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会也没闲着,把在中央学到的礼仪在晋国大力推广。
“爹,王室那套东西又麻烦又没用,推广他干什么?”士燮不理解,再次问士会。
“孩子,人不能闲着,闲着就要生事,这是找点事给大家干,否则就又要权力斗争了。”士会悄悄地说,在士会的脑子里,始终有权力斗争这根弦。他不想斗争,他害怕斗争,所以他要想尽办法转移大家的注意力。
士会,是一个好人;士会,是一个聪明人;士会,是一个聪明的好人。他讨厌权力斗争,可是却陷入了权力斗争的核心;他不愿意伤害别人,也不希望被别人伤害,因此他只能竭力地保护自己。
转眼之间,士会上任一年了。一年的时间里,晋国平定了北方,而且掀起了学习周礼的高潮,国家重新出现繁荣景象。
这里有一段古要讲讲。
自从赵盾执掌国政以来,晋国的治安就开始出现问题。到了荀林父担任中军帅之后,晋国恰好遇上三年自然灾害,于是到了盗匪横行的地步。荀林父束手无策,毫无办法。这个时候,有人推荐一个叫做郤雍的人,说是这哥们有特异功能,在人群里看一眼就知道谁是强盗谁是小偷。荀林父很高兴,就派郤雍负责抓捕强盗。当时大夫羊舌职就说了:“这样玩法,郤雍活不了几天。”果然,没几天时间,郤雍就被人给砍了。
所以,自古以来,靠特异功能吃饭的,通常都没有好下场。
士会执政之后,采取了大量的惠民政策。老百姓有吃有喝,谁还去当强盗?
眼看国家缓过气来了,晋景公又有想法了。
“老师啊,好多年没召开过盟会了,诸侯都快把我们给忘了,搞个盟会怎么样?”晋景公建议,他想过过盟主的瘾了。
“这个,也好。”士会表示赞同,因为他知道反对也没有用。而且,搞搞这些盟会之类的东东,也可以转移国内权力斗争的视线。
士会很快给大家分派了活,按照规矩,邀请各国国君的事情应该是派卿一级的官员前往的。由于晋国是盟主,派上大夫级别的也可以。不过,士会还是把卿们都给派出去了,借口是现在学习周礼,要以身作则。实际上,士会的目的是把他们都弄出去,省得在家里斗来斗去。
两个大国鲁国和齐国分派给了中军佐郤克,在级别上来说是很合适的。
卿们高高兴兴出使去了,他们也很想去诸侯国炫耀炫耀,展示一下上国国家领导人的风范。
——残奥会开幕式
晋景公八年(前年),那是一个春天。春暖花开的时候,郤克带着助手栾京庐来到了鲁国首都曲阜。
在鲁国,一切都好,鲁宣公热情接待,接受了邀请。
从鲁国出来,郤克前往齐国。恰好鲁国也派季孙行父前往齐国聘问,于是两人同行,来到了临淄。到国宾馆住下,恰好又遇上了卫国的上卿孙林父和曹国的公子首,也都是来齐国聘问的。异国相逢,分外亲热,四人没用多长时间就混成了好朋友,约好了找时间同去逛逛国家大妓院。
第二天,四人前去拜会齐顷公。郤克要显示大国风范,把自己排在了最后,于是,鲁国的季孙行父第一,卫国的孙林父第二,曹国的公子首第三,郤克最后一个。
齐顷公接见完了前面三个,然后传令请郤克进殿。
看见郤克进来,齐顷公笑了。
郤克行礼完毕,说明来意,邀请齐顷公参加夏天举行的盟会。
“嗯,没问题,盟会当然要参加,哈哈哈哈。”齐顷公说完,大笑起来。
郤克有些摸不着头脑,就算是表达友好或者平易近人,微笑也就可以了,怎么哈哈大笑?难道齐国人都这样?
“请主公亲自出席。”郤克补充了一句。
“尽量尽量,哈哈哈哈。”齐顷公盯着郤克,说完又是大笑。
“请确认,我回去好回复。”郤克坚持要求齐顷公当时就确定,实际上,郤克的心里认为齐顷公必须亲自去。
“不急不急,容我看看时间是否合适。这样,明天中午请你们几位贵使在宫里吃饭,那时候回复你吧,哈哈哈哈。”齐顷公说完还是笑,又加了一句,“寡人看见你们高兴啊。”
既然话说到这里,郤克不好再说什么。
当晚,四人去了国家大妓院消费,交口称赞,不提。
第二天临近中午,四个人从睡梦中被叫醒,齐顷公派车来接他们了。四人急忙起床,匆匆洗漱一遍,换好了衣服,登车前往。郤克的车在最前面,紧接着的是季孙行父。郤克回头去看季孙行父,差一点笑出来,因为季孙行父是个秃子,帽子戴不稳,而接他们的车是敞篷车,车跑起来有风,季孙行父的帽子根本就戴不住,所以,季孙行父把帽子给摘下来了。可巧的是,给季孙行父赶车的御者也是个秃子,在春天的阳光照射下,两个秃子油光瓦亮,分外吸引眼球。
从国宾馆到后宫,一路上,引来许多齐国人围观,指指点点。
来到后宫门口,郤克下了车,早已经有人等在门口。四个太监分别在前面带路,领着四个人进去。刚往里走,郤克就看出蹊跷来了,因为给自己带路的太监是个瘸子。
“嗯。”郤克皱了皱眉头,因为他自己就是个瘸子。为什么派个瘸子来带路?
