是早就见识过唐敏的刁钻古怪,知道这是个被宠坏了的公主。这时,听张立在里面说道:“别争了,你们说得都有道理。如果按条件论,恐怕我们这里所有的人,都不符合条件啊。”
  大家朝门口望去,只见张立苦着一张脸从里屋出来,那神情,就和卓木强巴和德仁老爷房间里出来时一模一样。
  卓木强巴问道:“怎么啦?那副表情是怎么回事?”
  张立苦笑道:“我刚刚与团部联系过了,并将我们今天从巴桑处得到的情况大致向我们团长说了一下。”
  张立说道这里,撇了撇嘴,一耸肩摊开了双手,方新教授急道:“你们团长怎么说?”
  张立道:“团长说,鉴于情况特殊,他暂不考虑支援我们进山。”
  “啊!”卓木强巴和方新教授都叫了起来,没有部队的支持,意味着他们将失去一切特殊供给,包括武器,军用通信频道,卫星定位,以及一切军配,大至装甲车,小至一把匕首,都不会有了。
  张立又补充道:“不过,我们团长说了,他要先和德仁老爷协商一下。”
  卓木强巴这才呼的松了口气,因为就算是一把匕首,军匕和市面上所卖的相比,也是有天壤之别的,更别提其他物资了。只有唐敏撅嘴道:“哼,有什么了不起,不支持就不支持,我哥哥就从来没用过什么部队里的东西。”
  卓木强巴道:“市面上卖的物资,大多只是好看,要说到实用,恐怕还是得军需物资。”
  方新教授摇头道:“你哥哥没用部队里的东西?他只是少用我国产的军需物资罢了。他在世界各地探险,他的哪样装备不是从黑市上淘回来的。他不仅是用了部队的东西,而且是集世界军需精华于一身。根本一点常识都没有,还想跟我们一起呢,唉……”
  唐敏一听方新教授这样说,更是把嘴快翘上天了,她一跺脚道:“我……我本来不想去的,既然教授这样说,我还非去不可了。哼,告诉你们,我这次来,本来是想告诉你们去那地方的路径的,不然我干嘛巴巴的跑来。”
  藏地密码1 第四章 横穿可可西里
  [可可西里之行]
  “什么!”“什么!”……在场的四人,将唐敏围在正中,都惊讶的看着她,这消息对他们来说,太不可思议了。
  唐敏托起下巴,假装若有所思道:“唉,怎么说呢,因该说,我知道找到去那里的路的方法。”
  “不可能!”方新教授否定道:“现在我们知道可能到过那里的人只有三个,而且不是疯了就是失忆了,你怎么知道去那里的方法!”
  唐敏信誓旦旦道:“如果我真的说出那个可行的方法,教授是不是就同意我参加你们的旅行团呢?”
  方新教授道:“都告诉你很多次了,那不是旅行团!这是此非常危险的行动。”他叹了口气,声音委婉一点道:“不过,目前我们出发的时机都还不成熟,引路员还没有,装备也不知道该如何配置,尚且不知道身体条件是否能承受。实际情况与我们当初设想的相差太远了。”
  卓木强巴道:“好了,敏敏,别开玩笑了,如果你真的知道去那里的方法,就赶快说出来吧。你说出来之后,我们才好考虑别的事情啊。”
  唐敏道:“好吧,既然你们这么着急的样子,我告诉你们吧。其实,我哥哥,他一直有记笔记的习惯!”
  ……
  院落里一片沉寂,如果有旅途记录的话,那确实会对找到那个地方有决定性的帮助,方新教授等人都感到自己心跳明显加快了。方新教授立刻问道:“那笔记本在什么地方!”
  唐敏示意教授少安毋躁,微笑道:“我是记得哥哥有这么个笔记本的。他去过的地方,所遭遇的事情,他都详细的记录在上面呢。”
  卓木强巴冲上前去,握着唐敏的双手,轻轻抖动道:“那,那东西呢?那东西呢?”
  唐敏撇嘴道:“但是,这次我哥哥被从可可西里救护站里送出来时,我就一直没发现那本笔记。起初我是没有注意,后来我翻遍了哥哥的行李,确实没有发现那本笔记本,我在想……”
  “笔记掉在了路上!”卓木强巴又失望了。
  唐敏摇头道:“不对,我认为笔记本因该在可可西里寻山队或救护站那里,因为笔记本是贴身存放的。我哥哥的所有外衣都有一个内袋,是专为装那笔记本设计的。”
  张立插话道:“会不会是慌忙逃跑时,掉在我们要去的那个地方了?”
  “不会的。”唐敏道:“当我去接哥哥时,相机,登山装备,就连架相机的脚架都完好无缺。也就是说,哥哥在离开那里前,并不是突然逃走的,他有充分的准备时间,没理由把那么重要的东西丢下。而且发现哥哥的时候,他虽然已经奔跑得精疲力竭,但是他的外衣却没有大的缺损,后来我检查过,装笔记本的那个口袋也是好的,只是不见了笔记本。所以笔记本一定是在急救的时候被取了出来而忘记了归还,我是这样想的。”
  卓木强巴击掌道:“好啊,既然如此,我们就去一次可可西里!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呢。”他露出了笑容。
  拉巴道:“那我趁这个时间说服巴桑来帮你们吧。”
  方新教授道:“那么,这段时间我让我那律师朋友尽快帮助巴桑。”
  张立道:“那我是否暂时回——”
  卓木强巴道:“不,你另外帮我做件事吧。明天告诉你。”说着,呵呵一笑,搭着唐敏的肩进去了。张立也转身回房。
  方新教授看着两人亲热的背影,轻轻道:“小小年纪,牙尖嘴厉,思辩敏捷,我很为强巴今后的生活担忧啊。”
  拉巴道:“我看少爷和唐姑娘相处得不错。”
  方新教授摇头道:“现在的强巴与唐敏间,除了情人的情感,还有一份父女的情感在里面,什么事都比较迁就唐敏。一旦有一天,当他清楚两人的关系并不是他所想的那样时……两个强势的人之间,爆发的冲突会很激烈的。唉……”
  拉巴微笑道:“用佛典来说,那便是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吧。”……
  第二日,卓木强巴早早告诉张立:“我想请你陪我们去青海。”
  “为什么?”张立很诧异,他接到的任务是在西藏接待卓木强巴与方新教授,去可可西里救护站已经不属于他的职责范围了。
  卓木强巴笑道:“我已经和你们团长说过了,他同意了。可可西里你因该知道,环境也不是很好,我怕敏敏身体吃不消,多一个人多一份照应。而且,这些天下来,我觉得,你车开得特别不错,我给你准备了一辆好车。”他拍拍张立的肩膀,好似大度的从张立身边走了过去,其实是不想张立看到他眼中的那一丝不安。
  卓木强巴有些害怕,这在他来说,是从来没有过的事,但是他确实有些怕了,那双令他毛骨悚然的眼睛,毒蛇般冰冷的目光,让他心中不安。一种从獒那里学来的直觉,让他感到了威胁,特别是带着唐敏一起去那种地方,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所以,让张立这位部队里的精英跟在身边,多少能得到一些帮助。
  拉巴追了出来,拿出一张烫金的帖给卓木强巴道:“强巴少爷,老爷让我把这个交给你。你们是要去拉萨搭乘飞机吧,老爷说了,请把这张帖交给布达拉宫的罗桑德尼执事,请他务必前来。”
  卓木强巴疑惑道:“德尼执事,他不是只有每年春分大建的第一个火曜日并和白日才到家里来吗?”卓木强巴打小就知道罗桑德尼,现执掌布达拉宫经文殿,以前是达赖的老师,负责教授藏区历史和文化,和父亲私交很厚,每年到他们家一次,两位老人总要对诵经文,互解佛理。
  拉巴微笑道:“老爷说了,少爷照做便是。此事,关系到少爷是否能顺利出行。”
  卓木强巴在拉萨将帖子交给德尼执事,找了一架直升机从拉萨起飞,在治多县城降落。三人在这号称长江源头第一县的县城里吃了午饭,便准备开始踏入无人区了。
  张立问道:“不是说给我准备了一辆好车吗?车呢?”
