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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5年第38届 欲望街头 北方謙三

_2 北方謙三 (日)
「都已經過了三個星期,我想也許會有些進展。」
高志並不想去見崎田。因為崎田已變成只認得臉孔,卻完全不知是什麼樣朋友的模樣了,他不希望見到這種狀況——若說有所謂的好朋友,也只是崎田一人。
「我還想再去見他一次。」
「你覺得有趣?」高志拿起披薩放進嘴裡。熱燙的乳酪灼痛舌頭,但,沒關係。「你見到崎田那像白痴的模樣,覺得有趣?」
「怎麼可能?我認為他見到我們,也許心情會稍微輕鬆些。」
「讓他自己恢復就行!他只能自己治癒,所以,讓他自行回到我們身邊。」
「這豈非太冷酷無情?」
不是這樣!崎田到遠方去了,由橫濱至靜岡。不僅如此,還去得更遠,那是我們無從接近的地方。
「星期天不要旅遊嗎?到靜岡花不了多少時間,而且,冬天的道路很好走。」
「要的話去千葉就行,我不想大老遠跑至靜岡。」
「千葉嘛……飛車黨太多了,要去還是往西邊走。」
西村不想加入飛車黨,都是獨自飄車,那樣最好。他可能是順路去見崎田的吧!
高志不想多說,拚命塞披薩入口中,阻止舌頭動作。
「不知是哪裡的傢伙弄掉岡田的,聽說被揍得很嚴重,可能不會清醒了。」
高志繼續吃披薩。西村的聲音從左耳進自右耳出。
感覺上,是有某種改變。雖然自己也不知道是什麼,但,確實是變了。
只不過,他自己也不想去深思。
4
身材高挑的女人!一百六十八公分,再穿上高跟鞋,足足有一百七十五公分。又燙個蓬蓬頭,幾乎和高志沒有兩樣。
高志雙手提著百貨公司的紙袋,走在伊勢佐木町的街上,簡直就像跟班的司機。
即使這樣,她也眞是喜歡購物的女人。下午常被她叫出,當然是幫忙搬東西了。
「不會還要再逛一家吧?」
「可是,我想替你買一條圍巾呢!」
「我不要。」
惠眞聳聳肩。
也不知道這是否她的本名。房間的門牌只寫著「村山」兩字。
「我餓了,去吃飯吧?」
「好哇!」
她連吃頓飯也喜歡擺濶。高志每次叫菜時,總是不停想到皮夾子裡還有多少錢。
這和惠眞無關,他不會讓她付賬,至少,他不想成為連吃頓飯也讓女人出錢的男人。
惠眞手邊的錢比他多!
「昨天怎麼回事?」在海邊飯店的餐廳碰面時,惠眞問。
平常,去找她時都會先打個電話,確定大鬍子老頭在不在,昨天卻直接前往,而且硬拖著她上床。
「怎麼啦?和平常不同?」
「我第一次見到你那樣粗暴。」
「妳不是很高興嗎?」
桌子底下,脛骨被踢了一下。
惠眞開始時抱怨著,但是很快轉為興奮,當高志想走時,更是拉住他,不住挑逗著。
正因為處於那樣的狀態下,她根本未注意到高志腹部的瘀腫!
雖不知道大鬍子老頭和她在床上時是何等模樣,但,可以確定無法令她那般興奮。也因此,平常只顧著買自己東西的惠眞,居然說要買圍巾送他。
「我是問你為何繃著一張臉?」
「怎麼說?」
「剛剛購物時,你從沒笑過。」
「無趣呀!」
「笑話!以前你都是搖著尾巴跟在後面。」
「尾巴?」
一瞬,全身血液衝往頭頂,高志極力抑制著不讓自己站起。
搖頭擺尾……沒錯,自己確實會像狗一樣,而且,只為了惠眞比自己大了三、四歲!平常,對其他女人都是粗聲粗氣的,甚至都是對方主動搖頭擺尾的接近自己。
食物上桌了。由於是快餐,並不太貴,就是貴,現在也已不在乎!