难道是因为瘸子更理解瘸子?看来,齐顷公还挺体贴。
正想着,来到一个台阶,瘸子走路本来就歪屁股,走台阶的时候屁股更是歪得夸张。前面的瘸子费力地走着,后面的瘸子又跟了上来。两个瘸子走台阶,有些类似企鹅走路,不过屁股只扭向一边而已。
“嘻嘻,嘻嘻。”郤克听到女人的笑声,顺着笑声过去,看见不远处有一个布帘子,帘子后面正有人向这里偷看。
“笑什么?”郤克有些恼火,他怀疑是在笑话他自己。
紧接着,另外三对人依次过来,郤克就听到布帘子后面的笑声越来越大,最后已经是捧腹而笑了。
郤克忍不住回头去看,不看也就罢了,一看之下,郤克也险些笑出来。
原来,季孙行父是个秃子,带路的太监也是秃子;孙林父是个独眼龙,带路的太监也是独眼龙;公子首是个驼背,带路的太监也是个驼背。
“这哪里是请我们吃饭啊,这简直是残奥会入场式啊。”郤克愤怒了,毫无疑问,自己和另外的三个兄弟成了取笑的对象,而司机和带路太监的安排绝对是刻意的。
郤克一把揪住了一个宫女,咬着牙问:“说,布帘子后面是什么人?”
宫女吓了一大跳,哆哆嗦嗦说:“是,是萧夫人,太,太后。”
现在,郤克明白了,为什么明白了?因为事情是明摆着的。最初齐顷公对自己大笑,就是因为他一连看到了四个残疾人。而现在这一切,毫无疑问是齐顷公布好的局,专门要给他老娘寻开心。
“马拉戈巴兹,耍我们?耍我就是耍晋国人民,晋国人民绝不答应。”郤克的怒火腾地起来了,原本是来耀武扬威的,谁知道临时扮了小丑。
午宴很无聊,因为大家的心情都不在吃饭上。齐顷公嘻嘻哈哈,因为他觉得自己的创意很妙,而四位使节几乎不说话,他们都在强压怒火。
回到国宾馆,兄弟四个不约而同收拾行囊准备回家,谁也不愿意再呆下去,原本还说好了再一同去趟国家大妓院的,这时候也没有心情了。
“侮辱老子,老子要打他们。”郤克发誓要讨伐齐国。
“贵国带头,我们一定响应。”那兄弟三个纷纷响应。
“小栾,我先走了,你留在这里再去找那狗日的,如果他不答应亲自出席盟会,你就不要回国了。”临走,郤克把栾京庐留下来,给他布置了一个艰巨的任务。
——一级压一级
郤克气哼哼地回到了晋国,一路上就想着怎样讨伐齐国,活捉齐顷公的老娘,把她也打成瘸子,看她以后怎么笑。
“主帅,我请求讨伐齐国。”郤克找到了士会,添油加醋说了很多齐顷公的坏话,然后要求出兵。
“这个,出兵打仗可是大事,要请示主公才行。”士会推托,晋国驻齐国办事处的线报前两天就到了,所以士会早就知道郤克被戏弄的事情了。可是,因为一个人受辱就出兵是不合适的。
郤克知道士会是在推,他也知道要这个老油条出兵那绝对是与虎谋皮。没办法,郤克告辞出来,去找晋景公汇报。
“主公,我请求讨伐齐国。”郤克又是添油加醋,煽风点火。
“算了,不要为了一点私怨动用国家军队吧?”晋景公没客气,直接给点出来了。
“那,那我出动我家族的兵力可以吗?”郤克还不甘心。
“算了,你家族的兵力怎么能打得过齐国?算了,等盟会的时候让齐侯给你赔个礼也就算了。”晋景公依然拒绝。
郤克没办法了,现在他在等待夏天的到来,到时候在自己的地盘上,一定要让齐顷公好看。
夏天,说到就到。
盟会在晋国的断道召开,各国国君纷纷来到。
按着栾京庐的回报,齐顷公是会亲自来的。
齐顷公真的会来吗?
齐国在晋国也有自己的办事处,齐国办事处也有自己的消息渠道,一切迹象表明,这次盟会将对齐顷公不利。于是,加急线报送到了齐国。
齐顷公决定不去了,他决定派出上卿高固,率领晏弱、蔡朝和东郭偃三个大夫前往。
“我不敢去了,去了说不定就回不来了。”齐顷公对他们说。
“你不敢去就派我们去?不是让我们去送死?”高固心想,一百个不愿意,没办法,也只能上路。
齐国使团一行四人战战兢兢出发了,出发之前,每人都写了遗书。一路上,四个人都是愁眉不展,唉声叹气。
这一天来到了卫国的敛盂(今河南濮阳),再往前走就是晋国了。
“老晏,我是实在不敢走了,任务就交给你了,你好自为之吧,我先回去了。”
高固打死也不肯走了,把任务压给了晏弱。
晏弱傻眼了,他也想逃,可是又不敢逃。没办法,高固跑了,晏弱带着蔡朝和东郭偃硬着头皮,进了晋国境内。
来到了晋国的野王,晏弱也决定开溜。
“老蔡啊,我也要撤了,任务就交给你了。”晏弱也溜了。
现在,剩下蔡朝和东郭偃。
又走了一程,蔡朝怎么想怎么觉得自己冤枉,你高固和晏弱能推,我为什么不能推?
“东郭啊,这个,不行,我也要闪了,两个人都死不如只死一个,后面的任务交给你了。”得,蔡朝也要跑。
东郭偃欲哭无泪,现在他知道什么叫做一级压一级,小鱼吃虾米了。
“我要是死了,一定要追认我为烈士啊。”东郭偃哭着说,他实在没有别人能指使了,总不能让司机代表齐国去参加盟会吧。
四人使团,现在只剩下东郭偃了。
东郭偃硬着头皮继续走,走到温的时候,郤克的人已经在那里等他了。
“你是齐国使臣?”
