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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国藩(上中下

_140 曾国藩 (现代)
是我从广东请来的匠师,他们从未见过您,硬吵着要我带来见见。”
“拜见中堂大人!”杨国栋身边十几个匠师们一齐喊道。
“各位先生免礼。”曾国藩满脸笑容地对工匠们说,“我是一个糟老头子,没有什么看
头。你们都是机器局的功臣,为国家作出了很大的贡献,我是特来看你们的。”
“曾中堂伟大!”一个在香港多年的中年匠师翘起大拇指,模仿洋人的口气称赞。更多
的匠师在曾国藩的面前都显得又激动又局促,感到手足无处放。一个黑发蓝眼白皮肤的青年
匠师大胆地冲出来,伸出双手握起曾国藩的手,唬得赵烈文、吴汝纶以及一旁的戈什哈忙围
过来。曾国藩毫不介意地与青年匠师拉起手,和蔼地问:“你是中国人还是外国人?”
青年匠师脸刷地红起来,不好意思地说:“我父亲是广东人,母亲是英国人。”
“怪不得你的眼睛是蓝色的。”曾国藩快活地说。
杨国栋走过来说:“大人,他前年才回国,在英国生活十多年,养成了洋人的习气,见
人就拉手,请大人原谅他不懂礼仪。”
“拉拉手也好,还显得亲切些。”曾国藩又转脸对青年匠师说,“你在英国生活十多
年,英文一定很好,你要把英文教给他们!”说着,用手指了指四周的匠师们。
青年匠师高兴地点了点头。曾国藩环顾四周,大声说:“各位先生,明天中午由我作
东,请大家来驿馆里共饮几杯,我们好好叙谈叙谈如何?”
“谢谢老中堂!”众人大出意外,纷纷向曾国藩鞠躬致谢。
待匠师们走后,曾国藩对容闳说:“明天中午宴请中国匠师,晚上,你代我把科尔、史
蒂文生等洋匠,还有翻译馆里的傅兰雅先生都请来,叫驿馆准备两桌好苏菜,我借花献佛,
也请他们一次。”
“太好了!”容闳欢喜雀跃。
晚上,容闳陪着科尔、史蒂文生、傅兰雅以及另外几名洋匠喜气洋洋地走进了机器局驿
馆。曾国藩特地换了一件绀色寿字团花夹缎长袍,头戴一顶黑呢嵌蓝宝石瓜皮帽,郑重其事
地在客厅里接见他们。当容闳介绍到傅兰雅的时候,曾国藩特地将这位蓝眼栗发、高大魁梧
的翻译家仔细地看了一眼,然后微笑着说:“久仰!先生所译的书对中国船炮制造起了很大
的作用。原以为先生总在五十岁上下,想不到竟这样年轻。有三十岁吗?”
傅兰雅以流利的中国话说:“谢谢中堂的夸奖,我不年轻了,今年三十二足岁了。”
“年轻,年轻,还是旭日方升的年华。”曾国藩一边笑着与傅兰雅谈话,一边招呼客人
们坐下。
侍役献茶毕,曾国藩端起茶碗对客人们说:“这是敝人家乡的洞庭君山毛尖,各位请尝
尝。”
说罢自己先喝一口。众人都轻轻地端起茶托,学中国士大夫的样子,将碗盖略微移开一
点点,右手捂着盖子,浅浅地抿了一口,然后将茶碗连托一起轻轻放回原处,异口同声赞
扬:“好!”傅兰雅又补充一句:“中国的茶比咖啡、可可都要好喝!”
曾国藩一一询问客人们,什么时候来中国的,生活习惯不,薪水够不够花。这些洋人的
中国话大半都说得不流畅,有的只简单答了几个字,有的用英语回答,再由容闳翻译,只有
傅兰雅可以应答如流。他于是代表众人说:“老中堂能于万几之暇来江南机器局视察,并特
为接见在局任职的外籍匠师,各人都感受到了中国政府的关怀。机器局对我们很照顾,建有
专门公馆,薪水在中国匠师的十倍以上,生活也还习惯,这里有做西餐的厨师。不过,大家
都说中国的饭菜更好吃。”
一句话,说得众人都笑了起来。曾国藩起身,伸出右手说:“那好,今天就请各位尝尝
苏州名厨的手艺!”