他暫時專心於吃炸豬排和飯,連惠眞吃不完的,他也一併吃光。
「大鬍子什麼時候來?」
「最近不太一定,有時候會說剛出差回來,突然的就來了。」
「甩掉吧!」
「誰?」惠眞輕笑。
公寓、購物的錢,全部都是大鬍子的。高志也知道惠眞捨不得這些。
「咖啡都涼了!」
「我不想喝咖啡。」
高志揮手叫來服務生,點叫白蘭地。他曾聽過,飯後應該喝白蘭地。
「司機不能喝醉酒。」
「沒啥了不起,誰會想到大白天就喝酒?」
「車子撞壞可不行。」
「大鬍子會再買一輛給妳。」
「也對呀!」
「不是眞心話吧?」
惠眞叼著菸。高志本想送上打火機替她點著,途中卻停止了。
「怎麼啦?」
「車子眞的可以撞壞?」
「沒關係,反正,他還是會為我花錢。」
「可不便宜喔!」
「那又如何?他和你不一樣。再說,能讓男人花錢,那種感覺實在很愉快。」
惠眞自己點著香菸,用的是女用紅色都彭打火機。那也是大鬍子的錢。
惠眞開的是3系列的鮮紅BMW。她不喜歡開車,即使出門購物,都會找高志。但,座車是BMW,對惠眞另有意義,就像貂皮大衣和每週一次的全身美容一樣。
高志喝光送上桌的白蘭地。為何飯後喝白蘭地,他也不很明白。
「他也不是有無限的錢可以花用,車子和公寓都是貸款的,名義上算是公司之物。想一想,還眞小器。」
「妳乾脆當我的女人就行了。」
「就算是公司的錢,錢仍是錢,對吧!」
惠眞捺熄菸,站起。
對於慌忙提起東西的自己,高志心想:目己還是狗!賬單仍在桌上。
良介抓住高志的手臂,在耳畔說:「總經理來了,好像是為了昨天的事。很可能你揍了不能揍的人!」
良介的眼窩下方出現清楚的瘀青。
「為什麼知道是昨天的事?總經理什麼時候來又有何關?」
「他和長谷川談話呢!經理倒還未到。」
總經理力石幸一比高志小一歲,在高志被派去打掃厠所時,他剛大學畢業進入店裡當總經理,從最初,就已是截然不同的人種了。
現在的經理和長谷川都是從服務生幹起的,但,力石幸一只因為是董事長的兒子,沒有從最下面爬起。感覺上似是理所當然,又似不對。
高志在更衣室換上燕尾服。
長谷川立刻來叫他。
辦公室在同一棟大樓的六樓,二樓至五樓是飯店客房,這整棟樓層皆為董事長所有。
高志很少上到六樓。
力石雙腿擱在大辦公桌上,正看著晚報。
在長谷川催促下,高志低頭。
「川本,你精力不錯嘛!」
「是為了昨天的事?」
「知道的話,你就去道歉。」
「為什麼?」
「你沒告訴他?」力石望著長谷川,說。雙腿自桌面移下。「你昨天揍的人是山本工務店的總經理。他們董事長每個月要來我們店裡照顧三次,你這麼做,等於是毆打客人呢!」
灰色的三件式西裝,手扶著眼鏡,力石笑了。「只要道歉就行,傷勢並不算嚴重。」
「他們揍了良介,又打算在店裡鬧。」
「那都無所謂!反正,你若去道歉,也許可以留住一位重要客人。」
力石從皮夾子裡拿出三張千圓鈔,丟在桌上。
是要高志買鮮花嗎?