“是。”
“捉了。”
这下好,不用去参加盟会了,直接在路上就被抓了。
晏弱和东郭偃跑掉了吗?遗憾的是,他们也没有跑掉。
《左传》记载:晋人执晏弱于野王,执蔡朝于原,执东郭偃于温。
这里要说说晏弱,晏弱是齐国公族,因为封邑在晏而姓晏,他不是晏姓的得姓始祖,但是是当今多数晏姓人的祖先。
那么,晏弱被晋国人杀了吗?没有。
晏弱等人被捉之后,他的朋友苗贲皇知道了。记得苗贲皇是谁吗?斗越椒的儿子啊,从楚国逃到了晋国之后,很受晋景公的赏识。
“主公,不能这样啊。我们这些年来已经没什么信用,没什么威望了。如今人家的使者来了,咱们不好好招待,还把人家抓了,今后谁还敢来啊?晏弱是什么人?那是著名的贤人啊,咱们把人家抓了,那咱们不成了恶人了吗?”苗贲皇很够义气,去找晋景公说情。
其实,晋景公本来就不大同意郤克抓人,如今苗贲皇这么一说,更觉得抓人没道理了。
“那,那放了他们?可是,放了他们不就等于我们承认自己做错了?”晋景公有些为难,怕面子下不来。
“简单,让看守的人故意松懈,放他们逃跑不就行了?”苗贲皇提了个合理化建议。
晋景公接受了苗贲皇的建议,没有多久,晏弱等三人纷纷逃回了齐国,这是后话。
——急流勇退
郤克很不爽,非常不爽,非常非常不爽。他的脾气变得暴躁,平时三句话不到,就开始说齐顷公的坏话。
士会决定退休了,在做出这个决定之后,他把原因告诉了儿子士燮。
“儿啊,你听我说,如果一个人阻止别人的怒火发出来,他就很危险了。郤克现在对齐国是一肚子怒火要发,如果不发在齐国身上,那就一定要发在晋国身上。可是他没有权力讨伐齐国,就没办法报复齐国。这个时候如果我不把位置让给他,恐怕他的怒火就会转移到我身上。所以,我要退休,把位置让给他。”士会说。
什么叫知道进退?知道进很容易,知道退很不容易,而士会是知道退的。
到后来三国时期的贾诩被认为是计谋最深,最聪明的人,而他的为官之道就是在克隆士会。
权力斗争金科玉律第十八条:当你成为强势人物或集团的障碍的时候,要懂得主动让开。
副一条:主动让路和被踢开绝对不是同样的效果。
秋天,士会提出了辞职。
“主公,我老了,离老年痴呆也不远了,经常拿起筷子忘了碗,没脱裤子就撒尿,让我退休吧。”士会说得很真诚。
“这个?你要是退了,觉得谁接任比较合适?”晋景公知道劝不住了,问问接班人的问题。
“郤克啊,也该排到他了。”
于是,郤克接任中军帅。
“老爷子,你怎么不接着干下去呢?”郤克很高兴,也很感动,从前他经常在暗地里骂士会占着茅坑不拉屎,如今士会主动把茅坑给他腾出来了,倒把他感动得够呛。
现在,看看晋国的六卿是怎样排名的。
中军帅:郤克;上军帅:荀庚,上军佐:士燮;下军帅:栾书,下军佐:荀首。
中军佐暂时空缺,荀庚是荀林父的儿子,士燮是士会的儿子,都属于破格提拔。荀首是因为在与楚国的战斗中表现出色,破格提拔。其中,只有栾书一个人原地不动。
让栾书恼火的是,按照资历,自己现在应该是中军佐了,而郤克让荀庚和士燮爬到了自己前面。郤克之所以让中军佐空缺,公开的说法是没有物色到合适人选,真实的想法是要遏制栾书。
我们看到,只要是父亲做到了中军帅,儿子就自然成为卿。这样就出现了一个问题:卿已经成为事实上的世袭了。
第一一四章 晋齐之战
俗话说:扶上马,送一程。
士会尽管退休了,他还是很关心国家大事。他真的很关心国家大事吗?不是的,他是关心儿子的表现,他要送一程的是儿子,而不是郤克。
士燮每次上朝或者参加六卿会议之后,都要回家向父亲汇报,然后听取父亲的指点。
那一天士燮回家晚了,士会问他为什么回来这么晚。
“今天来了一个秦国人,老有学问了,一直跟大夫们在论辩,大夫们都辨不过他,只有我三次说得他答不上来。”士燮很得意地回答,感觉自己给父亲挣脸了。
“什么?”士会的脸色变了,话音刚落,就抡起了手中的拐杖,向士燮打来。
士燮弄不懂为什么挨打,也不敢躲,生生地挨了几拐杖,好在士会也没有太用力。打完之后还不过瘾,士会一把把士燮的头上的簪子给拔了下来,狠狠地折成两段,摔在地上。
“我,我做错了什么,惹您老人家生这么大气?”士燮小心翼翼地问,尽管现在也算是国家领导人了,在父亲面前还是低声下气。
“你以为就你能?你最牛?大家不说话,是因为大家谦虚。你一个刚出道的小屁孩子,在朝廷上当众给人下不来台,人家不恨死你了?我要是死了,估计你也活不了几天了。”士会气哼哼地说着,自己一辈子小心,儿子这么不懂事。
士燮明白了。
士会经常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报仇机会来了
大权在握,现在只差借口。
两年之后,借口终于找到了。
晋景公十一年(前年)春天,齐国入侵鲁国。卫国在鲁国的请求下攻击齐国,却被齐国击败。于是,鲁国的季孙行父和卫国的孙林父前来晋国求援。
巧合的是,曹国的公子首也来了。
于是,残奥会再次召开。
“马拉戈巴兹,早就想打齐国了,还记得当年的事情吗?”郤克有些气愤,还有些兴奋。
“打,打狗日的,我们都跟着晋国干。”那三个异口同声地说。
于是,郤克去找晋景公了,现在他是中军帅,说话的分量已经大不一样了。
“主公,齐国人入侵鲁国,又击败了卫国,现在两国使臣前来求救,为了保
护盟国,我决定出兵讨伐齐国。”有理有据,郤克说话底气十足。
“好吧,给你七百乘战车。”晋景公同意了,通常,中军帅的决定是不便反对的。
“主公,说笑吧?七百乘只是当年先君文公城濮大战的兵力,那时候有狐偃先轸栾枝魏犨等等那么多贤能,才能取得胜利。我们现在的才能跟他们没法比,简直给他们提鞋都不够资格。无论如何,八百乘。”郤克要求增加兵力。
“那好,八百乘。”晋景公同意了。
当年夏天六月,八百乘战车,晋军出发了,鲁国军队和曹国军队也从各自的国家出发,他们将与卫国军队会合,一同进攻齐国。其中,能够战斗的也就是晋国军队,其余三国军队重在参与。
出征的时候,上军帅荀庚请了病假,下军佐荀首也请了病假。
没办法,六卿变三卿了,倒也省事了。三军司马依然是韩厥,赵盾死后,他一直没有升迁的机会。作为赵盾最信任的人,韩厥让所有赵盾的继任者心有忌惮,郤缺、荀林父和士会都在刻意压制他。