以讲究色泽艳丽、用料甜软出名的苏菜,早已令外国人垂涎,而今晚这两桌酒席更是琳
琅满目,美不胜收。如果说中国的科学技术在当时已远远落后于欧美各国的话,那么积数千
年聪明又会享受者的才智所创造出来的华夏饮食文化,却当之无愧地名列世界之首,令洋人
们在满桌珍羞面前自愧不如,给一向以万邦来仪自诩的天朝士大夫们赢得了脸上的光彩,似
乎可以抵消一部分来自战场和谈判桌上的耻辱。
桌上的每道菜都有一个极富中华文化色彩的名字,如八戒遇难——红烧猪肉、鲤跃龙门
——清蒸鲤鱼、苏武牧羊——
纯羊肉、众星捧月——肉丸蒸蛋、孙猴出世——油焖猴头、西施浣纱——波菜粉条汤、
哪咤闹海——炒鳝丝、丹凤朝阳——
清蒸全鸡、雄狮酣睡——清蒸瘦肉团,等等。当容闳一一为洋朋友介绍菜谱时,这些远
方的客人无不为中国的烹调艺术惊叹不已,他们仿佛已经看到了五千年古老文化的大略。
“这道汤叫做仙姑逢旧友。”最后,容闳指着正中一个白胎青花鼓形瓷碗说。
“仙姑逢旧友?”洋人们对这道菜的命名感到莫名其妙。
“请问容会办。”傅兰雅代表大家问,“这是什么意思,你能详细告诉我们吗?”
“好!”容闳微笑着说,“这是我国江浙一带一道有名的素汤,它的主要用料为蘑菇和
香菇。两种菇子混合用,汤味便格外的清香爽口。蘑菇取新鲜的,又叫鲜菇。香菇用的是干
货。因为它们属同纲同科,本是同类,于是鲜菇在这里遇到了去年的老朋友,这不是仙站逢
旧友了吗?”
众人似乎尚未明白过来,中国通傅兰雅已听懂了,他兴奋地说:“中国的语言真妙不可
言。‘鲜’与‘仙’音相近,‘菇’与‘姑’音相同,而‘仙姑’却比‘鲜菇’更讨人喜
欢。妙,妙极了!”
洋人们遂一齐笑起来。
曾国藩举杯笑道:“诸位先生为中国军火轮船的建造立下了汗马功劳,鄙人借这杯薄酒
略表谢意,并恳切希望诸位先生把自己的智慧才能都发挥出来,造出更多更好的枪炮兵舰,
大清国的历史丰碑将会铭刻各位的英名和功绩。”
客人们全都举杯,一饮而尽。
容闳频频向长期与他共事的洋匠们劝菜,大家吃得津津有味,赞不绝口。坐在曾国藩右
手边的傅兰雅说:“曾中堂,您知道吗,我是一个英国传教士。”
“我知道。”曾国藩一直很少吃喝,只是象征性地动动筷子。这时拿起手边的餐巾,慢
慢地擦着嘴唇,他对这个传教士闻名已久,很想与他谈谈。
“曾中堂,去年在天津发生的事件,无论对贵国而言,还是对法国、英国、俄国等欧洲
各国来说,都是一件不愉快的事。您奉贵国政府之命,处理这样一件棘手的事情,的确很不
容易。今天有这样一个好机会,使我们能够面对面交谈,我很荣幸。恕我冒昧,能向中堂请
教一些问题吗?”学贯中西、举止文雅的傅兰雅身上,典型地体现了英国绅士的翩翩风度。
他今年虽只三十多岁,却翻译了好几部重要的科学著作,在西学东渐的过程中作出了卓
越的贡献,深受东西方学术界的推重。
曾国藩对这位有真才实学的洋人很是赏识。他点点头,诚恳地说:“傅兰雅先生,与您
谈话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您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提出来,我们一起商量。”
“谢谢。”傅兰雅彬彬有礼地说,“请问曾中堂,您对教会是怎么看的?”