  卓木强巴向前一指,道:“不用着急。”
  掀开巨大的帆布,一辆刚猛粗犷的迷彩越野车尽现眼前,张立眼睛一亮,马上冲过去抚摸车身,细细的检查着汽车的各个部件,“6点5升v8发动机,绞牙格式悬挂,离地距少说也有一尺五寸以上,四……四出式排气喉!双……双隐匿式油缸!”张立每看到一处就惊赞一句,最后问道:“这……这是越野车吗?还是火箭式跑车?”
  卓木强巴笑道:“上车看看再说吧。”说着为张立打开车门。唐敏在一旁道:“这辆车,也就是看着比普通越野车大些,扁平些,也没什么特别的啊。”
  张立一看驾驶档,又忍不住数了起来,“ABS防抱死制动系统 EBD电子制动力分配系统 DSC动态稳定控制系统 EBA紧急制动辅助系统 ……”
  卓木强巴和唐敏坐在后排,对张立道:“这辆车是国产,刚上市的枭龙,经过了部分改造。发动机气缸增加了一倍,出气喉由一个增加至四个,补给式邮箱增加了一个备用,还有些别的什么系统,这些都是工程师告诉我的数据,我也不怎么了解,你开来试试。”
  张立轻轻一踩油门,整辆车便如离弦之箭飚射而出,而车身之安静,平稳性能也好得没话说。张立看着数码表盘,惊讶道:“起步至百公里时速,仅用了三秒多!这车少说也有四百匹马力,天哪,这究竟是一辆什么车!”
  治多县因地处长江源头而得名,被誉为万里长江第一县。素有“长江之源、百川这祖、牦牛之地、歌舞之乡、生态之源、动物王国、唐番古道”和“一江九河十大滩”之称。由治多县向西,便进入了可可西里无人区,其实也可以说,治多县就是可可西里的一部分。
  枭龙以八十公里的时速奔跑在无边的草原上,车内却连一丝晃动都没有,张立还是第一次开这么快,又这么稳的越野车。唐敏望着天际的一片绿色,轻轻道:“可可西里,你到底是天堂还是地狱,你究竟是美丽还是残忍?”
  卓木强巴温柔的看着臂弯里的小公主唐敏,问道:“可可西里不是戈壁么,有什么美丽可言?”他对地理并不十分了解。
  唐敏笑道:“可可西里是蒙语,它的原意就是美丽的少女,也可作青色的山梁讲,这都是形容它的美丽的。而如今我们所看到的可可西里无人区,则是囊括了尽八万平方公里土地,号称世界第三,中国第一大的无人区。现在是接近县城的广袤草原,再向前走,进入腹地之后,你就能看到它真实的一面的,它的另一个名字叫做——生命禁区!”
  张立看了看四周,四周全是草地,此刻已经看不到什么人兽活动的迹象了,而他们仅离县不足十分钟车程,他有些担忧的问道:“我说唐小姐,你真的能记得救护站的位置么?在这样宽的范围内行车,最容易的就是迷路了。”
  唐敏道:“放心开吧。只要方向不错,我们在今天天黑之前就能赶到第一个自然保护站,在那里领取补给后再出发向西北前进,一路顺利,只需四五天就可以到救护站了。保护站通常有信号旗,或是信号气球,能在十几公里外看到的。”
  张立点头道:“这样就好了。”
  卓木强巴对唐敏道:“你懂得可真多。”
  唐敏道:“都是我哥哥以前记录在笔记本上的。他去可可西里以及更北的鸭子河地区不是一次两次了,很熟悉的。”
  卓木强巴道:“对了,那本笔记,到底是什么样的?”
  唐敏道:“嗯,是一个黑色封皮的笔记本,外面还有个防水的小皮套,有这么厚一本。”唐敏用食指拇指比划着,大约有两横指的高度。
  卓木强巴突然想到什么,急忙问道:“对了,你是为了找我,才去蒙河找那疯子吗?”
  唐敏使劲点头道:“嗯。你刚离开美国,我就想起这笔记本的事来了,当时就去翻找,才发现笔记本原来已经不在哥哥的物品里了。所以我想告诉你,但是你的手机又不通,就只好按照你说的地址去找那个疯子了。我想,如果你已经去找过疯子了,他或许还能说出点什么来,没想到他什么都不知道。”
  卓木强巴呵呵笑道:“既然是疯子,那怎么能以常人去对待呢。对了,你后来再去找过那个疯子没有?或是把你这次的行程告诉过别的什么人没有?”
  唐敏扑闪着一双大眼睛,不解道:“没有啊。我又不能从那个疯子那里问出点什么,蒙河又偏僻,就直接回拉萨了。我也从来没向任何人提起过这件事。怎么啦?”
  卓木强巴含糊道:“嗯,那就好。没什么。”不祥的预感再次袭来,如果唐敏没有再找疯子,那么把疯子带走的那人——他又想起了那高大的身体和毒蛇般的眼睛!