韩厥是个聪明人,甚至不亚于士会。他知道,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忍耐。同时他也知道,升不上去未必就不是好事。作为一个缺乏根基的人,他特别明白“宁可杀错人,不能站错队”这句话的含义。所以,他竭力地各方面都不得罪。他知道自己在荀林父和士会的手中都不会有机会,所以他小心谨慎地隐忍着,根本不做任何幻想。
而现在,尽管郤克并没有提拔他,他还是感觉到机会来了。
晋国大军经过卫国,韩厥想起来自己第一次担任司马的时候,赵盾的司机被自己斩掉的往事。他突然想起,这是郤克首次领军出征,他会不会也需要一个倒霉蛋?韩厥认为郤克需要。
想到这里,他开始仔细观察起来。
俗话说: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很快,一个倒霉蛋被找到了。
——韩厥杀人
一个军官违反了军令,这个人叫什么以及违反了哪一项,史书上并没有记载清楚。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找到了这么一个倒霉蛋。
抓住了这样一个倒霉蛋,韩厥几乎要笑出来,因为这个倒霉蛋和上一次的那个倒霉蛋简直就是一个人,上次的是赵盾的御者,这次这个是郤克的亲戚。
“砍了。”韩厥没有丝毫犹豫,他的概念里,这是郤克故意放出来的倒霉蛋。
可是,韩厥错了,郤克根本就没有想过这样的办法,这完全是一件偶然事件。
“什么?要杀?”当郤克知道自己的亲戚要被韩厥砍掉之后,他吃了一惊,随后他决定亲自去救自己的亲戚。“快,赶快去救人。”
然而,郤克还是晚了半步,他赶到的时候,刀斧手的刀恰好落下去,火辣辣的人头正好落下来。
下一步,会发生什么?
“元帅,有何指示?”看见郤克过来,看见郤克吃惊和失望的眼神,韩厥知道,这次弄砸了。
在那一瞬间,郤克思绪万千。他想到撤了韩厥的职,可是没有理由;他想过痛骂韩厥一顿,可是也没有理由;他想过转身就走,可是又觉得很傻。猛然,他想起当年韩厥杀赵盾司机的故事,他恍然大悟:狗日的老韩,他在帮我啊。
“司马,我是特地来告诉你,不要因为这个人是我的亲戚,就对他网开一面,杀得好。来人,号令三军。”郤克下令,于是那个倒霉蛋的脑袋就上了竹竿。
“多谢主帅。”韩厥一身的冷汗,总算镇定下来。
从韩厥那里出来,御者问郤克:“元帅不是去救那人吗?怎么反而支持韩厥杀他?”
“嗨,杀都杀了,我就帮他分担一点批评吧。”郤克回答,似乎那人死得很冤似的,似乎自己很高尚——齐国君臣齐国和晋国,可以说是亲上加亲的国家,如今要开战了。究其原因,实际上就是因为那一次的残奥会开幕式。
两军在齐国的靡笄(音机)(今济南千佛山)相遇了,齐顷公亲自率军与晋国率领的四国联军作战。在齐顷公看来,晋国军队自从上次败给了楚军,已经是一支腐败的军队,根本不必怕他们。
双方下完战书之后,齐顷公决定要给晋国人一点颜色看看,同时也让齐军提升一下士气。
记得高固吗?就是那个出使晋国却半路逃回的人。不要小看了高固,他是齐国著名的勇士。
“高固,你走一趟晋军大营。”齐顷公给高固下命令。
高固这一次没有怕死,登车而去。
晋国军队完全没有想到对方竟然有人敢来踹营,结果被高固直接闯了进去,恰好遇上一乘晋国战车,高固从地上捡了一块大石头,一石头砸死了车上的战士,然后跳上车,用大戟顶着御者的脖子,俘虏了一乘战车回去,半路上还连根拔起了一棵桑树,一并带回了齐营。
于是,高固单车闯晋营的英雄事迹迅速传遍了齐军大营。高固得意地到处说:“欲勇者贾余余勇。”
这句话听起来有些绕口,意思是:有想要勇气的人吗?我还有多余的可以卖给他。
余勇可贾,这句成语就来自这里,见于《左传》。
第二天一大早,两国军队开始布阵,准备决战。
因为战场在鞍(今济南市西),因此这一战叫做鞍之战。
齐顷公的御者是邴夏,车右是逢丑父。
列阵完毕,齐顷公高喊:“余姑剪灭此而朝食。”(《左传》)
啥意思?姓余的姑姑?错。意思是:我们还是灭了敌人再回来吃早饭吧。
灭此朝食,这个成语来自这里。
喊了这个口号之后,齐顷公命令邴夏开始冲锋。于是,齐顷公一车当先,冲向晋军大阵,齐国军队紧随着冲了出去。
冲出去之后齐顷公才发现,自己的战马连甲都没有披上。可是这时候也没办法停下来披甲了,没办法,硬着头皮继续冲。
一国国君就这样稀里糊涂打起了前锋,齐顷公真是个很有趣的很性情的人。
晋国人的箭如雨点般射了过来,齐军战车被射倒许多。齐军也同样向晋军射箭,晋军大阵中也有许多人中箭倒下。奇怪的是,齐顷公毫发无损。
晋军大阵,郤克的御者是解张,车右是郑丘缓。
当齐国人突然开始冲锋之后,郤克下令擂鼓迎敌,他本人也开始擂鼓。
齐国人的箭射了过来,解张被箭射伤了右边的胳膊,随后,郤克的胳膊也被箭射伤。
“我受伤了。”郤克大声喊,他非常紧张。
“不要怕,我一开始就伤了,我把箭折断就接着驾车,右边的车轮都被我的血染红了,我看,你还是坚持一下吧。”解张大声喊。
“是啊,只要有危险,我就下去推车,坚持啊。”车右郑丘缓也说。
郤克没有说话,不过他的鼓声越来越慢,他有些坚持不住。
“主帅,我们军队就是随着我们的鼓声和旗子冲锋的啊。只要没有死,就要坚持啊。”解张吼了起来,他用左手挽着缰绳,转过身来,用受伤的右胳膊从郤克的手中接过一个鼓槌,一边赶车一边击鼓。
解张一只手是无法控制住战马的,何况他还转过了身子。战马奔跑起来,丝毫不受控制。于是,晋军主帅的大旗冲在了晋军的最前面,晋军都看到主帅一身是血,胳膊上带着箭还在击鼓冲锋。
“冲啊。”晋军士气大振,开始冲锋。
两军相交,到底还是晋国军队要强一些,齐国军队抵挡不住,大败亏输。
韩厥始终在盯着齐顷公的战车,齐军溃败,韩厥决心要捉住齐顷公,那样的话,自己就没有理由坐不到卿的位置了。
韩厥担心追丢了齐顷公,于是自己去驾车,让御者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齐顷公一路狂奔,却发现一乘晋国战车紧追不放。
“快射后边车上的御者,那人看上去是个君子。”邴夏对齐顷公喊道。
“知道是君子还射他?不射。”齐顷公这人其实很可爱,他拒绝射韩厥,操起箭来射车左,其实那才是御者。
别说,齐顷公的箭术非常高明,一箭出去,直接把韩厥的司机给射下去了。
看看还在追,于是再射一箭,把车右给射死在车上了。
现在,战车上只剩下韩厥一个活人,还怎么追?追上了有什么用?