他根本未問及姓室田之人的事。
在等電梯時,長谷川說:「山本工務店的董事長來過電話。」
辦公室在六樓一隅。其他房間做何用處,高志不知,也從未去想過。
「幹我們這行的,最重要的就是道歉,不管對方說些什麼,只要低頭致歉就行了。」
「眞無聊!」
「你不想被革職吧?也沒有扣你薪水,甚至,連買鮮花的錢都替你出了。」
「如果我說不去呢?」
「和我無關。」
電梯門開了。
高志沒去拿那三千圓,但長谷川拿了。此刻,上衣口袋被塞進那三千圓。
「山本工務店在哪?」
「常盤町五丁目有一棟山本大樓,住家和公司都在一起,一樓是辦公室,二樓為住家,三至五樓是出租房間。」
「總比飯店好些。」
走出電梯,高志直接前往。距離並不遠,步行也不需要多久,只是正逢下班時間,行人很多。
買了鮮花——三千圓能買的花並沒有多少。
是棟比想像中更破舊的大樓,若非五層樓建築,很容易被誤以為是木造。
穿制服的女人在打電話。
「你是『東方』的服務生?」擱下話筒,女人問。
眼鏡後的眼影擦得很深,看來似已三十歲出頭。
「你揍了總經理?」
「是我不好。」高志遞上花束。
雖不知女人是誰,但,並無別人。
「眞令人痛快!如果再多揍幾下更好。」說著,女人伸伸舌頭。
「總經理呢?」
「在呀!可是,你最好不要見他。」
「上面命令我向他道歉。」
「是嗎?」頷頷首,女人拿起話筒。
高志站在門口等了好一會兒。裡面的門開了,昨夜那男人走出,臉部腫得很嚴重。
高志低頭致歉——若正面看著對方那扭曲的臉孔,很可能會忍不住的笑出來。
「沒關係,我昨天火氣也太大了。」
「我不知你是敝店最重要的客人。」
「把事情忘掉吧!你本來就不該讓我進去的。」
感覺上這人似乎不壞。有些男人雖然脾氣很好,卻也有動怒之時。
高志再次致歉。
「雖號稱工務店,我們和工人沒兩樣,名義上掛著公司或總經理之類的頭銜,卻根本沒事幹。」女職員微笑。
「對不起。」說著,高志走出山本工務店。
他告訴自己,沒什麼大不了的,向客人低頭,只要當成一種禮貌就行,何況,對方比自己更客氣呢!也許,只是他父親莫名的發火罷了。
手伸進口袋裡摸索著香菸。
忽然,後腦受到衝擊,高志整個人趴在路面,一瞬間,好像暈厥過去。
身體被人拖著,但,卻無法動彈。
好暗!大概是巷裡吧?燕尾服可能弄髒了。長谷川每星期會嚴格檢查一次燕尾服,如果發現鈕釦掉了,馬上會被扣薪。
隔了好一陣子,他才開始想到底是誰下手。看不到人,而且,也不像要再繼續動手的樣子。
「躺下了嗎?」
很熟悉的聲音——就是剛才說話的那男人。
高志嘲笑自己:想得太輕鬆了。
側腹部被踹了一腳,有熱呼呼的東西從胃內往上冒。
「如果沒有這傢伙,不會讓室田跑掉。」
高志計算著人數。從腳步聲聽來,似有兩人,不,是三人。
後腦開始疼痛——頭髮被揪住。鞋子朝臉孔飛來,霎時,視界火紅,但馬上轉為黑暗。
又被拖一段路,然後被抱起,丟進箱內,是車子,好像是旅行車的行李廂。
車子動了,是要載至碼頭丟進海中嗎?
