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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国藩(上中下

_17 曾国藩 (现代)
“先生,请问检身之要、读书之法究在何处?”曾国藩十分恭敬地向唐鉴请教。
“当以《朱子全书》为宗。”唐鉴抚摸着垂在胸前一尺有余的银须,腰板挺得笔直,不
加思索地回答,“此书最宜熟读,即以为课程,身体力行,切不可视为浏览之书。检身之
要,我送你八字。即检摄在外,在‘整齐严肃’四字;持守于内,在‘主一无适’四字。至
于读书之法,在专一经;一经果能通,则诸经可旁及;若遽求专精,则万不能通一经。比如
老夫,生平所精者,亦不过《易》一种耳。”曾国藩听了镜海先生这番话,有昭然若发懵之
感。
“古今学问,汪洋若大海,弟子在它面前,有如迷路之孩童,不知从何处起步。”关于
检身、读书,曾国藩思索多年而不得要领,唐先生居然八个字就为其提纲挈领了。在唐鉴面
前,曾国藩深觉自己学问浅陋,他继续请教,“先生,请问这为学之道?”
“为学只有三门。”国藩的提问刚落,唐鉴便以明快简捷的语言作了回答,“曰义理,
曰考核,曰文章。考核之学,多求粗而遗精,管窥而蠡测;文章之学,非精于义理者不能
至。”
“经济之学呢?”一心想要经邦济世的曾国藩急着问。
“经济之学即在义理中。”唐鉴的答复明确而肯定。
“请问先生,经济宜如何审端致力?”
“经济不外看史。古人已然之迹,法戒昭然。历代典章,不外乎此。”
经唐鉴逐一指点,曾国藩于学问之道和修身之法似乎一下子全明朗了。唐鉴又告诉他,
督促自己修身的最好办法是记日记,并说倭仁在这方面用功最笃实,每日自朝至寝,一言一
行,坐作饮食,皆有札记,或心有私欲不克,外有不及检者皆记出。又说自己记日记一一如
实,决不欺瞒,夜晚与老妻亲热,亦记于日记中。曾国藩听后心中暗自发笑,也佩服老头子
诚实不欺的品德。
自从跟着唐鉴学义理之学后,曾国藩开始对自己的一言一行严加修饬,并立下日课,分
为主敬、静坐、早起、读书不二、读史、写日记、记茶余偶谈、自作诗文数首、谨言、保
身、早起临摹字帖、夜不出门十二条。又作《立志箴》《居敬箴》《主静箴》《谨言箴》
《有恒箴》各一首,高悬于书房内。朋友们见了,无不钦服。
这一天,曾国藩带着日记,又去碾儿胡同谒见唐鉴。唐鉴审读他的日记,见满纸都是痛
骂自己不成器的话,很是满意。翻到二十二日的日记,看上面写道:“自今日起改号涤生。
涤者,取涤其旧染之污也;生者,取明袁了凡之言‘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以后种
种,譬如今日生也’。”唐鉴称赞:“有志气!涤生,望你今后涤旧而生新。”
唐鉴翻到二十八日那一页,见上面写着:“昨夜梦人得利,甚觉艳羡。醒后痛自惩责。
谓好利之心至形诸梦寐,何以卑鄙若此。真可谓下流矣。”唐鉴面露欣色说:“好!就要这
样不讲情面地痛骂,方才改得掉恶习。”说罢,转过脸来审视曾国藩,问:“足下昨夜所梦
何事?”