正在这个时候,有人高喊:“司马,司马,等等我。”
韩厥一看,是晋国大夫綦(音奇)毋张。綦毋张的御者和车右都战死了,战车也翻坑里了,正好来跟韩厥搭伙。綦毋张,綦毋姓的始祖,尽管这个姓的人现在已经很难找到。
二合一,韩厥又有了信心。
“喂,前面的箭术很好,你躲在我身后,把车右扶正了,迷惑他们。”韩厥出了个招数,免得綦毋张再被射死。
就在这边折腾尸体的时候,前面齐顷公和逢丑父趁机换了位置。为什么换位置?因为齐顷公的箭射完了。
跑到华泉这个地方,出问题了。
齐顷公的马被树枝挂住了,马车不得不停了下来,逢丑父跳下车来去推车,结果根本推不动。原来,昨天晚上逢丑父被蛇咬了胳膊,好在蛇的毒性不太强,没有要命,但是胳膊完全使不上劲。
韩厥的战车赶了上来。
紧接着,要上演的是一出春秋时期臣子俘获国君的正规程序。
韩厥跳下战车,綦毋张则依然留在车上,张弓搭箭保护韩厥。韩厥走到齐顷公的战车前,躬身施礼,从怀里掏出一个酒杯和一块玉,这都是给国君的礼物。
然后韩厥说:“蔽国国君派我们来为鲁国和卫国求情,并且告诉我们不要进入齐国的国境。不幸的是我们恰好遇上了,我也不敢逃避,否则就是给两国国君丢人了。虽然我没什么才能,我还是很愿意代替您的御者,为您驾车。”
说得多么客气啊,多么给人面子啊,什么是为您驾车?就是请您跟我回晋军大营的意思。
韩厥为什么能从怀里掏出酒杯和玉呢?很显然,他是早就准备好了要活捉齐顷公的,多么有心的人啊。
齐顷公有点傻眼,尽管自己这边多一个人,但是御者武功不行,逢丑父用不上力,而对方是两员大将,还有弓箭伺候着。要被活捉,那是不甘心的;要逃跑,估计也跑不掉,而且丢不起那个人。
怎么办?那一刻,齐顷公也是百感交集。
“逢丑父,给我打点水来喝。说你呢,还愣着干什么?”逢丑父说着,一脚把齐顷公给踢下车去了。
齐顷公愣了一下,立即回过神来,刚才自己跟逢丑父换了位置,现在逢丑父是让自己趁机逃跑啊。齐顷公没有犹豫,转头就走。
韩厥上当了,他以为打水去的是逢丑父,因此没有去追他。
“好,我跟你们走。”稍等了一阵,逢丑父说,然后自己跳下车来,上了韩厥的车。
“哎,小心。”韩厥恭恭敬敬把逢丑父扶上车,高高兴兴驾着车回去了。
“元帅,别打了,我把齐侯给请来了。”回到晋国大营,韩厥高声喊道。
郤克早已经回来,他要包扎伤口。战场上总指挥的任务,暂时就交给了栾书。
尽管士燮的职位在栾书之上,但是栾书更有战斗经验。
伤口刚包扎好,就听见外面韩厥说俘虏了齐顷公,郤克腾地站了起来。
“奶奶的,看你怎么说?”郤克自言自语,不过他也掏出来一个酒杯和一块玉,没办法,这是规矩,即便你很恨对方的国君,礼貌还是要有的。即便你要羞辱对方的国君,也只能用不带脏字的话去骂他。
什么叫春秋笔法?说白了就是骂人不带脏字。
这边刚准备好,逢丑父就进来了,随后是韩厥和綦毋张。
“元帅,我们把齐侯请来了。”韩厥说。
“齐侯?在哪里?”韩厥不认识齐顷公,郤克认识啊,他甚至还认识逢丑父。
“这不是吗?”韩厥反问。
“这哪是齐侯啊,这是逢丑父啊,嗨。”郤克失望极了,把酒杯和玉又揣回怀里了。
“啊”韩厥和綦毋张目瞪口呆,费半天劲,弄回来一山寨版的。
逢丑父看着愤怒的郤克和垂头丧气的韩厥和綦毋张,得意地笑了:“老郤,这不怪他俩啊,是我跟我家主公换了位置,骗了他们两个人。”
韩厥和綦毋张恍然大悟,原来去打水的那伙计才是齐顷公。
“姥姥的,骗我们?骗我们就是骗晋国人民,来人,拉出去砍了。”郤克恼羞成怒,就要杀人。
“哎,慢着。自古以来,还没有代替国君受难的人,现在这里有一个,这么高尚的人,你们要杀掉他吗?”逢丑父急忙说,大义凛然的样子。
郤克一听,有道理啊。
“嗯,杀这样的人是不吉利的。这样的人是模范啊,怎么能杀呢?算了算了。
司马,你们也辛苦了,陪老逢去后面帐篷喝酒去吧。”郤克不仅放过了逢丑父,还酒肉招待,恰好逢丑父还没吃早餐呢,没有灭掉敌人再吃早餐,成了被敌人灭掉再吃早餐了。
春秋的祖先们啊,真的很纯真。
再说齐顷公,逃跑之后正好碰上齐国的战车经过,于是又上了车。
“不行,老逢替我被捉了,郤克一定会杀了他,我要去救他回来。”齐顷公倒是个很讲义气的人,也不管身边的人劝他不要去,直接回头杀向晋军,跟随他的齐军没办法,也只好跟着杀回去,总共也就十多乘战车。
晋国人就觉得奇怪,齐国人都败了,怎么又杀回来一个小分队呢?