頭很痛,他閉上眼。情況仍舊相同。他想喊「停車」,但發不出聲音。
車子每一搖晃,頭就劇痛無比。全身被汗水濕透,只有背部冰涼。
車停了,高志鬆了一口氣。感覺上,身體好像勉強能動了。
被丟出車外。不是海,似是馬路。閉上眼,數著一、二、三……數到十,睜眼,想仰起脖子。稍微能仰起了。他再重複同樣的動作一次,上身也能挪動了。
爬到路旁,靠在建築物牆壁。是很熟悉的地方——「東方」後面的巷內。
也不知道經過多少時間,終於能夠站起。
「川本先生。」走出巷外,良介跑過來。 「你怎麼了?」
「閃開。」
「你渾身是血,燕尾服也完蛋了。」
良介喃喃唸著說會被扣薪——因為燕尾服是店裡提供的。
進入更衣室,女侍應生們尖叫。
長谷川衝進來。「你是怎麼搞的?叫你去道歉,你又打架?」
「我什麼也沒做。」
「燕尾服破破爛爛的,那可不是你的衣服。」
「反正,我今晚看來是無法工作了。」
「你可以不必來了。」
聲音聽起來很遠。
高志坐在椅子上,無數次搖頭。
「總經理說你已被革職!」
「我早就猜到了。」
「你眞笨!好不容易幹了六年……」
高志再轉動一次脖子,站起。
長谷川後退。
「滾開!」高志說。「你想挨揍?」
「川本,你別亂來。」
「我要出去。這種燕尾服,還你!」
他扯掉鈕釦,打開自己的衣櫃。
「你可以不必來了。」
「你這人可眞固執,煩死了。滾開!如果要看我換衣服,可要收參觀費。」
「你是在對誰說話?」
「賣淫俱樂部的無恥主任。」
他扯掉襯衫鈕釦,用衣袖擦臉。
不知何時,長谷川和女侍應生們都不見了。換好自己的衣服,一切就結束了,這裡,他並未放置任何自己之物。用力一踢衣櫃門——六年的時間發出巨響,又關閉了。
沒有人出來送他,良介只是僵立在門口。
頭很疼,臉孔和腹部也痛,但,會痛表示已經恢復正常吧!走路的樣子也正常。
「川本。」
肩膀被人拍一下。
「為了室田的事被革職?」
是阿純。穿著微髒的厨師制服,腳上趿著涼鞋。為了穿涼鞋,常被長谷川嘮叨,但,阿純不理睬,即使冬天也一樣。
「姓室田的是你朋友?」
「以前那家店的上客,也來過這裡兩次。」
「是我自己太大意了。」
「長谷川討厭你!你太有個性了。」
「我從來不認為他喜歡我。」
車子,灰色的喜美。高志找口袋裡的車鑰匙。
「找室田應該會有事做,他是個好人。」
「什麼意思?」
「我希望你繼續正當工作。」
「阿純,你喜歡正當的工作?」
「室田好像有各種門路,而且,似乎想邀你加入。」聽起來,阿純的意思似叫高志去找室田。
上衣口袋裡還放著那張名片。同時,記得室田也叫自己去找他。
「我告訴你聰子在幹什麼吧!」
「別提那種無聊話。」
聰子是阿純迷戀上的女人。聽說有了男人,也生下一個孩子,目前在千葉的酒廊上班。
「好像生活不很如意。」
「別說了。」
「我一直在困惑,不知是否該告訴你。現在告訴你的都是聽人家說的。」
「我已忘掉她了。」
「阿純,何不找個更好的工作環境呢?只是替一些酒鬼弄東西吃,未免太沒意思。」
「你好好關心自己的事吧!」
高志打開喜美車門。阿純的手則扶在車門上。
「別急!憑你的能力,在其他店裡也找得到工作。」
高志沒回答,啟動引擎。燈光照亮巷內的暗處。頭還在痛。
阿純關上車門。
5
臉上的傷並不嚴重。
高志重新繫好領帶。對這種小地方,他非常神經質,總要讓寬細兩頭完全同樣長度才滿意。
電話鈴聲響了。正午剛過。
「刑事來找我了。」西村的聲音微顫。
「我們?」
「是為了岡田的事。我們受到懷疑啦!」
「你也是。我們不是談過要一起收拾掉岡田嗎?」
「談過就會被逮捕?」