  [生死的角逐]
  枭龙以时速九十公里,平稳的行驶在可可西里荒原上,已接近日暮时分,月牙儿早早的从地平线上升起,悬挂在东方天空,而太阳还没有落下,红橙橙的飘游在西天。日暮的太阳并不晃眼,呈现出一种珊瑚的红色,就像一颗红色的圆形水晶球,变幻着色彩,妖艳迷离。唐敏长久的望着苍穹,这里的天,将近黄昏时并不是金黄色的,而是蓝色,湛蓝色的天,一朵朵白云就是上帝之手在蓝宣纸上不经意的一笔,而成为人类画师们永久的追求。
  天色渐暗时,蓝色的天空凭添了几分青色,而白云也沾染了霞光,显得更加妩媚动人,蓝天白云,丹红的落日和银白的如勾姣月,还有那伴月升腾的启明星,整幅黄昏图足以让人震撼得落泪。而天穹之下,还有莽莽荒原和冰帽覆盖的远山。可可西里的山属于昆仑山南系旁支,与西藏的山不同,西藏的山是地壳挤压突兀而起,一座座山峰便如参天耸立的刀枪剑戟;可可西里却是山势低平,大多为独立的平缓山坡,远远望去,便如大地上堆砌的巨大棉被。除此之外,便是辽阔的地平线,地上的绿色欲与天边青蓝连成一片。
  一路行来,有藏野驴悠闲的吃草,母驴亲昵的舔着小驴犊子,在夕阳的余辉映照下,影子被拉得老长;忽而又是两头可爱的小棕熊,玩笑嬉戏着,奔跑开去;在地平线的边缘,一头硕大的野牦牛孑孓的矗立在背光处,暗红色的太阳就在它的背后,只给车上的人留下一个黑色的巨大身影轮廓,似乎警惕的打量着这个奇怪的入侵者。
  每一处都是完美的景致,每前进一步便是另一番景象,大自然的美丽,那是画匠们渴望表达却永远无法表达完整的画卷,是诗人们渴望歌颂却永远也歌颂不完的圣诗。唐敏由衷的赞叹道:“太漂亮了,真美啊。开过去一点,要是能有架相机就好了,这里的每一处我都想拍下来。”
  张立却远离了那个方向,唐敏不高兴道:“咦?你怎么开远了?”
  张立专心致至的开车,没有答话,卓木强巴解释道:“不能过去,牦牛是群居动物,独居的野牦牛很危险。它们要么是被驱逐出群的老牛王,要么是挑战失败的野心家,离群后性格变得孤僻,对任何靠近它的生物都会发起疯狂的攻击。那种体重超过一吨的大家伙,如果被它攻击,那后果是很可怕的!它那犀利的角甚至能把卡车顶翻。”
  唐敏吐吐舌头,不敢再提非分的要求。为了不迷失方向,汽车沿浅滩的河床前进,不时有各种野生动物在车旁掠过,红霞染云,太阳已慢慢没入山峦之后。唐敏不断惊喜于她的新发现,新景观,卓木强巴搭在她肩头的手,却越发冰凉,太安静,太和谐了,眼前的一切景观却与他的感觉格格不入。从离开治多起,卓木强巴便感觉到一种压迫,来自他们的身后,可是一直没有任何的发现,他也希望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可是此刻,那种让他身体发凉的感觉越来越明显了。
  突然,车身向前一耸,张立明显的开始提速,他冷冷道:“坐稳了!”
  卓木强巴反而心中一块石头落地,暗道:“到底还是出现了么!”
  唐敏惊讶道:“怎么啦?”
  张立道:“后面有尾巴。好像是我们被跟上了。”
  唐敏回头张望,道:“哪里有啊?我怎么没看见?”
  张立道:“不错,很难发现。以左面的牦牛为坐标点,距牦牛右侧约两个手掌的宽度,两座山的山坳处,看到了什么?”
  唐敏道:“没有啊,就是有块大石头。”
  张立道:“大石头后面呢?看到什么没有?”
  唐敏举目张望,突然道:“咦?有烟,怎么会有烟的?”
  张立道:“那因该是一辆伪装过的车,并一直与我们保持着距离,正是处在肉眼可分辨的范围之外,现在它因该在加速了。那烟是快速行进的车激起地上的尘土。十多分钟前我就看到了后面那块巨石,我把它当作了远山的轮廓,在这种地方,那些看起来不大的远山,行走几百公里它也是那个样子,所以我没有在意。可是如今走了这么久了,它反而离我们越来越近了。”
  正说话间,卓木强巴和唐敏都看到,远处那个灰色的小石块从中裂开,露出了狰狞的钢铁骨架,尽管距离遥远,卓木强巴还是一眼就认出,那棱角分明的剽悍外形——一辆悍马越野。
  张立也从后视镜看到了,喃喃道:“不会是悍马吧?怎么这么巧,短短两天看到两架悍马。”
  卓木强巴心道:“不是巧,那根本就是同一辆车吧,只不过取掉了车牌而已。”他只是不明白,那人是怎么做到的,如果他事先不知道自己要去什么地方的话,那因该是从拉萨包机开始跟着自己,连车都跟着运了过来,并进行了巧妙的伪装。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能有这样大的能力,为什么要跟着自己,卓木强巴心中有太多的疑问。
  唐敏惊恐道:“会不会是盗猎分子?”
  张立道:“不会是盗猎分子,盗猎分子不会开这样的车出来,他们的车都是随时准备丢弃不要的。而且,巧妙的伪装,在近人区并不急于动手,而是等我们深入无人区之后才动手,看来不仅是针对我们,而且是早有预谋。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强巴少爷?”
  卓木强巴答不上来,喃喃道:“我也不知道啊,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唐敏道:“他们追近了!”
  张立紧紧盯着反视镜,沉声道:“这怎么可能!据我所知,悍马最高时速不过一百三十公里,我们已经开到一百三十五公里了,在可可西里用这个速度开越野已经是在玩命了,他们竟然比我们还快!”
  唐敏轻视道:“有什么了不起,我哥哥以前玩的越野,时速都在一百五十公里以上。”
  张立心道:“我的小姐,你的哥哥本来就是个亡命徒。”他回答道:“小姐,越野车的优势并不在于速度,而在于能经受时间和路面的考验。由于是四轮驱动,所获得的抓地摩擦力远大于两轮驱动,而能在非公路地区爬山越岭,走一些寻常车辆不能行走的地方。由于要走的地形复杂,越野车需要的是小心慢行,它们的最大时速平均仅为八十公里,像悍马那样的百余公里最大时速已经是极限动力了,稍不留意就可能车毁人亡。”
  卓木强巴问道:“还可以提速么?”