曾国藩说:“去年天津发生的事情,至今仍使我心头上如压重石,诚如傅兰雅先生所
言,那的确是一件令中外都不愉快的事。”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满桌客人全都放下杯
筷,倾耳聆听。“耶稣教、天主教信奉上帝,犹如释教普渡众生、道教羽化登仙一样,都以
劝人为善作为宗旨,故可为世人所接受。敝国对待教会的态度,傅兰雅先生和诸位在坐的一
定都清楚,是采取包容态度的。早在世祖爷、圣祖爷时期,汤若望、南怀仁等传教士便受到
破格隆遇,到圣祖爷晚年时,全国已建教堂近三百座,受洗教徒近三十万人。传教士把先进
的历法引进我国,还协助朝廷测绘了《皇舆全览图》,做了不少好事。他们也尊重中国人的
礼仪习俗,敬天法祖,彼此相处还算融洽。但可惜,后来教廷粗暴地干涉耶稣会在中国的传
教方式,而传教士又极不应该插手皇嗣继统大事,遂使得朝廷下决心明文禁教。近几十年
来,朝廷解除教禁,教会在中国内地大量传播,中国信教的人也与日俱增。遗憾的是,不少
传教士仗着本国强大的军事力量,在中国境内惹事生非。他们不遵中国法度,强占土地,欺
压中国百姓。这样,引起了中国人的普遍反感,不仅仅老百姓,连官吏士人也极不满。去年
天津发生的事情,直接导火线在迷拐幼童、挖眼剖心的传闻,当然,这是荒唐无稽的,但真
正的原因,是长期蕴藏在中国百姓心中的不满情绪。鄙人的态度,想必诸位都清楚,对天津
一部分莠民那种杀人毁堂,以至捣毁法国领事馆、焚烧法国国旗的野蛮做法是坚决反对的,
故而处决了十多个杀人凶手,赔偿了五十万两银子。于是鄙人便成了全国攻击的目标,被骂
为汉奸卖国贼。鄙人现在已是声名狼藉的人了。”
说到这里,曾国藩苦笑了一声,侍役递上茶来,他喝了一小口,继续说:“刚才傅兰雅
先生问鄙人对教会的态度。鄙人可以明确地说,那些仗势欺人的传教士,不能代表耶稣教、
天主教,因为耶稣教、天主教要人做善人,不做恶人。真正的传教士只会帮助中国人,而不
会欺压中国人。”
傅兰雅的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他带头鼓起掌来,科尔、史蒂文生等人也鼓掌,表示赞
同。曾国藩微笑点头致谢,又说下去:“好比傅兰雅先生是英国的传教士,他到我们中国来
以后,帮助我们翻译许多关于造炮制船的技术书籍,又把自己的学问传授给中国人,我以为
这才是真正信守教规、与人友善的传教士。因而当去年津案发生后,对于不少人主张关闭教
会,驱赶外国人出境的偏激言论,我是决不同意的。外国人中也有我们的好朋友,像科尔先
生、史蒂文生先生,以及在座的各位先生,不辞辛苦,帮助机器局造了这么多的枪炮子弹,
又为我们造的五艘战舰出了很大的力,你们就是中国人的好朋友!”
又是一阵掌声。科尔举杯起身,用生硬的中国话说:“让我们一起为曾中堂干杯!”
曾国藩站起,将杯子与大家的酒杯碰了一下。傅兰雅情绪激动地说:“曾大人,您是中
国了不起的人物,您对教会和传教士的看法与我们完全一致,尤其是您能开明大度地接受西
方的科学技术,胸怀博大地容纳西方专家,脚踏实地地为贵国的自强兴办工厂,制造船炮,
您比那些顽固死硬的守旧派和夸夸其谈的清议者高明百倍千倍。”
对于这个英国传教士、学者的友好讲话,曾国藩报之以真诚的笑容。眼前的傅兰雅以及
科尔、史蒂文生,与丰大业、罗淑亚都是洋人,对待中国的态度,却有天壤之别。是的,人
与人是不同的,中国人中有尧舜禹汤,也有共工蚩尤,有周公孔孟,也有管蔡盗跖。洋人也
是人。他们中间理所当然地有善恶之别,有良莠之分!