“昨夜梦见何绍基放广东正考官,考完回来,得程仪五千两,皇上又赏他一千两,私心
甚是羡慕。”曾国藩红着脸嗫嚅。
“这是好利之心未全然湔除之故。”唐鉴一本正经地说,“《中庸》上讲:‘莫见乎
隐,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独也。’君子之可贵,就在于慎独。‘独’尚能审察,世人能见
之不善岂敢为乎?涤生,你今日回去,就作一篇《君子慎独论》,下次带给我看。”
曾国藩满口答应着。临走,唐鉴又送他一本自著《畿辅水利》,一张亲笔楷书条幅:
“不为圣贤,则为禽兽。只问耕耘,不问收获。善化唐鉴。”
跟了唐鉴一段时期,尤其在通读了他的《畿辅水利》一书后,曾国藩看出这位理学名臣
并不是埋首故纸、空谈心性的书呆子,而是关心民瘼,留意经济,学问渊懿,亦不乏谋略的
能吏。同样,唐鉴也知道曾国藩是老成深重、极有心计的干才。以后,唐鉴、国藩师生之间
往往探讨程朱之学少,推究兴衰治乱的历史多。唐鉴从江宁来,又多年历任地方官,深知民
生疾苦。他觉察到大乱将至,常在密室中鼓励曾国藩以天下为己任,多读史书,浏览舆地图
册,钻研兵法,以备来日大用。曾国藩将唐鉴视为黄石老人,而唐鉴也以张良期待曾国藩。
道光二十五年,唐鉴致仕。回善化老家住了一年之后,应友人之邀,到江宁主讲金陵书
院,很快名震江南,甚受士子们的敬重。咸丰二年七月,唐鉴奉召入京。两个月内,咸丰帝
召见十四次,极耆儒晚遇之荣。在第十四次召见时,咸丰帝向唐鉴垂询对付太平军的事。唐
鉴鉴于江忠源的楚勇,在全州蓑衣渡获胜及保卫长沙的战功,向咸丰帝提出各省仿嘉庆朝办
团练的成法组建团练,并提出先在湖南举办。同时向咸丰帝力荐曾国藩可大用,请皇上任命
曾国藩为湖南团练大臣,授予他便宜行事之权。出于对曾国藩的深刻了解,唐鉴对咸丰帝
说,曾国藩翰林出身,久任京官,对地方事不熟悉,刚开始时会有不顺利,请皇上自始至终
信任他。唐鉴以自己一生名望向皇上担保,曾国藩必可成大事。
老夫子认认真真地用蝇头小楷写了一封长长的信,语气极为亲热,极为诚恳。他把这次
由江宁入京,皇上所给予的破格隆遇详细地介绍一番,特别把最后一次陛见,皇上的垂询及
自己的密荐写得更为生动。最后,老先生用动情的语言,回忆当初四合院内,师生切磋学
问、砥砺品性的情景。结尾尤使曾国藩感动:
涤生吾弟,当年在京都时,老夫即知贤弟乃当今不可多得之伟器。这次进京,凡所见之
昔日朋友,谈起贤弟道德学问、文章政绩,莫不交口称誉,老夫行将就木,亲见贤弟已成参
天大树,私心之喜慰,非常人所能理解。
老夫满腹话欲与贤弟倾吐,讵料伯母仙逝,贤弟已回湘上,奈何!
眼下洪杨作乱,三湘正遭涂炭。南望家山,不胜悲念。常言说“时势造英雄”,正因为
祸乱并发,乃英雄崛起之时,故老夫才向皇上竭力推荐,并以一生薄名为贤弟担保。所幸皇
上已简记在心矣。
孟子曰“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贤弟数十年来,已备尝人
世艰苦,现正当年富力强,担当大任之时,况贤弟素有以天下为己任之壮志,此为老夫所深
知。老夫往日与贤弟,一起读圣贤之书,讲经世之学,所为何事?岂不正是为今日拯黎民于
水火之中,挽狂澜于既倒之时!虽然,老夫亦知,今日办事,千难万难。但古人说得好:世
无艰难,何来人杰?此中道理,吾弟自明。老夫已矣,一生庸碌无能,今为衰朽残阳,虽有
报效之心,实乏济世之力。老夫常以晚年得遇贤弟而自慰。酬皇上厚恩,展生平怀抱。正当