  张立道:“不可以了,这是极限速度,幸亏现在还是在平缓地势上行车,否则车早就翻了。”
  卓木强巴道:“后面的车追上我们了。”
  张立也看到了,悍马那方形的前挡风玻璃,就像一双巨大的眼睛,牢牢盯住了他们的枭龙,那扁平的车身整个比他们的车要大一圈,那情形,就像一头狮子在追一头猎豹。这时候,张立惊讶的发现,悍马车的侧窗被摇下,一名蒙面墨镜者从窗户里探出整个上半身,然后,从窗户里抽出的双手,赫然握着一把卡宾枪!
  张立急打左转,那悍马跟着转了过来,根本甩不掉,张立急得大叫:“快趴下!危险!”
  枭龙身后冒起一串火花,卡宾枪吐出了火舌,打在钢板上发出“当当当”的声音,张立又是一个九十度急转,唐敏在车里被掀得颠来倒去,幸亏卓木强巴牢牢的搂着她,不然就被抛出车外去了。卓木强巴镇静道:“别慌,好好开。这车是防弹的。”
  张立这才长长的舒了口气,后窗又冒起火花,看来子弹被防弹玻璃弹开了。张立不解道:“强巴少爷,看来你早有准备啊?”
  卓木强巴解释道:“是不祥的预感。我们还在拉萨时,我就感觉到了,这次的行动恐怕不会十分顺利,没想到真的应验了。”
  张立喃喃道:“到底怎么回事啊?在中国境内,他们竟然能搞到武器。”
  唐敏蜷在卓木强巴怀里道:“他们是想杀死我们吗?为什么?”
  张立道:“看来他们并不想这样做,只是想生擒我们而已,真是糟糕,他们一直在打轮胎,要是被打中的话!”
  卓木强巴淡淡道:“不用担心,难道你没觉察出来么,这轮胎是实心橡胶做的,两个油箱很好的隐藏在底盘之内,可以这样说,除非是踩在了地雷上,这辆车不会那么容易被打坏的。”
  张立还是不安道:“可是,他们速度比我们快,怎样才能甩掉他们呢。”
  悍马车上持枪的那人似乎看出攻击没什么效果,又缩了回去,悍马全力加速追了上来,张立也把油门一踩到底。两辆越野车在广袤的草地上飞驰,只留下两道尘烟,唐敏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卓木强巴也一言不发,生恐让张立分神,这样的车速,稍不留意,三人的命运就难说了。
  张立不时瞟着头顶的天,天色越来越暗,而路况开始从草地渐渐变成戈壁,柔软的泥土变得坚硬起来,无数的小碎石砾满地都是,风吹沙走,烟尘蒙蒙。要是天色完全暗下来,在这样的路况下行车将极端危险。后面的悍马车似乎也知道这种情况,没多久又一个人从车窗探出头来,双手接过同伙递出的东西,把一个圆筒架在肩上。张立艰难的咽下唾沫,如果他没看错的话,那是一架加农无后座火箭弹发射器,他心中叫道:“天哪!强巴少爷,到底我们是被一群什么样的人追着?你到底是真不知道还是假装不知道?”
  卓木强巴他们明显的也看到了,唐敏惊呼起来:“火箭!火箭筒!他们有火箭筒!”
  卓木强巴搂着唐敏的手搂得更紧了,他平静道:“别闹敏敏,火箭筒没什么。”但他自己也听出,自己的声调有些发硬,他又拍拍张立的座椅,干涩的说道:“就看你的了!”
  “嗖”带烟的火箭弹在空中划过优美的弧线,张立在火光一闪间,便尽最大努力左打方向盘,同时手刹脚刹同时启用,ABS防抱死制动系统和EBA紧急制动辅助系统早就被关掉了,这样做的结果便是——车身几乎是原地掉头一百八十度,然后再如离弦之箭向另一个方向冲去。刚掉头,就听见了火箭弹那尖锐的呼啸之声越过车顶,跟着“轰”的一声,巨大的冲击波掀起地面,无数石块打在车身上,合着冲击波的威力,让车身一阵摇晃,张立使出了全身的气力,才使车身不至于侧翻。
  逃过一劫,车内三人都铁青着脸,只听见汽车马达的轰鸣声。张立知道,对方是故意不打中车身的,对方只是想打飞石块或是掀翻他们的汽车,让他们无法行动而已。他心想:“用这样的方式来限制行动,肯定不会是朋友了,关键就是强巴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得想个办法摆脱他们才行,否则会一直陷入被动的。”
  忽然,张立的目光锁定了石滩遍布的河床,他喊了声:“坐好啦!”驾车朝河床冲去!
  河滩上的石块渐渐多了起来,尖棱朝天,块大如磨,枭龙一入滩立刻颠簸起来,车里的人如坐上了台风中的破船,张立还是将时速减低至一百公里,若是一百三十公里的时速,车当场就得冲到空中,翻几个跟头。“嗖——”第二枚火箭落在车的右侧,震耳欲聋的声响夹杂着无数石块袭向枭龙,张立惊恐的发现,那防弹玻璃已经被震得出现了皲裂纹路,只怕再来一枚火箭,窗户就会破碎。
  看见悍马紧紧跟着咬了过来,张立总算露出一个咬牙切齿的笑容,方向一转,枭龙开始沿着河床两岸画起了“之”字形路线。“他们既然要咬死我们,就不知道我到底想朝哪个方向逃窜,一定会紧紧跟在我的后面,除非他们的轮胎和枭龙的轮胎一样是实心橡胶做成的,否则拐不了几个弯,河滩上的冻石就会划破他们的轮胎。”张立这样想着,驾驶着枭龙开始频繁的在河滩石块间急转弯,巨大的石块,他甚至用漂移的方法绕过去,轮胎下面,白烟与尘土一齐飞扬。
  这可苦了坐在后排的卓木强巴和唐敏,好几次车就差点翻转过来,全凭张立过硬的驾驶技术,生生把车身稳住。相比之下,那悍马的驾驶者竟然显得更加老辣,同样是“之”字形画龙,悍马的车速最少比枭龙快了二十公里。张立也不由得心中佩服道:“后面驾车的,一定是个野人!”