“诸位先生,我昨天对容会办下了死命令,要他在明年内造出一艘铁甲兵舰来,这有很
大的困难,还要仰仗诸位献智献力,攻克难关。”曾国藩说着起身,举起酒杯说,“我在这
里预先向各位先生敬一杯谢酒!”
史蒂文生说:“一定尽力。”
科尔说:“轮船厂可以造得出。”
“这我就放心了。”曾国藩再次把酒杯举了举,“大家一起喝了吧。祝各位与容会办他
们精诚合作,让鄙人有生之年能看到中国人造的铁甲船航行在江海上!”
喝完杯中酒后,满脸通红的傅兰雅兴冲冲地说:“谢中堂款待美意,我们几个人也备了
一件礼物,请中堂笑纳。”说完对着门外喊,“仲芳,叫他们把东西抬进来!”
喊声刚落,一个十八九岁的俊少年,迈着坚定有力的步伐从门外进来,对着曾国藩一鞠
躬:“卑职叩见老中堂大人!”
然后伸手向门口一招,只见四个工役抬着一个硕大无朋的圆球进来,圆球当中穿插一根
铁棒,铁棒下端是一个大铁板。圆球用白布做成,上面画着许多弯弯曲曲的线条和圈圈点
点。曾国藩的眼力已不济事,他看了很久,没有看出个名堂来。傅兰雅说:“仲芳,你给曾
中堂说说。”
仲芳走到圆球旁边,对曾国藩说:“老中堂大人,这是制造局全体洋人朋友送给您的一
件礼品,它叫地球仪。”边说边用手轻轻一拨,那球绕着铁棒转了起来。
地球仪!这真是一件新鲜把戏,曾国藩过去没有听说过。
“洋人朋友听说老中堂要来视察制造局,忙了几天,由傅兰雅先生指导,做成这个地球
仪,全世界各国各地都在这个球上。”
曾国藩背手来到圆球旁,问:“中国在哪里?”
“在这里。老中堂请看。”仲芳把地球仪转了半圈,熟练地找到了中国。
“上海呢?”曾国藩又问。
“这儿。”仲芳用手指在一个小黑点上。“这边就是海了。”
他边说边旋转圆球,手指画出了一条横线。”穿过大海,就到了科尔先生和史蒂文生先
生的家乡——美国。”
曾国藩凑过脸去看了一眼。仲芳又用手指画了一条线,落在一个曲线圈圈内,说:“老
中堂请看,这就是傅兰雅先生的家乡——英国。”
曾国藩边看心里边想:“好聪明的洋人,用一个球就把世界各国都包括进来了,要不了
半天,各国的地理位置就会记得一清二楚。”本欲大大地称赞一番,想一想,又把话噎了下
去,只是浅浅地一笑,说:“谢谢各位,我收下了。”
仲芳指挥工役抬下去。正要出门时,傅兰雅叫住了他。傅兰雅走过来,笑吟吟地对曾国
藩说:“曾中堂,我要向您推荐一个人才,这位聂仲芳先生今后一定可以成为贵国一位大企
业家,他很有经营管理的才干。”
聂仲芳进门的举止就已博得曾国藩的注意,这时又听傅兰雅如此称赞,便和气地问:
“聂仲芳,你这样轻的年纪,就受到傅兰雅先生的赏识,不简单呀!”
聂仲芳谦虚地回答:“这是傅兰雅先生对年轻人的偏爱,我其实什么能力都没有,只是
喜欢向傅兰雅先生和其他各位洋先生请教。”
“年轻人好学好问,就是最大的优点,凭这一点,今后就前途可观。”曾国藩望着这个
年轻人,亲切地问,“你是哪里人,父亲做什么事?”
“卑职名叫聂缉槻,贱字仲芳,湖南衡山人,父亲聂亦峰,在广东高州做知府。”
“你是聂亦峰的公子?”曾国藩颇为惊喜。
“老中堂认识家父?”聂仲芳吃了一惊。
“岂止认得,”曾国藩开朗地笑道,“你的父亲和我是多年的老朋友了!”