“哎,伙计,怎么回来了?”晋国士兵们问。
“逢丑父代替齐侯被捉了,齐侯要回来救他。”齐国士兵实心眼,直接招供了领头的是齐顷公。换了别的朝代,晋国士兵就该一拥而上,活捉齐顷公去请赏了。
可是,别忘了这是春秋。
“够义气啊,兄弟们,让开让开让开。”晋国士兵们顿时对齐顷公敬佩得不得了,纷纷让路。
齐顷公在敌人阵中三进三出,毫发无损,不过最终也没有找到逢丑父。
齐顷公这样的国君,真是可遇而不可求啊。
战败了,怎么办?除了求和,没有别的办法,自古以来都是这样。
派往晋军求和的是国佐,还有一个名字叫做宾媚人。
“我们可以把灭掉的纪国的宝物给晋国,把侵占鲁国和卫国的土地还给他们,只要你们撤军。”国佐给出了求和的条件。
“不行,你们要让萧太后到晋国做人质,还要把齐国的道路都改成东西向的,以便今后我们的战车随时通行。”郤克当即表示不同意,提出了两条苛刻的条件。
“老郤啊,不要欺人太甚了。晋国和齐国是同等级的国家,你们多数国君的老娘都是齐国人,晋国国君跟齐国国君就是表兄弟,我们的太后就是你们的太后,你这样的要求就等于让你们的太后去做人质一样,你这不是胡扯吗?你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我们已经表达了足够的诚意,如果你们还不满足,那么,把战场打扫干净,在城前给我们留一块列阵的地方(《左传》:请收合余烬,背城借一。),我们再决一死战。”国佐的回答很硬,很有骨气,如果你们提出无理要求,只好跟你们拼了。
背城借一,这个成语来自这里。
郤克愣住了,他没想到齐国人这么硬。
“元帅,算了,和平万岁吧。既然齐国人已经答应了给你们宝物和归还我们的土地,也差不多了,困兽犹斗啊,别把他们逼到绝路上啊。”卫国的孙林父和鲁国的季孙行父都来讲情,他们的算盘很清楚啊,如今要是得罪齐国人得罪得太重了,今后还保不定怎么报复自己呢。
“好吧。”郤克答应了。
战争结束了,郤克的一口闷气终于出来了。
——谦虚和假谦虚
晋国大军凯旋而归,晋国首都人民夹道欢迎。
在这些欢迎的人中,一个老头住着拐杖,焦急地等待着。直到最后一乘战车进城,老头的表情才松弛下来。老头挥了挥拐杖,战车上的将军急忙跳了下来,快步走过来。
“你不知道我在盼望你回来吗?怎么不早点回来?”老头说,似乎很不满意。
“军队凯旋回来,国内的人肯定是夹道欢迎。如果先回来,肯定特别引人注目,得到的欢呼也是最多的,那岂不是要抢主帅的风头?考虑到这个,所以我不敢先回来。”将军说。
“儿啊,你如此懂得谦虚有礼,我们家可以免于灾患了。”老头说。
老头是谁?士会;将军是谁?士燮。
士家父子真的很有趣啊。
回国之后的第二天,晋景公接见三位卿。
“这次大胜,都是你的功劳啊。”晋景公首先表扬郤克。
“这完全是主公的教导和三军的努力啊,我有什么功劳呢?”郤克谦虚地说。
“这次大胜,你功劳最大啊。”晋景公表扬士燮。
“这完全是郤克主帅指挥得当,荀庚平时练兵有法的结果啊,我有什么功劳?”士燮同样谦虚。
“这次大胜,你功劳最大啊。”晋景公表扬栾书。
“这完全是中军和上军的力量,我有什么功劳呢?”栾书也很谦虚。
看来,在权力斗争中,每个人都学精了。
权力斗争金科玉律第十九条:把功劳推给自己的上级。
副一条:不要和下级争功,
第一一五章 有情人终成眷属
战胜了齐国,晋景公非常高兴。通过这次战争,晋国在整个北方的形象大大改善,齐国臣服了,鲁国和卫国亲近了,重振霸业看来是大有希望了。
“楚国现在怎样了?”晋景公自然想起楚国来了。
想什么,就来什么。
想着想着,楚国来人了。
谁来了?巫臣。巫臣为什么来了?因为一个伟大的爱情故事终于有了圆满的结局。
下面,我们来看看巫臣的爱情故事吧。
——楚国爱情故事
夏姬回郑国已经六年时间了,巫臣在六年的时间里一直在找机会,找万无一失的办法把夏姬娶回家。可是,一直没有这样的机会,也没有这样的办法。
直到楚庄王鞠躬尽瘁,巫臣竟然没有能够把夏姬娶到手,六年的大好光阴就这样过去了。一个非常糟糕的小道消息传来,说是子反准备向夏姬求婚了。庄王在的时候,他不敢;庄王不在了,他要行动了。
“时不我待啊,再不动手,就成了给子反作嫁衣了。”巫臣很急,他知道自己必须要作决断了。
机会在恰当的时间到来。
楚共王决定邀请齐国一同进攻鲁国,于是派巫臣为特使前往齐国。
“国家诚可贵,自由价更高;若为爱情故,二者皆可抛。”巫臣下定了决心,他要做一件不能再回头的事情。
巫臣带着使团上路了,还带着大量的财物。
“带这么多财宝去哪里?”有人问。
“去齐国啊,去大国,聘礼当然要多得多。”巫臣说,事实上,不仅带了大量的财物,还带着儿子。
出边境的时候,遇上了申叔时和他儿子申叔跪,打过招呼之后,申叔跪悄悄地对自己的父亲说:“你看巫臣,带了这么多东西走,还有一种约会前的喜悦,我看,他是不准备回来了。”