「但,刑事懷疑了。」
「別管他。」高志掛斷電話。
他放棄出門了。要找工作,什麼時候都行,還是先等刑事來,看他們怎麼說吧。
扭開電視。等了不到十分鐘,便有人敲門。
是兩位男人,出示了警察證件。感覺上,似乎曾經在什麼地方見過。
「西村時夫,『艾爾?席德』的服務生,你認識吧?」
「嗯。」
「你們常見面?」
一位說話,另一位沉默不語。但,同樣似曾照過面。
「西村發生什麼事嗎?」
「他曾告訴過你什麼事嗎?譬如,會惹出話題的重大情事之類。」
「他曾說要殺人。」高志微笑。
至少,被懷疑的並非只有自己一人。
「殺誰?」
「叫什麼名字呢……我忘了。他常說這種大話,卻……」
「為何要殺人?」
「當然是生氣嘍!」
說話的中年刑事有瞇眼的習慣動作。另外一位年輕的反而是睜大眼睛。
高志笑了。
中年刑事瞇眼。「有什麼好笑?」
「實在很像!電視上的推理劇內不都是這樣問話嗎?」
「原來如此。」刑事又瞇眼。臉上浮現些許笑意。
「嗯,他終於眞的殺人了嗎?」
「為何你會認為是殺人?」年輕刑事開口,語氣比中年刑事嚴厲得多。
「因為那傢伙最近一直唸著要殺人,而且好像相當認眞的樣子。」說著,高志又感到好笑了。
西村雖是從十七歲就開始玩摩托車,卻是連飛車黨都不敢加入的膽小男人,一看即知是否能夠狠心殺人!想到這裡,高志拚命忍住笑意,緊繃著臉。
「你是『東方』的服務生?」
「以前是,但,現在被開除了,因爲和重要的客人打架。都已經到了歲末,卻必須另找工作……」
「和誰打架?」
「不知道,只是,對方是店裡重要客人的家人。」
「重要客人叫什麼姓名?」
「你們到店裡問不就知道了?」
「十二月四日,正確時間應該是五日凌晨,你在何處?」
「這裡吧!」
「什麼意思?」
「我通常都回家,但有時也會到外頭去瘋一瘋,只是,日子已記不太清楚。」
「那是三天前的事。」
「三天前?沒錯,是在這裡。」
車子停放在距住處頗遠的巷道內,鄰居們不可能聽到車聲,也無人會注意自己回來的時間才對。
「你認識崎田貢?」中年刑事再度開口。
「認識呀!很熟。」
「聽說他現在回靜岡?」
「應該是十月底回去的吧!」
「和他是何種關係?」
「他本來也在『東方』,因為以前照顧過他的人在『艾爾?席德』幹經理,所以跳槽了。」
崎田比高志早進「東方」一年,在高志進來之前,還幹著現在良介所幹的工作。以外表來看,絕對無法想像是那樣懦弱,但,或許應說是溫柔吧!
高志在外面忍受風寒的趕走想在店門口停車之人,或是幫客人攔下空計程車時,他一定會偷偷拿酒來,並且低聲說他很了解在外面的痛苦。
西村進入「東方」時,崎田已跳槽到「艾爾?席德」。高志和崎田一起工作不到三年,但,西村想離開「東方」時,介紹他去找崎田的是高志。
「崎田和西村好像很親近?」
「嗯,是可以這麼說。」
「這一個月內,西村去找崎田兩次,你卻沒去。」
「是指我缺乏友情?」
「不是這個意思,只是,崎田和西村似特別親近。」
「在同一家店工作嘛!」
刑事若這樣認為,就讓他們認為好了。高志本來想說「我和他也很親近」,話未出口又吞嚥下去。
在同一個房間一起生活了一年半,房租和餐費都均攤。崎田有積蓄,但,高志不喜這樣,他把多餘的錢拿去買流行服飾,用一根木棒頂在小壁櫥內,代替衣櫥使用,棉被則堆放在房間角落。
崎田是為了結婚而存錢,雖不知存了多少錢,但是,這筆錢並未用於結婚之上。
刑事沒有再執拗的問下去。邊關上門,高志想,自己完全未被懷疑,他們只認為西村有對岡田下手的可能性。眞是一群笨蛋,不管他們如何懷疑,沒有殺人的人就不會是兇手!