  后面探出窗外的人似乎第三次举起了火箭筒,这次好像不再对着石头,而是直接瞄向了枭龙,张立左摇右摆,始终无法脱离火箭的筒口,那黑洞洞的火箭筒口,直直的倒影在反视镜里。
  [卓木强巴的故事]
  唐敏急得大叫:“这次他们不打地面了,他们瞄准了我们的车啊!”
  张立一言不发,挂档,挚刹,打方向,再挂档,反打方向,踩离合器,他心中明白,能不能避开,就看这次的急转了。绕过一块人高的巨石,利用车尾产生的巨大烟尘,希望能遮住后面的悍马驾驶员的视线,如果他们能撞上巨石就最好了,如果撞不上,起码也让火箭手瞄不准自己。
  悍马安然的冲出了烟尘区,稳得就像行驶在高速公路上,张立的瞳孔开始收缩,面对这样的对手,实在是超出他的想象,他看到了——火光!
  “砰”与火光同时响起的,不是火箭击中汽车的声音,而是车胎爆烈的声音,在这关键的时候,悍马的车轮终于经不住地面砾石的摩擦,爆胎了!火箭在离开火箭筒的一瞬间,偏移了方向,越过了枭龙的车顶,不知道飞向何处去了,只在空中留下一圈圈的烟气。
  张立通过倒视镜,清楚的看到,后面的悍马车一个侧翻,在河滩上又滚了两转,才算稳住车身,不过也够他们受的了。张立冲出河滩,开足马力,呼啸而去……
  悍马车门被踢开,一名高大的金发男子稳步下车,嵌钢板的军靴压得地上的碎石“扎扎”直响。他慵懒的靠在车头位置,取下墨镜,露出鹰隼般的眼睛,目视着远处那一溜烟尘,微笑道:“小孩车开得还不错,我们下次再较量。”
  “哐”的一声,后座的一名蒙面男子狼狈的翻下车来,用半生不熟的英语结结巴巴道:“老板,我们的卫星定位系统被撞坏了,没办法在继续跟踪那辆车了。”
  金发男子勃然大怒,面上青筋凸起,双手伸入车前挡板下,大喝一声,竟然生生的将悍马的车头抬了起来,然后重重的放下,地上又是一阵烟雾。还在车上的另一名蒙面人吓得胆战心惊,他知道,老板又发怒了。但是,金发男子很快又平静下来,嘴角浮出一丝诡秘的笑容,悠闲的点燃一支烟,用半熟的中文喃喃道:“卓木强巴,卓老板,就算追不上你,我也有办法比你先找到帕巴拉神庙。走着瞧——”
  枭龙车内着实沉默了好一阵子,毕竟死神刚刚和他们擦肩而过,人人都只感到心里的狂跳还没有平息,尤其是张立,此刻他的手还在微微发抖。三人中卓木强巴是最镇定的一个,但此刻要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也说不清。
  张立问道:“他们暂时追不上我们了,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唐敏道:“我记得绕过前面山,因该就能看到保护站的信号气球了吧。”
  张立苦笑道:“唐小姐似乎忘了我们刚才的处境了吧?”
  卓木强巴道:“算了小张,她不懂,不怪她。敏敏,我们现在的处境并不像你想的那么乐观。后面的车损坏并不严重,越野车的抗震抗摔能力是很强的,说不定他们只需要更换一个轮胎,很快又能追上来的。”
  张立补充道:“一名熟练的车手,更换轮胎不用五分钟时间。”
  卓木强巴道:“所以,如果我们去保护站或是停下来休息,等于给了他们追到我们的机会。现在我们要做的是,选一条他们想不到的路,或是尽快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让他们不敢使用武力。如今已进入可可西里腹地,要找到安全的地方恐怕是不可能了,只有选择一条直通发现你哥哥救护站的路线,找到笔记本,然后尽快返回。”
  唐敏不解道:“可是,在这么大范围的地方,他们怎么能找到我们的呢?”
  张立道:“可能是用了GPS全球卫星定位系统吧,这高原空气稀薄,大气层透光性好,如果他们能动用到美法等国的间谍卫星,连地上的蚂蚱都能看见,更别说这么大辆车了。不过,天似乎已经全黑了,在夜里想用那东西恐怕就不那么容易了吧。这也是他们想在天黑前就把我们留下的原因之一。”
  卓木强巴道:“那还有别的原因?”
  张立道:“天黑之后,在这到处都是乱石,地坑的戈壁上,由于可视距离和制动距离的关系,没有人敢用超过五十公里的时速,那悍马的速度优势就完全没有了。就算他们能监测到我们的位置,却始终和我们相差一段距离。”
  卓木强巴问道:“敏敏,你说的救护站,离这个保护站还有多远?”
  唐敏道:“还有好几百公里,但是后面的路十分的难走,不是几个小时就能走到的。如果半路上车熄火或是油用光了,那我们就……”说着,她黯然的摇了摇头,表示不行。
  卓木强巴道:“放心,这辆改装过的枭龙有两个邮箱,后面也有备用油,燃料不成问题,我想机械动力系统也不成问题,除了驾驶员。”他看着张立。
  张立点头道:“本来,在夜里是不能在这么危险的地方开车的,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只好这样了。希望不会碰到大石头或掉进地裂缝里。”
  卓木强巴道:“好的,辛苦你了。我们一直朝西北方向开,我们两个人轮班。”
  张立把时速减低至五十公里,强力的车头灯明晃晃的照着地面,忍不住问道:“强巴少爷,到底是谁帮你改装这辆车的?”
  卓木强巴道:“不知道,花钱请人改的,怎么了?”
  张立道:“那人的技术太高明了,如果有机会我一定要当面向他请教。连车头灯都改得这么好。这车用的是日制式H4型氙气灯,改造师调校了车头聚焦,并改了车载线路,如今这车灯的流明估计有三千七,色温在五千七到六千三左右,右灯聚光与地面平行,左侧高出四点六度,在不影响左右照射宽度的情况下,最大限度的提高了远距离照射。这辆车的每一处改动都让我惊叹不已呢。”说到这里,他心里咯噔一下,暗道:“如此说来,那悍马驾驶员的驾车技术,才真的叫我惊叹不已。我开着性能这么优越的改装车,竟然完全落在他的下风,那个家伙!”