“不会吧。”申叔时说,因为他已经老了,他已经感受不到巫臣的那种喜悦,而申叔跪正年轻,正跟隔壁的女儿约会呢,所以他一眼就看出来了。
到了郑国,巫臣找到皇戌,通过皇戌把夏姬从后宫里接了出来。
“小夏。”
“臣臣。”
千里有缘来相会,不是情人不聚头。
那一刻,春风遇上了雨露,干柴点燃了烈火。那一刻,有情人终成眷属,是姻缘总要际会。
两个人紧紧地抱在了一起。
“我等了你六年了,你怎么才来?”夏姬悠悠地说,泪花闪动。
“我,我不是来了吗?你看你,六年不见,一点也不显老,真是去年二十,今年十八啊。来,亲一个。”
“该死的,嘴这么甜。”
打情骂俏,算一算,年龄都不小了,还像年轻人一样打情骂俏。这,大概就是爱情的力量。
“咱们回家吧。”
“家?我带来了。”
“带来了?”
“是的,我们不能再回楚国了,子反一直在打你的主意呢。”
“那,我们去哪里?”
“晋国,只有晋国是安全的。”
“那你不是叛国?”
“为了你,为了爱情,叛国就叛国。”
就这样,巫臣让助手去了齐国,而自己带着老婆、孩子和家产到了晋国。
“好感人的爱情故事啊。”晋景公也为之感动。
于是,晋景公任命巫臣为邢大夫,把邢地给他做了采邑。
后来,巫臣带着夏姬投奔晋国的消息传回了楚国,子反气得暴跳如雷。
“大王,我们给晋国人送重礼过去,让他们把巫臣送回来,至少,也要让他们不用巫臣。哼,不能便宜了这个卖国贼。”子反恨巫臣恨得牙痒痒。
“算了,巫臣虽然这一次不地道,但是从前的功劳还不小。再说了,如果晋国认为他有用,我们送什么去也没用。”楚共王一口拒绝了,心里说:“别装得很爱国似的,无非就是抢女人抢输了。”
巫臣和夏姬的爱情故事到这里就有了一个完美的结局,不过还有一点后话要在这里交待。
以楚庄王讨伐陈国那一年为夏姬三十六岁,那么,整整九年过去,夏姬已经四十五岁。为了一个四十五岁的老女人,巫臣抛家舍业,不惜背叛祖国,这份爱情令人敬佩。而夏姬在这个时候依然容光焕发,美丽动人,可见得保养得有多么好。
到了晋国之后,夏姬竟然还为巫臣生了孩子,至少生了一个。巫臣和夏姬的女儿后来嫁给了叔向,而叔向是杨姓的祖先,后世杨姓多美女,是不是继承了夏姬的基因?
而夏姬作为高龄产妇,看来养生驻颜之道确实非同小可。
爱情故事讲完了,但是,巫臣的故事还没有讲完。
——郤克的实事
战胜了齐国,郤克志得意满,他甚至认为自己可以比得上先轸了,他决定要做几件实事。
下面,看看郤克作了哪几件实事。
第一件实事,帮助荀首把儿子荀罂换回来。
算起来,荀罂在楚国已经度过了整整九个春秋。九年里,由于找不到合适的中间人,始终没有能够把荀罂换回来。楚庄王的儿子公子谷臣也在荀首家里住了九年,日久生情,跟荀首混得好像父子一般了。至于襄老的尸首,已经完全成了一堆骨头。
巫臣来到了晋国,说到自己的爱情故事,才又让大家想起来这一桩九年没有完成的交换。
“找皇戌啊,他能给做中介。”巫臣提议。
于是,郤克派人去找郑国的皇戌,皇戌果然愿意帮忙,亲自去找楚共王,楚共王当即同意。
齐晋大战第二年的夏天,晋国和楚国各自放人,交易完成。
公子谷臣离开晋国的时候,与荀首挥泪告别。
“荀叔,有时间去楚国啊,我作东。”公子谷臣哽咽着说,九年啊,感情已经不浅了,荀首对他也不错。
荀首一直把公子谷臣送到晋国边界,说:“公子啊,一路小心,有时间回来看看。”
楚国这边,也很感人。
楚共王亲自设国宴为荀罂送行。
“让你在楚国呆了九年,你怨恨我吗?”楚共王问,共王的性格有些像成王,喜欢问这样的问题。
“两国打仗,我因为无能而成了俘虏。大王没有杀我,让我回去接受处罚,这是对我的恩惠,我为什么要怨恨呢?”荀罂回答,在楚国尽管不是太开心,但是日子过得也还不错,顶多是软禁。
“那你感激我吗?”楚共王又问,他好像总是很关心对方对自己的感受。
“两国交兵,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现在两国之间达成谅解,交换战俘。两国友好,跟我个人没有关系,我为什么要感谢大王呢?”荀罂觉得楚共王的问题有些可笑,也没客气。
“嗯,那你回去之后,要怎样报答我呢?”楚共王就像是一个拙劣的小报记者,遇上一个很拽的明星,拼命提这种无哩头的问题。
“我既不怨恨你,也不感激你。我们之间没有恩怨,也没有情仇,凭什么要报答你?”荀罂的回答很噎人,一点不给面子。
“不,就算是这样,也要把你的想法告诉我。”小报记者楚共王契而不舍,一定要得到一个雷人的答复,好回去发头条。
荀罂一看,自己够楞的,遇上更楞的了。看这架势,今天不回答这问题,别说国宴吃不上,能不能回家都说不定了。没办法,想了半天,这才回答。
“托大王的洪福,让我活着回家。就算回去之后被国君杀掉,我也算死而不朽了。如果国君不杀我,我父亲在祖庙里杀我,我也算死而不朽了。如果谁也不杀我,还让我继承家族世袭的官位,并且率领军队守卫边疆。那时候如果遇上大王,我也会竭力作战,即便战死也不后悔。这,就是我对大王的报答了。”