“真的?”聂仲芳乖觉地双膝跪下,叩头,“老伯受侄儿一拜。”
“起来,起来。”曾国藩笑道,“傅兰雅先生说你有经营管理之才,我这个做老伯的心
里也高兴,明天上午你到我这里来聊聊,我要看看你跟着容会办和各位洋先生学得怎样?”
曾国藩第三部——黑雨
三桐花万里丹山路,雏凤清于老凤声——
次日上午,聂缉槻来到驿馆拜谒曾国藩。他知道老伯是位严谨的理学名臣,便脱去素日
常穿的西服,换上一套簇新的长袍马褂,将备用的数据单从西式皮公文包里取出,放进袖口
夹层里。这一身打扮果然使曾国藩见了更觉顺眼。他自己则随随便便穿了一件旧布薄棉袍,
斜斜地靠在松软的藤椅上,完全是一副长者见晚辈的随和姿态。
“你父亲身体还好吗?”曾国藩端起茶碗,慢慢地吹了一口气。
“家父这两年也常生病,精神还不如老伯您健旺。”聂缉端坐在对面一张绒布沙发
上,茶几上放着一个精致的白底蓝花景德镇瓷杯,他没有想到要去动它。
“你父亲比我小几岁,功名不算太顺遂。”曾国藩像是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中,“他的
诗做得比我好。人也长得清秀,有南岳才子之称,为人豪放洒脱,大家都喜欢和他交往。谁
知科场蹭蹬,道光乙巳、丁未、庚戌一连三科都告罢,朋友们都为他叫屈,他自己倒无事一
样。咸丰二年壬子科,他高中二甲第八名,众人都以为他必入翰林院无疑。朝考下来,他喜
气洋洋地把诗拿给我看。诗写得真好,既有太白之才气,又有馆阁之庄重,场中诗少有做得
这样好的。谁料榜一公布,翰林竟没有他的名。我为他惋惜。他却笑着说,当县官也好,天
高皇帝远,我就是百里诸侯,平生才学都可以由我展布。仍旧是笑嘻嘻的,满不在乎。仲
芳,这就是你父亲年轻时的性格。”
曾国藩近来喜欢回忆往事,也喜欢跟年轻人谈往事。今天坐在对面的年轻人是个俊秀人
才,而所谈的又是他的父亲、自己的同乡老友,如此叙谈往事,不啻人生一种享受!
“家父可能正因为自恃才高,又对世事不在乎,才弄得做了二十年的官,至今仍只是一
个从四品知府。”聂缉槻想到同是年龄相仿佛的老乡,曾国藩已贵为大学士,而自己的父亲
却屈沉下僚,心中很不是滋味。他本想奚落父亲两句,但那将有失人子之道,必会招致老伯
的反感,便改为这样两句自认得体的话。
“你说对了一部分,但要害没有抓住。”曾国藩缓慢地抚摸胡须,心里想说,人生的贫
富穷通,吉凶寿夭,皆由命定,不由人力做主。转念一想,这些话不能对后生晚辈讲,那样
将会使他们失去上进之心,安于现状,不思奋发。天命和人力之间的关系太复杂了,一个弱
冠少年如何吃得深透!这必须在经历过数十年风风雨雨、遭受过多少次失败与成功之后,再
回过头来作一番细细的咀嚼,才可能有切身的体会。父兄教子弟,上司饬部属,只能鼓励其
充分发挥人力的作用,知难而进,遇险不退,功可强成,名可强立,方可指望其有所造就。
“老伯,家父官运不济的要害在哪里?”聂缉槻是个要强的人,深为父亲的宦途多艰而
惋惜,却不知其中缘故何在。曾国藩是个成功者的典范,又是父亲的老友,他的一两句指
点,也可能是自己甚至包括父亲几年几十年冥思苦想都悟不到的。
“你还年轻,说出来你一时也理解不了,哪年我跟你父亲见面时,我们两个老家伙再去
谈吧!”曾国藩又端起茶碗。略一说话便舌端蹇涩的毛病,不但未见好转,近来反而更甚了。
“仲芳,你为何一人来到此地,干起洋务来了?”这是曾国藩很感兴趣的问题,他对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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