  卓木强巴和唐敏先在车上吃了些即时食品,随后换下张立,此后的百余公里,两人轮流开着。越深入可可西里腹地,天气越是寒冷起来,经过一天的折腾,唐敏躺在卓木强巴给她铺好的大衣上,疲惫不堪的睡着了,张立和卓木强巴两人长久的沉默着,仿佛空气也被冻结了。夜,无声的寂静着,只听见马达微微的响动,车轮碾压过碎石,时不时发出一些小声音。
  月朗星空,张立看着车灯前的路况,突然好想抽烟,虽然他从没抽过。这一天发生的事,恍如游梦,加上此刻这种无声的尴尬,让张立喘不过气来,他觉得好压抑,突然好想爆发,吼上那么一两声“我到底到这里来干什么!”“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到底还要走多久才看得到人!”
  终于,张立受不了了,轻轻对坐他旁边的卓木强巴道:“强巴少爷。”
  “嗯?”卓木强巴似乎是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张立道:“说点什么吧,强巴少爷,不然我会被憋死的。”
  卓木强巴微微一笑道:“说什么呢?我平时不大爱说话的。”
  张立道:“这可不好,强巴少爷。你体型本来就那么高大,再不喜欢说话的话,给人很大的压力。”这种压力,是卓木强巴坐在他旁边后才感觉到的。
  卓木强巴道:“是吗?你也知道,我父亲是一名智者,我家里的规矩很多。从小就被要求不能随便说话,以后就养成习惯了,我不是很喜欢和别人说话。”他扭头看看正在酣睡的唐敏,心道:“这个小丫头倒是例外。”
  卓木强巴摇下车窗,深深的呼吸了两口冰凉的空气,然后马上关上车窗,并回头看看唐敏有没有被惊醒,看见唐敏似乎睡得很香,才放下心来,继续轻轻道:“但是,你也知道,小孩子总是有很多问题要问,很多话想说的。所以那时我很喜欢和小动物说话,在我们家乡那个地方,别的小动物很少,只有——”
  张立接着道:“小狗很多。”
  卓木强巴笑笑,道:“嗯,是阿。你可知道,狗的智商相当于一个四岁大的孩子,它们能听懂并记忆2-3千个单词,毫无疑问,它们也可以理解一些简单的词句,并可以通过人体气息的分泌感知人的情绪,忧伤,高兴,愤怒。我很幸运选择了和它们做朋友,我从未见过一种生物具备如此的优点,它们忠诚,机灵,友好,温顺,认定了的主人,便一生也不会改变。不少小狗是出生不久就离开母亲了的,所以人类主人在它们眼里,就是母亲。不管这个母亲富裕还是贫穷,善良还是凶恶,它们都会致死相随,永不离去,除非主人是要离开它们。”
  张立道:“强巴少爷似乎很有感触呢。”
  卓木强巴道:“给你说两个小故事吧,都是我亲眼目睹的。我曾在英国的小镇巴夫看到过乞丐犬,那是一头叫多罗的查理王猎犬,多罗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价,跟着一名酗酒的乞丐。每天,乞丐睡在街头的时候,它会用两只前爪捧起乞丐那破烂的礼帽,用两只脚跳立着向过往的行人乞讨,那样的大眼睛望着你,真是让人无法拒绝呢。可是,那乞丐只拿些碎骨头给那小狗,大部分乞金被换作美酒进了乞丐的肚子,还时不时对小狗拳打脚踢。我本打算出高价购买那个可怜的小家伙,但是旁人告诉我,那条小狗已经被出售过不知多少次了,每次乞丐都能卖出一个高价,但小狗被新主人带回家后,就不吃不喝,一直低声呜鸣,新主人没有办法,只能把它又再送回来。我站在街头,观察了它好几个小时,当它跳累了的时候,就会守在乞丐身旁,静静的蹲着,仿佛只要能看着那乞丐,都是一种幸福。每次休息不到十分钟,它又会跳起来,艰难的直立行走着,不知疲倦,无怨无悔。忠诚一生,永不离弃,这就是它们的品性。”
  卓木强巴的目光坚毅起来,看了张立一眼,张立没说话,卓木强巴又道:“还有一次,是位法国商人,他家的黑背德牧犬有条腿受了伤,再不能参加世界狼犬评选了,他准备把那条叫崔埃尔的德牧人道毁灭。可是崔埃尔高大威猛,犀利异常,寻常人根本不能近身。那位法国商人只得亲自在崔埃尔的食物里加入了毒药。他将毒药端给崔埃尔后,因不忍看见崔埃尔痛苦的样子出门而去。十几分钟后,当他再次回家时,打开门,却发现,他的狗,正挣扎着为他最后一次叼去拖鞋!”
  卓木强巴的声音嘎然而止,张立突然觉得鼻尖酸酸的,有什么东西堵在喉头,令吞咽哽噎,他心道:“我这是怎么了?只是平常的故事而已啊?”可是卓木强巴最后一句“那狗挣扎着为它主人叼去最后一次拖鞋”却反复在脑海里重复,张立似乎有些明白,这是一种自己从未体味到过的情感,自己轻易就被这样的情感所触动了。
  卓木强巴用一种沉稳,平静,但充满悲凉的声调说道:“在人类的社会中,你可曾拥有这样的朋友?忠诚,对人类而言,只是一个词汇,但对犬科动物,那就是它们一生恪守的誓言。永不背叛,致死不离,是上帝把这种生灵赐予人类做朋友。”
  故事讲完了,二人长久的沉默着,车窗外的寒风呼啸而过,张立似乎懂得了,卓木强巴和狗之间的情感,为什么他可以为了一条狗,而置生命安危于轻处,义无反顾的前往未知的凶恶之地。过了一会儿,卓木强巴问道:“什么时间了?”
  张立看看车身的仪表盘道:“现在三点四十了。”
  卓木强巴道:“该换我来开车了吧。”
  张立道:“不用,还是我来开吧。现在进入冰渍地段了,越往北面腹地,气温越低,你看我们行驶的路段,起初还是草地,然后变为戈壁,现在冻土已结冰,这是不择不扣的冰原地带了。稍不留意,车身很容易打滑,我以前曾接受过冰雪试驾员培训,因为西藏的雪路很多。”
  “不行,现在正是精神集中力最薄弱的时候,你不能疲劳驾驶。”卓木强巴态度也很分明。
  “好吧。”张立正准备放慢车速,突然露出一个怪异的表情,卓木强巴清晰的看到,张立明明朝左打方向盘,但车身并没有左偏,对着正前方一块半米高的石头,直直的冲了过去。
  [冰原求存]
  卓木强巴一把抢上前去,帮忙打方向盘,但是好似没有效果,张立只说了句:“恐怕会翻车。”话音未落,枭龙的一侧已经抬高,随后就如特技飞车般,用左侧两个轮子滑行了十米左右,接着张立一侧的车窗着地,汽车变成侧身滑行,又滑行有四五米,车身整个儿翻了过来,轱辘朝天,以背壳又滑行十来米,重重的撞上另一块巨石,原地转了好几圈,这才停下。
  唐敏突然被惊醒,惺忪喃喃道:“怎么啦?他们又追来啦?”