荀罂这段话简单说就是:放我回去,接着跟你干。
硬气,太硬气。
楚共王大概要的就是这个答案了,所以他很高兴。
王曰:“晋未可与争。”重为之礼而归之。(《左传》)楚共王感慨,意思是说晋国是不能与之抗衡的。于是,举行了很隆重的仪式为荀罂送行。
春秋就是这样,即便是交换俘虏,都这么动人,都这么让人感慨。
第二件实事,扩张。
尽管赤狄的多数部落已经被晋国灭掉,最强的墙咎如依然在。郤克决定,消灭赤狄残余。
于是,郤克联合卫国,向北讨伐墙咎如,一举灭掉了墙咎如,晋国疆土继续扩大,赤狄则基本被消灭。
第三件实事,扩编。
国家在扩张,人口在增长,当官的越来越多。
郤克明显地感受到,想当官的人太多,可是官位太少了。六个卿对于小国来说有点多,对于中等国家来说差不多,对于晋国这样的超级大国来说就实在是有点少了。
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盯着卿的位置,大把人整天在盼着现在的卿早点死,好给他们腾位置。怎么办?郤克决定给大家谋点福利。
在郤克的主导下,晋国由三军扩充为六军,新增加的三军分别是:新中军,新上军,新下军。韩厥、巩朔、韩穿、赵旃等人都如愿成为了帅佐。
那么,新三军的帅佐算不算卿?郤克说了:“奶奶的,不算卿的话,我整这事干什么?”
现在,晋国拥有六军,十二个卿。政治局常委会扩大了一倍。
因人设事啊。
如今的一百多个县长助理之类的事情,祖师爷就是郤克了。
前面说过,天子六师。晋国的军队编制与周王室平级了,对于尊周王以令天下的晋国来说,无疑是扇了自己一记重重的耳光。
郤克不管那些,大家高兴就好,反正又不是花自己的钱。
其实,晋军的兵力也只够四个军,好在反正也不用六个军一起出动。
——齐顷公的忽悠
刚扩完军,齐顷公来国事访问了。
两国君主在国宾馆宴会厅见面,政治局常委会作陪。正要举行互赠礼品的仪式,郤克一瘸一瘸地蹿了上去,对齐顷公小声说:“您此次来访,是为了对上次您老娘嘲笑我的事情道歉吧?那我们主公可担当不起啊。”
郤克的话,一半是嘲弄齐顷公,一半是告诉他别再提那事情了,那显得自己太没有风度了。
齐顷公看他一眼,没说话,心说:“再说什么,你也是个瘸子啊。老子道了歉,你的腿就能直过来?”
宴会上,两国领导人就当前的国际形势进行了深入的探讨,回顾了两国几百年来的裙带关系,表示,这条裙带要越结越结实,两国人民要世世代代友好下去。
说这些套话废话的时候,齐顷公的眼睛总是去盯着一个人,他觉得这个人很面熟。最后,那个人被盯得不好意思了,主动站了起来。
“您还认得我吗?”
“嗯,衣服不一样了。”
“当初我之所以冒死追赶您,就是为了今天两国君主相见言欢啊。”那人说着,举杯相敬。
那人是谁?新中军主帅韩厥。
“啊,我有一个请求,不知该说不该说?”酒过三巡,齐顷公很小心地问晋景公。
“啊,请说。”
“这个,以晋国的实力,当今天下恐怕也就是楚国可以匹敌。而晋君的德行,那绝对在楚王之上。说句心里话,从前跟晋国作对,那真是瞎了眼。现在我们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跟着贵国混了。我想啊,王室衰落了,楚国都称王了,晋国为什么不能称王?所以,我请求您称王,您要是当了晋王,我们跟着您混也面上有光啊。”齐顷公说了一通,归结为一句话:请晋景公称王。
在场所有人都吃了一惊,说实话,还真没有人想过这件事情。
“这个,这个,不太好吧?”想了半天,晋景公没想明白,期期艾艾地说。
“有什么不好?你要不好意思,我来牵头,鲁国卫国陈国等国家响应,谁敢放个屁?”齐顷公说话倒快,晋景公话音刚落,他的话就出来了。
“这个,大家怎么看?”晋景公问大家。
郤缺没有说话,他觉得这个提议有一定的可行性。
士燮和栾书也没有说话,他们在捉摸晋景公的心思。
这个时候,有一个人说话了。谁?
“主公,两个字,不可;三个字,万万不可。”说话的是韩厥,大是大非面前,他异常清醒。“如果我们称王,那我们跟楚国还有什么区别?我们跟王室是同宗,如果我们称王,比楚国还要恶劣。我们如今之所以能够号令诸侯,就因为我们尊王。如果我们自己称王,谁还会拥护我们?”
晋景公恍然大悟,他点了点头。
看见晋景公点头同意,韩厥底气更足,转而对齐顷公说:“齐侯,我家主公德行不够,我觉得您的德行不错,不如您称王,您看怎样?”
“这这,这怎么敢?啊,喝酒喝酒。”齐顷公听出韩厥话中的讽刺,连忙转移话题。
到现在,其实每个人都明白了,齐顷公这个建议绝对是不怀好意。
“忽悠晋国人?你还嫩点。”晋国人都这么想。
——权力重新分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