时也,望吾弟好自为之。切切。
曾国藩拿着唐鉴的这封信,反复看了几遍,心潮澎湃,起伏不安。当年在先生安静的四
合院内,师生之间不知多少次探讨过历代的治乱兴衰,对张良、陈平、诸葛亮、王猛、谢
安、魏征、房玄龄、范仲淹、司马光、张居正等人的辉煌相业,神往不已。也曾暗暗下了决
心,今生一定要入阁拜相,干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让史官将自己的业绩记在青史上,激励
后世读书人。他想起谢绝张亮基相邀之事。正是要自己办大事的时候,为何如此瞻前顾后、
疑虑重重呢?“世无艰难,何来人杰?”唐鉴的话像闷雷一样,在耳边沉重地响起。“国藩
啊国藩,平素漫自矜许,当时机来到之时,你却畏葸不前,害怕困难,这不是懦弱无能
吗?”曾国藩捧着唐鉴的来信,在椅子上正襟危坐,对自己提出了严厉的责问。
三接到严惩岳州失守的圣旨,张亮基晕死在签押房里——
正当曾国藩在罗泽南的感染和唐鉴的激励下,对办团练跃跃欲试的时候,太平军的一次
大捷,震撼了湖南全省九府四州,也狠狠地给曾国藩当头一瓢冷水。
太平军撤出长沙后,由宁乡进入益阳,从临时搭成的浮桥上渡过资江,在桃花仑迎击向
荣所统率的尾追清军,大获全胜,阵斩清总兵纪冠军,杀死兵勇七八百人。向荣败退宁家
铺。
这时,资江水大涨。洪秀全下令全军集中一切船只,将所有粮草辎重装在船上,浮江而
下。另由翼王石达开率七千人马,由陆路护船前进,取道三里桥、兰溪市、西林港至王家坪
上船,最后,全体人员由临资口进入湘江。
在益阳动身之前,洪秀全派遣两名拜上帝会的老兄弟,悄悄潜入岳州城,与巴陵人晏仲
武接上头。晏仲武是当地渔民中的头领,为人有心计,有胆量。一年前,广西拜上帝会的重
要成员杜子婴,在巴陵购地建房,暗中从事反清活动。晏仲武与之联系密切,后一同随往广
西,加入拜上帝会。永安建制时,晏仲武被封为岳州军帅。他在岳州积极发展会员,许多渔
民参加了拜上帝会,形成一股不小的势力。
在临资口江面上,洪秀全命令绕过湘阴县城,直接挺进岳州府。当太平军围攻长沙的时
候,湖北巡抚常大淳害怕太平军北下武汉,派提督博勒恭武驻防岳州。临湘知县张开霁急忙
驻防羊楼司,吴南屏之弟、巴陵绅士吴士迈强募渔民二千人组建水营驻防土星港。这二千渔
民中有晏仲武手下三百多个兄弟,在太平军的战船驶进土星港时,这三百兄弟一齐哗变,土
星港水营顷刻土崩瓦解。博勒恭武和岳州知府廉昌、巴陵知县胡方穀、参将阿克东阿闻讯仓
皇逃走。晏仲武乘机在城里起事,击败清军副将巴图,夺得仓库中三万两银子军饷,并一举
拿下梁夫岘、隆奉庵、黄福滩等要地。太平军顺利进驻岳州城。
太平军在岳州缴获大批饷糈、火药、枪械,并意外地发现三十门吴三桂留下的铜炮。这
批铜炮封存在武库中,从来没有人过问,擦去锈迹灰尘后,依然锃亮耀眼,十分令人喜爱。
装上火药一试,效果极佳。这三十门大炮的发现,和药王庙明朝传国玉玺的发现一样,极大
地鼓舞了全军的士气。大家都认为,这是上帝为太平军打天下所保存的武器。几天之间,岳
州城内城外投靠太平军的人络绎不绝,队伍迅速由五万扩大到十万。洪秀全又任命近日投靠
的、原停泊在岳阳楼下的祁阳商船主唐正财为典水匠,职同将军,正式建立水营。
水师也由五军扩为九军,共一万五千人。这时,太平军从诸王到普通士兵,人人喜气洋
洋,军威大振。全军在岳州城休整十天,然后在一片鞭炮锣鼓声中,顺流向武昌进发。
岳州失守的奏折以日行六百里的速度报告朝廷,咸丰帝大为震怒,立即命军机起草,颁