高志很滿意自己能夠冷靜的應付刑事。
自己未免把算盤打得太如意了。毆擊岡田時,毫未想到會有這種結果,不過,應該沒留下任何證物在現場。
高志打開壁櫥。沾血的衣服和鐵管一齊放在紙袋裡,之後,重新想想,又把鐵管拿出,紙袋裡只放衣服。因為,鐵管只要丟進海裡就行,一定很快就會腐蝕。
躺在榻榻米上,鬆開領帶。心想,不可能找到正當的工作幹。但,他並未後悔!道路是為了被人踩踏才存在,踩過之後,又會有另一條路。
叼著菸,向天花板呼出煙霧。房間似在搖晃。
他閉上眼,發現搖晃的並非房間。
這裡雖是都中心,卻是極不引人注目的場所。
磚紅色的公寓,大門緊閉,沒有門把手。旁邊有按鈕和通話機,似是採用卡式的鑰匙。
來訪之人必須先通話。
拿起聽筒,按了房間號碼的按鈕。
「我是川本。」
門開了。裡面鋪著地毯,鞋音完全被吸收了。玄關大廳右手邊有兩座電梯。
上了八樓,確定房間號碼後,再次按鈴。
門開了,室田走出。「進來吧!」
似非住家,而是辦公室。沙發組,大辦公桌,兩支電話。牆上掛著一幅大型油畫。
坐下時,皮革發出聲響。
室田穿白襯衫,沒打領帶。
「在電話中不能說的事是什麼?」
「是你這麼說的。」
「嘿,一副想打架的樣子?」
「不,我只想找份工作。」
「不想再幹服務生?」
「會找工作,當然是失業了。」
「因為我的事?」
室田銜著一枝菸,用桌上的打火機點著。房間大約有十二、三張榻榻米大小,打掃得很乾淨,可能是請清潔公司幫忙吧!
「被革職了?」
「我不是想向你要人情,只是因為你叫我來,也給了我名片,而我覺得這樣最省得麻煩。」
「如果是因我而被革職,我可不能不重視。」
「有什麼事做嗎?」
「你的性子倒是很急。」室田笑了,蹺起二郎腿,噴出煙霧。
「也不是性急。如果你叫我來的意思只是要我來玩玩,那我就必須走了,畢竟,我現在是不能沒事幹。」
「你在那邊拿多少薪水?」
「十四、五萬左右吧!如果勤勞一點,也能賺些小費。」
「薪水是不錯。」室田捺熄香菸,凝視著地面。
高志瞪著對方:心想:是想低價僱用我!
室田唇際浮現微笑。「我不付薪水,因為,這裡並非公司。」說著,他用手制止高志站起。「工作是有,而且,每件可支付固定金額,如果成功,另外再付酬勞。」
「我可不想幹危險勾當。」
「不是違法的事,只是若碰到脾氣較壞的對象,會發生像那天晚上的事態。」
「看來還是很危險。」
「每一件工作固定支付十萬圓,酬勞的話,依當時狀況而定,不過,應該會有百分之二或三。」
「不算合理嘛!」
「如果是五千萬圓的百分之三呢?如果是一億圓的百分之二呢?」
「五千萬圓和一億圓,會是什麼?」
「你要做的工作。」
「我不懂。」
「你終究會懂的。不過,我要再提醒你,反正不是違法的事就對了。」
高志叼著香菸。他在想,解決一件工作要花多少時間呢?兩個月?抑或三個月?若是那樣,日子就別過了。對於不知能否成功之事,只拿十萬圓,卻花掉那樣長的時間,不值得。
「要喝杯威士忌嗎?」
「既然來了,就叨擾一杯吧!」
室田站起,走向木製、有雕刻圖案的酒櫃。那東西看起來相當值錢!