  张立在颠覆的车箱内,一边试图将门打开,一面道:“是我疏忽了,地上轮胎激起的冰渍,在轴承上化为水,长时间的没有转弯,水又凝结成冰,令轴承打滑,咦?这是什么?”
  张立的手似乎感到什么东西在滴落,用手一捻,放在鼻孔前一嗅,惊恐道:“是汽油!漏油了!”
  此刻,仪表盘上“吡啵”作响的电线火花,让卓木强巴惊出一身冷汗,他叫道:“快离开!”一手搂过裹在大衣里的唐敏,一脚踢开右侧车门,先将唐敏从车门惯了出去,接着自己也蹭出汽车,张立则从左侧车门滚了出去。
  火焰,在黑夜里翻滚,映红了三人的脸,七级的风夹冰带雪,没头没脑的扑面而来,直蹿入身体的每一个毛孔。凌晨四点,在气温仅为零下十度的冰原,伴随着七级烈风,有三位英雄被光荣的困在了可可西里腹地,方圆8万平方公里的无人区。
  张立在苦笑,油箱因该是在受到火箭弹袭击时就被碎石震裂了,但是还没有漏油或是只漏了少许,如果卓木强巴没有来帮忙打方向盘,前轮经过那半米高的石头未必就能侧倾,如果没有后面对那石头的一次撞击,线路板怎么也不会出现火花,一系列令人匪夷所思的巧合,就让一架性能优越的越野车以这样的方式报销了。张立立在毫无声息的荒原,除了苦笑,他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事更有意义。
  卓木强巴木然站在车前面,食物,水,帐篷,火源,所有的东西都随着火焰在慢慢消失,自己却无能为力,火箭弹都不能击毁的改装车,因为没能避开一块半米高的石块而毁得干干净净。如果是靠双脚,在这零下几度的荒原里能走多远呢?什么时候可以找到救护站?那恐怕得等奇迹出现了。
  唐敏蒙着面,嘤嘤的哭了起来,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她扑在卓木强巴怀里,伤心的哭道:“都是……都是我不好。我……,呜,我不该让你来这里的……哇……”
  卓木强巴勉强安慰道:“别难过,这算不了什么,我们已经开了六七个小时了,离那个救护站恐怕也不远了,说不定明天天亮,我们就能看到救护站的信号旗呢。”他心中问自己道:“救护站?到底还有多远呢?噢,天才知道。”
  张立从车的另一方走了过来,打趣道:“你们听说过吗,在可可西里有句谚语:汽车没有人腿走得快。如今我们就可以用脚走了,那比汽车可快多了。现在先休息一下,养够力气好赶路。”
  卓木强巴笑了笑,道:“这样也好,起码我们可以烤烤火。”
  老天并没有给与他们特别的优待,就连火焰也很快熄灭了,在这冰冷主宰一切的荒原,似乎火焰也无法战胜寒冷。火尚未全熄,卓木强巴将裹着唐敏的大衣紧了紧,拍拍唐敏,就冲向了汽车,急得张立在一旁大叫:“小心二次爆炸!”
  卓木强巴顾不得许多了,他心里知道,这么短时间的燃烧,一定还有东西留下,食物,帐篷,还是汽油,不管什么,留下一丁点也好,一定要找到!
  卓木强巴满脸乌黑的回来了,他从车架里翻出了几封烤得如木炭的方便面,令人失望的是,帐篷被烤成一饼塑料了,令人惊喜的是,卓木强巴拿回一个封得好好的备用汽油筒。
  火焰,始终是令人感到温暖的,尤其在这个鲜见人烟的夜里。卓木强巴和张立商量了一下,无论如何也要挨到天亮才能走,夜里实在不适于赶路。他们找了个背风的沟壑,三人围着篝火,尽可能的挤的紧一些。
  “别睡!敏敏!别睡着了。”卓木强巴反复的强调着。
  唐敏却显得很疲倦,她喃喃道:“我好累。”
  卓木强巴的一只大手按在唐敏额头,惊慌的对张立道:“她的头好烫!”
  张立望着卓木强巴,也露出忧虑的神色,可是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在这无人的荒野里,连水和食物都没有,更别说药物了。两个大男人和一个小姑娘,该怎么办,两个大男人一筹莫展。
  卓木强巴忍不住了,说道:“不行,我得带她走,救护站说不定真的在附近。”
  张立缓缓的摇头,低声道:“最少还有一百公里。这样的行走,只会让她更难受。”
  卓木强巴大叫道:“可是!总不能看着她不管啊!”
  张立不作声了,这个时候,除了等待,似乎也没有什么事可做了。卓木强巴也渐渐冷静下来,他盯着那堆篝火,将皮袄大衣套在自己身上,唐敏整个人给裹在皮袄大衣里,和卓木强巴融为一体。卓木强巴抱着唐敏的手紧了又紧,他是真的没了主意,唐敏在他怀里轻轻呼唤他的名字,“强巴,强巴,不要丢下我。你答应过我的,不会再丢下我了。”
  连张立都听得不忍心看了,卓木强巴却依然那么恬静安详,他一直说着:“不会的。我不是在这里吗。好好睡一觉吧,明天醒了我们一起上路。敏敏,明天找到你哥哥的笔记本,我带你一起去找它。好不好?”
  一夜,卓木强巴和唐敏就在反复的喃喃呓语中度过,张立时不时起身加一下火,然后赶紧挤在卓木强巴的另一侧,这地方,太寒冷了。
  天蒙蒙亮时,卓木强巴又探了探唐敏的额头,低声道:“不行,我们必须弄到吃的,她身体太虚弱了。”
  张立咬一口变成炭的方便面,在地上抓一把雪放进嘴里,因为他看卓木强巴就这样吃的。他用冻得发麻的舌头含糊不清道:“可是,你不能把她放下啊?”