布上谕:一、巴陵知县胡方穀、参将阿克东阿即行处斩;二、岳州知府廉昌监候秋后处决,
博勒恭武革职拿问;三、任命两广总督徐广缙为钦差大臣、署理湖广总督,即赴武昌防守,
原湖广总督程矞采革职。
张亮基拜读上谕后,两眼滞呆,双手冰凉、仿佛眼前摆着的不是煌煌圣旨,而是胡方
穀、阿克东阿、廉昌血淋淋的头颅。一整天,他茶饭不思,六神无主,像木偶似的坐在签押
房里。岳州失守的凶讯沉重地压在巡抚衙门的上空,衙门内外死一般的沉寂,庆贺长沙解围
的欢乐气氛,已被彻底扫荡干净。张亮基眼前浮现出几天前长沙城激战的惨象,幸亏长毛主
动撤走,否则,长沙城的命运会和岳州城一样。但长毛用兵狡诈,说不定哪天又会突然挥师
南进,攻下长沙。那时自己的这颗头颅不是被长毛砍下,便是被朝廷砍下。张亮基想到这
里,眼前一黑,从太师椅上摔了下来……
“好了,终于醒过来了!”当张亮基睁开双眼时,看见夫人正垂泪守候在他的身旁。他
这才发现自己已躺在卧房里。天已黑了,烛光下,依稀看见潘铎、江忠源、左宗棠等人站在
卧榻四周。张亮基招呼他们坐下。
“岳州失守,皇上震怒,诸位都已看到上谕,真令人痛心啊!”喝下一口参汤后,张亮
基的精神好多了。
“胡方穀等弃城逃命,上负朝廷之寄托,下违大人之军令,杀头不足恤;请大人不必忧
伤,务望保重。”江忠源很鄙夷胡方穀等人的行为。他心里想,这样的人,如在我的手下,
不待朝廷下令,早就先把他杀了。
张亮基点点头,说:“我并不是怜恤他们。身为一城之主,临阵脱逃,理应斩首,以肃
国法军纪。我是在想,将士们如何这般不中用,任长毛横冲直撞。现在长毛并未撤离湖南,
保不定他们哪天又回过头来打长沙。湖南境内的兵祸何日是了啊!”
“长沙的戒备不能松。”潘铎和张亮基有同感。
左宗棠没有作声。对岳州失守、守城文武出逃一事,他认为不屑一提。在他的心目中,
那些人不过是一班酒囊饭袋而已,本来就不够资格担此重任。是谁把这批废物提拔上来,安
置在这个重要的位子上呢?还不是朝廷的决定!现在出事了,杀他们来出气,有什么用呢?
第一个该谴责的,是中枢那些决策者们。无用之辈占据要津,自己满腹经纶,连个进士都没
取中。他越想越气,干脆紧闭双唇,不发表意见。
又喝下两口参汤,张亮基的精神全恢复了。他想,正好趁着大家都在这里,谈谈省里办
团练和请曾国藩出山的事,便把一份禀报递给潘铎,说:“今天浏阳县来了一份禀报。最
近,县里又闹出一桩大案。征义堂堂长周国虞杀了狮山书院廪生王应苹,封存粮仓,强迫有
钱人打造武器,准备造反。长毛已闹得天翻地覆了,再加上这些土寇又吵得各地不得安宁,
我们纵有三头六臂,也不能应付。前向,我跟诸位商量过团练的事,大家也认为全省都可以
仿照湘乡、新宁等县的样子,把团练办起来。一则可以抵御发逆的入侵,二则可以镇压当地
土寇,三则还可以清除奸细,整肃民风。这次岳州失守,关键原因是奸细在内部作乱,地方
失察。倘若没有晏仲武作内应,岳州城决不可能陷落。”
“晏仲武的事,早一个月前就有人告发过,我也札饬廉昌严加查访。谁知廉昌禀报说,
晏仲武办理水营卖力,一贯襄助官府,忠诚可靠,请求平息诽谤,奖励晏某,勿寒忠良之
心。真真糊涂昏庸,忠奸不辨!”潘铎气愤地说。
张亮基说:“各县办团练,全省要有一个人来总管。前向我们议定请曾涤生侍郎来主
持。早几天,他回信说要在家终制,不能出山。不知那是客气,还是真的不愿出?”
潘铎说:“曾涤生要在家终制,也是实情。人同此心,不可强求,那就再请别人吧!”
“你看请谁呢?”左宗棠望着潘铎问。
“如果没有更合适的人,还是请罗泽南到长沙来吧!”