室田從酒櫃內拿出兩只杯子,以及酒瓶。
「你們店裡有這種酒嗎?」
「沒有,頂多是較高級的蘇格蘭威士忌。」
「男人必須喝波本(bourbon)威士忌,尤其是男人在談事情時。」
高志頷首,他喜歡這樣的說話態度。
「別認為事情很難。」
「和賭博一樣吧?不成功就賺不到錢。」
「不是有十萬圓嗎?」
「那點錢不可能維持幾個月的生活。」
「只是一星期。至少,每一件工作不會超出一星期。」
高志心動了。一個月有四個星期,那麼,即使不做事豈非也能拿到四十萬?
「總覺得聽起來很吸引人……」
「附帶著危險呢!像那天晚上的我。」
高志伸手接過酒杯,一口氣喝光。喉嚨灼痛,然後擴及全身。
「開車?」
「是的。」
「這樣喝法不行。」
「工作是和這類似吧!」
「原來如此……也不知為什麼,總覺得你很乾脆。」
「如果我沒做事只是拿錢呢?」
「沒關係。如果連續兩件工作都沒收穫,只好請你走路了。你的前任者就是受傷後這樣做,結果只好離職,當然,沒有遣散費。」室田微笑,啜了一口威士忌。「川本,你幾歲了?」
「二十五歲。我在『東方』幹了六年。」
「高中畢業就在那家店?」
「最初是在工廠,但是薪水不夠花用,只好到『東方』兼差。」
室田把威士忌的瓶蓋蓋上。
高志說「再來一杯」,但,室田回答「別過量」。
第二章
1
領帶的寬窄兩頭長度不同,高志也不太在意。
推開門,昨天那位女職員回過頭。鏡片後面的眼影還是很深。
高志一句話也不說的走至最裡面的座位,坐下,雙腿擱在桌上。
「你吃的虧還不夠?」
「今天來是為了別的事。董事長在嗎?這件事找總經理沒用。」
「他又會怒氣沖沖的出來!」
「算了,發怒也於事無補,再說,我會告訴他只靠發怒是沒用的!」
「你挨揍了吧?」
「沒關係,快叫董事長。」
女人伸手向電話。
「妳也快點找個新工作,這家工務店完蛋了。」
「什麼意思?」女人按住通話孔,問。
高志點著菸。這棟大樓很破舊,但地點不壞。
等了約莫五分鐘。
山本工務店的董事長是白髮的矮小老人,在店裡時曾見過幾次。對方似乎不記得高志,也許,是把自己當成和桌椅一樣吧!
「喂,年輕人,你那是什麼態度?」
高志並未把腿放下。「我是室田的代理人。」
「什麼!」
高志只是把菸捺熄。「坐吧!董事長先生。」
「你的口氣太囂張了。」山本跑過來。
高志把腿放下。「什麼事,你應該明白吧!」
「太卑鄙了,我絕對拒絕。」
白髮下的臉孔脹紅,眼神似在燃燒。當然了,要叫他把這塊土地和建築物換一百萬圓,難怪會暴怒。不過,室田持有兩天後到期的支票,面額為兩千萬圓,合計是兩千一百萬圓。
「我們是很善意的前來找你啊!如果不理睬的在兩日後軋下支票,就能拿到兩千萬圓了。當然,這必須是在支票能夠兌現的前提下。」
「還有兩天呀!」
「室田先生就是肯定支票不會兌現,才會叫我來。」
「混賬!」山本衝上來。
高志坐在椅上不動,只是伸腿踹向山本的小腹。山本應腳蹲下。
女職員尖叫。
「你們父子都是白痴,太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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