  卓木强巴道:“我知道。这个好办。”在张立帮助下,他将唐敏背在背上,两人腰间系在一起,然后把大衣披上,就像背着个婴儿,然后一手拎起二十公斤重的汽油钢桶,三人开始前途未卜的前进。
  天寒地冻,北风呼啸,两人深一脚浅一脚的跋涉在无路的冰原上,张立两手空空,亦要十分吃力才跟得上卓木强巴的速度,他总算明白了什么叫天生神力。只吃了一块碳化的方便面,直到日升头顶都再没吃过东西了,身体的那点热量早已耗得干干净净,张立此刻只感到要把腿抬起来都十分的吃力,那仿佛不是自己的腿,根本就是两根铅条。唐敏时醒时睡,嘴里说着胡话。卓木强巴则始终望着太阳的方向,大步迈开,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他知道,每耽搁一分钟,唐敏的危险就多一分,一定要早点赶到救护站!
  日当午,张立眼前一花,一个踉跄跌在地上,他双手撑起身体,脚蹬了几次都没能成功站起,只能半跪在地上喘息道:“不行了,我要歇一歇。”
  卓木强巴停下脚步,艰难的转过头来,他知道,体力已经消耗至极限了,可是四野依然是白茫茫一片。然而唐敏就在背上,他还可以感觉到唐敏的急促心跳,不能停下来,该怎么办呢?
  卓木强巴绞尽脑汁想办法,可是他的记忆里一片空白,从没有这样的经历,卓木强巴此刻才感到,自己的野外生存知识,原来是如此的贫乏。
  他十岁就敢独自进山,不惧怕野兽和黑暗;他十四岁开始走出西藏,利用所有休息时间对大半个中国进行了环游;怀着那颗虔诚的心,靠打临工挣路费,也曾风餐露宿;他十九岁就掘到了商场第一桶金,他第一个将藏族的特色小饰品卖到了改革开放的窗口深圳;二十四岁,第一次回藏拿到库拜,而后连续的三届库拜,他都未放过,直到二十七岁,他的集团公司成立,他开始统辖分布在十数个城市的多达三千名员工。他从不惧怕失败,每次失败都能使他变得更强,商海沉浮,人心虞诈,他从来未有害怕,只因他知道,努力,就可以战胜他们。但是这次,卓木强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挚爱的人就伏在自己背上,自己却束手无策;茫茫荒原,烈烈北风,这大自然,却是任凭怎么努力也无法战胜的对手。
  卓木强巴把目光投向旁边生长看似茂密的一些干草丛里,那些草的茎很细,有的都已长到卓木强巴腰际高低了,他用手拨起一丛草,根须又细又韧,他拿到张立面前,怀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能吃吗?”
  张立笑着摇头,他翻身坐在雪地上,说道:“是紫花针茅,在冰原还能长得这么好的就只有它了。但是它除了提供纤维,没有丝毫作用,我们需要的是能提供热量的食物。最好能逮住只什么动物就好了。”
  卓木强巴突然“嘘”道:“好像来了。”
  果然,在乱石之后,仿佛有什么动静,而且声音直朝这边而来,张立小声道:“听声音,好像还有那么大个头,够我们三个吃一顿了。要小心,我们可不能让它跑了。”他不知哪来的力气,又站了起来。
  卓木强巴用大衣小心的把唐敏裹好,把她放置在一个比较安全的地方,然后站在一块巨石之后,他摸着腰间那把藏刀,感觉自己的血再次沸腾起来。
  近了,越来越近了……卓木强巴和张立躲在同一块大石后,就等着那家伙现身了。
  “呼——”的一声,卓木强巴“唰”的亮出藏刀,正准备往那东西身上扎,张立手里的石头也已扬起,但两人并没有下手,因为,那家伙实在是太大了,让两人不敢下手!
  一头成年大马熊,晃着硕大的脑袋从大石头后面窜出,一看竟然有东西敢挡自己的道,两前脚掌一蹬,“蹭”的就站立起来了!这种被老猎人称作“熊瞎子”的巨兽拥有可怕的破坏力,据说在深山老林,连老虎都要让它三分。
  卓木强巴在这个直立身高接近二米五的大块头面前,突然感到了自己的渺小,他手里握着藏刀,一时呆住了。张立反应快,第一时间扔下石头,他刚才获得的力气突然又全消失了,直直的躺在地上。
  卓木强巴不能躺下,虽然他也知道,据说躺下闭气装死,往往能躲开大马熊的攻击,可是此刻,没有食物,唐敏说不定就……。他必须独自面对,这个高出自己一大截,体重数百公斤的庞大野兽。他的藏刀,划不破大马熊的粗糙皮毛,他的力气,似乎也不可能比这个家伙大,而这个庞然大物,只需要一巴掌拍下,就能拍掉卓木强巴半边脑袋,这是一场没有任何胜算的战斗。
  卓木强巴手心冒着汗,心跳得比任何时候都快,但他的眼睛,带着不惧的神情,死死盯着大马熊的眼睛,一人一熊,便这样对峙着。这种毅力,也是獒教会他的,人们管獒叫“傻大个”,就是因为它们有一种不惧的力量,不惧怕任何比它们更大型的生物。如果将犬科动物和熊关在一个笼子里,只有獒,会冲上去与熊撕咬,獒的身上,似乎缺少恐惧这种情绪。
  生死就在那一瞬间快速的轮回着,出人意料的,大马熊在与卓木强巴的对峙中,气焰低了下来,它没有一巴掌把卓木强巴拍飞,反而自己落回地面,用四肢爬行,朝另一个方向跑去。
  张立听到声音,翻身爬起,惊讶的望着卓木强巴,眼中露出崇拜之色,问道:“走了吗?你怎么做到的?”
  卓木强巴将藏刀插回刀鞘才发现,自己把刀握得太紧,握刀的手指竟然无法伸直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那熊逃走了。正不知该怎么回答,突然身后一凉,一股劲风袭来,差点把他刮倒在地,一个巨大的身影倒映在地面上,影子就从卓木强巴和张立两人身上掠过。两人相互看着对方变得黑暗的脸,面色都很难看,仅从这个投射在地面的影子就可以想象,那是个多么巨大的家伙了。两人同时抬起头来,张立木然道:“大金雕!”卓木强巴“嗯”了一声。
  大金雕,在藏区又被称作黄羊大雕,是种体型巨大的空中猛禽,一头成年大金雕,翼展可达三米,其力量更是可以轻易抓走百十来斤的黄羊,黄羊大雕因此而得名。这种飞禽数量少得可怜,仅在康巴藏区的深山之上还有少许,而更有学者一度宣布大金雕已经灭绝。在藏教中,大金雕亦是大鹏,不仅是佛祖的灵兽,亦是食物链的终端。
  张立笑道:“刚才那头大马熊,不是你吓跑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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