“罗泽南威望浅了,不合适。”张亮基不同意。
江忠源说:“此事非涤生不可,别人谁都办不好。”
“也不是说除涤生外就没有第二人了。不过,目前从资历、地位和才具几个方面来看,
还只有曾涤生比较合适。”左宗棠一边浏览浏阳县的禀报,一边说,“关键是要弄清涤生不
愿出山的原因。依我看,潘大人刚才说的,尚不是主要原因,那只是推辞的理由。”
“你看真正的原因在哪里?”张亮基问。
“我看真正的原因,是涤生对自己办好团练一事没有信心。这也难怪,他虽然兼过兵部
左堂之职,其实并没有亲历过兵事。涤生为人,素来胆小谨慎,现在要他办团练,和兵勇刀
枪打交道,他不免有些胆怯,要找个人给他打打气才行。”
“季高说得对!要能找到一个涤生平素最相信的,又会说话的人去说动他,他是会出山
的。我了解他。他虽胆小谨慎,但也不是那种只图平平安安,怕冒风险的人。”江忠源说。
“能够把涤生说动当然好,谁去当说客呢?”潘铎问。
“我倒想起一个人。”左宗棠故意放慢语调。
“谁?”张亮基迫不及待地问。
“他是我的同乡,目前正丁忧在家,隐居东山梓木洞……”
“哦!我知道了,你说的是我的同年郭筠仙。”江忠源打断左宗棠的话。
“对!就是郭嵩焘。涤生与他的交往,又胜过与我和岷樵的交往。他去劝说,比我们几
个都合适。”
江忠源点头说:“涤生朋友遍天下,最知己者莫过于二仙——筠仙和霞仙,筠仙去一定
可以说动。”
左宗棠说:“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郭筠仙这人事业心极重,他想匡时济世,但又无领袖
群伦之才,只能因人成事。他正要依靠曾国藩做一番事业,所以他会全力相劝。”
江忠源笑道:“还是季高知人论世,高出一筹,涤生和筠仙的心坎,都让你摸到了。”
“上次请朝廷诏命曾涤生办团练的奏折,朱批大概也快发下来了。先让郭筠仙去劝说,
再加皇上的命令,不容他曾涤生不出山。”张亮基凄然一笑。
潘铎请张亮基好好休息一晚,便和江忠源、左宗棠一起退出卧室。当夜,左宗棠修书一
封,又顺便也给周夫人写了封家信。第二天一早,便派一匹快骑送往东山去。
四陈敷游说荷叶塘,给大丧中的曾府带来融融喜气——
郭嵩焘五年前中进士点翰林,还未散馆,母亲便病逝,几个月后,父亲又跟着母亲去
了,于是他母忧、父忧一起丁。太平军围长沙时,他估计马上就会到湘阴来,遂举家迁移东
山梓木洞。在幽深的山谷里,郭嵩焘诗酒逍遥,宛如世外神仙。
这几天好友陈敷来访,他天天陪着陈敷谈天说地,访僧问道。
陈敷字广敷,江西新城人,比郭嵩焘大十余岁,长得颀长清癯。陈敷为学颇杂,三教九
流、天文地理,他都曾用功钻研过;更兼精通相面拆字、卜卦扶乩、奇门遁甲、阴阳风水,
颇有点江湖术士的味道。
这天,郭嵩焘正与陈敷畅谈江湖趣事,家人送来左宗棠的信。
“这真是一句老话所说的:洞中方数日,世上已千年。”郭嵩焘看完信,十分感慨地
说,并随手将信递给陈敷,“我来梓木洞才多久,就好像与世隔绝了似的。不知季高已当上
巡抚的师爷,更不知涤生已奔丧回到荷叶塘。真正是神仙好做,世人难为。”
郭嵩焘说话间,陈敷已把信浏览了一遍,笑着说:“左师爷请你当说客哩!”
“我和涤生相交十多年,他的为人,我最清楚。这个使命我大概完成不了。”
“也未见得。”陈敷头靠墙壁,随随便便地说,“曾涤生侍郎,我虽未见过面,但听不
少人说过,此人志大才高,识见闳通,是当今廷臣中的凤毛麟角。他素抱澄清寰宇之志,现
遇绝好机会,岂会放过?我看他的推辞,只是做做样子而已。
筠仙此去,我包你马到成功。”
“兄台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郭嵩焘摇摇头说,“曾涤生虽胸有大志,但处事却极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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